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不知道是不是久违地听到那个名字,娄枝秾难得做了一个关于过去的梦。

废弃的音乐教室虽然被人打扫过,但空气中那股陈旧的气息却难以散去,最先到达的娄枝秾打开窗户,安静地吹了一会儿风,才坐在桌子前,从抽屉中拿出几张素描纸。

她的手边散落着各种铅笔,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听从老师的意见打格子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旁边的书一掩——

一只瘦长漂亮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摁住了画纸的边角,阻止了她的动作。

与此同时,一个懒散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

“藏什么呢,好学生。”

娄枝秾反应过来,原本的惊慌转化成了恼意,她忍不住用力一扯,把画纸从薄来的指尖抽走。

“你干嘛老是吓我。”

“是吗?”

薄来走到她旁边坐下,漫不经心地翻着她的画册,脸上依旧是平时有些淡漠的样子,此时眼中却多了一丝笑意。

“不是你……做贼心虚吗?”

娄枝秾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薄来说了什么。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衣角,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最后只能低下头看自己的画,假装没听到。

薄来似乎来了点兴趣,拨了一下她的头发,“怎么不理人。”

娄枝秾把自己头发拢好,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说道:“我又说不过你。”

“这样?”

薄来故作思考了一会儿,问道:“那我以后让着点你,行不行?”

娄枝秾一愣,慢慢抬起头。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她正要说话,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伴着几声“来哥”,两三个人鱼贯而入,原本就有些狭小的空教室显得有些拥挤。

那种微妙又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弭在空气中。

薄来直起身子,对着那些人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太听清,她耳边全是薄来那句“以后我让着点你”,热意后知后觉地从耳后泛了上来,烧得她整张脸都有些发烫。

娄枝秾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梦里混乱暧|昧的感觉还拉扯着她,一阵难以忍受的热意笼罩着她,她伸手一摸,脖颈间全是粘|湿的汗液。

她眯起眼看了一眼墙上的空调。

怪不得这么热,原来是空调坏了。

原本这个出租屋里空调制冷就不太行,昨晚她开得早,空调竟然直接罢工了。

她躺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脑中又不自觉地回想起刚才做的梦。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薄来了。

准确来说,是她一直都回避与薄来有关的记忆,即便偶尔梦到高中,薄来也不会是主角。

她更多的梦都是混乱而模糊的,如果不是昨晚那个梦,她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己记得那么清楚,薄来的每一个眼神,他的每一句话,自己当时的反应……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剑拔弩张,也不是后来的分崩离析,就只是漫长高中时光的一个小片段而已。

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来的人轻轻敲了两下后,间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加大力度敲了几下。

因为装的是最便宜的防盗门,所以敲门总会带起一阵“哐啷啷”的声音,像是摇摇欲坠的劣质铁板。

娄枝秾慢慢坐了起来,床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她却习以为常。

她住在那种最破旧的小出租公寓中,周围是又闹又乱的街道,每天都是嘈杂喧闹的叫骂声,永远潮湿的地板,到处都充斥着腐烂的味道,像一个城市最肮脏的下水道。

隔壁传来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回荡在并不宽敞的走廊里,门外的娄格似乎有些难以忍受地皱了皱眉,却又因为某些事强行摁住想要离开的脚步。

娄枝秾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娄格略微不耐的表情。

一见到她,娄格就挂上了一副笑脸。

娄枝秾的指尖还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她从旁边柜子上摸起一个打火机,“嚓”地一声,跳出一束火苗。

她微微低下头,让火苗舔上烟尾。

她没有穿鞋,就这么赤着脚站在地板上,脚趾甲上廉价的红色指甲油斑驳,她咬着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烟雾,抬手将前额的头发向后撩去,笑得轻佻又风尘。

“你找谁?”

娄格似乎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地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枝秾,爸……是来找你的。”

娄枝秾双手抱胸,橘红色的烟头在她指尖明明灭灭,她眯着眼打量娄格半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说起来,我回国一年多了,爸爸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娄格的笑僵了僵。

“之前太忙了,”娄格局促地搓了搓手,“没顾得上。”

“是忙着给赵姣姣过生日,”娄枝秾眼中带着讥讽,“还是忙着陪赵芳荃逛商场?”

娄格脸上的笑挂不住,带上了几分被拆穿的狼狈。

娄枝秾吐了一口白烟,在烟雾缭绕开了口,“我就奇了怪了……”

她抬起眼,注视着娄格闪躲的双眼,“忠诚不是已婚男人最低底线吗?”

“赵芳荃她知三当三,但是爸爸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娄枝秾抬起手,随意地往旁边装着啤酒的玻璃杯里抖了抖烟灰,“爸爸应当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她拖长调子,“怎么能靠女人发家,还不感恩戴德。”

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被娄枝秾这样轻轻松松地揭开,娄格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收敛笑意,呵斥道:“娄枝秾,好歹我也是你的爸爸。”

“是吗?”娄枝秾勾起一个轻巧的笑,“你在过去的二十多年哪点做的像是一个爸爸?”

“我……”

娄格下意识要反驳,却不知道要如何证明自己。

“哥哥不过警告了赵芳荃一下,你就紧张地跑来找我,”娄枝秾笑道,“当初我被薄家压得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你在干嘛呢?”

娄格知道当初的事一直是娄枝秾的心结,也是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说道:“那都已经过去好久了……”

“是啊,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娄枝秾垂下眼,摁熄了烟头,“爸爸请回吧,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找错人了。”

娄格还想再说什么,娄枝秾却已经把门关上了,发出“哐啷”一声。

娄格站在阴暗地走廊里,面对着那扇破防盗门,咬了咬牙,忿忿地骂了一句脏话。

早晨娄格的来访难免地影响了她的心情,她坐在画室里的时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旁边的小朋友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她朝小朋友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老师,”小女孩扬着肉乎乎的小脸,问道,“这个颜色怎么调?”

“这个啊……”娄枝秾点了点朱红和黄色,“试试用这两个颜色。”

小女孩专心地调起颜色,旁边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拿着铅笔,偏头看着娄枝秾。

“怎么了?”

娄枝秾走到他旁边,看着男生面前画的柱体。

这个男生叫陈鸣骞,在当地读大学,周末或着平时有空的时候会学画画,他学得比较随意,似乎来画室就是为了打发时间。

“你今天好像一直不在状态,”陈鸣骞抬起眼看着她,“遇上什么事了?”

“没什么,”娄枝秾打量了一会儿他的画,拿起他手里的铅笔,在他的画上修改,“你这里的暗面过度没过度好,明暗交界线也没有加重……”

她一边说一边帮他改,陈鸣骞则看着那只漂亮的手来回划动,似乎画得轻松又随意,没一会儿灰面和暗面交界的地方就显得自然许多。

娄枝秾将铅笔递还给他,“还是要多练练排线和拉线。”

陈鸣骞点点头。

旁边有个小朋友提着一个洗笔水桶,摇摇晃晃地从他身后经过,娄枝秾让了让位,正想说“我帮你倒”的时候,小朋友忽然一个趔趄——

发黑的洗笔水如数溅到了陈鸣骞的白色T恤上。

娄枝秾扶稳小朋友,小朋友似乎被吓傻了,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

陈鸣骞不在意地摆摆手。

娄枝秾认出了这件T恤的牌子,这个牌子主打运动风,很多明星富二代都青睐这一个潮牌,她原来上高中的时候也有几件他们家的衣服。

她揽着小朋友,看着陈鸣骞身上染上污渍的T恤,“这个应该洗不干净了……”

“没事,”陈鸣骞说,“这件衣服穿了挺久的,刚好不要了。”

快到下课时间了,每个人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小教室里显得有些嘈杂,陈鸣骞将自己的画取下放在一旁,忽然问正在记录课时的娄枝秾:“你明天有空吗?”

娄枝秾疑惑地抬起眼。

“你……”

她正要说什么,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就像是掐好点,响了起来。

娄枝秾和陈鸣骞同时看向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郦仕香。

娄枝秾盯着“郦仕香”的名字,在铃声响了许久,估计那边耐心几乎告罄的时候,娄枝秾才伸出手,拿起了手机。

陈鸣骞有些奇怪地看着拿着手机慢慢走远的娄枝秾。

娄枝秾一摁下通话键,那边郦仕香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差点都要挂了重打。”

娄枝秾没说话。

郦仕香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薄家想让你和薄来见个面,时间定在明天,你明天早上回来一趟,我帮你预约了造型师。”

作者有话要说:抽烟不是好习惯,大家不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