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之下,繁华街道林立商铺各自热闹,门前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绝。
唯有街上一家三层小楼格外安静,与这热闹的市井格格不入。
一个稚童在门前停下脚步,好奇的问:“娘,这里为何不开门做生意?”
妇人厌恶的扫过牌匾上的三个字:鸿湘楼。
勾栏妓院哪有白日做生意的道理?他们都是夜里迎客,纸醉金迷,声色犬马,勾的那些男人们没了魂魄。
“快走。”
妇人捂住稚童的嘴快步离开。
而这时候鸿湘楼的门开了,有人陆续进出,搬了不少东西。
往日里白日寂静的楼内,今日热闹起来,气氛热烈的收拾布置,将一楼最中间的台子清理干净,众人都埋头干活,铺了殷红的地毯,还有人爬到高处去挂应景的华丽灯笼。
“对对,再高一些,四个方位都要有,这样夜里才亮堂。”
二楼出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正值初秋,她半点不嫌冷,着单薄的纱衣,大胆的穿着抹胸内裙,胸前白花花一片站在那指挥江山。
过了会,有个驼背的小少年走过来,怯生生的道:“楼妈妈,她还是不肯吃东西。”
楼妈妈嗤了一声笑了。
“官家小姐自有几分风骨,罢了罢了,不吃便算了,免得夜里有力气折腾了贵人。”
嘴里这般说,但楼妈妈不太放心,叫人温了牛乳端上三楼最里面的房间。
毕竟是这批货里她最看重的,晚上还要指着卖出天价,再次将鸿湘楼的名头响彻整个大显。
“调`教了十天,样貌身段都好,就是性子太烈。”有个妇人出来和楼妈妈说话。
楼妈妈笑起来的扶着眼尾,免得有皱纹。
“这些个落难的官家小姐都是如此,要我说,咱们鸿湘楼不比军营强?能被送到这里,总比在外像是无根浮萍似的,谁都能揪一把来的好。不管了,今日压轴就让她来,绑也要绑过去。”
她们说话声音根本没压制,像是透过门板故意说给屋里的人听。
果不其然,屋里椅子上坐了一个女子,听见她们的对话后,肩膀下意识的一缩。
她垂着眼眸,双手环抱着自己,既像是冷,又像是害怕。
距离林家出事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那时候林海棠在寺庙清修,官兵们持着器械而来,直接将人拿下。
林海棠不知几何,后来才知道,原来父亲卷入了贪污案。
官兵们说,她父亲已经认罪,林氏上上下下三十八口,男子流放,女子充妓。
林海棠根本不信父亲会贪污,定然是蒙冤被人陷害,但她和其他女眷关押起来,直接带走,连父亲和兄长的面都没能见上一面。
颠沛流离的日子,真正的从云端跌入泥土里,摔的她粉身碎骨。
不止林家,还有其他众多卷入贪污案里的女眷,她们一同被压走,路上再被分开,分别压往大显朝不同的地方。
赶路十几日的时候,林海棠总算发现了眼熟之人。
那是林家姨娘所生的女儿,看见她后眼睛发亮向她求助。
“姐姐,我害怕……”
林燕抱着林海棠哭,哭诉之中林海棠才知道,林家被抄,不少家仆能跑则跑,但林家人则是全被抓住,甚至她兄长还和官兵理论,被打伤了腿。
素日里,林家的姐妹是不愿和林海棠呆在一起的。
除了样貌被比下去之外,还有周身的气质。
林海棠母亲礼佛,年幼时开始,林海棠便跟着她娘亲每月在寺庙住上十日,哪怕她母亲去了之后习惯也没改。
因此她的美便带上了一股不可侵犯的圣光,叫人相形见绌。
可林燕顾不上了,她总算是找到主心骨,哭着诉说痛苦。也幸好林海棠礼佛,她单纯心善,没忌讳原本生疏的妹妹此刻热情。
两姐妹算是有个伴,也幸好林燕找到林海棠,才得以庇佑。
这群官家女眷们各个貌美,叫那些官兵们冒出异样想法,有时候趁着夜深人静,就会拖走人,待许久之后那人才衣衫凌乱,像是没有生气的布偶似的被人拖回来。
这天夜里,有两个士兵想要拖走林海棠。
“早就看她长的漂亮了,快点,趁着大人没回来。”
有人与押送的大人打过招呼,莫要动林家人,尤其是林海棠。有熟悉内情之人知晓,肯定是林海棠的未婚夫出了力。
但没想到,依旧无法避免。
幸好那位押送的头目及时回来,当众惩罚了士兵,自那之后,其余人也得了好处,没再被骚扰。
再后来,林燕就不知被送往何处,而林海棠进了鸿湘楼。
思绪翻涌着,林海棠眼眸越发的红,却半点泪都哭不出,大概这些日子已经流尽了。
半响之后,她摸向手腕上的檀木串,祈祷未婚夫快些来。
及笄之前就和苏家定了亲事,后来因为母亲去了林海棠守孝到十七岁。
如果没有这桩滔天祸事,她该在家准备嫁给苏士明。
落难之后,大多是落井下石之人,但苏士明对她情根深种,不惜冒着危险找人疏通,这才保她一路安全未受欺负。
而且前几日苏士明找人传了话,说会尽快来救她离开。
自打知道这个消息后,林海棠便开始等,一等就是这么多天,今晚她就要被推出去,但苏士明还没来。
兴许是有事耽搁了,他既说来,就定然会来。
这串珠子还是他送的,因着瞧着不值钱,所以才没被搜刮了去。
也是它,支撑着她度过这些日夜,盼着逃离噩梦一般的地方。
林海棠到现在都不信父亲贪污,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自己都保不住。
……
呆坐在椅子上许久,再抬头时,楼里各处热闹起来,廊道里都点了灯笼,烛火通明更显她房里暗如黑夜。
像是被世上所有人遗弃的地方,她全身都沉浸在暗色里,感觉深不可见底的沼泽将她往下拉。
路上见到有女眷被欺负时,林海棠不是没想过自尽,寻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她不能。
父亲的案子定然是被人做了手脚,他和大哥现在如何不可知,她要撑住,等见到他们的那一日。
只是一路以来的遭遇让她要挺不住了。
混乱、叫喊、肮脏……
活了十几年,林海棠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若不是苏士明叫人暗中照料她,她说不定现在如何。
但到了这里,林海棠完全没办法了。
鸿湘楼各处都有人看守,她曾经想过逃跑,但根本没有机会。哪怕推开窗户想要试着跳下去,发现底下都有人巡逻。
她自然不知道,每次有新货来的时候,楼妈妈都会加强守卫,除了防止女子自尽外,还要想办法不让她们逃跑。
这是官窑,可不敢随便叫人跑了。
想到这,林海棠心中渐渐升起绝望。
外面已经响起吆喝声了,想必客人开始入场,用不了两个时辰,她就要被推出去。
林海棠拔下发鬓上的簪子放入袖子里,打算在必要时候保住林家最后的清白。
刚理好袖口,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随后她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有人进来。
林海棠心里发紧。
屋里没点亮,她不知来人是谁,一时没敢出声。
那人从门口走了过来,脚步虚浮,像是喝醉了一般。
片刻后,脚步声停了,林海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银白月光透过窗棂,就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呼吸急促。
这人似乎也发现了她,因为他抬起头,正正好好的朝着她看过来。
清隽的面庞,一双狭长的眼眸抬起,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瞧见眸子里染了几分妖异的红。
林海棠倏地起身,因着太过紧张着急,竟然将身下凳子拽倒。
“你是谁?”
簪子握在手心里,林海棠颤着声音问话时,没忘记悄悄回退一步。
那人不说话,林海棠顿生绝望。
楼妈妈说过,价高者得。这人,说不定已经将她今晚买下了。
苏士明还未出现,她逃不掉了。
右手迅速抬起,她抬起头任由尖锐冰冷刺入脖颈,疼痛驱散恐惧。
“你别过来。”
大概是一整日滴水未进,明明是威胁的话,她却声音很轻带着哭腔。不同于本地女子爽朗的声调,江南出来的姑娘言语中透着娇气。
身穿艳丽薄纱的姑娘瑟缩着肩膀,消瘦的身体微微颤抖,无端的减了气势。
那人眼神如炬,先是朝着她脸上望过来,随后视线下移,定在她脖颈上。
就是这样一个怯生生的女子,却有胆子想用簪子自尽。
他居高临下的看她,雪白的脖颈犹如花茎,而顺着漂亮弧度往下掉落的血珠,便犹如引人品尝的花蜜。
他眸色晦暗的盯着血珠,瞳孔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神态,叫人无端想起准备狩猎的猛兽。
他往前迈了一步。
腰间的挂饰被银白月光照的发亮,林海棠在看清那枚玉佩后,顿时面无血色。
前几日她难得被带出房间去,准备找机会偷跑时,慌不择路闯入了后院,当时一名华服公子背对着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匕首带血,他脚下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或许,那已经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了。
林海棠吓的呆愣,立刻捂住嘴这才没惊呼出声,悄声离开。也因为这段小插曲,她被鸿湘楼的人找到,楼妈妈罚她不许再迈出房间一步。
她没看见那人的脸,但在那人弯腰用尸体衣裳擦拭匕首时,瞧见他腰间带着的玉佩。
与面前这人的一模一样。
袖子下的手抖的厉害,他看出来她似乎比方才更害怕。
显而易见,一个陌生的男人闯进房里,任谁都会惊慌害怕,但不该是这幅怕他暴起杀人的怕法。
在林海棠怔住的时候,一阵风靠近,随后她后背发热,靠上了滚烫的胸膛。
那人气息不稳,有力的臂膀从背后将她环住,像是亲密恋人的姿态。
但林海棠的双手被他一只手扣住,他虚虚的环着她的腰,叫她毫无招架之力。
完全处于劣势的林海棠,根本看不见身后之人意外的表情,自然也无法注意到,簪子尾端上的血迹不见,而他唇上染了一抹殷红。
就在林海棠要尖叫的时候,那人声音慵懒的道:
“跟我走和留在这,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蛊的一些设定来自作者君《蛊心》这本书,本文有强取豪夺和追妻元素,不喜欢这口的宝贝们可以移步专栏其他文哦,耐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