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骄一听来了精神,忙笑着问道:“也不知是怎么个忘恩负义法。”
大娘巴不得这一句,登时双眼一亮,先朝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微微压低声音道:“那何家原本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各家各户之间大多连着宗,倒也有不少产业,只是如今大多落魄了。何光本是分家的庶子,更捞不着好了。”
“可谁叫他运气好呢?后来就遇见了如今的何夫人,哎呦呦,她家里可是富得流油呢,老爹原先是做鸭的”
“做鸭?!”大娘还没说完,晏骄已经猛地喊了出来,胸中疯狂涌动着某种不过审的情绪。
没想到啊,何夫人的老爹还正经挺叛逆……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猥琐了,因为周围的人正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大娘更是不解,“是呀,咱们萍州古来都是爱吃鸭子的,莫说逢年过节的坐席,便是家常过日子,隔三差五不炖个鸭汤喝喝也都浑身难受哩!”
平安抱着齐远的脑袋笑眯眯道:“鸭子好吃。”
晏骄干笑几声,顺手揉了揉他的头,“您继续。”
罪过罪过,此鸭非彼鸭。
等会儿,这谈话内容似乎有点少儿不宜啊……
大娘继续道:“哪怕如今他撒手去了,也留下一家酒楼与何夫人,每年少说千八百银子的利润。两人成婚后,何光就借着老婆的本钱慢慢起来了……”
晏骄等人齐齐啊了一声,“没想到还有这个故事。”
许倩早已等不及,连声催促道:“后来呢后来呢?”
“咱们女人家想的不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么?”大娘叹了口气,很有感触的道,“可是男人啊,哪个没有几根花花肠子?何家的大姑娘还没满月,何光就领了一个人家去,说不能无后。”
“太不要脸了!”晏骄和许倩异口同声的喊道。
“不要脸!”平安只是觉得有趣,也跟着喊。
众人都吓了一跳,完了完了,这孩子竟然跟着学了脏话!
齐远已经跳起来了,忙不迭扭身往回跑,“我先带他回去!”
平安小傻子还以为齐叔叔又要带自己玩,咯咯笑着搂的更紧了。
打发走了小的之后,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又催促大娘继续说。
“还能怎么着?”大娘一拍巴掌,无奈道,“那何娘子纵使再腰缠万贯,终究是个女人啊,又不想和离,只得忍气吞声罢了。”
许倩直接往地上呸了一声。
确实够忘恩负义的。
用着老婆的钱不说,还嫌弃老婆生不出儿子,非要纳小妾。这也就算了,竟让老婆替别的女人养孩子?贱不贱呐!
“那您知不知道何光前后一共纳了几个小妾?”晏骄问道。
大娘连连摆手,“人家屋里的事,我哪里知道?”
“那何夫人不尽心是怎么个说法?”许倩问,随即有些不满的说,“她不是把那些小妾生的孩子都抱到自己跟前养着了吗?这还不够宽宏大量的?”
可说到这里,她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一种极其可怕的念头,于是下意识看向晏骄,然后许倩就发现对方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如果何光只有一个小妾,生产时死了,还有可能是意外;但如果他有好几个小妾,都在生了孩子之后死了……
这种猜想一直持续到众人回家。
屋里烧的暖烘烘的,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们齐齐打了个寒颤。
“衙门那边有消息了吗?”庞牧叫了人来问。
如今他们已经不大相信蔡文高了,虽然委托他审理从何家带出来的一干下人,但同时也安排了图磬和白宁在那边轮流盯着,以防有诈。
那侍卫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要不要卑职去问问?”
“也不急在这一时,”庞牧摆手道,“若有消息,雅音他们自然会传话回来。”
他想了会儿,又道:“对了,你去传个话吧,问问何光小妾的事儿,若是死了的,问明白当时怎么死的,请的哪里的哪个大夫,都用了什么药,去吧。”
那侍卫领命去了,眨眼便消失在黑夜中。
晏骄看着门外叹了口气,“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若咱们的猜想成真,那可有的忙了。”
庞牧笑了笑,“时候不早了,你也累得很了,先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晏骄便觉疲惫如潮水般滚滚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也好。”
第二天一早,图磬他们还没回来,冯大夫倒是先过来了。
晏骄怔了下才想起来,今儿是一月一次诊脉的日子。
出门在外的,难免有些大病小灾,冯大夫中间没少立功。大家若是有不舒服的,自然就马上看了;若是没病,也都一月诊一回脉,也好防患于未然。
老太太早年在西北挨过冻,如今年纪又大了,腰膝关节时常疼痛,冯大夫重新调整药量开了个方子,叫翠荷熬成膏药,给她每日早晚各贴一回。
至于庞牧等人,也都是些陈年旧伤,要不了命,但要根除也不大可能,只好慢慢调养。
反而是平安和熙儿两个小的适应的最好,来到这里之后略倦怠了两日便该吃吃该睡睡,长高了不少。
只是……晏骄觉得冯大夫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良久,冯大夫才收了手,谨慎道,“最近您又忙,休息也不好,不过倒也不必吃药,只用一个安神的汤羹,每日好吃好睡也就是了。”
庞牧和老太太听后放下心来,忙伺候着他开了方子,阿苗亲自跟人去厨房炖上。
等冯大夫走后,晏骄却偷偷拉着庞牧说悄悄话,“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了?”
庞牧大惊失色,连忙去捂她的嘴,“怎么突然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快往地上吐口唾沫,童言无忌!”
晏骄噗嗤笑道:“你平时是最不信这些的,再说了,我也不是孩子了。”
“如今信了,”庞牧毫不迟疑道,“你这话还不够孩子气?”
晏骄到底是按他说的做了,又小声道:“不光今儿一天,你没发现冯大夫最近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吗?而且关注的次数也比以前多了许多。”
她不说庞牧倒没注意,因为自己关注老婆比谁都多,可经晏骄这么一提醒,他略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个样子。
原本是安慰媳妇的,谁知这一闹腾,庞牧自己倒忐忑不安起来,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味同嚼蜡,然后一抹嘴就偷偷溜去找冯大夫了。
听了他的问题后,冯大夫愣了半晌,良久才啼笑皆非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论断?”
庞牧心头一喜,“那就不是了?”
冯大夫无奈道:“自然不是的。”
庞牧长长吐了口气,破天荒的冲着天空双手合十拜了拜,“阿弥陀佛。”
冯大夫笑出声来,摇头道:“本来我略有些拿不准,暂时不打算告诉你们,免得空欢喜一场。可如今看来,不说反而不好了。”
“欢喜?”庞牧一怔,旋即大喜,“我要当爹了?”
冯大夫含笑点头,“虽不敢说有十成准,也能有六成了,月份太浅,最好十天半月后我再试一回。”
庞牧朝他一揖到地,喜得见牙不见眼,翻来覆去道了谢,同手同脚的出去了。
一出远门,就见廖无言在墙根儿下笑吟吟的,见他过来,先插着手道了声恭喜。
庞牧喜不自胜的还了一礼,努力保持着镇静,“先生听见了?不过冯大夫也说了,还不大确定呢。”
廖无言笑道:“他的医书你我难道不知?若无十分把握,也不会同你说了。”
庞牧点头,“就是这话。”
廖无言掐指算了算,“既如此,你到不如直接将这宅子买下,或是再弄座更宽敞的,免得来日局促。”
这一怀一生的,产妇要休养、孩子要稳固,哪里能轻易挪动?少不得就要在萍州待上一二年,总赁着屋子居住也不大像话呢。
“再者稳婆、乳娘,一应伺候的丫头婆子,要使用的衣裳被褥铺盖,必要信得过的才好,都要细细的寻摸起来,没有几个月恐怕是不成的。你这会儿只是傻笑,难不成要等到来日抓瞎?”廖无言没好气道。
庞牧一拍脑门,“是极是极,还是先生考虑的周道,我这就去哈哈哈哈!”
说完,一溜儿烟的跑走了。
廖无言看着他孩子般雀跃的背影,不禁笑出声来,又缓缓吐了口气,笑骂道:“多大的人了,也没见个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