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慕少艾的年纪,张佳年曾与润润有过一段青涩又刻骨的情愫,若非命数捉弄,两人本该白头。
檀庭公主一开始哪里晓得,张佳年爱的竟是她皇兄的女人。
檀庭一方面对润润羡慕嫉妒恨,另一方面为如何保住张佳年性命着急。
君臣有别,就算她这亲妹面对陛下时也要拿捏分寸,撒娇中带有三分敬畏。君臣之礼,万万不可废的。
张佳年觊觎后妃,岂非找死?
檀庭对张佳年一见钟情,舍不得他掉脑袋。好在薛润润被皇兄收在宫里,张佳年与她长久分离,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下月初三春光烂漫,檀庭公主与新科探花郎的婚仪定在那一日。
朝中重臣都知晓,一旦尚公主,仕途约等于废掉。尚公主相当于入赘皇室,皇室为避嫌,不可能给驸马过高的权利。
驸马今生唯一使命,便是辅助好公主,侍奉好公主。
本来朝臣们还担心这位杀出来的探花郎有什么大作为,如此看来,不过尔尔。
张佳年入宫来谢主隆恩。
皇宫森严肃穆,气氛凝重。
靠皇宫越近,离润润也越近,张佳年眺望皇宫红墙青砖,触景生情,无声无息间泪流满面。
太极殿,檀庭公主躲在珠帘后偷看未来驸马,羞羞答答。
陛下拟完旨后,檀庭公主和张佳年一对新夫妇共同跪在地上,给陛下叩个首,这桩亲事正式落定。
出得太极殿,檀庭兴高采烈挽住张佳年的手,沦陷在爱情甜蜜中。
张佳年踏在甬道的青砖上,不断向后回望,幽深皇宫中传来阵阵回响,仔细听,仿佛能听见润润细细的啜涕声。
润润此刻还呆在皇宫一隅的翠微宫里。
翠微宫宫门紧闭,并非因为她犯什么错,近来张佳年一入宫,陛下总提前叫人锁闭她宫门。
她和张佳年有染,陛下没杀二人已属皇恩浩荡,断不会给他们制造任何偶遇机会。
润润抚摸坚实的宫墙,剜心疼。
张佳年就要娶亲了……
曾几何时,新娘本该是她的。
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岁岁说她踏上一条不退路,她这辈子的任务,就是服侍陛下一个男人。
可怜她才十七岁,剩下几十年的光景该怎么熬?
……
以往没考中功名之前,张佳年常常对着皇宫的护城河发呆。
他天真以为,只要跨过这道满是食人鱼的河水,便可以救润润出宫。
为此,他还刻意练过凫水,查过医术古籍。
张佳年知道只要浑身涂满那种食人鱼的血,掩盖人气,游在河中时食人鱼就会误以为同类,避免撕咬。
然纸上谈兵,张佳年并无任何渠道可以见润润,他甚至连岁岁都见不到。
岁岁身处王府,如今也做了永安王的侍妾,未能时常与外男相见。
檀庭公主这一头,自以为找到了真心爱侣,整日缠着张佳年,尚未成婚她就让张佳年住在公主府,给他无数金银财宝。
张佳年也对公主好,和公主约定待他好生安置完生病的老父母后,便可履婚,檀庭公主自十分高兴。
他当然非出于真心,稳住檀庭,主要为从她口中探知一二润润的消息。
可檀庭讨厌润润,每每提及润润总是十分抵触。
张佳年只好耐心哄,言道润润是陛下的嫔妃,他现在把润润当娘娘敬重着,之所以打听,仅仅受了她姐姐岁岁之托。
檀庭心思单纯,信以为真。
左右她现在宠爱张佳年,对他正在兴头上,但凡能哄得张佳年欢心,她都愿意去做。
如此,檀庭偶尔把润润在宫里近况告知张佳年,鸡毛蒜皮。
若说其中一件值得说的,润润现在乃薛婕妤,位列陛下的二十七世妇。
张佳年怅然若失。
婕妤?
她还晋封了。
若他想办法救她出来,她还愿意跟他走么?或者爱上那九五之尊的男人,享受滔天荣华富贵?
·
贵妃娘娘虽强灌润润酒,害润润差点一命呜呼,却也没得到任何惩罚。
陛下赐润润婕妤位份算补偿她的,让她就此住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红烛摇曳下,他拉着她的手腕,轻柔抚摸她鬓角的朱钗,情深款款,
“朕希望后宫和睦,息事宁人。你已给贵妃道过歉,便莫要再记恨贵妃。”
润润目光游离着,
饱满的唇珠,嗫嚅了句,
“陛下。臣妾很疼,差点死去。”
起码道歉的不该是她。
陛下长眉微蹙,“你未能提前告知贵妃过敏之事,亦有错处。贵妃本无心之失,薛婕妤也要怨怼计较么?”
无心之失……
润润听着,悲伤一层漫过一层。
原来她那条卑贱的命,只以‘无心之失’四字可以搪塞。
冬猎之时,她曾对陛下萌生过细微的爱意,见识到他的凉薄后,才晓得这爱意是多么可笑。
他爱贵妃,偏袒贵妃,即便贵妃把她凌虐、杀了,他也会轻描淡写揭过。
相反,她稍有冒犯贵妃之处,却要遭受他严苛的惩罚,何其不公平。
她当真只是贵妃孕期,他用作侍寝泄慾的工具。
润润唯有顺从,
“臣妾明白了。”
陛下欣慰,指腹轻轻辗转在她珠唇上。
润润隐隐发痒,心里抵触和他的靠近,表面上却要强迫自己承受。
陛下把她抱在腿上,揉她的小腹还有腿,昨晚被他肆虐过的地方。
缱缱绻绻,眷眷恋恋。
能感觉到,榻笫上的欲念之外,他确实有几分真实在意她。
……但也只有几分罢了。
润润内心那股不适感愈加强烈,恐惧几欲将她淹没。
她怕陛下,从一开始入宫就怕,现在更史无前例的怕,他俨然就是她的阴影,噩梦,有他在她一生都无法安宁。
陛下贴在她耳边说,过段时日,停掉你的避子汤吧。
能怀龙裔,无上光荣。
润润无喜无悲,讷然点点头。
谢陛下。
陛下勾勾唇,谢什么。
复又将她带去了榻。
润润平躺在锦被之间,双手虚弱地向上伸出。陛下压在她身前,攥住她两只纤细手腕固定在头顶,同时令她细白的腿分在他腰间两侧。
两人天然的距离,形成一方小小的囚笼,润润被困囿其间。
他长睫低垂,凉凉的唇撬开她牙关,两瓣相绕,吻得极其专注。
润润不堪折磨,几度欲晕过去,却又几度被他唤醒,感觉宛若伤口上撒一大把盐……只得手指紧紧攥紧床单,以减轻疼痛。
梦中,只听他冷冰冰唤她的封号。
薛婕妤。
·
贵妃这一头,生着闷气。
从前但凡惹她生气的奴才,陛下都会毫不犹豫地杖毙。可润润多次冒犯她,陛下未有惩处不说,还晋升为婕妤。
几日来也一直薛婕妤侍寝,许多御贡好物,鱼贯往薛婕妤的翠微宫送。
如今陛下最怜惜的仿佛是薛婕妤,就连薛婕妤与探花郎有染,陛下亦可以既往不咎,明晃晃摆着偏爱。
贵妃急火攻心,腹痛越来越频繁,剧烈,半夜活生生疼醒。手帕一捂,呕出黑血。
黑血……
怎会如此?
她信不过孟松暄这等庸医,托父亲窦大将军从宫外另找医者,瞧瞧到底是吉是凶,结果宫外太医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窦大将军给贵妃递来口信,问贵妃身体如何。
若自己女儿为贱婢所欺辱,窦大将军意欲联合太后,双面夹击,对陛下施压。
窦大将军曾有从龙之功,料定陛下不会恩将仇报。
责骂女儿,“你前日就该下手再狠些,直接送薛氏上西天。”
贵妃委屈,“如今陛下处处维护那婢子,连饭桌也允那贱婢上了,和我平起平坐。他终究不是我的太子哥哥了。”
想来贵妃入宫到现在,也就伺候过陛下一次。那晚她还饮醉了酒,糊里糊涂,未知怎样与陛下肌肤相亲的。
好在肚子争气,一次便怀上龙种……可也难敌薛宝林隔三差五地侍寝。
窦丞相毫不忌讳,“陛下是你夫君,血气方刚的男子,男人睡个漂亮女人又有什么所谓。现在你最重要的,把龙裔好生诞下来。”
贵妃气恼,早知她不该怀这一胎。怀胎十月,陛下不与她亲近,耽误了多少事,倒叫薛婕妤之流春风得意。
她好强,蓄意要与薛婕妤争。
有时候那小流莺正在太极殿给陛下唱曲儿,贵妃蓄意这时候过去,赶走薛婕妤,独占陛下。
陛下笑笑不语,想来薛婕妤消遣而已,温情软语,照常与贵妃说。
贵妃和陛下哭诉,自己半夜呕血,腹痛如绞,想要他的陪伴。
陛下问,“何故如此?”
贵妃说孟太医已来瞧过,并无大碍。但她还是很疼。
陛下道,“孟太医医术精湛,既说无碍,便应无碍,意卿莫忧。”
贵妃伏在陛下怀中,哭湿了他的帝王常服,一倾这几日来相思之苦。
那小流莺还站在一边,僵僵看着。
傻愣愣的样子,终究败在她下风。
贵妃微微笑,出了憋多时的闷气。
陛下挥挥手,打发薛婕妤跪安。
他和颜对向自己,恍若依旧从前那个温柔的太子哥哥,
“这几日朕事繁,的确疏忽了你。今晚都陪着意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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