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赐婚
一入宫墙深似海,里面的日子可不好过。
许多宫女为了依靠,或是为了躲避宠幸,都会寻求有地位的太监,当作对食。
云妃口中的周秉福,就有位相好映柳,是六公主的人。
周秉福是小太监时,曾受过云妃照拂。
如今云妃想要六公主拒婚,才想起这条线。
她没资本抗衡南帝,但淑妃有啊!只要通过周秉福,让映柳给六公主稍加引诱,骄纵的姑娘不想和亲,定会和母亲哭诉。
淑妃心疼女儿,又惹不起皇后,顺理成章就会把主意打到藏云殿。
理明白这些,云妃对镜一笑。
宫灯流影照在脸上,衬得人愈发美艳。
沦为南帝的笼中雀,她从未想过争什么,但如今既然有条生路摆在杳杳前面,为了女儿她什么都能去做。
“陛下来了。”外头傅嬷道。
云妃这才抿好口脂,走了出去。
南帝大刀阔斧坐着,瞧见云妃款步生莲,目光不可避免扫到她的唇……血一样的颜色格外红润,让他一下起了反应。
二人相对而坐,依旧没任何交流。
饭毕南帝漱了口,等云妃消食结束,抱着她进了内。
宫婢们鱼贯而退,顺便熄了外头的灯,听到里面响起衣料摩挲,傅嬷满面愁容的叹气。
“描眉涂脂,你在勾引朕?”
云妃目的是为求子,原也知道瞒不过他。
是以被冲撞的同时,难得愿意开口,找了个理由搪塞,“多年镣铐杳杳手脚生疤,臣妾想为她调理,还望陛下恩准!”
南帝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杳杳是晋陵名讳。
他轻笑一声瞥了眼云妃,心道再不甘也是位母亲,现在还不是为了孩子在向他妥协?
“那便要看爱妃诚意了!”
云妃闻言假装犹疑片刻,便如一根藤曼将他牢牢缠绕,之后任凭风劲雨疾都不曾脱落。
兴奋上头南帝也未曾发现,自己表现异样猛烈。
云妃悄然一笑。
唇脂含药,以身作饵。
今夜这局,她专他而设。
很快映柳的眼药上到了六公主处。
养尊处优的公主平时再跋扈,可一听父皇要用她去和亲,当即懵的不知所措。尤其是密友一句:“南北素来不和,早晚又会开战,公主一嫁,到时不是殉国就是殉夫!”
她表姐也拧眉,“哪用到时?楚承寂病秧子一个,活不过四十,这桩婚事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六公主害怕,顿时无法安定,朝着淑妃宫奔去。
人还没进殿就凄厉哭叫:“母妃救命!”
淑妃闻声迎出来,没防备被女儿扑了满怀,“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告诉母妃,母妃打了她去!”
被淑妃哄着六公主有了主心骨,三下五除二把事情转述。
淑妃听完,气的当场将茶碗砸碎,“好个皇后!我当她为何一点小事,就罚本宫禁闭,原来是想困住我,让你去给五公主挡祸。”
尽管明白五公主嫡出,断不会和亲,淑妃还是气。
“母妃,我不要和亲!咱们怎么办?”
淑妃咬牙,“别慌!母妃定不会叫你和亲。未嫁的公主不止你和老五,皇后能让你给五公主挡祸,母妃就也能叫郁杳替你受罪。”
南帝的心思虽在云妃这儿。
但祖制有定,初一十五要在中宫过夜。
他批奏折拖到红日西沉,才不情愿往凤仪殿去。
才走进内宫,就看见淑妃的宫婢一脸急色,南帝蹙眉问:“淑妃怎么了?”
那宫女忙道:“回陛下话,娘娘又犯了头痛。”
淑妃头痛是月子留的病根,既然知道了,于情于理都应该看看,南帝让人改道同心殿,到的时候淑妃才喝过药。
养尊处优的女人显年轻。
尤其淑妃素衣黑发,病容虚弱,瞧着瞬间惹人怜爱。
看到南帝她满眼喜色,“今日十五,表哥怎的来了?叫皇后娘娘知道怕是又怪臣妾骄纵。”
话是这样说,淑妃其实就是故意的。
皇后又怎么样?她乃陛下表妹,从小长到大的情分,早通了心意。皇后敢算计她女儿,她就敢夺宠打皇后脸面。
“听说你头疼,现在怎么样了?”
南帝关心她,淑妃心里一喜,对后面求的事越发有成算,“老毛病,缓缓就过去了,都怪女儿不成体统,把臣妾气着了。”
南帝挑眉,“老六怎的了?”
看他脸色尚好,淑妃才敢道:“孩子大了,懂情爱了。前几日去瞧她,在那丫头靠枕下发现枚玉佩,拿出来一看竟是我娘家侄的……这两个大胆的已经私下许了心意。”所以陛下看着办吧!
她几位兄弟在军中举足轻重。
如今端看南帝更想和亲,还是更看重良将。
“你在威胁朕?”南帝并不傻。
淑妃心里一咯噔,忙改变策略示弱:“臣妾不敢!”
“北国皇族式微,由楚承寂管事,他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老六若嫁去吃苦是一时的,哄住了夫婿荣华却是一世!你倒说说为何不愿她去?”
“可楚承寂病弱,非久寿之命!”淑妃红了眼眶。
当母亲的谁愿意女儿守寡?何况南北有仇,嫁去只会被防范。
淑妃哭了,南帝也不太上心,“她为公主受百姓养奉,也当以国家兴衰为己任。”有些东西他可以给,但淑妃母女不能硬要,终究谁去和亲是他说了算。
“可为何要是我的女儿?”
淑妃不忿:“藏云殿不还有一位公主?”
比起女儿无依无靠,郁杳舅族可在北国健在。
云妃当年救过楚承寂,两人还差点结为异姓兄妹,有这样一层“舅舅”缘分,郁杳肯定能过的不差!
南帝犹豫,这几日他也在考虑,郁杳和亲后云妃受不受控。
正在纠结时,周秉福忽然跑进。
“陛下!御医来报,云妃娘娘有喜了!”
南帝一愣,很快疾步出去。
淑妃表情则变幻莫测,心道不气不气,等郁杳替女儿和亲后,她自有办法叫云妃喜变丧事!
藏云殿,南帝审视云妃。
“你如何会怀孕?”比起天意南帝更信人为。
要和亲了,淑妃说老六心有所念,云妃也恰好怀孕,这都太巧!
“臣妾如何有孕,陛下不知道?若非你把我做晕,那东西也不至于残留一宿扣不干净。”云妃反驳的滴水不漏。
南帝沉默片刻,忽而嗤笑,“来人!拟旨!”
这场孕事意外也好,人为也罢,都无所谓!南帝刚愎自负,不信离了郁杳,他会制不住云妃一个女人。
于是没等郁杳病好,就接到了人生第一封圣旨。
南帝让礼部定下流程,十月廿三让她和楚承寂成婚。
可由于两国相隔甚远,其间要先走水路,渡过南国的千里运河,再改陆路行过北国的一十二州,所以和亲队伍提前两月就要出发。
别期这日,郁杳按流程梳妆。
而后一把团扇遮住视线,被傅嬷扶往元龙殿。
她走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路花瓣纷纷飘落,这样不知走了多久,礼官高唱:“拜别帝后!”
边上人多的让郁杳焦躁,她更不情愿拜。
可傅嬷拍拍她道:“公主跪吧!全当为了娘娘!”
郁杳便只能听话,朝着帝后方向缓缓跪下,全程动作平稳没有眼神互动,哪怕是在低头,腰都不曾曲折半寸,倔的和云妃一模一样。
南帝审视着郁杳,并没什么悲伤。
十五年父女情分,于他不过一场利用。
南帝极为平淡的念了早就背好的祝福话,全程最有波动的,怕就是最后压低声音那句:“你且记住,你听话了,你母妃才得好!”
他是威胁,也是震慑。
郁杳被他厉目盯着,只能点头。
反正只要没说话,承诺就不作数。
她会阳奉阴违,才不要帮他谋利。
之后是皇后、礼官说话。
但郁杳不在意别人,也就不认真听。
唯独被扶起来要走的那刻,郁杳才慌了,她不顾阻拦转头,焦急巡视片刻。
很快所有人看到——
他们安静的小公主,红衣灼目,钗珠流动。
像团火似的,穿越人海,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云妃正含泪,忽被人一把抱住。
女儿小小一个在怀里一阵一阵发颤,似乎用尽许多力气才冲破束缚,声音细弱轻道:“母、母妃,你等我!”
等我长大,等我有能力,杳杳会回来救你的!
云妃抬手轻抚着她的背,却没应。
……怎么应呢?
也曾有人叫她等他。
她应了,等了十五年。
可说的人或许早忘了,听的人把心留在那刻,再也找不回来。
不能应的,没有期望也就不会失望。
云妃平和道:“去吧!杳杳好,母妃便好!”
得了母妃一句话,郁杳心就定了。
她突然感觉生出诸多勇气,能继续走这条路,不仅是为自己,更为母妃,为上辈子三年相护,呕血力尽的楚承寂。
郁杳转身,怀揣着对未来的期许,和隐约不安,这一次没有回头。
南行到北,秋走进冬,他们途遭一场雪灾。
紧赶慢赶,终于在十月廿三这日黄昏,如期赶到了晋阳城。
百姓早听闻南北和亲,赶来城门口围观。
可天家皇族,热闹又岂是那么好瞧的?两国禁军开道,皇子骑马相送,“郁”字幡旗迎风招展,仪仗被护的密不透风。
人们只能遥望着辇车走过,驶向喜乐不断的大司马府。
临到地方时车队减速,傅嬷赶忙把盖头给郁杳蒙上,顺便挪开道窗缝,下一瞬傅嬷惊讶:“大司马竟亲自来了?”
楚承寂虚弱天下皆知,是以早前使者就来融洽——
“若大司马发病,就恐不能亲自迎亲,介时望公主海涵。”
两人上辈子就是夫妻,郁杳最是清楚他入冬会止不住咳嗽,早做好了别人代替的准备。
可现在他却来了!
郁杳眼睛一亮,心中高兴。
傅嬷转头看见她脑袋外露,瞬间无奈。
“我的小公主哟!您可听听话,怎的又自己掀盖头?这不吉利。”
南国却扇,北国爱盖头,入乡随俗郁杳换了行头。
可红绸一落,什么都不得见,郁杳显然不喜欢这种方式。
惹傅嬷急了,郁杳才把手乖乖放下,知错就改的听话模样,叫人什么严厉话都咽下。
傅嬷摇摇头,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谁知下一刻,熟悉的小册从盖头下递过。
“……”傅嬷微愣。
才觉变乖的人,原来是在盖头下搞小动作。
傅嬷失笑,还是遂了她意,低头看见上头笔锋稚嫩的几个字——
【阿嬷瞧见了?他人怎么样?】
郁杳问的是身体。
可傅嬷只以为她少女思凡。
稍加回忆了下那惊鸿一见,大司马给她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白,比周围所有人都白。
还消瘦。
不过也是……
北帝无道,他重权在握。
江山万里在他脚下,名门权贵都能当棋子用。。
孑然一个走到这一步,损耗的皆为心血,疾症缠身这么些年,剩下的自然是苍白和消瘦。
但你绝不会因此就对他放松警惕。
因为即便是红衣加身,颜色喜气。
可他那双轮廓狭长的狐狸眼,却极具攻击性,抬眼时牵动那颗泪痣闪动,简直如妖般的存在。
不论他沾的那些人命,就这模样!
谁见了不赞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怕郁杳知道实情害怕,傅嬷斟酌道:“人虽体弱,然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