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孟多放下手,后背贴到墙壁,他便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锄奸惩恶的人。”一人说。
“我不是奸人,也不是恶人。”孟多说。
另一个人回答他,“谁见过恶人会承认自己是恶人,哈哈哈哈。”
说话的两个人笑了起来,一人问:“动手吗?”似乎是在询问三人中的一个人。
孟多没有听见回答,但突然有人对他动起了手,拳头肆无忌惮的落在孟多身上,他看不见,躲避也成问题。
孟多的胸口被踢了好几下,感觉肋骨好像断了,他低头吐了一口血,突然听到了一个压的很低的声音也跟着笑了一声,孟多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很好使,一下子听出来了第三个人的身份,孟多声音嘶哑,笑了起来,说:“原来是你,胡老板。”
胡老板没料到他能猜出自己,表情慌张了下,但想起来此地封闭,没有人能找到孟多,便不再掩藏,走到孟多面前,“孟老弟,多日不见了啊。”
粘稠鲜红的血从孟多唇角渗出,他笑了一下,说:“小人行径。”
胡老板以为能看见孟多惊慌求饶的表情,但却没有,不由得心里有些失望,他看见孟多撑在地面的手,突然伸脚踩住孟多的手指,用力碾动,说:“小不小人孟老弟你是走不掉了,以后外面的荣华富贵也与你没有关系了,我胡某人的生意你也敢抢,我看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孟多疼的眉头狠狠一皱,他用另一只手抱住胡老板的脚,顺着裤脚胡乱的往上抓,似乎是想要求饶,胡老板的脸上露出讥笑,正想说话,眼底忽然掠过一道白光,他的耳朵听到“嘭”的一声,接着,右腿剧痛难忍,湿淋淋的鲜血喷了一地。
胡老板摔倒在地上,惊恐的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腿,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手指颤抖的指着孟多:“他他他......”
一个人上前猛地抓住孟多的头发,用力将他的头往后拽,“你干了什么!”
孟多什么都看不见,他胸口断了的肋骨戳着他的肺部,一张嘴便吐出来许多血,孟多紧紧抓着枪械,大致估计了方向,毫不犹豫的连续连续开枪,枪声在密闭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伴随着几声痛苦的叫声之后,关着孟多的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死寂一般的安静,隐约只能听见温热的血水汩出身体。
都死了吗。孟多的一只手被胡老板踩碎了三根指骨,另一只手被他的武器震的虎口很疼,但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将枪抱在怀里,屏息静静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孟多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他用手摸索着地面,试图找到可以支撑身体的东西,他摸到了一块柔软的皮肤,愣了一下,正想躲避,肩膀就狠狠一疼,一把匕|首扎进了他的肩膀。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不是抓他头发的声音,是另一个人,孟多正在等他。
“你用的是什么”,那个人的声音不再猖狂,充满了恐惧,胡老板的腿被打断了,很快整个人都没有了呼吸,他的另一个伙伴的胸膛被开了一个洞,不停地往外冒着血水。
孟多忍疼侧过肩膀,抬手抓住扎进肩上的刀,噗的一声拔|出来,沉静的脸上露出了冷笑,淡淡说:“没听过吗,京都的人传说孟老爷有个百宝袋......”枪口顺着那人颤栗的身体往上,孟多轻描淡写说:“是真的。”
百宝袋里藏了黄金万万量,也藏着随时都可以致人性命的武器。
两天后,鹿时应和阿洛终于找到了藏在地婆庙地下的暗室,那里不知是何人建了一排地牢一样的房间,他们先遇到的是钟齐雁,钟公子没受什么伤,只是被绑了两天,饿的有些脱力,见到鹿时应,钟公子很高兴。
鹿府的亲信给钟齐雁解了绳子,钟齐雁活动着身体,说:“鹿大人,您亲自来救我,学生倍感荣幸。”
鹿时应没给他多余的眼神,快步往后走,随着鼻息下的血腥味愈发浓重,鹿时应的表情也愈发冰冷。
在最后一个房间里,他们找到了孟多,以及三具血迹斑斑的尸体。
孟多靠着墙低头坐在那里,他的衣衫血迹斑斑,看不出生息。
鹿时应的心猛地揪紧,快步走到孟多身前,“孟,孟多。”声音竟有些不稳。
好一会儿,孟多缓缓抬起头,双目下有触目惊心的血迹,他说:“鹿......时应,你来了。”
阿洛在一旁低声哭泣,“主子,对不起。”
鹿时应解开披风裹住孟多的身体,小心扶着他站起来,孟多的身体很疼,眉头皱着,脸色惨白,声音嘶哑问:“钟公子还好吗?”
鹿时应怀里的孟多浑身破碎,却仍旧不忘关心另一个人,让鹿时应的心也跟着孟多身上的千疮百孔而遍体鳞伤,不管孟多的眼睛有没有受过伤,他都没有看到过鹿时应。
鹿时应在血腥阴暗的地牢里回答他,说钟公子没有事。
钟齐雁愣愣看着地上,似乎被吓到了,就在鹿时应搀扶着孟多往门口走的时候,钟齐雁说:“阿多,这,这是胡老板吗?你杀了他。”
孟多停下脚步,顺着声音转过头,钟齐雁大步走到孟多面前,“如果胡小姐知道了,她她...”
孟多问:“胡小姐是谁?”
钟齐雁说:“...学生。”
孟多恍惚明白了什么,哑声说:“原来是这样。”
钟齐雁说:“你杀、杀了他,你你......”
孟多忽然抬起手,用尽全力狠狠抽在钟齐雁的脸上,他什么都看不见,却仿佛已经看到钟齐雁为其他人着急的样子。
钟齐雁看不见孟多浑身是血,看不见他的眼睛受了重伤,看不见他形容狼狈,他只看见胡小姐的爹被孟多杀了,他愚蠢的害孟多险些死掉,担心的却仍是其他人。
钟齐雁被打蒙了,声音都变了调,“你——”
孟多失去了支撑他站在那里的念想,无力的靠在鹿时应怀里,虚弱而冰冷的说:“滚。”
秦白行医数十年,为许多人疗过伤,但这么难搞的还是很少见,主要是因为不仅受伤的人很难搞,连伤者家属也很难搞,一言以蔽之,真的很烦。
秦白用剪刀剪开孟多身上粘连血肉的衣衫,鹿时应看了片刻,说:“我来吧。”
秦白只好去拿了帕子,蘸了清水,擦拭孟多双眼的血污,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但昏睡中的孟多仍旧因为疼痛皱起了眉宇,鹿时应抽走秦白手里的帕子,“我来。”
秦大神医只好袖手站在一边,看着鹿时应小心翼翼和无比温柔,“不如你把他伤都治了吧,还要我做什么。”
鹿时应瞥他一眼,秦白立刻举手投降,他走到一旁打开针包,将等会儿要使用的银针放在火上烧,边做这些的时候,他说:“今日在暗室里你也看见了,你说孟老爷这回总看清楚钟齐雁了吧?”
鹿时应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轻柔将孟多的头发拢到一旁,为孟多脱掉满是血污的衣衫,又擦拭了他伤口附近的脏污,才转过身看着秦白,说:“但愿如此。”
秦白何曾见过踌躇迟疑的鹿时应,又何曾见过抱着孟多踏入鹿府时杀意凛然的鹿时应,孟多就是圣洁神佛像前的一条毒蛇,蛊惑着清净的鹿时应渐行渐深,慢慢的陷入人间的贪嗔痴恨,并且无法回头。
秦白为孟多疗伤,割去伤口附近的腐肉、上药、包扎、接骨,最后来到孟多的眼前,细长的银针没入孟多的头发里,拉出来时,银针变黑了。
秦白说:“这毒不是很厉害,麻烦的是伤到了眼部,慢慢解的话,我怕将来会对他的眼睛有影响,眼下的办法是让人为他渡一股真气,再在他体内引导真气游走至晴明大穴,周身往复,直至我下针后银针不再变色。”
鹿时应说:“我来。”
秦白不悦的说:“你还记得你现在不能轻易运气吗。”他将药箱收好,又说:“这事不成,我不会答应的。”
鹿时应为孟多掖了被角,轻描淡写说着秦白无法拒绝的话,“我决定的事你何时能劝得了我。”
秦白语窒,低头在屋里走来走去,说:“你看看,他连你送的蛊玉都没有戴在身上,不然也不会中毒,我的国师大人,你喜欢他我同意,你想日他我支持,但你要为他去死,我决不答应。”
鹿时应站起来,走向秦白,手掌按在秦白的肩膀上,微微笑了一下,说:“我还没得到他,不会轻易死,我有分寸,你放心。”
鹿时应的分寸秦白不敢苟同,但他也无法左右鹿时应的意思,只好千交万代,说了许多叮嘱的话,鹿时应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第二日,他们开始为孟多拔除眼睛里的毒,除了鹿时应之外,秦白又令鹿府的三大侍卫高手在旁护法,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秦白交代了许多,但运功开始以后,鹿时应仍旧调动了十分内息,不遗余力的帮助孟多调整真气,逼退余毒。
秦白眉头紧皱,随着时间的流逝,眼见鹿时应的嘴唇渐渐发白,好几次想走过去拉开鹿时应,换其他人上。
秦白急的满头大汗,生怕鹿时应突然暴毙,护法中的一位递了帕子给秦白,说:“秦公子,擦擦汗吧。”
这一位侍卫曾经替鹿时应打听了日孟老爷的价钱、知晓了鹿时应想倾家荡产日孟多、还知道鹿时应在书房绘画了自己的裸图准备送给孟多,种种打击之下,对鹿时应为孟多所做作为已经有了强大的心理建设。
他眼里的鹿时应可以为天下死,也可以为孟多死。
日上梢头,秦白从孟多头上的晴明穴下银针,取下的针尖带出了红色的血珠,“可以了。”
鹿时应才慢慢将内力往回收,扶着孟多的肩膀,轻轻将他放下,并为孟多盖好被子。
秦白一直盯着鹿时应过分苍白的脸,去抓鹿时应的手想为他切脉,鹿时应避开秦白的手,加快步伐走出了屋子,一直走到院里的晚杏树下,才将胸腔里隐忍许久的血吐了出来。
鹿时应的手扶着晚杏树褐色粗糙的枝干,慢慢用力,手背浮出苍白的青筋,他好像宿醉的人,只是把酒换成了血,肆无忌惮把不属于身体的液体往外倾倒,一口又一口,热烈而滚烫,义无反顾,甘之如饴。
晚杏树下有一地白色的杏花,于今日开成了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