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犹如来时那般,毫无预兆的消失。
江城悠闲自得的用小刀切开山梨,入口清甜甘泽,和她给人的感觉很像。
毫无疑问,她的血对他有用,但似乎她身上的香气,亦或者她本人对减轻疼痛也是有效的。
这一点必须尽快查证,因为取血怕是不可行,毕竟小兔子已经惊慌失措了。
如江城所想,林海棠确实慌乱的跑回去,关上门后靠在门板喘的胸前剧烈起伏。
林海棠这晚没睡好,翌日起来时正好碰见江城出门,他面上依旧挂着笑,朝她点点头而后大跨步离开。
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林海棠腾的红了脸,暗道昨天他吃醉了,兴许都不记得做过什么。只要她将事情忘却,就会归于平静。
连着两日,江城早出晚归,二人不曾碰见,最后那点尴尬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天黄昏时候,江城回来,说明日可陪她出去散心。
“不必麻烦江公子,我自己去就好。”
她这两天在家抄写孤本,已经完成一本了,正好明早要送去书肆。何况……那晚的事情让她心跳加快,不想和江城走的太近。
她垂着眼帘,听见脚步声后眼前便出现黑靴。
“那……你陪我逛逛?”
有淡香扑来,炙的发烫的气息划过她额头,她倏地红了脸,攥着袖口便要说拒绝的话。
“想再买一架好琴,只是不懂其中奥妙,林姑娘可否帮忙挑选?”
这回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林海棠抬头,见他站的笔直距离也合规,仿佛方才是错觉。
应该是今日风热吧,她想。
“我自己去买,拿回来怕不适合你用,不如一起去,挑选合意的。”
他说的是正理,林海棠没理由不去。
“好。”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后二人便出发。青山和青松在外面赶车,车里只有他们面对面坐着。
江城抬眸,看见她坐的规规矩矩,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衣饰简洁大方,眉眼温柔身姿娇贵。
果然是官家小姐。
距离近,便能瞧见忽略的小细节,比如她右眼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痣,让人忍不住想抚过。
他手指虚空轻捻了一下,片刻后,蹙眉懊恼起来。
只是假装罢了,用情爱这把枷锁将人留在身边。
于是,他收回视线不再为她分心,慢条斯理的整理袖口。
到地方后,掌柜的见江城穿着不凡,立刻领去了二楼。
“这几架都是出自大师之手,公子尽可挑选。”
江城侧目去看林海棠,掌柜的当即笑口颜开说起好话:“原来是为夫人挑选,那您这边请,瞧瞧,多么漂亮优雅的琴,最适合夫人了!”
江城轻勾唇角笑了,不置可否。
林海棠却连忙解释:“我们不是夫妻的。”
掌柜的故作明了的哦了一声,心想瞧着年岁应当是刚定亲,都面皮薄。于是他去给林海棠介绍琴,她点头不信未婚夫不买。
出身官家,自然见过好东西,林海棠最后挑中一架,江城颔首,问都不问,直接叫青松去付钱。
“好咧!总计三百五十八两,给您抹个零头,付三百五十两就好。”
江城神色如常,林海棠却惊愕之下喊道:“等等。”
青松回过头,江城视线也看了过来,似乎在询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自然是觉得太贵了些。
以前她兄长也曾送她琴,但百两银子已经是重礼,她怎么能接受江城三百多两的琴?
“我觉得这架琴……”
“好的很。”
江城突然接话,斯斯文文的指着一旁泛黄的琴谱道:“想要吗?”
不等林海棠搭话,他便吩咐掌柜将几册难得的琴谱都包好,一并清算了银子。
明明是几张薄薄的纸罢了,但不知为何,当林海棠坐在马车上捏着的时候,却觉得有千斤重。
“只是一架琴而已,若没有懂它之人,也只是平白添了灰尘,不若带回去好好鉴赏。”
他话里有宽慰的意思,“千金难觅知己。”
“多谢江公子。”
之后让青山将琴先送回去,繁华街道上不好驱赶马车,便停在空旷地方,江城下车陪着她去了书肆。
林海棠走的快,先一步踏入,连忙将自己抄好的孤本递过去,柔声道:“都抄好了,请过目。”
这一口软语,让掌柜的颇有不忍。
当时她来的时候就是听见她口音不是本地人,因此价格开的也低。
凭借林海棠的字迹,完全可翻两番,但生生被压了下去。掌柜是人精,看林海棠谈吐不凡又不食人间烟火,觉得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落了难。
这等人什么都不懂,他说什么她都信。果然,掌柜开口说值一两银子的时候,她笑着点头说好。
一两银子,兴许以前的林海棠可以买一盒口脂。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能靠自己挣钱,已经欣喜的不知说什么好。
掌柜转身去拿钱,就在这时候,一只修长如竹节的手压在书上。
“且慢。”
“这位公子,您有何贵干?”
什么时候进来的掌柜都没瞧见,还以为是客人,忙热情招待他。
“我是同她一起来的,”江城缓缓拿过林海棠誊写的孤本,淡笑道:“若我不曾记错的话,这种抄本起码要卖到三两银子,而且像字迹这般工整,一个错字都没有的,甚至可以卖到五两。”
掌柜面色一变,讪笑道:“没那么值钱,只是抄写的书而已。”
江城淡笑:“是吗?既然如此,我们换一家问问,看他们能给到多少。”
说着,江城拿起书籍作势要来拉林海棠离开。
“贵客留步!”
掌柜三步并做两步从柜台后走出来,搓着手讨好道:“字迹工整也确实没有错字,但是这笔墨纸砚的本钱可都是我出的,若拿到旁人家卖不合适吧。”
江城看了林海棠一眼,好像在说,笔墨纸砚家中也有。
林海棠不好意思的低垂眼睛,柔声反驳道:“当时我帮掌柜誊写将近两个时辰分文未取,换来的笔墨纸砚。”
江城扬眉:“你听见了?所以我们想卖到哪家就卖哪家,只是因着从你这拿的孤本,优先供货给你而已。价钱合适便成交,若是不妥也各有选择。”
看穿着也不像是缺钱的主儿,掌柜暗道打鹰却被啄了眼,只能含泪给了公允的价格,四两银子。
临走前还得好声劝慰:“姑娘若是写好了记得送来啊。”
……
这是林海棠第一次靠自己挣钱,四两银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面上欣喜化成实质,粉面桃腮,在略显萧条的初秋里带来一抹春色。
江城心想,官家小姐就是不食人间烟火。挣了这么点钱就高兴,明明她一身好衣料,可抵十倍百倍。
而且张嘴向他要就会有银子,何苦费尽心思做这些?
江城眼神晦暗不明。
“这里叫春阳镇,名虽为镇,却是个小城池,东西也应有尽有,要不要逛逛?”
林海棠正有此意。
江城虽叫人给她准备了衣裳,但小衣是没有的,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从楼里带出来的,薄的透亮,她实在穿不惯。
以前林海棠都是由丫鬟陪着去买东西,亦或者府里的嬷嬷给她做小衣,还从未和男子一起肩并肩的走在街上。
也不是没有。
那时候她刚及笄,乞巧节的黄昏,苏士明串通她兄长将她带出去,二人难得的相处,于人潮汹涌中他悄悄牵着她的手,好像要沿着街道一路走到白头。
林海棠陷入回忆里,没注意到有小孩子打闹朝着她冲撞而来。肩头忽地被炙烫的掌心握住,她被力道带着面对面跌入江城怀里。
头顶上清润的人道:“小心。”
小孩子嬉笑着跑远了,他也松开手,林海棠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但她身上沾染了他的淡香,总觉得他的气息无处不在,丝丝缕缕透过衣裳往里钻。
所以,接下来她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布庄门口,她面色赤红,“不劳烦公子了,我自己去便好。”
当江城颔首的时候,林海棠松了口气。
进去后她快速挑了两件,一个小小的包裹拎在手上,江城瞥过后出声道:“我帮你拎。”
“我自己来就好。”
林海棠长这么大接触的外男只有苏士明一个,所以她不太清楚,江城是对她示好,还是合规矩的礼仪。
若是后者,他们雇佣关系互相尊重是好事,若是前者……
林海棠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合该与他说清楚。
时辰还早,林海棠忽地说道:“镇外可否有寺庙?”
今日是十五,以往她在家时初一到十五都要去寺庙里清修吃素,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但能去拜一拜也是好的。
“有,上车吧。”江城先走到马车旁,伸出一只手似要扶她。
林海棠别扭极了,虚虚的搭上后赶紧钻进车厢。
她表现的这般明显,江城自然看出,也只是扬唇轻笑。
世家小姐面皮薄,让她害羞比想象中更容易。曾经的猜测被打破,她和那些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亦或许是因为她身上带着婚约。
不出江城所料,马车刚走出去没一会,就听柔柔的声音道:“说起来,我手上的珠串还是旁人送的,是檀香木的料子。”
她说着低眉去抚摸,唇角不自觉的泛起甜蜜的笑。
按理来说,正常会询问一句“何人所赠?”
但意外的是,江城什么都没说,好像这场是她的独角戏。
林海棠咬咬牙,故意抬起手腕,“江公子,你帮我瞧瞧上面是不是有一个油点?这是未婚夫赠予之物,可得万般小心。”
他应当听懂暗示了吧?
姿势慵懒的男人微微前倾身子,像是怕看不清似的。
林海棠还将手臂往前送,但下一瞬,林海棠手腕发紧,他轻轻松松的将人牢牢握住。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皓腕,穿过串珠按在发粉的疤痕上,如轻柔的羽毛般扫过,痒意泛起,陌生的感觉充斥着,林海棠忍不住抽手,却动弹不得。
羞耻、惊慌、愧疚等情绪混杂,让她发出的声音带着颤。
“江公子……”
他居高临下看她,黝黑的眸子里似乎带了别样的光彩,无端的让人联想到狩到猎物的猛兽,唇角漾起餍足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海棠:未婚夫所赠……
江城:懂,我与那曹贼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