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心头乱纷纷,着实没料到陛下会再翻她牌子。
弹琵琶弹坏的手指才刚涂上药,她现在额头长包,丑得很。
陛下每次见她都要她唱歌的,看来今晚又要做好嗓子残废的准备了。
润润不能牢骚,王爷还勒令她几日之内在陛下面前美言呢。
刘公公提醒:“怎么,小主高兴傻啦,连谢恩都忘记?”
润润连忙卑声。
陛下的意思是圣旨,由不得任何人违拗,无论赏罚甚至赐死都得谢主隆恩,何况她幸得雨露。
刘公公身后跟有两位嬷嬷,专门负责润润的妆容打扮。
“陛下喜爱窈窕的。”
嬷嬷给润润套了层旖旎的桃花纱,凹凸身姿若隐若现。
说实话寒天里只穿这些有点少,但更多衣物润润不允许穿,以免减损陛下兴致。
“陛下命薛宝林戴上蝴蝶钗。”
是今天下午送来的那只,才被润润收入箱匣中供起来。
嬷嬷把润润发髻挽成蝴蝶形,把蝴蝶钗插在她鬓间。一些花钿需要描画上去,遮掩她额头伤痕。
她是陛下的床上物件,必须漂漂亮亮毫无瑕疵,一应打扮皆按陛下喜好来。
妆扮完毕后,润润抱着琵琶赶去侍寝。
长信宫,侍卫没让润润径直进门,因为此刻贵妃娘娘正在里面。
明亮温暖的宫室内不断传来咯咯娇笑,原是贵妃娘娘在和陛下下棋。
润润只好哆哆嗦嗦等在殿外,天气实在太寒,她穿的也实在太少,鬓间冰凉蝴蝶钗穗贴在脸蛋上,恍然她快要结霜。
她皮肤吹弹可破,似上等羊脂玉,檀口微微粉红,灵透而易起鸡皮疙瘩。
飘雪了,寒风中夹杂小雪糁儿。
夜空黑漆漆,吞噬所有星星。
过去许久,贵妃娘娘也没从里面出来。
贵妃和陛下亲近的调笑声,却越来越大。
两个人都很快乐。
殿外雪花化作鹅毛,落在润润小脑袋上,慢慢把她变成一个白头人。
润润冻得脑袋隐隐发蒙。
她好想站得离暖殿近点,用手摸摸那片明光也好……
几百年那么长,殿门缓缓开启。
一阵暖流熏在脸上,热似春天。
“那臣妾告退,陛下答应给咱们孩儿打造的长命锁,明日可莫忘记送来!”
衣着奢华的贵妃娘娘信步从殿中踏出,四溢胭脂香。
润润被贵妃娘娘惩戒过,哪敢再触斯人霉头,随众仆一起混在雪地。
窦贵妃根本没注意到润润,天寒地冻雪糁飞舞的,她玉足赶紧上辇还来不及,哪有闲心多看那群黑压压的奴才。
润润木讷站起,关节冻麻。
这才轮到她进殿侍奉陛下。
殿内熏风拂面,很快蒸干润润发间雪。
她按上次那样在弯弯曲曲的屏风中绕半晌,才走到陛下面前,隔着珠帘叩首道:“臣妾薛氏参见陛下。”
寝房焚有寒山月调冷香,残留几丝娇媚女子的胭脂味儿,是贵妃娘娘方才留下的。
珠帘后传来陛下如轻纱一声,
“来。”
润润怯生生挪入室,陛下正倚在躺椅边,眉目半掩着,露出冷色眼珠,一副难以接近的孤高倨傲模样。
他生得那样漂亮,以至于词汇贫乏的润润总想用水墨画形容他。
陛下正以剪刀修面前吊兰的枝叶,一袭月华流水般的茶白寝衣已然换好了,方才贵妃娘娘服侍的。
烛火极暖,面前散落着一盘乱棋,也是刚才他和贵妃娘娘下的。
陛下轻描淡写:“唱吧。”
明明方才和贵妃有说有笑,此刻疏离得像陌生人。
他和她之间,仿佛除了唱曲再无话可说。
润润深吸一口气,抱起琵琶,开嗓。
“春色三分,二份尘云,一份流水……”
“长乐未央,明明明月是前身,旧城念旧人……”
陛下似乎很喜欢听她唱曲,轻柔婉转的歌声一到,他眉目也随之舒展。
每每,陛下不把她嗓子唱哑总不饶过她。
这次也同样,润润本以为陛下穿着寝衣很快就会安置,岂料他一边修剪吊兰,一边让她唱了大半个时辰,到半夜也没让她喝半口水。
直到他对吊兰意兴阑珊,才有安置之意。
“停罢。”
润润嗓子浓浓沙哑,滚滚喉咙,干巴巴咽了口唾沫。
陛下撂下剪刀微微流露疲乏,在躺椅向后仰了仰头,凸显干净紧致的下颌线和喉结。
侧目着,他瞥见润润戴在鬓间的红宝石蝴蝶钗,是下午他刚刚赏的。还有那一袭婀娜窈窕的身段,细腰不盈一握,招人喜爱。
倒是很会讨好人。
他长眸轻迷了下,朝润润勾手。
润润局促,立时放下琵琶,小碎步挪过去。
陛下一手揽住她纤腰,一手压着她小腹,别有兴致地把玩。五指缓缓顺着她脊背向上,圈住她骨瘦伶仃的肩头。
润润身子筛糠,尽量抑制住自己情绪强颜欢笑,极力迎合着男子动作。
陛下大拇指和食指蜷曲,轻轻捻起她小巧下巴,左右观赏她的脸。
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温度微凉,渗得润润略略寒战,仿佛一瞬间又回到外界的冰雪中。
陛下扫见她额头伤肿,“还疼吗?”
润润乖乖巧巧,“臣妾不疼。”
他嗯了声,破天荒,“回去多涂点润肤膏,把容颜养好。”
润润一愣神,还以为他关心她,随即意识到“把容颜养好”是一句命令,他喜欢长得漂亮又会唱歌的女人。
余下再无话,辗转到龙榻。
润润跪下来为陛下退履,有了上次经验,这回她镇定许多,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过上一次陛下是压她在榻上,灭掉蜡烛完全黑暗后才褪她衣衫的。而今晚烛光晃晃,陛下那双惯觑风月的眼睛毫无波澜盯着她,好整以暇,欣赏自己的物件,摆明了要看着她脱。
润润涌起难堪。
她还不适应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宽袍解带,即便这个男人是她的主人、夫君。
但嬷嬷告诉过她,她是陛下龙榻上的摆件,应该把自己当成死的,而不该存任何多余情感。
润润没有选择,脱吧……
脱也很简单,她只穿了层薄薄桃花纱,一拨就开了。
润润褪下桃花纱之后,藕白双臂一览无余。继而,她解开自己腰带,上衣,下裳。
陛下支颐瞧着,换了个姿势。
他漫不经心目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似乎已穿透她衣衫。
润润忽然想到,他能这般观赏自己,便也能这般观赏贵妃娘娘、芳昭仪她们。
唯有皇后娘娘才是他正牌妻子、需要敬重的妻子,后宫中其他女人都是供他消遣的玩物。
她一阵心凉。
赤足踏在软糯的锦绣地毯上,润润脸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缓缓朝男子走去。
陛下修长有力的手指径直握上她的颈,能清晰感受到她颈脉的颤动。
润润的头迫然仰起。
可可怜怜:“陛下。”
谢郢识俯视她,落在她额角的肿包上,产生些许怜惜之情。
润润长得很美,白中泛红,可惜行为太过怯怯懦懦,他之前都没怎么仔细看过她。
这样一只可怜小麻雀,对他来说终究可有可无。
没有关怀的话,他直接道:“趴着。”
润润俯躺在明黄黄龙榻之上,盯见枕头上五花斑斓花纹,依旧如上次侍寝那般,天旋地转。
陛下颀长的身子倾覆过来,将明光遮住。
润润冒起细密汗珠,再次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犹如水中一片孱弱落叶,飘摇在疾风骤雨之中……疼得背过气去。
·
约莫四更天,才风停雨霁。
按规矩嫔妃侍寝过后,最晚待到四更天离开长信宫。
润润今晚还有任务没完成,王爷要她在陛下面前美言,否则就将岁岁投井。
上次润润冒寒离开时,陛下沉沉睡着。今晚他刚刚叫过水,神志犹自清醒着。
润润下龙榻,“臣妾告退。”
陛下长睫半垂半阖,问:“想要什么赏赐?”
润润结舌。
“陛下已……赏过臣妾。”
陛下有些兴致,拉起她四根嫩白的指尖。
“那是补偿你的。还想要什么,可以跟朕提。”
一部分垂下的漆发将他眉眼遮住,隐约见他唇角微微扬起,细看还存几分难得的温柔。
今夜她将他伺候好了。
润润心想,王爷叫她美言,就在此刻了。
她尽量用委婉语气说:“永安王是栋梁之材,臣妾恳求陛下重用王爷。”
陛下,“哦,是么。”
殿内热得厉害,安静落针可闻。
润润咽了咽喉咙,继续说道:“王爷,王爷为国家大事一直忙东忙西,朝乾夕惕,乃陛下重臣,王爷……”
陛下低低打断,“他忙什么?”
润润哪里懂什么国家大事,接近词穷,竭力编着夸赞之语:“王爷每日结交朝中大人,在书房焚膏继晷,半夜都不休息,阅读您批阅的奏折,他值得您提拔。”
“是么,”
陛下陷入安静。
“那西北正好有一军中重务,不如朕派他前去?”
润润单纯喜然:“多谢陛下。”
抬头,却对上他一双沉默而冰结的眼。
润润瞬间凉到骨头缝儿。
她干政了。
后宫不得干政,本朝铁一般祖训。陛下问她的是赏赐,润润仗着得宠,无法无天,竟敢妄议政事。
陛下方才的温柔被冰冷取代,双目深深的黑洞,啪,给了她一耳光。
润润僵硬地歪过去去,神思恍惚——只是很轻很轻一巴掌,皮肉并不痛,更多的屈辱和自卑。
她顶着脸颊五指印,伏在地上愧赧之极。
半晌才缓过神。
“陛下……饶命。”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抖出这句话的。
如何不着痕迹吹枕边风实是门技术活儿,润润远非巧舌如簧之人,王爷叫她美言,她纯属逆着脑皮硬上,哪懂得什么技巧。
陛下似怜似厌,丢给她一句。
“下不为例。”
下次再犯,就是拖出去杖毙的事了。
他是帝王,最多疑猜忌的帝王。
饶是父亲窦大将军、姑母太后娘娘的贵妃娘娘,在他面前也只提后宫事,不敢多谈国事。
润润是永安王的人,陛下本身就怀疑她是谢寻章安插的细作。
回看方才,就知她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
……
赏赐没了,温存没了,润润被狼狈轰出长信宫。
嫔妃得宠幸后大多荣耀而归,鲜少似润润这副失魂落魄。
虽然陛下没明说,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召她侍寝了。她和打入冷宫无异。
强烈的酸苦蔓延在舌间。
星星呢……
四更天未明的天空星芒微闪,芒寒色正,冷得人哆嗦。
星光洒下来,泪珠隐隐发亮,显得她哭都有几分神圣。
她万念俱灰。
唯一想法是,快快折一颗星星。
她快扛不住了。
·
永安王府。
清晨,洋洋阳光透进窗牗。
岁岁昨夜服侍了王爷,脖颈还残余几抹莓红。她起身默默穿衣,一头长发披洒,雪背娇媚清丽。
谢寻章眯眼欣赏自己的美妾,四肢百骸无比舒服。自岁岁做了他妾室后,棱角褪尽,变得愈加温柔可人了。
他拧起她下巴,要亲过去。
岁岁委婉躲避,讪讪道:“奴婢前几日求王爷给小妹带的东西,她收到了吗?”
谢寻章:“带过去了。”
岁岁又问:“润润在宫里一切都好吗?”
谢寻章不耐烦压住岁岁:“你放心陛下很宠爱她,只要你听话,谁都会没事。”
岁岁婉转微笑,被王爷搂着贪欢一会儿,推辞着要去给王妃请安。
谢寻章随口问:“王妃这段时间没欺负你吧?”
岁岁缄默,露出皓腕上一片青紫。
谢寻章见此心肝直颤,怜然抚摸:“委屈你了。”
王妃母家太强大,他实在没办法。等他什么时候扳倒了孙丞相和窦大将军,定要将王妃这善妒的悍妇休弃。
岁岁伤怀道:“不委屈,只要王爷记得奴婢委屈,奴婢便不委屈。”
谢寻章胸口一热:“你想吃什么,我明日给你寻来,你得好好补养补养身子。”
“王爷,奴婢什么都不缺。”
岁岁趁机求恳,“王爷能帮忙给小妹送一封信吗?只是寻常家书。”
谢寻章为难,“她身处陛下后宫,本王上次帮你送那罐子是偶然遇见的,这次恐怕……”
“奴婢,求王爷。”
岁岁泪光点点,伏在男人怀中,隔着薄薄衣料在他胸口湿湿一吻。
“奴婢服侍王爷心甘情愿,唯独有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岁岁求起人来真要命,谢寻章素来冷硬心肠,却也扛不住这等温言软语。
他确实没骗岁岁,饶他贵为王爷,也非是想见润润就能见到的。只得暂时答应岁岁,待什么时候凑巧再帮她送信。
“我答应你,这回你可满意了吧。”
谢寻章笑,手指调戏岁岁雪腮。
岁岁嫣然,玉面含羞。谢寻章食髓知味,忍不住又荒唐了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
以后都是要打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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