第300章 心眼就属你最多

林云静绞着手中帕子。

家里人和睦,她也不是个在祖母、叔母面前就不善言辞的性子,若是旁的事情,林云静可以侃侃而谈,偏是婚姻大事……

内心里,她难免会有些羞赧的想法。

转头看向黄氏,见母亲沉沉目光里皆是鼓励,林云静便微微点了点头。

母亲说得对。

这一次议亲,她要自己听、自己想,要把意见表述出来,而不是像上一次一样全靠“长辈做主”。

长辈当然为她尽力尽力,也多番考量,出差池并非他们不够周全,而是确确实实、遇着了表里不一的。

只是,在那个时候,林云静是有想法的。

她想到的都是“不要嫁”,只因不想母亲失望、祖母为难才都咽下去。

好在,云嫣激励了她、开解了她,才让她有机会脱离苦海。

嫁人不易,但林云静想,听自己的心声并没有那么难。

“余大人说得很诚恳,”林云静抿了抿唇,一边想、一边说,“真算起来,我只见过他两次。

去年在山道上,乱糟糟的,我又崴了脚,当时是看到了他,但我心慌意乱、自顾不暇,没看清他模样,余大人还只出力不留名,见马车脱险,立刻就收拾东西走了。

之后就是前几个月当面道谢,我才知道他什么模样。

说的不多,但看得出来,他为人客气有礼。

我对他的了解实在不算多,只听伯父与陈东家说他事情,听着是个品性好的。

他这回的答复也是用心考量过的……”

林云静用词客观,但显然,她对这门亲事并不排斥,对余璞的回复亦是接受。

见祖母时不时点头,林云嫣冲林云静眨了眨眼睛。

大姐内敛些,在载寿院里能说到这份上已经是“赞同”了,至于更多的想法,还得换个地方,等没有长辈们在了,她们姐妹说悄悄话。

林云静的肯定也让黄氏安心许多。

吃过一次亏,就怕再点个“要命东西”出来,同时更担心因噎废食,左右摇摆不定、自己吓自己。

吓坏了她黄氏,顶多夜里睡不安生,要是因此烦了小段氏,载寿院里对云静的婚事也吞吞吐吐起来,那才糟糕了。

“老夫人,”黄氏握着女儿的手,与小段氏道,“我听着也合心意。”

就是,她想见见余璞。

洪嬷嬷之前见过,说是长得周正、一看就是敦厚踏实之人。

黄氏想,她要和陈东家商量下,等下回余璞再去生辉阁时,她就坐在隔壁雅间,找机会打量两眼。

不一定要说什么话,但她想从面相上看看。

这个想法存在心中,黄氏并没有说出来,但她沉吟的样子落在了林云嫣眼中。

林云嫣心念一动,很快就猜到了二叔母的想法。

一点不难猜。

作为母亲,岂会对以后的姑爷不好奇呢?

“祖母,”林云嫣笑着与小段氏建议,“过两天,由父亲出面请余大人来府里做客?一个衙门的,也不算突兀。也让他来给您问了安?”

小段氏听进去了。

对外说是同僚走动,对内嘛,见一见,外头能知晓什么?

“也行,”小段氏颔首道,“我听了他这么多事情,确实想见一见。”

黄氏也笑了下。

她哪里会不懂呢?

郡主是看出来了,主动向老夫人建议,也省得她寻机会去生辉阁。

论细心和周全,郡主一点不缺。

正因此,黄氏也怕耽搁了林云嫣的大事。

“府里准备郡主的小定最是要紧,”她道,“不如等定礼之后吧?老夫人您说呢?”

小段氏对此倒是不担忧。

定礼有条不紊的,林玙请余璞做客,前后也花不了一两个时辰,并不耽搁什么事,当然,多等些时日也成,正好等等余璞老家那儿的回信。

如此想着,小段氏干脆道:“听大郎的意思吧,要凑他们休沐的时间,平日还都有政务在身。”

黄氏自然不顺着应了。

小段氏又与陈氏道:“虽然捅破了窗户纸,真要定下来却还要些时日,不过,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别到时候心急。”

陈氏看了眼林云静。

要她说,自家需要准备的其实不多。

与许国公府退了亲事,两方互不相欠,但府里给云静备下的东西都没有动,嫁妆册子都是现成。

同时,需要新娘子准备的绣品,更是云静的强项。

陈氏听说了,即便婚事作罢,林云静那绣了一半的红盖头也还再陆陆续续绣着。

原因倒也简单。

“又不是以后不嫁人了。”

这话通过林云芳的嘴传到她耳朵里时,陈氏差点叫这个大侄女给逗得仰倒。

想得开、通透人,陈氏最喜欢了。

林云静不止能忙她自己的,近来还抽空帮林云嫣,毕竟,刺绣是她的长处,她喜欢、也绣得好。

因此,真议亲时,反倒是余璞那儿要多做准备,自家要做的是“减”。

与国公府联姻才会有的贵重体面东西,要全部减了,万万不能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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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余家能给的定礼、聘礼都有限,自家样样丰厚,反倒会叫姑爷为难。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等交换八字之后,她再与老夫人、黄氏商量也不迟。

想明白了这些,陈氏嘴上应得也好:“您放心,不会耽搁了的。”

大体主意都定下了,陈桂便起身告辞。

陈氏送他出去,到院子里又念叨了几句:“余大人进京后都在学问上打交道,婚事大抵不灵通,哪怕他父母抵京可能也够呛。”

陈桂也琢磨这事儿,立刻说了他的想法:“我琢磨着过两天与伯爷开个口,等确定下来之后,从翰林院里寻一个能掌事,代为主理,就像国公爷那儿、都是安逸伯出面的。”

陈氏连连点头:“是个好主意。”

屋里,黄氏和林云静也准备回青朴院了。

前脚起身行礼,后脚,林云静就被林云嫣拉住了。

“去我那儿,”林云嫣揶揄她,“我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你。”

林云静还没说应不应的,就先被黄氏“赶”了。

“去宝安园吧,”黄氏道,“都这个时辰了,之后也别走夜路,我就不让人给你留门了。”

林云静只好笑着点头。

林云芳是个绝不会错过热闹的,一听两个姐姐要凑一块,她也赶紧挤进来:“我也去、我也去。”

如此,姐妹三人一起进了宝安园。

月色清亮、透窗而入。

临窗的罗汉床上,几子已经挪开了,宽敞得足够三人并排耍玩。

至于玩些什么?三人都心知肚明。

林云芳还在琢磨从哪儿问起时,林云嫣已经开门见山了。

“头一回与余大人碰见,”她问,“大姐当时到底想了些什么?我前回问你,你支支吾吾不肯细说,现在总能与我们细说了吧?”

林云静的脸刷的一红:“哪有想什么……”

“自家姐妹,”林云芳抱着她胳膊,一点不让步,“你必须说实话,你若连我们都瞒着,你想说给谁听?到时候羞答答说给姐夫听?”

一声“姐夫”唤的林云静面若红霞,羞恼得拍了幺妹好几下。

吵吵闹闹了好一会儿,林云静最终也没有真的闭口不谈。

毕竟,这些细细碎碎的心事,不与姐妹们说,还能向谁开口呢?

“我那时候哪里知道家里打的什么主意,我真心实意去道谢的,”林云静说到这儿倏地想起来了,抬手指林云嫣,“我说你那天怎么陪着我去呢,原来早就存了这念头!

偏就瞒着我,心眼就属你最多。

好姐妹有来有回,我答了什么,回头你也一点不漏的都说出来。

我和三妹还不知道你和国公爷之间都是些什么故事哩。”

林云嫣扑哧笑出了声。

林云芳更是来劲了,反正她最小、也没有要议亲,不用怕说,只管竖着耳朵听。

“你说,你说完我说,给三妹也开开窍。”林云嫣道。

林云静没说到正题上,又抿着唇笑了会儿,才道:“我与余大人道谢,也就说了不到一刻钟而已,哪顾得上想那么多。

就觉得这人看着稳当,难怪当时见我们遇险会来帮忙。

他倒是跟我解释了几句,说那天匆匆而别,并不是故作清高亦或是什么,就是怕添些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没想到落下了一张底稿,反倒让府里满京城寻他。

我听他说话,就觉得他和山道上有些不同,看着是沉稳多了,不像先前慌张。

如果是现在的余大人,我想,他肯定不会匆忙间落下什么了。”

与学子们交流,从会试到殿试,入翰林院为官……

半年多时间,足够让一个初入京城的考生有一场蜕变了。

当然,再有变化,骨子里也还有改不掉的。

“沉稳,”林云嫣晶亮眸子转了转,“看着沉稳而已。”

林云静一愣。

林云芳越发好奇,催她不要卖关子。

“那日我晚你一步下楼,经过那雅间时我往里头看了一眼,”林云嫣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摆足了说悄悄话的气氛,“余大人坐在那儿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额头上冒了一层汗,你看,他多紧张啊。”

林云静讶异地睁大眼睛,而后,转过头去,嘴巴抿着,眼中却都是笑。

林云芳乐得不行,连问了几声“当真?”

“真的呀,”林云嫣伸手把林云静的脸庞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我那时候就想着,肯定有戏!看看,我说对了吧?”

“就你最厉害。”林云静嗔了她几眼。

林云嫣没有作罢,继续追问:“你看他沉稳,然后呢?你就喜欢沉稳的?”

林云静闹不过她:“就是跟他说话时,我觉得心里定,没有心浮气躁。旁的我没想那么多,是你这心眼多的,回来后问了我一回又一回,我才又仔细想了想。”

想得认真了,也能多领会一些。

尤其是,经历过一次糟糕的定亲之后,林云静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婚姻是什么样的。

她道:“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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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芳那好奇的眸子,一下子转向了林云嫣。

林云嫣想打马虎眼,叫姐妹们看着,实在不好意思诓人。

可她要怎么说呢?

在外人眼中,她和徐简的初识,应该是在慈宁宫里,圣上有意赐婚,就把徐简带来了慈宁宫。

只是自家长辈私下晓得,她和徐简早在那之前就凑在一块做桃核斋的生意了。

姐妹们可能没有听长辈们提及,林云嫣胡说几句、长辈们也不会拆她台。

“慈宁宫。”林云嫣想了想,选择说“真话”。

当然,是从前的慈宁宫。

永嘉十二年,她时隔数月进宫,就从皇太后那儿得到了“赐婚”的消息。

没有让她消化多久,五六天之后,圣旨到了诚意伯府。

她接了旨,得了一堆赏赐,第二天就进宫去谢恩了。

那也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认识徐简。

以前听过名号,知道些传言,好像也曾远远打过照面,但就像林云静在山道上压根没有看清余璞长什么样子,林云嫣也不晓得徐简到底什么模样。

那天,她见到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徐简。

宫门上铺了板子,才让轮椅能够顺利进出。

两厢打了照面,目光在空中一碰,一时间谁也没有说出话来。

尤其是徐简,不止沉默,神色也特别淡,淡得林云嫣心里突然一阵发憷。

之后今时今日,林云嫣了解徐简性子,再回头去看那次相遇,她倒是能明白徐简了。

徐简的沉默之中,带了几分愧疚。

皇太后捧在掌心的宁安郡主,什么样的好儿郎寻不得?却被圣上赐婚给他这么个不良于行之人,是圣上对徐简的安抚,也确确实实委屈了她。

那时候的徐简,还很年轻,没有经历过之后那么多的苦难,更没有学到她的一点儿阴阳怪气。

“我那时候看着他,”林云嫣弯了弯眼,“好俊啊。我以为我父亲这样俊气的难得一见,没想到,第一眼看过去,他竟然没被父亲比下去。”

林云静和林云芳都认真听着,没想到得了这么一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作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