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江宁打车走了,林晏殊从倒车镜里看到她乘坐的出租车彻底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许静确实也下过liberty,她说在许红去世之后被大规模电话骚扰还有同学欺凌,有人给她分享了liberty的自由组。这里有很多相同经历的人分享自己的故事,她在这里找到了很多共鸣。这个组出发点是好的,可这几年言论越来越极端。组里出现了大量极端用户恶意带节奏,我翻看了许静的帖子,最初她的态度很正常,她只是想发帖求助,大概是想找情绪安慰。论坛里有人故意带节奏,疯狂攻击她为什么不杀了暴力她的人,为什么不反抗,不反抗就是原罪。”

自从林晏殊提出舆论操控杀人这个观点之后,他们最近加班重查许红案。查到一个叫liberty的一个软件,他们发现最近几起案子有一个共同点,凶手的手机里有都有安装liberty。

“他们在各个平台带节奏,制造矛盾。好在许静胆子比较小,她学习也好还有很多顾虑,才迟迟没有动手,不然又一个人毁了。这些用户曾经也出现在郑东浏览的帖子里,郑东也被煽动的一员。”

郑东就是连环杀人案犯罪嫌疑人,杀害许红的人。

网站对于许静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救赎,是毁掉她的罪魁祸首。

真正的凶手就隐藏在这群网络用户中,寻找着他们的目标。激化矛盾,制造新闻,又利用新闻的流量赚钱,他们可能是一个产业链。

林晏殊用手机登录liberty浏览,看到一则带节奏标题,十六中包庇校园暴力,开除我的女儿,求大家帮帮我……

林晏殊点进去看到沈怡君的父母在发帖,整个帖子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称沈怡君被所有人欺凌,学校联合警察迫害他们女儿,逼的他们孩子走投无路要自杀。

林晏殊按了下眉心,从口袋里拿出薄荷糖咬着。

一夜没睡,再遇到这种蠢货,更是头疼。

昨晚他原本想睡的,刚闭上眼就惊醒了。他曾经做过类似的梦,醒来身边空空如也。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他看了江宁一夜。

————

江宁回家吃早餐,餐厅插着满满一瓶白玫瑰,迎着朝阳开的灿烂。江宁还是第一次收玫瑰花,昨天林晏殊在,她不好意思去抱花束,母亲估计怕今天会蔫掉,找花瓶插了起来。

江宁拨了下玫瑰花瓣,心情很好。

她以前不喜欢玫瑰,从此刻便喜欢上了。

玫瑰真漂亮。

江宁早上门诊班,挺忙的,中午才看到热搜。

沈怡君被十六中劝退了,沈怡君的父母在网上发帖黑警察和学校,称他们孩子在学校被霸凌,颠倒黑白,导致警方和十六中被骂了一早上。学校放出了一段打码的监控视频,随即发出了学校内部声明。

涉事的所有学生都处分了,沈怡君直接劝退。监控视频内容是沈怡君在走廊里殴打同学,后面配了许静的骨折确诊。

警方也同一时间发出了公告,确认了这件事。

江宁没围观到上午骂警察学校的盛况,她看到的时候网友已经开始群起攻击沈怡君全家。

“太可恨了,颠倒黑白,这家人都是畜生。什么父母养什么样的孩子,果不其然,蛇鼠一窝。”黄燕在对面忿忿不平,骂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一家人!太坏了,我记得那个被打的小孩,还是我们江医生给垫付的医药费!气死了!真想打死这家人。我要去liberty发帖,吐槽这家人去。”

江宁放下手机,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对网络不感兴趣,也不喜欢发表任何言论。

沈怡君受到了惩罚,学校和警方这次处理的都很快。

她所希望的已经达到了。

下午林晏殊发消息过来,确定了他要出差。

刚确认关系就异地,属实是有些快。尽管江宁早上已经有准备,但看到消息还是停顿了一会儿。

两秒后,林晏殊发来一张照片。

他穿着笔挺警服站姿还算随意,似乎是无意看到镜头,冷淡眼眸从帽檐下显露出来,他太耀眼,周边的一切都黯淡下来。

林:“宣传部拍的,我找他们要了一张,我平时不怎么拍,凑合着看吧。”

林晏殊那边一直正在输入中,大概一分钟后。

林:“能换一张你的照片吗?”

江宁的手机空空如也,上一次拍照还是参加工作拍的证件照。

江宁:“想要什么样的?”

林:“都可以。”

林:“你很漂亮,怎么拍都好看。”

江宁的脸有些热,她到底哪里漂亮了?

江宁:“那你等我一会儿。”

林:“不用特意化妆,正常的就行。”

江宁拿起手机拍了很多张自拍,选了一张角度最自然,带着微笑的照片发给林晏殊。

不多时,林晏殊发回来一张同样角度的照片,他大概是在高铁上,背景是窗户。

林:“我会想你。”

江宁把脸埋在手心里,看着这短短的一行字,一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她点开,用一根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戳,“注意安全,我也会想你。”

点击发送。

江宁心跳飞快。

不过她的心跳,很快就慢下来,甚至静止了。

林晏殊出了个漫长的差。

以前他们开玩笑说医生找医生是熬鹰,那医生找警察就是放风筝,还是断线那种。

分开的时间比谈恋爱的时间长多了。

联系的频率和漂流瓶一致,随缘。

十月一前夕,截肢那孩子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病患家属就闹了起来,当初同意截肢的是孩子母亲,闹的是孩子的父亲。

那孩子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就要死要活,他们已经安排了心理医生做疏导,孩子的父母也跟着闹,把医护人员投诉了一个遍。

孩子的父亲不知道从哪个庸医那里听到的建议,认为自己孩子的情况没到截肢的地步。截肢纯属医生偷懒,不想加班,截肢省事。

江宁赶到病房时,病患的父亲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

“我们网上查了,根本用不着截肢!你们一群庸医,毁了我儿子的腿!你们这群人不得好死。”

又一个百度看病,又一个自以为是。

走廊上很多人看热闹,保安在门口劝阻。

“有什么好看的。”江宁皱眉跟周围的人说道,“都散了吧。”

其余病患也嘀嘀咕咕,这边住的都是骨科病患,面临的是骨科医生。大部分医患关系从心理角度是对立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获得更大的利益。人都有从众心理,本身自己的情况很好,别人起哄什么地方有问题,他就会不断的放大这个点来证明确实有问题,来达成共识共同对抗医院。

江宁怕这件事蔓延开,影响太大。

江宁越过众人走到病房前,秦主任正耐心的跟病患家属解释为什么截肢,不截肢的风险。病人家属是个很高大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比秦主任年轻,身强力壮。

“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不能截我儿子的腿!我儿子好端端的没了腿,后半生该怎么办!”男人声音很大的骂道,“我不想听你们狡辩!我孩子要是没命,你们都别活!”

“你冷静点,现在病患需要一个良好的心态才能恢复,你认为是医疗事故,可以去申请医疗事故鉴定。”秦主任算是脾气比较好,他推了下眼镜,“我们能理解你作为父亲的心情——”

男人突然揪住秦主任的衣领就往墙上撞,江宁飞扑过去勒住男人的脖子就把他抱摔到地上,周围医护人员全部冲了过来。

秦主任的眼镜已经被撞掉了,头发凌乱,“报警!”

“医生打人了!”

男人回身打人,江宁握住他的手腕反剪,抬腿跪在他腰上压制住他。保安也一起上手,整合走廊乱成了一团。

“不要拍照了!”保安喊道,“都不准拍照!”

女人扯着嗓子喊道,“医生草菅人命还打人!骗我签字,截我儿子的腿!”

江宁原本十一有一天休假,这回可能要泡汤了。他们医院规定不能动手,江宁的抱摔下手有点狠。

警察很快就到了,江宁整了下身上的白大褂,跟秦医生一起去派出所处理情况。

来了一辆警车,打人的病患家属坐在最后一排,已经被控制住了。

江宁和秦医生坐在中间,江宁刚上车就听到男人的谩骂,“臭女人,你给我等着看,我非弄死你!我要申请验伤,我怀疑我是脑震荡,这个臭女人摔的。一个医生下手这么黑,你们都等着吧,我家就是干媒体的,我非让你们全部给我跪下道歉。”

“你弄一个看看!还敢威胁人。医疗事故有医疗事故的程序,怀疑就去鉴定。你伤害人家医生,威胁人家的生命,这是你的问题,你这已经属于危害公共安全罪了。”按着他的警察怒不可遏,把他推到后排座位上,把他扣着手铐的手也按了回去,“无法无天了!还跪下道歉?你是天王老子吗还是□□?记住了,这是法治社会!”

江宁懒得理后面那个人,转头去看秦主任,“您没事吧?”

抢救病患那晚上,江宁凌晨离开医院,秦主任估计一夜都没睡,他那晚上住在医院。他是主治医生,更是尽心尽责。

秦主任一开始努力想保住那孩子的腿,可实在没办法,谁也无能为力。

秦主任一只眼镜被踩坏了,气的脸都红了,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我们尽力抢救每一个病患,尽了医生的职责,我问心无愧!我对得起每个人,我对得起这身白大褂。”

他们到派出所做笔录时,网络上已经传开了,谣言四起。江宁这个不怎么看新闻的人,都收到了新闻推送。

“疑病患质疑医生操作失误,导致截肢,医生恼羞成怒打人……”

江宁点开了新闻,大概是手机拍摄,可能是围观看热闹的病患拍摄。拍摄的就是江宁把人抱摔,压制住了病患。

评论里什么言论都有,有人指责新闻媒体标题带节奏,有人指责病患,有人指责医生。

“我们正在查,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警察把笔录给江宁签字,“得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好。”江宁签字,把笔录递了过去。

她在问询室坐了半个小时,问询室房门被推开,江宁抬眼说道,“我可以走——”

声音卡住。

林晏殊穿着笔挺的警服,没有戴帽子,头发长了一些。眉眼冷峻沉邃,他正在跟这边的所长说话,交接案件。

随即抬眼看了过来,他本来只是想看江宁一眼。

他们的目光就黏在了一起,空气寂静,他们静静的对视。

江宁的鼻子忽然有些酸,嗓子发硬。她选择了这个职业,她预料到这些矛盾,她也没觉得有多委屈,这是她的工作。

他们隔着大概两米的距离,林晏殊的眸光沉的如夜色下的海面,江宁静静看着。

“林队长?”

“按危害公共安全处理,影响太大了。”林晏殊收回视线拿过笔在次转头看江宁,“江医生。”

“嗯。”江宁抿了下唇,朝林晏殊点了下头。

“你有受伤吗?”林晏殊喉结滚动,嗓音沉到有些哑,注视着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医生很勇的。”办案的警察笑道,“练过吧,抱摔干脆利落,我看监控,应该没有受伤。”

江宁摇头,“没有。”

“那走吧?”林晏殊伸了下手,又落回去,单手插兜说道,“我送你回去,你没事了。”

江宁看了看林晏殊的手,他的手腕上还戴着那只卡地亚手镯,金属亮着一点光,款式中性,跟手表贴在一起,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他戴着。

江宁的手镯早就卸下来放进家里的抽屉里。

“谢谢。”

刑事案件要转到市局,正在办手续。林晏殊先把江宁带走了,他们走到派出所出口,江宁说,“先把秦主任送回去吧。”

“已经送走了。”林晏殊嗓音依旧很沉,他走在江宁身侧,“我是来接你。”

江宁抬头看他。

林晏殊的手碰到她的手背,低了下头,“出去再说。”

林晏殊没有主动拉她的手,江宁也就没有伸手,她跟在林晏殊身边,“你忙完了吗?”

外面天已经黑了,夜色浓重,华灯升起。林晏殊的车停在派出所后面院子里,院子里灯光很暗。他拉开车门让江宁坐到后排,才绕到另一边上车。

他拉上车门,扯松了制服的领带,车厢内黑暗,他沉默着动作。转身揽住江宁的腰,手掌贴着江宁腰上的肌肤,把她拉进怀里,低头深吻下来。

江宁愣住,林晏殊的手落到她的脖子上,粗粝手指贴着她的后颈。含了下她的唇角,长驱直入,用着有今天没明天的亲法在亲江宁。

江宁被亲懵了,仰起头,攀住林晏殊的脖子才能稳住身体。大脑有些缺氧,她听到沉重的喘息声以及潮湿温热的交换。

车门打开,有人上车,“队长——嗷!我什么都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