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的是天生爱操心的命,临行前晏骄还特意给卫蓝和任泽炸了满满两大盆酥肉和花色丸子,熬了两板火锅底料。
又在水井边的地窖里用硝石垒了一个简易版的小冰箱,他们只需要往上面随时泼水就行。
现在天气渐渐转凉,井边的地窖温度本来就低,再加上硝石结冰降温,冷冻效果非常出色,短时间内完全不必担心变质。
白宁一路上看着她笑,“年纪轻轻的,却跟老妈子似的,你这心操的简直没边了。”
晏骄伸手拧她的嘴,看着道路尽头已经渐渐模糊的两道身影,又禁不住叹了口气,“分明是两个年轻有为的大好青年,偏偏把日子过的跟要饭似的……”
其实不管卫蓝还是任泽,两个人都会做饭,但就是太不在意了点,每天只用衙门厨房里做出来的猪食胡乱裹腹,真是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外头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要是知道了,真要伤心死了。
往萍洲去的路上大多有河道联通,骑马坐车反而绕路,待到需要换乘交通工具时,庞牧就掏腰包租了一艘两层的大客船,连车带马一块上去。中间若要停船靠岸时,活动起来也方便。
晏骄是挺喜欢坐船的,本来还想着难得大家一起乘船旅行,沿途共赏美景,说说笑笑,岂不美哉?谁曾想上去之后就暴露出一个巨大的问题:
一行主仆十多人,竟然足足有四分之三是旱鸭子!
就连传说中无所不能,宛如战神转世的定国公,也不得不在妻子逼迫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确实不会水。
“我没记事的时候就跟着爹娘去边疆了,那边一年都下不了几滴雨,能有个水洼子就不错了,谁还舍得下去浮水?”
“那他怎么会呀?”晏骄不大相信地指着这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的齐远。
“他又不是镇远府本地人!”庞牧都快冤枉死了,“不信你问他,他老家村口就有一个大池塘!”
齐远得瑟的要命,二话不说就把外袍扒了,一个猛子扎下河去,先在水里灵活的打了几个圈儿,这才得意洋洋道:“没奈何,只得小爷我出手了,看我抓几条肥鱼,咱们晌午炖着吃!”
说罢,又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图磬微微皱眉,“也太冒失了些,水面这样平静,焉知底下没有暗流?而且船也在往前走,等会儿你若赶不上,哭都没地方哭去。”
齐远笑道:“放心放心,我自有数,保管看着船底行事。”
说这话的当儿,他已经利索的从船头游到船尾,又扎了个猛子从船头露出脸来。
这一手炫技着实了得,就连掌舵撑船的艄公听见动静也纷纷聚拢过来,见此情景禁不住交口称赞,“后生好俊的水性!莫不是条水里的蛟龙托生吧?”
小六等人纷纷对齐远出风头的举动唾弃不已,当即七嘴八舌道:“错啦错啦,他就是个水里的王八……”
许倩脸红红,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才齐远浮出水面的场景:
他身上单薄的衣裳入水之后立刻就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哎呦喂,怪好看的。
“难不成你会水?”庞牧趴在船边上看了一眼,忽然有些诧异的看向晏骄。
晏骄用力挺起胸脯,用跟齐远如出一辙的骄傲语气回答道:“必须的!”
别看她当初工资那么少,可钱包里却还有一张游泳馆的年卡呢。
一开始学游泳的时候是为了多一门保命的手段,后来觉得健身效果卓越,也就坚持下来了。
他们娇气组合简直牛大发了好吗?
说话间,平静的水面上冒出来一颗湿漉漉的脑袋,齐远噗的吐了一口水,随手甩出来两条肥鱼,落在甲板上活蹦乱跳的。
平安和熙儿活了这几年,哪里见过活鱼?都是兴奋地又叫又跳,憋着两条小短腿儿直蹦跶,想上前戳一戳又不大敢,捏着小手在原地直踩脚。
晏骄笑着推了推儿子的脊背,鼓励道:“去吧。”
平安回头看了她一眼,又习惯性看了看父亲,像是得了无限勇气,竟直接上手就去抓鱼尾巴。
结果那鱼嘶溜一下从他掌心逃脱,肥硕的鱼尾用力在甲板上一拍,整个鱼身都高高弹起,冲着平安的脸就来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根本来不及解救,眼睁睁看着小郡王殿下被活鱼糊了一脸,咕咚一声向后躺倒了。
“弟弟!”
最靠近他的熙儿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勇敢的冲上去,一手拉着弟弟的胳膊,一手朝着依旧不住蹦跶的鱼做着驱逐的手势,口中也“去去去”的喊着。
回过神来的众人一窝蜂的去看平安,岳夫人更是熟练地替他叫魂,心疼不已。
谁知那小家伙坐在原地眨巴了几下眼,突然咯咯笑起来,兴奋的眼睛都亮了,“鱼,鱼打我!”
众人先是一愣,见他确实无恙,并不像被吓傻了,都是哄得一声笑出来。
老太太叫人拿了个大木盆来,将齐远先后捉到的几条鱼都放在里面,任两个小的围着看,待到看够了,正好送去厨房杀了来吃。
河鱼的土腥味难免重些,肉质也不如海鱼紧实,晏骄便嘱咐人多多的用些葱姜蒜和酒去味,专挑着红烧、煎炸等烹调方法来做。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但日头还是很好,方才齐远下水时还有些凉,可这会儿河水早被晒得暖融融的,最是惬意。吃饱喝足之后,他就又忍不住下了河。
庞牧不禁笑骂道:“这么爱游,倒不如就跟在这条船后头一路游过去吧。”
眼见齐远在水中大显神威,若不是众人阻拦,只怕晏骄也要跳下去游一个来回,其他人又哪里耐得住?当即逼着他教。
齐远被他们吵得没办法,无奈道:“河里水流太急,不是学的好地方,待什么时候寻个安静的所在再说吧。”
两个小的就简单多了,船上多得是又深又大的木桶,灌满了清水,只管下去学去,晏骄就在旁边亲自指点。
说是学,到底年纪太小了些,现在游泳对他们的身体负担太大,不过是看的眼馋跟着玩水罢了。
但偶尔得了要领,也能有模有样的狗刨几下,两个小的便如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欢喜得不得了。
本以为旅程会这么打打闹闹的走下去,可到了晚上,队伍里两名重要成员先后出现了晕船的症状:廖无言和图磬。
前者倒还罢了,用了药后症状略略缓解,只是胃口不佳、头晕目眩,提不起精神。
倒是图磬,意外的十分严重,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任谁都没想到,一众老弱妇孺都好好的,最先倒下的却是两名青壮,尤其还有一位威名赫赫的武将。
可见晕船这种事,跟身体健壮与否并没有直接而必然的联系。
齐远带着侍卫团在门口挤做一堆,看西洋景儿似的瞅着脸都吐黄了的昔日同僚,唏嘘不已。
“没想到啊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也能从老图身上看出点儿娇弱来!”
“人算不如天算,这就是合该没福享受啊。”
“唉,这有什么法子?人无完人嘛,那啥,老图,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图磬脑袋里嗡嗡的,腹内更是翻江倒海,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勉强将胳膊举起来往外一指,“滚蛋。”
图大人作为图家最年轻有为的嫡派子孙之一,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成为圣人眼中的宠臣,可以说活了小三十年,没有一天这么丢人。
白宁举着枪从外面闯进来,横在床前,柳眉倒竖,“你们适可而止啊,当心刀枪无眼!”
素来冷情稳重的图大人听了,眼角禁不住有一丝湿意,唉,关键时刻,还是一家人靠得住!
齐远几人哇哇大叫着起哄,白宁举着枪就打,一群人顿时闹成一团。
还没感动完的图磬:“……能去外面打吗?”
他的头真的疼!
外面的廖无言已经在和庞牧、晏骄商议分头行动的事了。
“这么下去不成,”说话的时候,他舌头底下还压着一颗止吐的药丸,人也有点蔫哒哒的,跟平时丰神俊朗的廖先生判若两人,“我决定到达下个码头之后,跟雅音改走陆路。”
“陆路?”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可是哥,陆路要比水路多绕出将近三成距离呢。”
“是啊,”庞牧也道,“眼见着天一天冷似一天,你们若想赶上我们,必然日夜兼程纵马疾驰,身体吃得消么?不若再等等看,那些水手不也说么,有的人熬过开头几天就好了。”
廖无言没什么兴趣的摆了摆手,摇头道:“机会不大,即便是有,说不得也得十天半月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别说雅音,恐怕我也要去了半条命,等到了萍州见了师父,指不定谁探望谁。”
这倒也是实话。
他们又不是非得在水上讨生活的水手,实在没必要这么拼命。
晏骄想了下,“也好,左右到下个码头还得四天,若是到时候你们有好转……”
四天后,脚步虚浮的廖先生和图大人踉跄着上了岸,踩在坚实的大地上却依旧有种左摇右摆的错觉,再回头看看那艘大船,很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众人也不放心就这么放他们骑马去,就都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住下,一来采买补给,二来走走看看,涨涨见识;三来也正好等他们恢复。
结果第三日一早,难得睡了懒觉的众人才一起来,就见前不久还要死要活的两人已经神采奕奕的坐在桌边,健壮的仿佛随时可以表演就地劈砖。
众人面面相觑,罢了,这就是天生骑马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