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夫君
楚承寂疾病,方嬷只猜他性情多半文弱。
可能以一己之力稳坐司马位,手握兵权且执掌朝堂,本身怎可能是良善之辈?
眼瞅上一刻含笑的男人,眨眼间便怒形于色。
方嬷到底害怕,低眉顺目行了辞礼,带着丫鬟恭敬而退。
到了外面,宫婢们都松下一口气。
瞥着气急败坏的方嬷,小心翼翼问:“嬷嬷,里头不用伺候,现在当如何?”
难道不顾南帝命令,真就这样退下?
方嬷是宫里老人,如今有些声望。
闻言思索道:“你们两个轮班制,晚上守在外面。”
楚承寂不乐意看见她们,可她们却要时刻盯着楚承寂。
“万一被大司马发现……”两个宫婢害怕。
方嬷严厉的扫她们一眼,“发现了又如何?咱们只是守夜。”
本来公主下降,就需宫嬷伺候,楚承寂不让她们在里面,在外头有何错?
瞧不见楚承寂,方嬷又找回了点掌事嬷嬷的自信。
“而且洞房花烛,夫妻恩爱,谁家外头没几个丫鬟,时刻预备着主子俩叫水换被?”
宫婢们纠结的低下头。
方嬷嫌弃道:“行了,怂成什么样!就这样办,你们守着,有什么情况再去唤我。”
说完她打着瞌睡去了后面耳房睡觉。
“什么怂?她若不怕为何只留我们在这?”有个宫婢不忿。
不过是惹不起大司马,又不敢罔顾南帝命令,所以把她们当刀。
说着宫婢被气的摸了泪。
另外一个也叹息道:“心里知道就行,万不可再说出来。异国他乡日子不好过,何况咱们只是小小宫婢,若没方嬷手中的南卫保护,怎么死都不知道。”
郁杳和亲南帝派给她几千近卫,可遗憾的是调遣令在方嬷手上。
门一关,屋里顷刻安静。
铺满红的梨花木架子床,只剩夫妻两个。
楚承寂骂完冷着脸,压抑的咳。
忽然斜侧里有人伸手,隔着层薄薄的布料,轻轻拍在背上。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对待小孩子。
他压着喉咙干痒转头,无意外看到了郁杳。
她一手抱着枕头,一手帮他抚背。
为了能够得到他,没讲任何公主尊容,直接傻乎乎跪在床边。
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郁杳丝毫没有退避,眼睛坦然而回望,神情疑惑似乎在问:你看我有什么事吗?
“你不怕吗?”楚承寂盯着她。
郁杳毫不犹豫摇了摇头,不怕的呀。
楚承寂挑眉来了些兴趣,但口气随意道:“为何?”
郁杳闻言看看他的手……一只咳嗽掩口已经脏了,一只尚被他压在腿下,都写不了字。
于是她低头,在拢袖左摸右探,找纸笔。
但方才沐浴换过衣衫,纸笔好像在喜服没拿出来。
楚承寂摊开压着的手掌心,递到郁杳前面,“写罢。”
郁杳一愣,抬头看了看他,见楚承寂神情自然,是真心的,这才把他手拉过来,细嫩的指头划拉着——
【为何要怕?】她真心疑问。
“唔……”楚承寂想了想。
郁杳直勾勾的看着他,耐心等待。
楚承寂眼尾一挑,露出抹讥讽之笑,“我骂人很凶,旁人都怕。”
郁杳抿唇垂下鹅颈——
【可你骂的又不是我,凶的也不是。】
楚承寂狐狸眼一眯,愉悦的微笑,“你说的对,是他们忒无用。”
郁杳点点头表示认同,见他已然无恙,便松开手,寝衣单薄想钻进被中取暖。
而且……
郁杳没忍住又打了个瞌睡。
她困了,郁杳蹬掉只攒珠的金凤绣鞋。
这就想睡?
楚承寂瞥到她脚腕一闪而过,和手腕同样的红丝带,并未放过。
是以郁杳鞋没蹬完,胳膊忽然被楚承寂握住。
他的手很凉,骨头也特别硬,明明生了好多年病的人,她却从来对抗不过。以前能被他轻而易举钉在身下,现在身形一晃,整个人就栽到他怀里。
她一只脚光溜溜的,踮着踩在脚踏。
另一只脚鞋子未去,腿弯曲着跪在床上。
因为是突然的动作,郁杳没准备。
摔倒那刻手本能的往前想找东西撑住,就那么直愣愣的搂住他脖子,之前用抱着遮着的胸脯,撞到他胸口处。
郁杳嘶了声,倒吸口凉气。
瞬间脸上表情皱巴,疼,可真疼啊!
而楚承寂皮糙肉厚,不觉疼痛。
相反他趁郁杳不注意,手搭在郁杳腰上……嗯?楚承寂忽而眼一亮,指头无意丈量了下。
好细好软啊!
感受到他动作,郁杳一僵。
没人比她更知道楚承寂习惯,总喜欢从腰开始。
可她不喜欢啊,因为舒服是一时,酸疼却是几日。
郁杳抿了唇,想要拒绝。
可手抬起来那刻,又想起傅嬷交代的,“每个姑娘总要经这么一遭,他折腾你,才是喜欢你,这是公主留在北国要渡的第一重考验。”
傅嬷叫她不用躲。
郁杳眼皮一耷,垂下了手。
感觉他另一只手溜进袖中,那修长且冰冷的指头,让她不受控的想起前生,也是这样,他抱着她,说是不会疼。
可戳进去的时候,有血流出。
她疼的要死,就像被劈成两半。
冰冷的温度还在刺探,郁杳却忍不住攥住他发。
原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即将再次面临那样的境况,远比她想象的让人害怕。
她不敢。
她想母妃。
郁杳已经脸色苍白。
“呵!”
忽然头顶一声轻笑。
楚承寂口舌不清的挪揄,“你还要在我怀里靠多久?”
郁杳:“……”
郁杳吸了吸鼻子,猛的抬头。
却见楚承寂已经松了手。
他腮帮子鼓着,含有什么东西,不讲究的嘬下手。也不知道上头什么味道,让他魇足的迷蒙着眼。
郁杳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楚承寂低头,屈指敲在她脑袋瓜上,“愣着作甚?再抱收费!”
郁杳一言难尽的退出去,背贴着床板,在他身上扫视一二,楚承寂曲着条腿,手肘搭在膝上,指间绕着个红色的荷包在转。
郁杳转而摸向自己拢袖。
毫无意外,拢袖空空如也。
原来楚承寂扯她,是为了拿荷包啊!
见她有所发现,楚承寂仍不避讳。
当着她的面,又从荷包掏出两颗橘子糖,送入口中。
郁杳一怔,鼓脸。
那是她的荷包!她的糖!!
郁杳横手夺过,竟抢到了。
但打开一看……只留空气,他把她的糖都吃了!!
郁杳先是错愕,瞪圆了眼。
随之悲伤,母妃亲手做的,她好珍惜,忍了一路才只吃一个。
最后是愤愤,毫不留情的眼刀甩过去,几息之间表情丰富,若叫傅嬷知道她的小公主会伤心会气愤了,不定如何欢喜。
郁杳气不过,抓起他的手恨恨道——
【你不值钱,收什么费?】坏死了!
楚承寂砸巴着嘴,似的遗憾道:“哦!是吗?”
“原本我好心,给你留了一颗糖,既然我不值钱的话……”楚承寂瞥她眼,作势要往嘴里塞,“不如我把它一起吃了吧!”
郁杳:“……”
郁杳眼睛一亮,赶忙揪住他衣袖。
若是别的让就让了,可橘子糖是母妃做的。
郁杳暗恨自己手快,把人给得罪了,不知怎么求情的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她可比朝堂那些心口不一的老顽固好玩多了。
楚承寂对她祈求颇为受用,狐狸眼一笑,泪痣透着坏。
“想要吗?”
郁杳点点头,想要。
楚承寂不要脸道:“那你哄哄我啊!”
哄哄他?
听到这个词,郁杳第一个想到的抱。
毕竟曾经楚承寂教她——
“杳杳若想哄人,不用甜言蜜语,就这样抱抱他,就能甜死个人!”
可就在郁杳倾靠过去那刻,又忽然记起傅嬷的嘱咐:
“接下来与公主成礼之人,未来你们要走一路,他和娘娘一样,都是公主最亲的人。所以公主到时候能不能……”
“能不能试着,叫他声夫君?”
郁杳从未觉的对不起谁。
可上辈子,到死都未叫过他夫君。
遗憾吗?
是遗憾的吧!但更多觉的亏欠。
他护她三年,她却欠他一句夫君。
此时看着楚承寂这张熟悉的脸,郁杳忽然有骨子冲动,过去的遗憾既然无法弥补,那么今生为何不能追求完美?
郁杳心里挣扎片刻,有了决定,膝盖挪过来。
楚承寂在她动的那刻,眼睛便看着她。
等到她跪到身侧,发尾扫到他指尖时,竟有种诡异的期待。他不语,任由她红色的裙摆在腿边散开,披发的小公主像朵将绽未绽的牡丹,勾人的紧。
郁杳伸手牵住他,似乎这样就有无尽的勇气。
她睫羽轻颤,像振翅的蝴蝶,最后撩眸怯生生落在他身上。
楚承寂觉的有些好笑,方才还说不怕他的人,现在怎么又怯生生的?于是他便笑了,等着瞧她怎么哄他。
可就在下一刻——
郁杳嘴唇翕动,几番尝试。
在楚承寂没来及反应时,忽然磕磕巴巴的几个字:“夫、夫君……”
说完手指用力,绞着他衣袖,脸颊并耳尖迅速漫上层薄红,眼睛也漾起涟漪。
却原来,方才那不是怯怯,而是羞涩。
那声音娇滴滴的,细软而轻弱。
可落在楚承寂耳中,却似一声惊雷在脑中炸开。
她竟……会说话?
他盯着郁杳的脸,看了许久。
最后不知为何,带出几分莫测的笑。
他倾身过去,捏住她下巴,声音那么温柔,却似刀一样锋利,不紧不慢的扎进郁杳心里。
“你我全无情意,夫君……便免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杳杳:吓唬我?
楚承寂:恩。
杳杳:抢我糖?
楚承寂:没错。
杳杳:不让叫夫君?
楚承寂:是这样。
杳杳:你死了!你死定了!!
居安泰:看至如今,娘娘以为大司马这个女婿如何?
云妃:可以退货吗?
居安泰:哎!大司马不知不觉,又得罪了自己丈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