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莫西便带人去了守备司,借口就裴以昭的事与何明会面。
何明似乎一夜没睡,两只眼睛里满是赤红血丝,嘴唇干巴巴的开了裂,应付起莫西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莫西朝他抱了抱拳,何明本能的回礼,谁知下一刻就见对方脸色一变,朝后一招手,厉声道:“把人绑了!”
几个侍卫立即上前,瞬间将神游天外的何明按倒在地。
身体各处传来的钝痛终于让何明回过神来,他仰面怒道:“莫西,你疯了!竟敢以下犯上!”
莫西蹲了下去,冷笑道:“何大人,你分明心里明镜儿似的,事到如今又何苦自欺欺人?昨儿夜里没睡着吧?穿云姑娘的指甲也真利啊。”
何明一听,瞳孔剧烈收缩,禁不住声音发颤,“你,老子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夏日衣袖简短,露出他双手手背上许多道翻卷的新鲜抓痕。
莫西想起临走前晏骄嘱咐的话,当即故意压低声音鹦鹉学舌道:“何大人,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们可都在下头等着你呢!”
何明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等他说完便发疯似的吼了一嗓子,也不知哪里来的怪力,竟蛮牛一般挣脱了衙役,撞开莫西,状若癫狂的跑了出去。
莫西冷不防被他撞了个趔趄,暗骂自己大意了,连忙喊道:“别让他跑了!”
清早守备司的人正在操练,外面演武场上满是人,何明一路上撞翻了好几个,速度被迫减缓,后头莫西连声高呼“莫让杀人犯走了”,有几个人还真就配合着上前阻拦。
眼见只剩一步之遥,莫西爆喝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儿奋力跃起,一招猛虎扑食将何明扑倒在地。烟尘滚滚中,两人厮打着滚出去老远。
落后几步的衙役们此时也赶到了,纷纷一拥而上,将不断挣扎的何明死死压在底下。
直到此刻,围观的众人才终于确定被抓的竟是自家上司。
“老天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我就说这厮有事儿……”
“别是昨儿的鬼魂去衙门击鼓鸣冤了吧?”
“你他娘的说的什么胡话,大清早的,弄的老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在搏斗中,莫西的下巴被磕伤了,不过好歹没出岔子,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回去。
他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对围观众人道:“何明意图谋害朝廷官员在前,杀人灭口在后,现带回刑部审讯。多谢诸位方才仗义出手,若谁有线索或其他事情想要举报的,自去刑部即可。”
这话就好像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噼里啪啦的炸开了,众人嗡嗡的议论着,目送莫西押着人离去。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看见场上一幕,眉头一皱,直奔太傅府而去。
“请告知太傅,那何明栽了,小人已将他家中一应往来信件系数销毁,也请太傅早做打算……”
几乎是同一时间,晏骄和庞牧带着何明的画像来到廖府,希望临泉能让那位幸存者指认一下,然而临清先生拒绝配合。
他换了身跟此时的脸色一般黑的道袍,抄着两只手盘腿坐在廊下麦秸秆编的蒲团上,满脸冷漠,任凭晏骄磨破嘴皮子也只两个字:
“不去。”
晏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歹你也是读圣贤书出来的,人命关天,多少冤魂都在地下死不瞑目,你怎能袖手旁观?”
“不去。”
庞牧碰了碰旁边的廖无言,“这闹脾气呢?”
廖无言也有些无奈,“早饭也没吃,大约是嫌昨晚落了颜面。”
大名鼎鼎的临清先生众目睽睽之下给人从青楼硬抬出来,哪怕他素日再不拘小节,这种遭遇也着实不够体面。
一说起这个,庞牧就吭哧吭哧笑出猪叫,结果引来临泉的杀人视线。
廖无言无声叹了口气,少有的做出让步,“此事是我欠考量,以后不会了。”
晏骄分明觉得临泉背后的尾巴都竖起来了,可面上还是努力紧绷着,阴阳怪气道:“师兄永远是对的,师兄哪里会错?”
廖无言:“……”给你脸了是不是?
临泉冷哼一声,佝偻着脊背幽幽道:“左右我是没爹没娘的,师父他老人家又远在天边,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他还要再说,然而却被腹中不断传出的鸣叫毁了气氛,索性重重哼了一声,干脆利落的往地上一躺,闭目装死。
廖无言被他气得牙根儿痒痒,撸着袖子就要上前踢人,被庞牧好说歹说按住了。
后面齐远和小六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哇,一直都是看先生气别人的,今天真是开了眼。”
“是啊是啊,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太过瘾了,齐齐感慨,“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晏骄抱着头无声狂笑一气,抱着膝盖去临泉前头蹲下,然后敲了敲他那颗绝世聪明的脑袋瓜子,“哎,哎哎,吃饭不?”
“火锅要得不?”
“麻辣的,牛油锅底!你知道如今弄点牛油多么不容易吗?我放在冰窖珍藏好久的!”
“从河里捞点小虾,剥出嫩嫩的虾仁来,一烫就成了粉色,缩成一圈,嫩的弹牙!”
“鸭肠来一点,略涮一下,咯吱咯吱响。”
“菜园子里那些青翠欲滴的菜,都只掐一点尖儿来,简直太清爽。”
“油豆皮你不是很喜欢吗?在锅里一滚,表面都沾了红艳艳的汤水,太入味啦。豆腐泡吸饱汁水,放在嘴巴里一咬,噗嗤,又麻又烫灌满口。再弄点切得薄薄的肥羊,上上下下提几下,看着它变色打卷……油碟醇干碟香,我个人倒是比较喜欢用麻汁、酸豆角、小葱什么的调的混合碟,越吃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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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最后用那一锅混合了各色精华的汤汁下一把豆面条,天呐,千金都不换!”
她叽里呱啦的数着,一边数一边咽口水,一开始还是独奏,到后面基本上就是二重奏了。
临泉勉为其难的从胳膊上面露出眼睛,十分矜持且得寸进尺的道:“你们都不许吃。”
晏骄磨了磨牙,“行!”
辣不死你!
于是著名社交达人临清先生当日午后就开始便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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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一大早,圣人就在朝会上发作了魏瞑和彭飞两人。因御史台又搜集了不少证据,圣人懒得听他们辩解,下旨暂停这二人职务,暂拘起来,命吏部和刑部联合彻查。
邵离渊亲自去跟吏部那边交涉了下,直接把二人提了回来。
心中有鬼的魏瞑和彭飞一看见刑部大门,腿都软了,死活走不动,还是衙役们硬提进去的。
两人哆哆嗦嗦的进了里头牢房,没成想一抬头,就见对面那间里头坐着一个京城名人:守备统领何明。
魏瞑有些诧异。
想那何明这几年异军突起,素日硬气得很,怎么今儿反倒落了难?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三人之间素不相识,此刻虽有些难兄难弟的意思,但彼此间却意外警惕,各自寻了个最远离对方的角落坐下,琢磨出路。
他们本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提审,谁知等了一日,非但没人,连饭都没有一口。
想好的应对招数没有用武之地,好似一拳打进棉花里,整个儿的力气用错了地方。三人饿的肚子咕咕叫,越发心烦意乱,只觉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西溜溜达达进来,将他们三人挨个瞧了遍,嗤笑出声,“还等着救兵呢?”
何明不去看他,兀自闭目养神,倒是魏瞑和彭飞飞快的瞟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来,眼观鼻鼻观心。
莫西啧啧几声,拖着长腔道:“说来可笑,你们三个天南海北,这么些年了还没说过话儿吧?如今倒是扎了堆儿。凉州,宜州,并州,”他的手指分别从三人身上一一划过,“几桩大案,真以为过去了就没人查?”
魏瞑、彭飞自不必说,就连何明也顾不上装镇定,脸色都变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有人追查?应该没有证据才对啊。
三人本能的看了看对方,隐隐感觉不妙。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不知道彼此的底细,但因心底存了事儿,对这方面的消息尤其关注,早知三地大案,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真能与“同行”共处一室。
莫西奚落了他们一阵,只给了一碗凉水和两个杂粮馒头。
三人虽官职各异,但早已多年不曾见过这般粗糙的饭食,如何肯轻易开动?都是死撑着。
谁知这一撑就撑到了第二天早上,三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再看那原本粗劣的凉馒头竟也带了香甜,都想着要不要趁那两个人不注意,偷偷地啃一口……
这一处牢房是专门用来关押官员和有功名的人的,今儿竟只有他们三个,黎明时分,越发寂静的吓人。
外面两个看守对坐无话,既不交谈也不走动,活像死人一般,莫名诡异。
牢房深处常年阴冷,饶是夏日也不例外,彭飞体虚,十分难熬,不断扭动着换姿势,谁知之一抬头,竟意外发现墙上有个鬼影,胸口处还插着一支箭!
他不信鬼神尚且吓得嗷的一嗓子叫出来,更别提对此深信不疑的魏瞑和何明,两人已然浑身冰凉,头脑中一片空白,连一点声音都挤不出来了。
来了,他们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三人本能的生出一种近乎荒谬的渴望:
哪怕是敌人呢,来个活人也好啊!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提着个大食篮进来,朝看守亮了腰牌,“莫头儿说把人饿死的不好交代,叫我来送饭。”
看守打开篮子看了眼,似乎有些惋惜,“何必如此厚待?还有百姓吃不上饭哩,竟给他们大鱼大肉的。”
来人清了清嗓子,一努嘴儿,微微压低了声音,“上头有人打点了,莫头儿虽不乐意,也没法子。”
两个看守都有些愤愤,又嘟囔几句,抬手叫他进来了。
三人下意识抬头去看,心中却都在想着同一句话:
上头有人打点?
是谁,太傅吗?
他老人家果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么想着,刚还苦熬的三人都主动凑到木栏杆边,眼巴巴望着那年轻人,希望能从他手里拿到定心丸。
来人相貌平平无奇,是哪儿都能见到的那种长相,年纪虽轻,可举止倒沉稳。
他分别给三人放了一碗煎鱼、半只烧鸡、半只肥鸭,额外两个时鲜菜蔬并一壶烧酒、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浓郁的香气。
性命攸关,饶是三人腹中如擂鼓,却哪里顾得上吃饭!看都不看这些香气扑鼻的饭菜一眼,兀自巴巴儿等着。
魏瞑头一个忍不住,声音发颤的问:“谁叫你来的?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话儿要带给我们?”
再这么干熬下去,只怕不必刑部的人动手,那些厉鬼先就要来索命了!
年轻人扭头看了看守一眼,见他们并未留意这边动静,这才低声道:“什么都不要说,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不过略吃点苦头罢了。”
魏瞑难掩激动的点头,险些热泪盈眶,“是,是!”
那边的彭飞和何明也微微松了口气。
好歹算是通了气,有盼头了。
当官的下大狱不算什么,只要命还在,就能东山再起!
那年轻人见他们听进去了,也微微露了点笑模样,当即安慰道:“三位的忠心老爷都是知道的,且快些用饭吧,也好有力气与他们斗下去。”
魏瞑点头如啄米,何明却忽然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是盯着那年轻人瞧。
不曾想对方竟敏锐得很,立即转过头来,温和的冲他笑,“何大人有什么事么?”
虽是笑着的,但却隐约带着一股熟悉的高高在上。
何明被惊了一跳,一瞬间竟有种看到苏玉暖的错觉,本能摇头,忙端起碗来掩饰,“只是觉得小兄弟有些面善。”
年轻人微微颔首,淡淡道:“我帮老爷办事,确实见过何大人几回,想必何大人贵人事忙,早已忘了我吧。”
一听这话,何明哪里还顾得上想旁的,忙惶恐道:“言重了,言重了,下官素来记性不佳,实不是有意怠慢,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到了这一步,他早已不敢有任何疑问,对对方的称呼也从“小兄弟”变为“大人”。
他并不觉得羞耻,甚至魏瞑和彭飞二人也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既然大家都是为太傅卖命的,来人便是代表了太傅的意思,莫说称呼一声大人,便是跪下学狗叫又有何妨?
彭飞是个胖子,平时饭量就大,此刻疑虑尽销,哪里还忍耐得住?一口气就将那烧鸡啃了半边,活像饿死鬼投胎一般。
魏瞑朝那年轻人拱手示意,先喝了一口酒,只觉短短一日便恍如隔世,不由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他又夹了一块鱼肉,几口菜蔬,顿觉胃口大开,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对面的何明也抛开杂念,掰了个鸭腿慢慢咀嚼,琢磨接下来该如何配合太傅行动。
他虽信佛,却饮食不忌。
三人正吃着,门口竟又有了响动,两名看守齐齐起身行礼,“莫头儿!”
年轻人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
莫西闻到味道,似乎觉察到什么,一手按刀往里走来,一手飞快的朝后打了几个手势,又问看守道:“谁来过吗?”
两名看守面面相觑,“不是大人派人来给他们送饭吗?”
莫西怒道:“胡说八道,似此等草菅人命的畜生,老子宁肯看他们饿死!”
话音未落,里头竟突然闪出个年轻人来,带着破空之声甩出一记腿鞭,莫西本能的举刀格挡。
那年轻人功夫竟是极好的,临时变招,后发而先至,右手险而又险的顺着刀面一路抹上去,手腕一扭使了个巧劲,那刀竟掉了个头朝主人莫西砍去!
莫西被惊出一身冷汗,不敢怠慢,当即打起精神,使出毕生绝学,顷刻间便与他斗了十多个回合。
也不知那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莫西竟奈何他不得,三十来个回合后渐成颓势,眼见着就要让人走脱了。
就在此时,留在外头的几个衙役涌入,瞬间打乱了年轻人的阵脚。
莫西再次挺身而上,众人好一通乱斗,勉强凭借人多赢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莫西提刀喝道。
年轻人冷笑一声,讥讽道:“这话傻子才会问,也只有傻子才会回答。”
“是不是苏玉暖派你来的?”莫西逼问道。
然而对方只丢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突然抬手往嘴边一抹,牙关猛地紧了下。
莫西大惊,忙揉身上前去掰他的下巴,又大吼道:“叫大夫,快他娘的叫大夫啊!”
但为时已晚,最外围的衙役刚慌慌张张冲出去,那年轻人的口中便噗的喷出一大股黑血,喉间咯咯几声,四肢一阵抽搐,然后就不动了。
这还不算,本来正在看戏的彭飞突然感到一股酸麻迅速蔓延全身,竟连饭碗都端不住,呜呜几声后仰面栽倒在地。
紧接着,魏瞑也觉得大半边身体都不能动了,忙吓得丢了碗筷,拼命拍打着木栏杆,呜呜咽咽的叫救命。
何明动筷最晚,吃的也最少,这会儿倒还撑得住,可等他也紧随其后丢了碗筷之后,竟也感到从腹内到唇齿都渐渐麻痹起来。
有毒!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杀人灭口几个字,无尽的愤怒和悔恨疯狂冲刷全身,令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莫西看了这个,再看那个,伸手往彭飞颈间和鼻端探了探,面沉如水,狠狠往地上砸了一拳。他又端起饭菜来闻了闻,恨声道:“他娘的,大意了,有毒!”
见魏瞑和何明还有意识,他再次吼道:“大夫怎么他娘的还不来?再晚点儿人都死绝了,还审个屁的案子!”
说罢,又冲两人大吼,“快抠嗓子眼儿,能吐出多少来算多少!”
二人犹如醍醐灌顶,哪里还顾得上敌人不敌人的,忙依言照做。随着干呕声,牢房内渐渐弥漫开一股酸臭的味道。
不不不,我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窝囊的死。
“大夫,大夫来了!”
出去喊大夫的衙役终于带着大夫回来,莫西不满道:“不就在街对面吗,怎么这么慢!”
那衙役委屈道:“着火了,巡逻队都忙着救火,好些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把街上堵住了。”
莫西皱眉看着地上那具沾染血迹的尸体,没好气道:“把人拖出去,给晏大人他们验验,看能不能查出点儿什么来,别放在这里碍眼!”
说完,他又随口问道:“前儿不是才下过雨吗?湿漉漉的,哪儿着火?”
衙役下意识看向何明,然后在他饱含着愤怒、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回答道:“是,是何明何大人的宅院,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着了火,火势凶猛,里头老人孩子都没跑出来……”
话音未落,何明就嗷嗷叫着扑在木栅栏上,头脸脖子青筋暴起,涨得紫红,口中发出绝望的嘶吼。
再说那两名衙役将尸体拖了出去,刚关上牢门,那“尸体”竟自己动了!
两衙役忙轻手轻脚的将他放下,才要说话,对方却冲他们嘘了声。
老实说,火把照耀下的年轻人半边身子都是黑血,偏还这么生龙活虎的,如此场面实在诡异,但众人却都憋着笑。
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外头院子里,两名衙役才抱拳歉意道:“五爷,实在对不住,磕着您的头了。”
既然是拖,少不得吃些苦头,尤其过台阶的时候,听见对方后脑勺发出的磕碰声,他们都觉得疼,难为人家怎么忍得住!
这点儿疼算什么!打仗的时候九死一生的时候多了去了。小五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又呸呸几声,吐出来一个破碎的大鱼鳔,这才抬手抹了抹脸。
“下回咱能不用这玩意儿吗?”他一脸嫌弃的朝黑影处抱怨道,“满嘴里都是鱼腥气。”
他本就不爱吃鱼,如今却要咬个灌满了鸡血的鱼鳔在嘴里,真是造孽。
晏骄和庞牧慢悠悠从黑暗处走来,闻言爽快道;“行啊,那下回就换猪尿泡。”
小五:“……”
沉默片刻,他刷的抱拳,满面真诚的道:“鱼鳔就挺好。”
好歹这玩意儿是装气的,后者可是装尿的!
庞牧递给他一个水囊,问道:“怎么样,还算顺利吗?”
小五接过去咕噜噜漱了口,点头,“没问题,莫捕快演的跟真的似的,真是埋没了人才。他蔫儿坏,这会儿吃了麻药的几个人只怕胆汁子都快吐出来了。冯大夫也顺利进去了,再狠狠喂几丸黄连丹……”
毒药是不可能有的,只不过所有饭菜内都加了足量的麻药。若在平时,或许多多少少能尝出点怪味来,可惜现在那三个人都饿疯了,根本无暇分辨。
只是这么听着,两个衙役就觉得嘴里开始泛起苦水,心道这群人也忒损了,怎么想出来的?
事实证明,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因利益而产生的忠心实在不堪一击。
“死了”的彭飞单独进行审讯,而魏瞑和何明则对着邵离渊干脆利落的把能交代的都秃噜了。
如今家人都死了,眼见着他们也活不成,总不能便宜了罪魁祸首!
你们做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要死,大家一起死!
邵离渊心满意足的让他们签名画押,又沉痛道:“苏玉暖乃两朝元老,当今帝师,门生无数,单凭口供恐不能一次性将苏党扳倒。而想必你们比我更了解,一旦给了他一线生机,后果不堪设想。”
“劫后余生”的何明将拳头捏的咯咯响,双目中几乎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我要与他当面对峙!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口中还微微有些麻木的魏瞑也跟着忙不迭点头:“下官也愿意!”
都说狡兔死走狗烹,只他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眼见着何明落得这般田地,他也不禁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今日烧的是何宅,保不齐赶明儿就是他家,他爹娘、老婆孩子跟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邵离渊痛快的写了厚厚一大本折子,又叫何明等人签字、按手印,紧赶着送入宫中。
与此同时,外出调查的小四也回来了,“打听出来了,当年几个丫鬟失踪前后,苏墨常去城北一座依山而建的庄子,那庄子户主是旁人,但其实就是他偷着买的。”
“那庄子位置不好,地势不佳,因有河流经过还十分潮湿,其实并不大适合居住,但苏墨却频频出入,本就可疑。而事发后,他却再也没去过,如今只有几个人胡乱看着,俨然彻底荒废了。”
说到这里,小四的脸上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可就是这么一座庄子,却有好大一片长疯了的茶花。”
茶花喜潮湿,喜重肥,爱花者常于花根下埋肉,长势喜人。
众人突然生理性反胃。
庞牧沉默片刻,“可靠吗?”
小四重重点头,“八九不离十。”
那一带的土壤并不算肥沃,其他地方的花木生长堪忧,那一大片茶花看上去简直旺盛到妖冶。
庞牧缓缓吐了口气,“挖!”
天佑八年七月初十,刑部尚书邵离渊亲上奏折,弹劾太傅苏玉暖纵容、包庇孙子苏墨多年来于全国各地残害人命,现人证物证俱在,求施以极刑。
满朝哗然,朝野为之震动,圣人震怒,欲亲自监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