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暂且放下疑虑，把玉符放进衣襟里。四周哀嚎遍起，提前做了功课的弟子被打个措手不及，都在为自己白费的功夫而痛心，场中只有他俩面不改色，引来不少目光。
一名腰佩宝玉，英姿飒爽的女子走过来，扫了二人一眼，问：“你们之间谁主事？”
訾灵不答，直到魔神也把目光投向她，她才慢半拍接话：“啊，我。”
女子脆爽道：“要不要合作？”
訾灵看了眼魔神，对方轻轻颔首，表示你决定就好。
于是訾灵绽开一个笑，“不了，我们修为差，怕拖别人后腿。”
女子奇异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圈，道：“你们可不像修为差的样子……罢了，不愿意也无所谓，给个名字吧，若是后面遇上，有需要的线索，可以等价交换。”
訾灵：“林訾。”
魔神：“重明。”
訾灵略带痛苦地偏开脸。
她真的没办法直视这个名字……大家无冤无仇，何必互相折磨？
女子道：“我叫岁宝英，有缘再会。”
她说罢不再停留，跟其他弟子一起离开广场，人群渐渐稀疏，魔神瞥一眼身旁情绪低落的少女，“还在为刚刚的事伤怀？”
“啊？”
訾灵茫然抬脸，眼尾挂着憋笑憋出来的薄红，眼珠子泪汪汪的，魔神微妙地停顿，道：“……要孤再去抢一碟雪球山楂吗？”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吃果子，他以为这是她平复情绪的方式。
“……不用。”这声不用说得一波三折，訾灵忍着半哭半笑的表情，尽量让自己别笑出来。
“殿下，”她哽咽道：“您为什么要林老三的名字？您喜欢吗？”
“不是你喜欢吗？”魔神挑眉道，“孤给你抢回来了。”
訾灵一愣，隐忍的情绪散去。
她似乎是在闲聊中说过她与林老三结交源于这个很合她胃口的名字……
但——
“您不觉得奇怪吗？”
那是别人用过的名字诶。
魔神：“纯种魔罗的寿数，比所有他认识的人寿数加起来都长。”
訾灵：“意思是……？”
魔神：“意思是短命的东西没资格跟孤抢名字。”
訾灵：“……”
不过也是。
魔神三年前离开息魔涧，把魔罗比作人的话，离开息魔涧相当于刚出娘胎，这样算来他真实年纪不过三岁，强大的力量使他目空一切，整整三年，他连名字都懒得取一个，对世间所有的公序良俗都处于一种旁观甚至漠视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能指望他对别人的名字有什么羞耻感？
就是苦了她——
“殿下，我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
“随你。”
两人并肩朝三式者院外走去。
魔神把响金铃另一枚递给她，他这几天在金铃表面做了些手脚，使得原本金灿灿的风铃看起来与金饰无异，再串上丝线，挂在腰间充当佩饰丝毫不惹人怀疑。
訾灵把金铃系在腰上，渐渐平静下来，忧愁的声音散在风中，“殿下，下次倘若再有这样的事，您直接跟我说吧，我很听劝的……”
有便宜干嘛给别人赚？只要钱给够，他一声令下，她这辈子都不跟对方说话。
魔神：“让你看清，下次便不会轻易上当。”
訾灵：“……谢谢您。”
真心谢谢您。
三式者院大门外，公告栏已经张贴了第一条线索。
訾灵看都没看一眼，拉着他直奔不远处的面摊。
面摊一旁的巷道里也有一枚留影石，訾灵凑过去看了眼，留影石用法阵定在原地，无法腾挪，也无法损伤。
她看了一眼，很快回来，跟面摊老板要了碗面。
“你还饿？”魔神纳罕道。
“不饿，但也没什么事做，索性坐这儿吃点东西呗。”
魔神看了眼身后的公告栏，“不去看看？”
“路过时瞥了一眼，是首短诗，诗这种东西，一万个人有一万种理解，理解不同造成解题思路不同，谁也不知道哪种思路才是对的。”
老板的面上来了，她甜甜地道谢，挑起一筷子，鼓着腮帮子吹气，“其实我刚才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呆在这里，等那些解开线索谜底的人回到这里，我们只需要跟着他们，坐收渔利，测验让我们寻找“沉眠仙士”，那“沉眠仙士”肯定在某个地方啊，等他们把谜底都解开，我们跟着去不就行了？”
“面好吃！老板，给我朋友上一碗馄饨！”
魔神甚至没来得及拒绝，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着，“听着可行，其实完全不可行。”
“嗯，问题在于，我们怎么分辨，谁是解开线索谜底的人？又怎么确保，人家会愿意让我们分一杯羹呢？”訾灵状似苦恼，余光不住地往魔神脸上瞥，装模作样地叹道：“要是有监控所有参赛弟子动向的法子就好了……”
魔神敲桌子的手一停。
还真有。
虚无之相可以做到。
老板把馄饨端了上来，魔神心中有了谋算，正拿瓷勺准备尝一尝，一只素白玉手伸过来，当着他的面把馄饨揽了过去。
“……”魔神问：“不是给我点的？”
訾灵从海碗里抬脸，无辜地眨巴着眼，“您想吃吗？”
……不太想。
魔神把瓷勺放到她的碗里，颔首道：“你吃。”
想吃就多吃点吧，吃饱了就不会为林老三那种人伤心。
付钱的时候訾灵多给了一些，跟面摊老板要了桌上那一筒木筷。
“要这个干什么？”
訾灵朝魔神殿下眨眨眼，“有用。”
魔神不管她。
一筒木筷而已。
刚伤了心的人，想要什么都正常。
虚无之相只会被灵力禁制所限，訾灵前几日在城中四处当街溜子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驻点沦陷后，她就是新的情报集点。
“有灵力禁制的地方就是这三个地方，城主府，三式者院，林家大宅，此外还有三式者院在城外郊区的一所骑射场。”
他们走到隐秘之处，魔神阖上双眸，虚无之相悄无声息以他为中心蔓延。
遇到訾灵所说的几个地方时，古老的波动拐了个弯，以一种诡异走势绕开了那些高门院墙。
古老的神相即便鸡肋，也绝对不是后天灵决可以比拟的，至少訾灵修行至今，还从来没看到谁的领域可以变形，可以拐弯。
而且虚无之相还有一个绝对的优势——隐蔽。
就算魔神殿下现在功力不足原来一成，施展的虚无之相依旧没有任何人能察觉。
訾灵忽然伸手抚上心口，从领口拽出来一条细细链子，链子尾端缀着一枚流转华光的琉璃，半透明的精美石头隐约是个琵琶模样。
神武，飞天。
灵台碎裂以后，飞天琵琶就是她行走在外的唯一底牌，神遗之境中获得的碾压级神武令她可以无视境界的差异，短时间内借助潜藏在神武内的法相，获得强大力量。
没什么副作用，就是打起来阵仗太大了，所以不能随便示人。
她把神武塞回衣襟内，默念道：感恩有你。
“孤的虚无之相已经笼罩了整个白杨城，但需要监控的人数过于庞杂，以孤现在的状态可能撑不住，一会儿若是孤在街上晕倒，你要知道怎么应对。”
魔神漫不经心地道，訾灵满脸茫然，装得煞有其事，“虚无之相？那是什么？”
魔神想起来，她作为一名小宫婢，应该接触不到这些核心消息，便简短解释了两句，訾灵懵懵懂懂道：“不会被发现吗？”
“凭那几名乏善可陈的监考官吗？他们还没这个本事。”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巧在几枚留影石的死角，二人并肩走出巷道，魔神凝视着街道对面的留影石，正思忖着怎样让他们毫无逻辑的行动不被怀疑……
訾灵摇着手中的筷子筒，一根木筷掉落在地。
她用留影石收录不到的声音低声问魔神：“往哪走？”
魔神：“……东。”
她弯腰捡起明晃晃指着“南”的木筷，脆亮的嗓音慷慨激昂：“向东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