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雪滑梯这种零成本的娱乐方式在镇远府城迅速风靡,众人纷纷表示,除了可能衣裳换洗的有点快之外,完全没毛病。
曾经毫无娱乐可言的府城内,由官府亲自出面组织堆造了两条横跨东西、南北大道的巨大滑梯,除两侧留出车马行人走的空档之外,全部由滑梯占据。
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拐弯。
两道双生雪滑梯被集体强迫症患者的军民打造的几乎一模一样,在日光下傲然矗立,发出温柔却又璀璨的光,美丽无比。
据晏骄目测,保守估计长度至少在一百二十米以上,可以说非常雄伟了。
滑梯建好之后,两边的道路基本上就没人走了,而被战争磨砺的坚韧顽强都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许多百姓天不亮就扶老携幼过来排队,心心念念想的就是上去一出溜拐到两条街开外。
既然能滑,又快又好玩,谁还稀罕走道?
因为这事儿确实比较刺激,顾宸舟还特意安排了几个衙役在入口处执勤,苦口婆心的劝阻着一众不怕死的老头儿老太太。
然而对方并不领情。
“俺杀过三个蛮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爷身子骨虽然不大行了,但嗓门依旧洪亮,喷出来的唾沫星子挂满胡须。
他激动地比出三根手指,原地转了一圈,确定大家都看清楚之后,再次骄傲的挺起气喘吁吁的胸膛,“足足三个!”
衙役耐心劝解道:“大爷,这事儿跟杀过几个蛮子压根儿没关系!”
都这把年纪了,万一过于激动背过气儿去算谁的?
大爷给他气的够呛,拐棍儿在地上用力的戳了几下,一咬牙,试探着道:“那,那就四个?”
衙役:“……”
您这现场造假也未免过于明目张胆了些。
他捏了捏眉心,伸长了脖子朝四周喊,“谁家大爷走丢了?”
尤不甘心的大爷被人强行拉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稍显昏花的老眼中□□的流露出对雪滑梯的渴望,口中喃喃道:“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
然后一回头,就见不远处墙根儿底下的暖棚里坐了一溜儿跟自己年纪相仿的老头儿老太太,旁边还有几个貌似小辈的年轻人既好气又好笑的陪着说好话。
见他过来,一个赶车的退伍军士点了点人头,“好了,人数够了,这就上车吧!”
老大爷一愣,脱口而出,“这,这是要把俺们拉出去丢了啊?”
军士一愣,继而大笑出声,“您说笑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诸位都是咱们镇远府的宝贝,哪里舍得丢?”
一众老头儿老太太就给他说的不大好意思,可红扑扑的腮头还是暴露了他们心中的受用。
“上来吧!”军士笑道,“这里忒乱,带你们去别处玩耍!”
众老人一听,面面相觑,一咬牙,“去就去!”
马车很稳当,咕噜噜走了不多远就停下,众人下车一看,呵,抬头还能看见那两条大型雪滑梯的尖儿呢!嬉戏玩闹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哼!
至于眼前?赫然是两条约十丈长短的,也十分气派,只不过坡度平缓的很。
当即就有几个老头儿气鼓鼓的,觉得他们瞧不起人,然后……真香!
据知名不具人士透露,当天许多老人家过了饭点都死活不家去,家中一干小辈被迫在旁边等候,眉毛都结了霜。
快过年了,今儿早上厨房里宰了一头猪,晏骄就亲自指挥人将那些下水收拾的干干净净,又做猪血,炖了一大锅下水血旺大杂烩出来,底下铺了厚厚一层豆芽,大家吃的大汗淋漓的。
又有齐远带人去草场那边掏了两窝十来只兔子,皮子剥了硝制,完全可以做一件到大腿的袄子。
肉么,麻辣兔头、五香兔丁、红烧兔腿不香吗?
原本许倩和白宁还觉得稀罕,主动申请要养一只,结果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发现人家非但绝食,还在墙上一脑袋碰死了,把这俩人郁闷的够呛。
齐远失笑,“这玩意儿家养不成的,倔着呢。”
野兔不吃人工喂养的青草,刚摘下来的也不成,并且拒不接受圈养。反正这么多年下来,他就没听过有成功的。
许倩讪讪道:“就觉得可爱。”
“可爱?”小六在后面一惊一乍的喊起来,“这些东西一辈子除了吃就知道生!两个月一窝,一窝十个上下,不出一年就能成灾,还他娘的招狼、招鹰!那些草皮、树苗都给它们啃了,地上一踩一个坑,猪马牛羊都没得吃,风沙也大,咱们吃它们才是为民除害!”
对比之下,鸽子多好啊!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再看看那些毛茸茸的长耳朵,喃喃道:“不会这么邪乎吧?”
“还真就这么邪乎,”晏骄挽起袖子,对齐远道,“这东西不错,生的又快,皮子能穿肉能吃,回头有空你们多捉些,冷吃兔美得很呐!”
他们十来个人,这才十来只兔子,统共没几两肉,完全不够吃啊!
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冷吃兔是啥,但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们,但凡晏大人说好吃的,那肯定错不了。
就见刚还惋惜小生命的两个姑娘眼冒绿光对视一眼,隐晦的咽了咽口水,非常积极的抓着齐远问道:“什么时候再去?”
齐远:“……”
女人真的太吓人了。
这个地方,肉食是不缺的,唯独菜蔬稀罕,各色豆芽一枝独秀。
老太太在家闲着没事,就找了些瓦盆在屋里种菜,如今几个月过去,好些都发芽了,大家都挺高兴,每天看着那些嫩生生的小苗苗便十分欢喜。
一时之举就丰富了百姓精神生活的晏骄大为振奋,晚上大家照例拉了顾宸舟和祝萧绿聚餐时,忍不住大说特说。
“这个完全可以当做固定项目,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嘛!”她往嘴巴里塞了一大筷子豆芽,咯吱咯吱的嚼着,两只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还有冰灯、雪灯都可以搞一搞。”
“对了,现在不都喜欢四处游学么,可以请人写几首诗词啊游记什么的,一旦传出去,还怕外头的人不蜂拥而至?”
“尤其是那些南方人,不用别的,就带他们看雪,给他们往雪坑里埋!一文钱本钱都不要的!”
祝萧绿终究是个厚道人,闻言为难道:“这,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晏骄浑不在意道,“我跟你讲,那些南方人很好打发的,就找片雪地领过去,往那儿一丢都能欢喜疯了,咱们什么心都不用操。”
祝萧绿:“……”
作为曾在儿时跟祖父在长江下游生活了三年的人,他有觉得被冒犯。
晏骄继续道:“千里迢迢来了,只要不是火烧眉毛,还怕他们不住个十天半月?”
“只要外面的人来了,衣食住行,哪样不要花费?还怕日子过不起来?”
倒是顾宸舟觉得可行,一盅醉煞神仙下去,脸庞发红,整个人都飘了。
“要得要得,晏大人好划算!还请多多的说些!”
晏骄吃软不吃硬,人家这么一恭维,她反倒先不好意思起来,“嗨,我也不过拾人牙慧,都是人家玩儿剩下的我捡着说,您捡着听罢。”
庞牧带头憋笑,“管他拾人牙慧不拾人牙慧的,能叫百姓们把日子过好了就成。晏大人还请继续说罢!”
晏骄脸上热辣辣的,从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示威性的挥了挥小拳头。
打你啊。
庞牧战术性缩脖子,胡乱转移话题,“那诗词歌赋游记什么的,找谁写?”
刚挖了一勺兔丁的廖无言本能的挑了眉毛,果然下一刻就见众人齐刷刷投来期盼的视线。
“我忙得很。”廖无言慢条斯理的将兔丁放入口中。
这话不是托词。
他出现在镇远府的消息早已传出去了,连带着周边许多省府的学子都玩儿命似的往这边跑,月初林伯他们紧急开张的鸭血粉丝汤店已经开始卖货,顺便还做了几单留宿的客栈买卖。
廖无言刚从太学辞馆,本懒怠得很,并不想再接这些麻烦事,奈何顾宸舟一张黑红大脸天天往跟前凑,苦哈哈的求告。
不怪顾宸舟着急。
九月底,新一科的举人名录就传过来了,其他诸多州府在经历了几年战后休养生息之后,举人数量就呈现出急剧攀升的趋势,重新稳定到了战前的水准,而镇远府……依旧稳定维持了几年来的鸭蛋。
就连同为难兄难弟的另外两座新建边城,也都出了一个,艰难的实现零的突破。
为此,那两个知府还特意写信过来,名为慰问,实为炫耀,气的顾宸舟好几天吃不下饭去。
廖无言见他实在可怜,勉为其难的发了善心,就放出话去,每隔三天在某地开讲,天马行空信马由缰的讲,爱听不听。
要问学子们,你们爱听吗?那一准儿挨骂。
这可是廖先生啊,他老人家能开尊口就算撞大运了,谁还敢挑三拣四?真当饭馆儿点菜啊!
然而事实证明,天才讲学本就不是一般人承受得来的。
第一天,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人听讲,一夜过后就锐减到五十,另外镇远府大街小巷上多了许多满面茫然思考人生的……
再后来,虽然还有许多学子源源不断的从外地赶来,但真正敢硬着头皮挤到前几排听讲的,始终维持在四十人上下,其余的都缩在后面死撑。
晏骄估摸大家都是一个心理:
管他听懂听不懂,这可是廖先生,便宜先占了再说。
庞牧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廖无言,“先生可要再收徒?”
然后廖无言满脸嫌弃的瞅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似卫蓝和任泽那等天分的,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顾宸舟熟练地奉承道:“先生是天上文曲星降世,这种小事岂非信手拈来?来来来,我敬先生一大海,先生趁着酒气,必然一挥而就!”
齐远等人就在旁边小声逼逼,“啥文曲星啊,关键时刻先生随时能化身武曲星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