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屿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仔细打量完薄来的表情,才面带揶揄问道:“要不要我去打断一下?”
薄来收回视线,“不需要。”
宋斯屿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现在可是坐稳了娄姐‘未婚夫’的身份,”宋斯屿搭上薄来的肩,调侃道,“有恃无恐是吧。”
薄来扫了他一眼,“有时间看热闹,不如好好想想你什么时候也能‘有恃无恐’。”
“那又怎么样,”宋斯屿满脸得意,“苏合喜欢我就行了。”
薄来懒得理他,只是抬眼的时候,又瞥过去了一眼。
那个男人穿着熨帖的西装,比高中的时候成熟了不少,面对娄枝秾却还像当初一样,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
娄枝秾语气中的客气疏离和他印象里那个温和腼腆的女生不太一样,程迟轩不由得愣了一下。
见他不说话,娄枝秾轻挑了一下眉,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程迟轩回过神来,“我听说了你和薄来要订婚的消息……”
他顿了一下,最终选了一个得体的回答,“就提前祝你和薄来幸福。”
“谢谢……”
娄枝秾微微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回答似乎有些敷衍,又加了一句,“我们会的。”
程迟轩点点头,他不善言辞,说完这句话后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两个人打交道的次数有限,娄枝秾和他也不算太熟,寒暄过后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岑苏合看出两人的不自在,主动出声道:“枝秾,快要开始了,我们找个座位吧。”
娄枝秾对着程迟轩抱歉一笑。
程迟轩看着娄枝秾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怔了许久。
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就听说了娄枝秾和薄来订婚的消息。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对娄枝秾那种朦胧的好感早已被放下,但是猛然间听到那个名字,他还是忍不住回想起高中时的娄枝秾。
那时候娄枝秾成绩斐然,在竞争激烈的理科班常年稳居年级第一,性格又温顺乖巧,在这些优秀的条件下,出众的美貌不过是锦上添花。
他因为在文科班名列前茅,在老师的安排下和娄枝秾有过几次接触,一来二去,就被她吸引了。
只是没想到薄来会横插一脚。
想起那天教室里发生的事,程迟轩心中叹了口气。
其实艺术节开幕式那天,他应该能猜到的。
后台那时候没什么人,他帮娄枝秾系腰带,系完一抬眼,就看到薄来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垂着眼看着他们。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程迟轩却无端感到一阵压迫。
“婚礼即将开始,请各位来宾入座……”
程迟轩被司仪的声音拉回思绪,心里泛上一阵无奈,再怎么怀念,薄来和娄枝秾的婚事也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看到娄枝秾和程迟轩分开,薄来收回目光,和宋斯屿说:“走吧。”
婚礼没有安排具体的位置,宾客都是按自己的心意随意做,薄来坐到娄枝秾旁边的位置,娄枝秾听到动静,瞥了他一眼。
“怎么,”薄来语气随意,“有人?”
娄枝秾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莫名有些不爽,下意识想要反击回去。
“有啊,”娄枝秾对着他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歪头对他笑了笑,“我未婚夫的专属位置。”
薄来短促地笑了一声,娄枝秾能听出来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现场正前方有一个临时搭起来的银幕,上面开始出现一个倒计时,娄枝秾便把注意力放在银幕上,不再理会薄来。
薄来的视线在娄枝秾的侧脸停留许久,才慢慢移开视线。
悠扬的背景音乐如流水般倾泄而出,现场逐渐安静下来。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银幕里出现提着裙摆的黎榕。
她从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舒文睿从椅子上站起身,抬起头,看着黎榕的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
画面忽然一闪,变成穿着校服的黎榕,抱着书站在南中的楼梯上,和往上走的舒文睿视线交汇。
看到两人背后熟悉的背景,娄枝秾一愣。
旁边的宋斯屿:“我靠,他们还去南中拍了?”
开场MV里放了不少他们高中时候的照片,有一些是举办活动时候的合影,有一些是娄枝秾没见过的照片。
一张一张的照片闪过,仿佛把她也拉回了那段青葱岁月。
音乐逐渐变缓,一段教室的录像被摁下播放键,录像正中间是举着课本要打舒文睿的黎榕,舒文睿东躲西躲。
录像的人似乎在笑,画面有些抖动。
让娄枝秾意外的是,她在录像里看到自己和薄来的身影。
在教室的后排,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的娄枝秾扯了一下薄来的衣服,薄来微微弯下腰,娄枝秾偏着头,附在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午后的余晖斜斜地照了进来,给整个录像都镀上一层朦胧的滤镜,整个教室里都是嬉闹声,处于正中央的黎榕发现有人拍她,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回去记得发我一份啊!”
后排的薄来似乎听到这边的动静,抬起头看了过来——
就像是和屏幕外十年后的娄枝秾对视了一眼。
她不由得一怔。
岑苏合也注意到了角落的两人,转头想跟娄枝秾说什么,看到娄枝秾怔然的表情,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场不少宾客都是高中同学,在录像里或多或少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们小声交谈着,笑声中都带着一丝怀念。
薄来则是一直注视着录像里的娄枝秾,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后面还有他们研学旅行一起去滑雪,参加同学私人游艇上的生日派对之类的照片,娄枝秾目不转睛地看着。
最后一张照片是在一家私人会所的门口,他们班的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着天,整个照片因为雨天的原因,显得有些灰暗。
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一旁街道上有两个背影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娄枝秾和薄来的侧脸很好认,照片里,娄枝秾穿着一身白裙,左手挽着过长的裙摆,防止沾上地上的泥水,薄来一只手撑着一把黑伞,另一只手非常绅士地虚虚揽住娄枝秾的肩。
两个人低着头,模糊的侧影、宽大的黑伞,加上朦胧的雨幕,整个画面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反而处于照片中间的一群人倒像是装饰。
不少人都回头看着他们,眼中带着心照不宣的调侃意味。
娄枝秾的表情却有些茫然,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拍的……”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轻缓的音乐声悠扬不止,那张照片明晃晃提醒着她和薄来曾经有过的许多一点一滴,而这些小小的细节都被她遗忘了。
照片带来的怀旧感一瞬间就将她拉回那个潮湿的雨天,她似乎还能感受到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脚边的,周围小声的议论声都听得不太真切。
忽地,耳边的碎发被人挽到了耳后,耳垂上的金色吊坠也被连带着拨弄了一下。
娄枝秾下意识回过头,就撞进了薄来的目光中。
“在裕安轩。”
他低声道,“那天下雨,我带你去看街头的西府海棠。”
薄来靠得有点近,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点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在旁人看起来就像是亲昵的耳语。
娄枝秾从他沉沉的目光中挣脱出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听到了自己的疑惑。
听到“裕安轩”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那天聚会上,她被一群公子哥的烟味熏得头疼,包厢里似乎格外得闷,岑苏合也被宋斯屿拉走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忽然有一股清冽的味道靠了过来。
她一抬头,发现是薄来。
薄来不着边际地跟她说街头的西府海棠开了,她因为头有些昏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她想去看看.
他们就一起逃走了。
其他的人也说要走,却在门口闲聊了一会儿。
门口处热热闹闹,薄来撑起一把黑色的伞,他们安静地踏进雨中,将人群和喧闹抛到身后。
撑起雨水的伞下就像另一个世界,他们靠在一起,只能听到雨水敲在伞面上的噼啪声与不知道谁的心跳声,呼吸声混杂在其中,显得隐秘又胶着。
娄枝秾回过头,那张照片已经切过去了,变成了黎榕和舒文睿的婚纱照。
她忽然就后悔来参加同学的婚礼了。
特别是有两个人共同回忆,随着心绪起伏,各种回忆都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像一颗石子扔进波澜不惊的水面,激起一层一层的涟漪。
容易感慨,也容易……心软。
娄枝秾抬手挽了一下头发,忽然意识到薄来刚才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如果忽略之前的种种,他们倒真像是一对快要结婚的新人,薄来演得用心,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起码表面上都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种自欺欺人的举动,薄来做起来却似乎毫无压力。
娄枝秾扯了扯嘴角。
台上的司仪是有名的金牌主持人,配合现场轻松的氛围,他的语调也幽默诙谐,没有按照一贯的繁琐流程,而是把时间交给新郎。
一旁的乐队换了首曲子,小提琴手讲琴弓搭在琴弦上,一阵连绵悦耳的琴声倾泻而出。
小提琴版的《A Thousand Years》悠扬缭绕,慢节奏的开头抚平杂乱的思绪,让人忍不住平静下来。
一条长木板铺出来的小路两边铺满香槟玫瑰,黎榕捧着一束花,一步步朝舒文睿的方向走去。
宾客们纷纷站起身,看着这对新人。
黎榕笑得明媚又灿烂,舒文睿看着披着头纱朝他走来的黎榕,抿了抿嘴,眼眶有些发红。
台下掌声不绝,舒黎两家父母眼中带着欣慰,跟着其他人一起轻轻鼓着掌。
舒文睿偏过头,抹了抹眼泪,黎榕走到他的面前,笑着给他擦了一下眼泪。
宋斯屿忍笑忍得肚子疼,岑苏合也抿着笑,还有几个伴娘也红了眼圈。
很多人忍俊不禁,但他们都能理解舒文睿的激动。
一路从校服到婚纱,接近十年的感情,终于修成正果。
娄枝秾没由来地一阵感概。
“从校服到婚纱……”她轻声道,“看起来真幸福。”
岑苏合偏过头,低声说道:“你和薄来也是。”
你们也是读书时代就认识,然后也即将要步入婚姻的殿堂。
娄枝秾笑容淡了一些。
“不一样的。”
台上舒文睿吻上黎榕,周围响起一阵掌声、起哄声和笑声,淹没了她的话语。
岑苏合忍不住看着她。
明明就处在热闹之中,却仿佛隔着一层玻璃一般寂寥。
“一样的。”
岑苏合和娄枝秾一顿,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
明明周围有些嘈杂,薄来的声音落在娄枝秾的耳朵中却非常清晰。
语气仍旧带着平日懒散,但仔细听的话,能听出来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一不一样,”
他望着娄枝秾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是在引|诱着她。
“决定权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