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已经参加过很多次战斗了。他也曾在几座竞技场里战斗过,但没有什么地方像这里一样。在这座巨大的罗马竞技场里,有数千个欢呼的灵魂。酒神巴克斯俯视着他,还有两个十二英尺高的巨人矗立在他的面前,波西感觉自己既渺小又微不足道,就像一只小虫子。他同时也感到非常愤怒。
与巨人战斗是一回事。巴克斯把它变成了一场游戏,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波西还记得卢克在几年前和他说过的话。那时候波西刚从他的第一次任务中胜利归来。“你没有意识到这一切是多么没有意义吗?所有这些英雄——都只不过是奥林匹斯神祇们的小卒子罢了。”卢克这么说过。
波西现在的年龄已经和卢克那时候差不多了。他可以理解卢克那时候为什么会对神祇如此怀恨在心。在过去的五年中,波西已经当了太多次小卒子。奥林匹斯的神祇们似乎已经订好了时间表,要轮流使唤他似的。
或许诸神们比泰坦神要好很多,比巨人或者盖娅也要好,但那并不能让他们变得更明智或者更善良。这也不是波西必须参与这场愚蠢的竞技场战斗的原因。
不幸的是,他并没有太多选择。如果他想救他的朋友们,他就必须打败这些巨人。他也必须存活下来,去寻找安娜贝丝。
厄菲阿尔特斯和俄托斯进攻过来,这让他的选择变得更加容易。两个巨人一齐举起了一座像波西在纽约公寓那么大的假山,朝着混血半神们猛地丢了过来。
波西和伊阿宋猛地冲了出去。他们同时跃进最近的战壕里,那座假山在他俩的头顶上爆炸了。塑料的碎片落满他们的全身。这并不致命,但是让人刺痒得快疯了。
人群喝起倒彩,全都嗜血地大喊着:“快打啊!快打啊!”
“我还是去放倒俄托斯?”伊阿宋在这片噪声中大喊着,“或者这一次换你来打他?”
波西努力思考。分开作战是很自然的计划——一对一地与这两个巨人战斗,然而上一次这种方法并不算太好用。这种念头提醒了他,他们需要制定一个完全不同的战略。
整整这一路的旅程中,波西一直感觉自己负有责任,要领导并保护他的朋友们。他很确定伊阿宋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们一直在以小组进行活动,希望那样能够更安全。他们像一个共同体一样战斗,每一位混血半神都拼尽了自己的全力。但是赫拉让他们组成七个人的小队是有原因的。波西和伊阿宋几次少有的并肩作战——在萨姆特堡垒召唤风暴,协助阿尔戈二号逃出海格力斯之柱,还有在宁芙水神殿里,波西都感到他自己变得更加自信,更能够克服一切困难,仿佛他这辈子以前只是一个独眼巨人,而和伊阿宋在一起的时候,他便能突然觉醒,以两只眼睛看世界了一样。
“我们一起出击。”他说,“先干掉俄托斯,因为他更弱。迅速解决掉他,然后对付厄菲阿尔特斯。仙铜和黄金一起——或许那样能让他们重新恢复形体的间隔变得更长。”
伊阿宋干巴巴地微笑了一下,像是刚刚发觉他将会以一种困窘的方式死去一样。
“为什么不呢?”他表示赞同,“但是厄菲阿尔特斯可不会一直站在那儿袖手旁观,看着我们杀死他的兄弟。除非……”
“今天的风很好。”波西提议,“而且还有几条下水管道就在这座竞技场下方呢。”
伊阿宋突然间心领神会。他大笑出声,波西感觉他们两人之间擦出了友谊的火花。这个家伙在很多事情上,想法都和他一模一样。
“数到三就开始?”伊阿宋说。
“还等什么呢?”
他们一齐冲出战壕。就像波西猜测的那样,双胞胎已经再次举起另一座塑料假山,等着给他们致命一击。巨人们将假山高举过头,做好投掷准备。波西操纵一根水管,让它在他们脚下爆开,震动了整片地板。伊阿宋则送出一阵强风,撞上厄菲阿尔特斯的胸膛。紫发巨人跌跌撞撞向后倒去,而俄托斯没法承受住整座假山的重量,失手将整个假山砸在了他兄弟的脑袋上。厄菲阿尔特斯只剩下蛇脚伸了出来,蛇头到处移动,仿佛正在纳闷它们身体的其余部分跑到哪里去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赞许的吼声,但波西怀疑厄菲阿尔特斯只是被砸昏了过去。他们最多只能争取到额外的几秒钟。
“嘿,俄托斯!”他大喊着,“芭蕾舞剧《胡桃夹子》烂死了!”
“啊——”俄托斯抓起他的长矛扔了出来,但他太过愤怒,根本没法直接瞄准。伊阿宋把刺向波西的长矛拨开,甩落到湖里。
两位混血半神朝水边退去,同时大喊着对芭蕾舞剧的咒骂——这可真是一种挑战,因为波西对芭蕾舞几乎完全不懂。
俄托斯赤手空拳地朝着他们冲过去,显然有两件事他没有意识到:第一,他是赤手空拳的;第二,在与海神波塞冬的儿子战斗时,冲向一大摊水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等他想要停下来时已经太晚了。两位混血半神分别滚到两侧,伊阿宋召唤着强风,用巨人自己的冲劲势头将他推进水里。当俄托斯挣扎着想起身的时候,波西和伊阿宋浑然一体地出击了。他们一跃而起,冲向巨人,用手中的剑瞄准了俄托斯的脑袋。
这个可怜的绅士都没有机会做个芭蕾舞的旋转脚尖,就在湖面上爆开,变成了一堆粉末,像一包巨大的饮料粉。
波西将湖水搅动,形成一股旋涡。俄托斯的本体想要恢复身形,但当他的脑袋在水中出现时,伊阿宋便招来雷霆,把他再次炸成尘土。
虽然目前情况还好,但他们没法一直让俄托斯保持无法复活的状态。自地下的战斗开始之后到现在,波西已经很疲劳了。他的内脏被长矛柄抽得剧痛。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可仍然还有一个巨人需要对付。
就像友情提示一样,塑料假山在他们身后爆开了。厄菲阿尔特斯站了起来,愤怒地大吼着。
波西和伊阿宋等待着他朝他俩笨拙地移动过来。他的长矛拿在手里。很明显被一座塑料假山压扁只会让他变得更有动力。他的双眼跳跃着凶残的光芒。下午的日光打在他那编着硬币的头发上。就连他的蛇脚也显得很愤怒,蛇头露出毒牙,咝咝地叫着。
伊阿宋再次召唤了一道闪电攻击,但厄菲阿尔特斯用长矛引下了闪电,让爆炸偏转了方向,劈飞了一头真实比例的塑料母牛。他将挡在面前的一根石柱劈断,仿佛那只是一堆砖头。
波西努力想让湖水保持搅动。他并不想让俄托斯现在复活,重新参与到战斗中来,但当厄菲阿尔特斯冲到他们面前只剩几英尺的时候,波西也不得不分散了注意力。
伊阿宋和波西做好迎击巨人的准备。他们围着厄菲阿尔特斯,不停挥砍戳刺着,就像金色和铜色的两团闪光,但巨人挡开了他们的每一次攻击。
“我不会投降的!”厄菲阿尔特斯咆哮着,“你们可以毁掉我的精彩表演,但盖娅仍然会毁掉你们的世界!”
波西猛冲出去,将巨人的长矛砍成两截。厄菲阿尔特斯眼睛眨都不眨,用长矛的钝头向下横扫,将波西撞倒在地。波西被狠狠地扫飞了出去,持剑的胳膊着地,激流剑咔嗒一声脱手了。
伊阿宋想要占得先机。他跨入巨人的防御圈,朝他的胸膛刺了出去,但不知为何厄菲阿尔特斯挡开了这一击。他将长矛尖端的那一段刺向伊阿宋的胸膛,把他的紫色T恤划成了背心。伊阿宋脚下一个踉跄,看着自己的前胸渗出了细细的血痕。厄菲阿尔特斯把他踢向后方。
在上面的皇帝包厢里,小笛惊叫了出来,但她的声音淹没在人群的咆哮声中。巴克斯脸上带着娱乐的笑容观看着角斗,同时大声地嚼着薯片。
厄菲阿尔特斯矗立在波西和伊阿宋面前,把他那砍成两半的长矛分别举在两个人的脑袋上。波西持剑的那只胳膊已经失去知觉了,伊阿宋的罗马短剑也飞到了竞技场地面的另一端。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波西抬头看了一眼巴克斯,考虑着要把怎样的临终诅咒施加在这个废物酒神身上,这时他看到罗马竞技场的天空上有一个东西正在迅速往下降——那是一个巨大的深色椭圆形物体。
俄托斯在湖里号叫着,想要警告他的兄弟,但他那张半隐半现的脸孔只能发出“啊啊哦哦呜呜呜”的声音。
“别担心,兄弟!”厄菲阿尔特斯说,他的眼睛仍然紧紧盯着面前的两位混血半神,“我会让他们吃尽苦头的!”
这时,阿尔戈二号出现在天空之中,左舷先出现,绿色的火焰从弩炮中爆了出来。
“说实在的,”波西说,“留意你身后。”他和伊阿宋翻滚到一边,厄菲阿尔特斯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咆哮着。
波西跳到一条壕沟里,就在此时,爆炸震撼了整座罗马竞技场。当他再一次爬出来,阿尔戈二号正在入场并准备降落。伊阿宋把脑袋从被他临时充作炸弹掩体的塑料马儿身后探出头来。厄菲阿尔特斯浑身被烧得焦黑,躺倒在竞技场的地上,哀号不已。他身体周围的沙砾都被烤焦,因为希腊火的超高温度而变成了一圈明晃晃的玻璃。俄托斯在湖水里挣扎着,努力想恢复形体,但他的胳膊以下完全一团糟,就像一大坨燕麦粥似的。
波西蹒跚着走向伊阿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群灵魂给了他们持续不断的热烈欢呼,与此同时,阿尔戈二号伸展开着陆齿轮,稳稳地停在竞技场的地面上。雷奥站在船舵那里,黑兹尔和弗兰克分别在他两侧,都笑得很开心。海治教练绕着武器平台在跳舞,朝着空气不断挥舞着拳头,同时在呐喊:“干得好!”
波西转向皇帝包厢。“如何?”他朝巴克斯喊道,“对你来说这样的娱乐足够了吧?你这个喷着酒气的小……”
“不必发牢骚了。”突然之间这位神祇就来到竞技场上,站在他身旁,他掸了掸紫色罩袍上的薯片残渣,“我已经认定了,在这场战斗中你们是配得上我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伊阿宋愤怒地吼道,“你根本什么都没做!”
巴克斯走到湖水边缘。湖水立刻被排干,只留下一团俄托斯脑袋形状的烂泥。巴克斯小心地选着路,走到湖底,抬头看着周围的观众。他举起了酒神杖。
人群嘲弄地大叫着,纷纷举起了大拇指,朝地下指去。波西一直弄不清楚这代表的是允许他活着还是要让他死。两种代表的意思他都听说过。
巴克斯选择了更富娱乐性的选项。他用他的松果手杖狠狠地抽着俄托斯的脸。这一大坨俄托斯牌燕麦粥终于完全碎裂瓦解了。
人群更加狂热起来。巴克斯爬出湖底,大摇大摆地走到厄菲阿尔特斯面前,他仍然摊开四肢躺在地上,全身被烤煳了,还冒着烟。
巴克斯再一次举起了酒神杖。
“杀呀!”人群呐喊起来。
“别杀我!”厄菲阿尔特斯哀号着。
巴克斯用力向巨人的鼻子戳去,厄菲阿尔特斯破碎成一堆灰尘。
灵魂们欢呼起来,向巴克斯抛撒着同样是灵魂状态的五彩纸屑。巴克斯绕着整个赛场大步走着,双臂胜利般地举起,欣喜地享受着膜拜。他朝着混血半神们露出笑容。“我的朋友们,这才叫真正的表演!而且我做了些事情。我杀了两个巨人!”
当波西的朋友们纷纷从战船上岸之后,灵魂观众们闪着微光消失了。小笛和尼克从皇帝包厢里挣扎着跑了出来,然后这座竞技场上的魔法翻新着又恢复成一片迷雾。竞技场的地面仍然是固体的,但整座露天场地看上去仿佛已经几万年没有经历过一次美妙的猎杀巨人表演了。
“好了,”巴克斯说,“这可真够有乐趣的。你们现在得到我的批准,可以继续旅程了。”
“你的批准?”波西愤怒地喊起来。
“是的。”巴克斯扬起了一边的眉毛,“尽管你自己的旅程可能要比你期待的更加困难一点点,海神尼普顿之子。”
“是希腊海神波塞冬。”波西下意识地纠正了他,“什么叫作‘我自己的’旅程?”
“你们可以试试艾曼纽大楼后面那块停车的空地。”巴克斯说,“那是绝佳的突围地点。现在,我的朋友们,再会了。还有,啊,祝你们在其他小事情上都有好运。”
酒神消失在一团雾气弥漫的云中,留下一阵轻微的葡萄汁香气。伊阿宋朝着小笛和尼克跑了过去。
海治教练则和黑兹尔、弗兰克还有雷奥一起朝着波西跑了过来。
“那就是狄奥尼索斯吗?”海治问道,“我爱那个家伙!”
“你们还活着!”波西对大家说,“巨人们说你们已经被抓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奥耸耸肩:“噢,那只是雷奥·瓦尔迪兹又一项绝妙的伟大方案而已。你会惊讶地发现,一个阿基米德的球体,一位能感知到地下情况的女孩,还有一只鼬鼠,这些能让你达到多么不可思议的程度。”
“我是那只鼬鼠。”弗兰克闷闷不乐地说。
“基本上就是这样,”雷奥解释道,“我用阿基米德的设备激活了一个液压传动螺旋系统——顺便说一句,等我把这东西安装到船上的时候肯定棒极了。黑兹尔感觉到了钻孔到地表上的最佳路径。我们造出了一条大隧道,足够一只鼬鼠通过,然后弗兰克就爬了上去,身上带着我迅速组装出来的简易信号发射器。在那之后,剩下的事情就是黑进海治教练最喜欢的卫星频道的网络,然后告诉他把船开过来营救我们。在他和我们接头之后,找到你们就很容易了,这还多亏了罗马竞技场整个建筑腾起的那道神祇一般的光辉。”
雷奥的这段故事波西只听懂了百分之十,不过他觉得已经足够了,因为他还有更加紧迫的问题要问:“安娜贝丝在哪里?”
雷奥抽搐了一下:“呃,关于这个……我们认为,她现在仍然麻烦在身。受伤了,大概摔坏了腿——至少从盖娅给我们看的画面上是这样。我们下一站就去救她。”
两秒钟之前,波西已经做好崩溃的准备了。现在又一波肾上腺素的巨浪冲刷过了他的整个身体。他想要把雷奥掐死,质问他为什么阿尔戈二号没有一开始直接去援救安娜贝丝,但他想了想,觉得那样听上去有一点太忘恩负义了。
“告诉我那个画面是怎么回事。”他说,“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地面颤动起来。木板纷纷开始消失,流沙开始渗入下方地宫的缝隙中。
“我们上船再说吧。”黑兹尔提出建议,“我们最好在还能离开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
他们航出了罗马竞技场,在罗马城的房顶上空掉头向南驶去。
在圆形竞技场的广场周围,交通车流停了下来。一大群凡人聚在一起,可能在纳闷为什么这个建筑物的废墟会一直冒出奇怪的光亮和声响。从波西看到的情况来说,巨人那些宏大的毁灭计划全都没有成功。这座城市看上去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人注意到天空中飞过一艘巨大的希腊三层桨座战船。
混血半神们在船舵处集合。伊阿宋给小笛扭伤的肩膀缠着绷带,黑兹尔坐在船尾,把神食喂给尼克吃。冥神哈迪斯之子几乎没有力气抬头。他的声音细若游丝,黑兹尔只能低下头凑过去,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弗兰克和雷奥描述着那件堆满了阿基米德球体的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还有盖娅在青铜镜里展示给他们看的画面。他们迅速决定了,最有可能找到安娜贝丝的线索是巴克斯之前提到的那条含义模糊的建议:艾曼纽大楼,不管它到底是哪儿。弗兰克开始在船舵的电脑上输入文字,雷奥则狂暴地敲打着控制台,同时嘟囔着:“艾曼纽大楼。艾曼纽大楼。”海治教练想要帮忙,便和一张上下颠倒的罗马街道图摔起跤来。
波西半跪在伊阿宋和小笛身边:“肩膀怎么样了?”
小笛露出一个微笑:“正在痊愈。你们两个人都太棒了。”
伊阿宋用胳膊肘戳了戳波西:“你和我,这个组合不算太糟。”
“反正比堪萨斯玉米地里那场比赛好多了。”波西表示赞同。
“在这里!”雷奥喊了出来,指着显示器,“弗兰克,你真是太神了!我这就设定路线。”
弗兰克耸了耸肩膀:“我只是能理解屏幕上的字而已。有一个中国游客把这地方标记在谷歌地图上了。”
雷奥朝其他人咧开嘴乐起来:“他认得中文!”
“只是一点点啦。”弗兰克说。
“这也太酷了吧。”
“伙计们。”黑兹尔插了进来,“我真不愿意打断你们的互相赞美,不过你们应该过来听听这个。”
她扶着尼克站了起来。尼克的肤色一直都很苍白,但现在他的皮肤看上去就像奶粉一样。他那漆黑深邃的双眼,不禁让波西想到了他曾看到过的那些被解放出来的战俘囚犯的样子。不过波西认为之前尼克基本上已经属于这种情况了。
“谢谢你们。”尼克的声音沙哑,他的目光焦急地望向整个团队,“我本来已经放弃了希望。”
在之前的一个多星期里,波西一直在酝酿着许多严厉而尖刻的话语,等着再见到尼克的时候扔给他听,但这个家伙现在看上去是如此的伤心而虚弱,波西真是一点怒火也燃不起来了。
“一直以来你都知道两个营地的存在,”波西说,“你本可以在我第一天到达朱庇特营地的时候告诉我我是谁,但你没有那么做。”
尼克靠着船舵,身子向下滑了滑:“波西,我很抱歉。我是去年才发现朱庇特营地的。我的爸爸指引我来到那里,不过我不明白这是因何缘故。他告诉我,诸神已经让这两个营地隔绝了几个世纪,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时机还不对。但他说让我了解这件事是非常重要的……”一阵咳嗽让他不得不弯下腰去。
黑兹尔扶住他的肩膀,直到他再次直起身子。
“我……我认为爸爸那是在指黑兹尔的事。”尼克继续说道,“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她。但现在……我认为他想让我了解两个营地同时存在,因为这样我就能理解你们的任务有多么重要。因此我前去寻找了死亡之门。”
空气中充满了紧张的电流。字面意义上的,因为伊阿宋开始放射出电火花。
“你找到那些门了吗?”波西问道。
尼克点点头:“我太愚蠢了。我以为在冥界里我可以随心所欲去任何地方,但我直接走进了盖娅的圈套。我就像是要从黑洞里逃跑一样难以脱身。”
“嗯……”弗兰克咬着嘴唇,“你所指的黑洞是什么?”
尼克想要开口回答,但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内容,都一定太过令人恐惧,说不出来。他转身看向黑兹尔。
黑兹尔把手扶在弟弟的手臂上:“尼克告诉我,死亡之门在两端各有一道——一端是凡人的世界,另一端是冥界。凡人这一端的大门入口在希腊。那里被盖娅的部队重兵把守。他们就是在那里把尼克带回到了地面的世界,随后将他押送到了罗马。”
小笛现在一定感到很紧张,因为她的丰饶之角向外喷出了一个奶酪汉堡。“这扇门具体在希腊的哪里?”
尼克困难地倒吸了一口气:“哈迪斯之屋。那是古希腊伊庇鲁斯的一个地下神殿。我可以在地图上将它标记出来,但是……但是凡人世界这一侧的入口并不是问题所在。在冥界里,死亡之门是位于……位于……”
波西的后背上就好像被一只微小的蜘蛛爬过一样,泛起了一阵寒意。
黑洞。冥界里某个无法逃脱的地方,就连尼克·德·安吉洛都没法去的地方。为什么波西之前没有想到那里呢?他曾经到过非常靠近那里的边缘之处。到现在他仍然会在噩梦里见到这个地方。
“塔塔勒斯。”他猜测地说,“冥界的最深处。”
尼克点点头:“他们把我放到了那个坑下面,波西。我在那下面见到的东西……”他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
黑兹尔抿起了嘴唇。“从来没有凡人去过塔塔勒斯。”她解释说,“至少,没有人去过那里还能活着回来。那里是冥神哈迪斯的顶级安全监狱。远古的泰坦们,还有诸神的其他敌人全都被束缚在那里。那里也是所有魔兽在地面上死去之后要前往的地方。那里……呃,没有人知道那里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弟弟,心里想着的后半句话没有必要说出来,大家也都明白:那里什么样子,只有尼克知道。
黑兹尔把尼克的冥铁剑递给了他。
尼克倚靠在剑上,仿佛那是一根老年人的手杖:“现在我理解了,为什么哈迪斯都没能关上死亡之门。”他说,“还有为什么诸神不会进入塔塔勒斯。即使是死神塔纳托斯自己,也无法接近那个地方。”
雷奥从舵轮上瞥了他一眼:“那么让我猜一猜,我们必须要去那里?”
尼克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我是哈迪斯的孩子,连我都几乎没法幸存下来。盖娅的军队立即就压倒了我的力量。它们在那下面极其强大……没有混血半神有希望抵抗得住。我差一点就要精神错乱了。”
尼克的双眼看上去就像是被打碎的玻璃。波西不禁难受地在想,是不是他内心的某块地方也永远破碎了。
“那么我们就航向伊庇鲁斯。”波西说,“我们只要把凡人这一端的大门关上就可以了。”
“我也希望能那么简单。”尼克说,“死亡之门必须要在两端同时控制才能够关闭。这就像是某种双重密封装置。也许,我是说也许,到达哈迪斯之屋以后,你们七个人协同作战,是可以在凡人的这一端打败盖娅的军队。但你们必须还要有一支队伍同时在塔塔勒斯那一端战斗,这支队伍要强大到足以在魔兽的主场领地内打败一支魔兽大军才可以。”
“肯定会有办法的。”伊阿宋说。
没有人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波西觉得自己的内脏往下一沉。随后他意识到整艘船都在朝着一幢像宫殿一样的巨大建筑下降。
安娜贝丝。尼克带来的消息太令人惊骇,波西在之前的片刻时间里已经忘记了她仍然身处险境,这让他感到了惊人的负罪感。
“随后我们会解决塔塔勒斯的问题。”他说,“那下面是艾曼纽大楼吗?”
雷奥点点头:“巴克斯说了那后面有个停车场空地什么的?你看,那就是了。现在要怎样?”
波西回忆起了他梦境里那个黑暗的房间,那个被称为“女士”的魔兽发出邪恶的嗡嗡声。他回忆起了当安娜贝丝在萨姆特堡垒与那群蜘蛛遭遇并平安归来之后,她的样子看上去有多么震惊不安。波西开始怀疑起下面那个神殿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比如说,字面意义上的万蛛之母。如果他的怀疑是正确的,而安娜贝丝已经被困在那下面单独面对那个怪物好几个小时了,她的腿还摔坏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已经不在乎她的任务是否必须要独自完成了。
“我们必须把她救出来。”他说。
“嗯,是啊。”雷奥表示赞同,“但是,嗯……”
他看上去像是想要说:如果我们已经来晚了怎么办?
不过他还是很明智地改变了话头:“那边就是停车场的空地了。”
波西看向海治教练:“巴克斯说过关于‘突围’的话。教练,你是不是还存着不少弩炮的弹药?”
半羊人压抑不住脸上的笑容,笑得就像是一头野蛮的山羊。“我以为你不会问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