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牡丹
郁杳眼睛一亮,忽然坐起来,“紫竹,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先退下吧!晚膳不用叫我。”
紫竹虽十分疑惑,却也听话。
等紫竹一走,郁杳立即就跑进内室。
郁杳怕冷,脚腕又有伤。
这样的雨雪天气,傅嬷是不许她往外去的。
傅嬷一心为郁杳好,郁杳自不会和傅嬷对着干,所以想去找楚承寂,还是要从密道入手。
只是这两天她敲过所有墙壁,都没有暗道的存在,桌子板凳也是正常的摆位,根本看不出玄机。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郁杳按着那晚楚承寂的站位,不停的打量着室内。
唯一让她觉的奇怪的,就是那博古架。
郁杳虽会写字,但识的字并不多,她的卧榻之侧,何至于有半面墙的博古架?
而且纵观上面的书。
还都是土木、水利之作,根本不适合她。
会不会……有古怪?
郁杳走过去,试着推了推。
自然是没推动的。
这么重的实心木,就连楚承寂推应该都费力,所以应该有机关。
郁杳抬手,寸寸书架摸过去。
某瞬间不知触发了什么,只听“吱呀”一声,类似开门的声音传出。紧接着博古架往两边移开,一条暗道出现在视线里。
密道石壁嶙峋,清冷荒芜。
站在门口,明明是白天!可瞧着那不见出路,没一盏灯照亮的阴暗。便好似黑夜张开了巨口,叫嚣着要吞噬灵魂。
偏偏就是这样的地方,地上却铺满了雪色皮毛。
一冷一硬这种感觉……
就像给鲜血种上鲜花,危险覆上了层美丽的外衣,怪异又充满了诱人的吸引力。
若是别的姑娘看见了,免不了会恐慌。
可惜郁杳黑暗里呆惯了,简直是习以为常。
再加上她知道楚承寂为人谨慎,他走的地方怎么会有危险?应该再安全不过了。
于是没有多少犹豫!
郁杳把脖子里的半颗流光珠拿出来。
蓝色的流光珠,晶莹剔透,是母妃给她的。
母妃说:“北国的路很黑,但杳杳别回头,害怕的时候把珠子拿出来,它会代母妃保护你。”
郁杳不害怕。
但就想流光珠代母妃陪陪她。
平时栖凤院透亮也没机会用流光珠,现在走密道就刚刚好。
郁杳走进去,博古架从身后关闭。
四周一下黑漆漆的,只有流光珠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她怕踩脏楚承寂雪色的绒毯,刻意把绣鞋脱掉拎在手上,脚光溜溜的陷在皮毛中,软乎乎的。
怪不得楚承寂总是赤足。
密道静悄悄的,听不见回声。
瘆人的气氛,郁杳却恍若未觉,反而十分安心。
这样不知走了多久,看见一条木制台阶,是往上的,台阶的尽头是一扇黑色的门。
郁杳仰头望着,猜测这大概是到了。
她笑了下,露出两个满足的梨涡。
随即踏上木阶,逐步爬上去,来到门边抬手推了推,又是熟悉“吱呀”的一声,光亮骤然涌入。
郁杳迎着灌进来的冷风,眯了眯眼。
再睁开眼时,竟望见不远处楚承寂坐在那儿。
他似乎在和人谈事,声音特别嘈杂。
依旧穿着养病的道袍,头发用布带随意绑着,垂在后背。
几日未见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愈发苍白。可能因为生病乏力吧,他靠着软枕,一条腿盘起来,手支着额头,另一条腿曲着。
姿态散漫,又说不出的风流。
如果真要形容,更类似于谈经论道的儒士。
但他可比儒士锋芒毕露。
不羁高傲的睥睨,随时都在狐狸眼流动。
听到这边声音,楚承寂转头。
眼中尚带着审视人的犀利,毫无防备落在她身上。瞧见郁杳倏尔一笑,素衣墨发,风流雅致。
那一刻……
空气都变的安静。
他从容不迫,她呆愣羞臊。
不知怎的,郁杳心跳慢了半拍。就是忽然感觉从密道出来,手上拎着绣鞋的她,气质和楚承寂不大般配。
苍青阁二楼是处理朝政之地,素日外臣来访,也多在此处接见。所以这层秘密最多,规矩最严,楚承寂待的时间最多。
密道出入口,自然也在此地。
不知和亲公主是谁前,修密道自然是为监视。
可知道和亲来的是郁杳后,这处基本就荒废了。
这回是楚承寂把郁杳吼生气,让居安泰叫她过来她又不来。
居安泰惯着她的公主脾气,劝楚承寂去栖凤院找她,楚承寂有骨气,丢不起那人。他不愿惯她,这才想起这条密道。
于是潜去栖凤院,想要“收拾”郁杳。
只是郁杳看着傻,心思倒还挺细。他去了两次,郁杳竟发现了,非要央着他,要他消失给她看。
反正无聊,陪她玩玩嘛!
从应承她那刻起,楚承寂就知道,郁杳早晚会摸过来,他一直等着。
但很失望啊!
云妃那般的风云人物,长子萧南憬也聪敏过人。
怎的到了郁杳,不似母也不像长兄,脑袋瓜子竟和她二兄萧南笙,愚笨的一模一样。
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暗道,整整两日才找到。
楚承寂不无嫌弃的瞟了眼郁杳。
郁杳咬着唇,说不出话,只想赶紧把鞋穿上。
她没上过学,是个没规矩的公主,椅子离外面太近,郁杳害怕被别人发现,于是不打算过去,直接提溜着裙子要往地毯坐。
然人没坐下——
“啧!”的一声。
是楚承寂对她发出警告。
郁杳动作一停,抬头。
楚承寂睥睨着她,是不许她往地上坐。
郁杳脸一红,也不坐了,捡起自己的绣鞋,在楚承寂注视下来,轻手轻脚到椅子边。
楚承寂这才颔首,稍微满意。
一边留意着她,一边提醒满屋官员道:“都愣着作甚?禀报完了?”
诸位官员心一咯噔,不自觉瞄向隔间内。
方才分明听见“吱呀”的一声响,隔间里应当是进人了。而且……屏风上人影浮动,他们还闻到了牡丹花的味道。
氏族名门,对牡丹并不稀奇。
可在北国敢用牡丹入香者,一个没有。
盖因那是先皇后——居云袖,最爱用的香。
自先皇后入南国,册封云妃。北帝闻牡丹香性情大变,久而久之这便成了皇城禁忌。
如今牡丹香再现,且经久不散。
敢在北国这般放肆的人,怕是只有一个。
那就是喜好类母的南国晋陵公主,也是他们大司马新娶之妻,郁杳。
想于此他们不由自主看向主座男子。
楚承寂正撑着头,面朝隔间某处,看似如常的脸上,却带着妙不可言的微笑,更证实了里面有异样存在。
官员大多数已基本可以确定,楚承寂新娶的夫人就在里面。
见没人说话,楚承寂不耐。
“都禀告完了,那便滚吧!毕竟我府上尸毒无数,你们也不敢用我的饭,不留诸位了。”楚承寂驱赶的极为坦荡。
朝臣们被讥讽的则面色难看。
想反驳又害怕什么,或抿唇低头,或攥手压抑着羞臊。
坐在这里的官员分为两种:
一是祖籍荫封,有背景有依靠的。
二是十年寒窗,自己就肩负着家族希望。
无论那种,他们都很惜命,毕竟谁都不想叫双亲失望。
可楚承寂不同,他无父无母,被云妃所救。
云妃走后,他忽然功力大增,入主督察司。
十三岁的年纪,在别人家还是孩子,楚承寂却已干起了杀人勾当。
彼时他们以为,楚承寂追名逐利,是为报答云妃,功成名就后定然会扶持萧南憬稳坐东宫之位。
可结果呢?
楚承寂位列三公,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废了萧南憬的太子之位,把人降封晋王。
北国祖训,封王不为帝。
楚承寂轻而易举断送了萧南憬的为帝之路。
若说楚承寂不想自立为帝?可他偏偏牢牢把控着军权。若说他想自立为帝,可除了军事,楚承寂又不理会科举民愿。
他们看不透楚承寂。
好似除了打仗,别的他都不在乎。
可就是因为只在乎打仗,他们才更加畏惧。
别人不开口可以,但吏部尚书江尚卿得开口啊!他女儿江明婉乃晋王继妃,萧南憬是他嫡亲的女婿,如今萧南憬北上遇上楚承寂的调令……
要知道赈灾如打仗,临阵换将并不可取。
江尚卿只得拱手打礼。
“大司马?老臣还有事要说。”
楚承寂闻言不用回头,就听出是江尚卿。
更不用思考,就猜出江尚卿要说的是什么。若是往常楚承寂既猜到了,肯定不耐烦再听他说,可是今日看着里面郁杳不知情的懵懂的模样,他忽然就想让郁杳知道。
带着些兴奋,楚承寂满含期待,“你说。”
江尚卿还以为他会阻止,闻言受宠若惊,款款而言道:“北方雪灾尚未退却,听闻大司马就要召晋王回城,临阵换将易民心不稳,此事是否需要重新考量?”
里面的傻姑娘还不知晋王是谁,听了这话一点反应也无。
她应当没自己穿过鞋,此刻手上动作缓慢且笨拙,脚丫偶尔晃出裙摆,足腕竟也系了红丝带?
楚承寂看的有滋有味。
“雪灾年年有,若我没记错,地方刺史太守皆尚在吧!”
那些盘旋地方的官员,哪个不比萧南憬更有经验?焉用他一个王爷上阵。
听了这话江尚卿也不慌,“龙子皇孙,更能稳定民心。”
楚承寂端着热茶,啜了一口,闻言隔着袅袅烟雾,从容反问:“龙子皇孙难道只剩萧南憬一个?要不我给你们换一个去稳定民心?”
江尚卿迟疑片刻,“晋王年长,理当为先……”
“不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楚承寂打断他,“陛下为何突派晋王赈灾,目的诸位都清楚。”不就是怕萧南憬留城,会阻止郁杳嫁进司马府。
诸位朝臣闻言一愣,心境惊奇一致。
他们都以为楚承寂病了,有些事情来不及看明白。
却原来即便是昏迷,楚承寂也什么都知道。那陛下算计他娶亲这遭,晋陵公主能顺利入司马府,是否楚承寂放任的结果?
一想到这个可能。
他们面上惊恐的精彩纷呈。
楚承寂指腹摩挲着滚烫的杯沿,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如今公主我也娶了,萧南憬回来也无力回天,让人家一个王爷继续在外奔波,没必要吧!”
楚承寂看了眼江尚卿,意有所指,“而且外面呆着多危险啊?”
楚承寂敲着玉案,抬眼一笑。
那一笑讥讽十足,又斗志昂扬。
“你总要让人留命回来,见见自己的亲妹妹,江大人——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后,无一人说话。
即便郁杳和萧南憬的关系不算秘密。
可北国王爷,有个南国妹妹,还是母亲被强迫后,生下的同母异父血脉,终归不算什么好事。
这总会让人想起在南国受辱的云妃。
大家不约而同地也看向江尚卿。
江尚卿脸色骤然发白,因为……
当年主张用云妃休止战乱的,就是江尚卿。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楚承寂:居安泰惯着她的公主脾气,我不惯。
作者:哦!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