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紧挨着虎狼潭的一共有4县2州1府,其中有两座县城隶属于后面两州,严格说来就是相互独立的2县2州1府,府就是薛路辖下的渝东府。

要说其他官员不知道倒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这些地方的官员不知道?骗鬼都不信。

孙爷和高崎口述的信息虽然略有出入,但虎狼潭整个水匪团伙人数过百应该没有问题,公里公道的说,要剿灭一支这样规模的队伍,对单个县城而言确实太过吃力。

庞牧对此深有感触。

当年他自请下到平安县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剿匪,当时几乎把所有青壮衙役带上也不过才六十来人,而且大部分还都是充数的,后期的真正战斗力基本都由他自己和侍卫团担当。

如果他们不去,再多一倍的衙役也是送菜。

所以那四个县城对眼前的局面无能为力,很正常,但消息捂了这么多年却无人上报,就很不正常了。

“说白了,要么有人受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就是偷懒,不想担风险呗!”齐远道。

水匪犯案主要针对往来客商,受害人遍布全国各地,单纯搜集证据就是个庞大的工程,很可能要持续多年。

而正常情况下,地方官员的职位三年一调动,也就是说,极有可能这一系列案子刚有点眉目,主办官员就调走了!

没人喜欢做无用功,更没人喜欢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罪犯最狡猾的一点在于,多年来都在很有选择性的挑选对象:穷人不劫,豪商巨贾不劫,官船不劫。

前者是因为没有油水,后两者则是因为惹不起,所以倒霉的就成了中间的普通百姓。

这么一来,且不说那些客死他乡无人知晓的外地人,即便东窗事发,每起涉案金额小的几两,多的百十两,放到哪里都是不起眼的琐碎小案子。

这样的案子查起来麻烦,即便成功也不值得被当做政绩,所以地方官员尤其不爱管,无形中给歹人大开方便之门。

晏骄一针见血的总结道:“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如果遇不到特别有责任心的地方官,那就只能依靠中央的力量一锅端。”

说完,她就难掩好奇的问庞牧,“你准备借多少兵?一千?两千?”

话音刚落,庞牧和侍卫团就都笑了。

小八笑道:“大人说笑了,用不了那么多。”

晏骄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我是真不懂。”

“水仗我也没打过,”庞牧坦白道,“不同于步兵或是骑兵,它还需要专业的水手等等。再者,那些水匪的家人留着也是后患,多多少少都要加以惩戒,如此一来,要的人就更多了。不过满打满算,八百人应该也就够了。”

“我把情况都写在信里了,卫所的人看过之后,若是觉得不够,想来他们自己也会调整。”

要说在座众人最大的共同优点之一,就是有自知之明。

庞牧和侍卫团身经百战不假,但都是陆路作战,专攻马、步军,不管是地理环境还是作战方式都与水军截然不同,再加上他对虎狼潭一带地形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做指挥。

“咱们把那些官儿和案子理顺了,打仗的事儿就交给旁人吧。”庞牧乐呵呵道。

侍卫团面面相觑,忽然齐齐笑了起来。

“人家打仗咱们看着,这倒是新鲜。”

“先不说那些了,”庞牧摆摆手,“我打算明天,最晚后天放个人。”

众人闻言下意识的交换下眼神,笑容渐渐猥琐。

晏骄举手,“我有个人选,薛路。”

庞牧跟她击了下掌,“知我者,你也。”

离间计想要用好,人选是关键,搞下头几个小官儿没用,只有扳倒大的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林咏年纪大了,立场又过于坚定,除非有强烈的外界刺激,否则很难撬开嘴。

反倒是薛路,怂中带刚,貌似对庞牧极尽阿谀奉承,但他才四十多岁,如果能顺利度过这一关,政治生涯少说还有十多年,所以反而是最不可能倒戈的。

恰好他的位置又关键,很有搞一搞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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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被传召来的地方官平时也算威风了,可如今都委委屈屈的挤在一个大院子里,恨不得晚上放屁、说梦话都不敢大声,当真度日如年。

十九这天早上,众人都在屋里吃早饭,好几个的脸色都跟从饭碗里扒拉出来屎一样难看。

瞧瞧,这算什么饭!

来了多少天了,每天早上都是雷打不动的葱油面上卧一个荷包蛋,中午两素一荤,晚上则是米粥配小咸菜!

他们都瘦了!

本就提心吊胆的,偏伙食又是这个鬼样子,昨儿就有人熬不住掀了桌子,非要好酒好菜。

结果好酒好菜没等来,倒有厨房里传了话,说定国公吩咐了,驿站本就不是长住的地方,朝廷拨的钱款也只限每人两天,若再多了,想吃好的就要自掏腰包。

末了,还特意提了一嘴:“定国公他们也是一样的。”

他们一样?他们怎么可能一样!谁都知道他那擅厨艺的老婆还带着两个丫头在身边呢,又有钱,想吃什么没有?

一群轻装简行赶来的人现在一听“定国公”三个字就想炸,偏偏又不敢,正憋得难受时,忽然见外面进来一个年轻的侍卫。

大家都认得他,正是定国公身边跟那个娃娃脸搭档的,便都本能的觉得对方又要搞幺蛾子,本能的紧张起来。

谁知对方目不斜视的进了院子,径直来到薛路所在的屋门口敲了两下,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走了。”

众人硬生生从那副没有表情的脸上瞅出一点亲近来。

薛路先是狂喜,然后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是我一个人走,还是大家都走?”

其他官员不禁也竖起耳朵,腔子里的心砰砰直跳。

这不是软禁胜似软禁的日子,他们真是过够了。

小五侧着身子,好些人都将他“明知故问”的眼神尽收眼底,“装什么傻,自然是你自己。”

薛路是真傻了,“我自己?”

小五皱了皱眉,好像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嘟囔了一句“装什么傻”后,转身就走。

薛路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看向院中其他探出头来的官员,果然见众人面上多了几分玩味。

他脑袋里嗡的炸开三个字:离间计!

“不是我!”薛路忙大声喊道,“我什么都没干!”

“这是他们的离间计,你们不要中计了!”

前一刻薛路有多么渴望离开这里,现在就有多么渴望留下,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接下来的后果绝对不会是自己想看到的。

他还要继续分辨,却已经有两个人麻利的替他收拾了行囊,二话不说就连拖带拽的往外送,边走边嗤笑道:“有理不在声高,您慌什么?”

薛路对他怒目而视,才要说话,却被另一人抢了先,“计什么计,人家怎么不挑别人?行了行了,快走吧,还能替咱们省些伙食。”

说话间,薛路已经踉踉跄跄的出了院门,剩下一众官员若有所思,表情越发沉重了。

小院中一片寂静,外头来的冷风刮得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忽听渝西府司马高崎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呸,喊得跟真的似的。”

他这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回过神来的众人再看彼此时,到底不如一开始那么确定了。

这真的是离间计吗?

可前头定国公夫妇才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若转头就用,谁想不到?是不是太明显太低级了些?

更何况,手段如此简单粗暴,连半点遮掩都没有……史上有过这样明显的离间计吗?

本就不是多么牢不可破的联盟,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开始无法抑制的疯狂发芽,在每个人的心里蔓延。

“有理不在声高”

“怎么不是别人?”

刚才那两人说的这话也着了魔似的在他们脑海中不断回荡,一遍又一遍,挥之不去。

是啊,如果不是他,他急什么,怕什么?

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他了?

对了,说起来,好像他是第一个来的,听说对定国公可奉承的紧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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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没我的份儿?”晏骄惊讶的都站起来了,脸上写满失望。

庞牧失笑,招招手示意她坐下,耐心解释道:“毕竟咱们是要送上门去被人打劫,多少有些风险的。”

齐远等人也道:“是啊是啊,你就在这里等消息吧,后面审案子且有你施展的机会呢!”

晏骄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事情,倒也没有胡闹,不过终究有些没精打采的。

事情是这样的:简单粗暴的使用了离间计后,众人又定下来钓鱼执法的计划。毕竟根据高崎提供的线索,那些水匪抢劫的财物应该已经全都挥霍掉了,即便他们端了贼巢,没有物证也不能定案。

所以拿现行就很关键了。

庞牧的意思是除了他们来时乘坐的大船之外,再跟一艘用石子等物伪装的小货船,给人造成一种外地富户搬家或是大举探亲的错觉。

毕竟年底了,不光老百姓,罪犯也要过年不是?而且又有那么多人,若是目标小了,很难一网打尽;可若是目标过大,又有直接放弃的可能,所以两艘船才最好。

晏骄自觉自己水性出类拔萃,这两年身手又有了长足进步,等闲三两个男人近不得身,正摩拳擦掌准备呢,结果发现“首发名单”里竟然没有自己!

被点为冲锋小队一员的白宁安慰道:“这不是闹着玩的,刀枪无眼,你又没用过兵器,到时候乱起来磕着碰着不是耍处。”

去不成是一回事,可说自己没用过兵器就不能忍了,晏骄哼哼两声,忍不住小声替自己正名,“那我以前也用过锅嘛……”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脸红。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哄堂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