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多去青云书院将南州的情况说给蒋兴听,告诉他朝廷已经派人去剿匪了,蒋兴听的一知半解,但看上去不再像前两日那样惶恐。
钟齐雁要准备科举考试,下课以后也没时间和孟多聊天,孟多就在八仙楼和章礼江混到一起,坐在八仙楼有窗户的房间里,望着流烟河畔的大运河上船只来来往往。
孟多有时候会带着账本来,有时候不带,章礼江说他是最清闲的商人,坐着不动就把钱赚了。
“有人会搭理商铺,我只负责出钱。”孟多说。
“不怕被人坑害?”
孟多用了在大昌国学到的一句话回答了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章礼江说:“很多人都知道这句话,但是能做到的,我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孟老爷,另一个是鹿时应。”
孟多问:“鹿时应做了什么?”
章礼江说:“鹿时应出山之前一直在国寺代发修行,但他的耳目遍布天下,皇上曾七次亲自去国寺询问国事,有几次不等开口,鹿时应就已经奉上装有解决之法的锦囊,知人善用之精妙,无人能匹敌。”
孟多见过鹿时应之后,对章礼江的话深以为然。
章礼江慢悠悠喝着酒:“不过,人人都想要鹿时应,但不是谁都愿意成为鹿时应。”
孟多吃着点心:“怎说?”
“鹿时应是在极为苛刻清苦的环境中长大成人,国寺主持有意培养,让他戒七情断六欲,活的无欲无求。”
孟多想起鹿时应看他时眼眸里类似温柔的东西,觉得应该只是孟多的错觉。
孟多把喝多了的章礼江送回侯府,自己沿着流烟河畔慢悠悠往回走。
从运河吹来的风舒润的轻佛孟多的脸,几只挂着红灯笼的游船发出拨开河水的哗哗声,孟多想到什么,生出一些烦躁,“阿洛。”
阿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孟多身后。
孟多问:“参与烟火宴的名单出来了吗?”
“达官显贵已经都在名单上了,还有一些平民百姓不太好查。”阿洛奉上名单。
孟多看了两眼,面无表情的脸让阿洛忐忑。
“公子,人太多了。”阿洛小声说。
孟多将名单还给他,声音很冷漠的说:“排除掉体态富裕、身材矮小的人,重点去查会武功的青年男子。”
阿洛领了命令,又不想立刻离开,陪着孟多在流烟河畔慢慢的走。
从大运河吹来的风渐渐熄灭了孟多心里的愤怒,他又变成平常懒散的样子,对身后的阿洛说:“跟我去鹿府。”
“啊?”阿洛睁大的眼睛让孟多有些好笑,孟多说:“偷溜进去,不要惊动鹿府的人。”
夜色如水,鹿府后院的银杏树在风中沙沙的响,孟多沿着清水潭走到鹿时应栽种的安树前。
小树只比孟多高一些,不太茂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鹿时应春天时摘了初芽的缘故。
“公子?”阿洛小声的叫。
孟多说:“去远处守着,别过来。”
阿洛想不通孟多要做什么,但是听话的走远了。
孟多将手在衣裳上蹭干净,近乡情怯般的摘下了第一片叶子。
鹿时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反正当孟多注意到他的时候,孟多已经吃光了一根树杈上的叶子。
“孟老爷?”鹿时应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孟多无法解释他正在做什么,想撒谎也不可能,因为他正坐在安树的树下,左手抓着安树伸出来的已经光秃秃的树杈,右手捏着一片啃了一半的安树叶,而另一半正在他的嘴里。
孟多在鹿时应的目光下含着安树叶,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听见鹿时应说:“想吃为什么不来找我?”
因为“想吃你家后院的树叶”这个事情,体面的孟老爷对着高贵的国师大人,说不出来。
鹿时应挨着孟多坐下来,也坐在矮矮的安树下,面前是一池幽静的清水潭。
“好吃吗?我尝尝。”鹿时应拿走了孟多吃了一半的安树叶放进嘴里。
即便是吃叶子,鹿时应也比孟多优雅端方,这让孟多觉得,如果鹿时应变成澳大利亚的一只袋鼠,也一定是最好看的袋鼠,许多母袋鼠都愿意把草和叶子分给他,并且为鹿时应生小袋鼠。
“还不错,你怎么知道这样好吃?”鹿时应问。
原本应该感到尴尬的孟多在鹿时应自然而然的聊天中,没有半分羞愧和尴尬,鹿时应就有这种能力,让孟多在‘半夜偷溜进你家后院吃你家的树叶’这种荒唐事被发现后,也只会觉得轻松。
“茶叶我吃了。”孟多撒了小小的谎。
鹿时应说:“原来是这样。”鹿时应从广袖中取出一只帕子,又摘了安树叶子,用帕子擦干净,然后递给孟多,“我派人摘下给你送去。”
孟多拿着安树树叶,略显羞涩:“多谢。”
“夜深了,今夜便住在府上,明日我派人送孟老爷回去,如何?”
孟多吃了鹿时应的叶子,说不出拒绝鹿时应的话,答应:“好。”又问:“我的人呢?”
鹿时应说:“我已经让人送他去休息了。”
孟多领悟了意思,在他吃叶子的时候,也会武功的阿洛被武功高强的鹿时应敲晕了,因为后来又看见了他,所以知道阿洛是他的人,现在已经被送进房里休息了。
孟多站在鹿府雅致舒服的厢房里,对鹿时应说:“再见。”想了想,又说:“也不能一口气把树叶都捋下来,还是留着再长长。”
孟多担心鹿时应会把安树树叶都捋下来明天送来给他,于是对鹿时应说他今夜已经吃了不少了,把安树的树叶都捋下来的话,容易捋死,他今夜已经吃够了,等树叶再旺盛,他再来吃。
“好。”
孟多睡得很好,第二天阿洛出现在他的房间,一脸愧疚的说:“属下没察觉到就被打晕了。”
“起来吧。”孟多说:“鹿时应的武功在你之上。”
阿洛信誓旦旦的告诉孟多,下次夜入鹿府的话,他一定会带够人手保护孟多,不会再被发现。
孟老爷偷吃别人家后院的树叶子,还要带着人手轰轰烈烈的来,孟多也没那么理直气壮。
鹿府准备了清淡的早膳,孟多用过之后向鹿时应告别,带着阿洛溜溜达达的往孟府走。
钟齐雁和蒋兴在孟府等他,钟齐雁说:“阿多你一大早去哪里了?”
蒋兴扑过去抱住孟多,哭哭啼啼的说:“孟老爷,我爹爹被绑架了。”
蒋兴的父亲蒋长治外出去南州采购染料,两月有余未回,终于在昨日给京都的家里寄来书信,说染料被劫持,他与山匪周旋数日,未能取回,需家中派人送来银两,赎回染料。
蒋兴的小娘凑了些钱,却找不到人去送,京都的脚夫消息四通八达,谁也不肯为了微薄的酬金去山匪祸乱的南州。
蒋兴说:“我去给我爹送钱。”恳求孟多:“可不可以借给我一个家丁,只要一个就好了,我不太会骑马。”
钟齐雁说:“路途遥远,你又带着许多钱,半路遇上危险怎么办。”用肯定的语气说:“夫子替你去,你在学堂安心学习。”
孟多听了,沉默片刻,问阿洛:“离苍启最近的粮仓在什么地方?”
阿洛说:“在俞碑镇,到苍启需要多久?”
“脚程快的话,十五日能到。”
孟多:“量有多少?”
阿洛说:“可供三万人。”
孟多对钟齐雁说:“过些日子你就要会考,此时不可分心,我去吧,顺带还要查查孟府下放的帐。”
钟齐雁犹豫:“这本不是你的事。”
孟多靠近钟齐雁一步,眼角带着一点笑,轻声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孟多派人去准备出行需要的车马和食物,阿洛挑选随行的人手,蒋兴送来了蒋府准备的酬金,两日后的清晨,孟府的车马就驶出了京都城。
钟齐雁和蒋兴去送孟多,带了孟多喜欢吃的点心。
“走吧,不用担心。”孟多放下马车的帘子,钟齐雁和蒋兴就只能望着车轮带起的尘土,目送孟多渐行渐远。
每一年里,孟多总要离开京都到江南江北巡视他的商铺,核对账本,查看经营,也不用因为离别而伤感。
马车行了一段时间,阿洛在外面告诉孟多,有人拦住了他们的车队,似乎是鹿府的人。
一个在鹿府常见的小厮跑到马车边,孟多掀开帘子,小厮说:“大人在那边等孟老爷。”
孟多下了车,按照小厮的指引,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白衣黑发的鹿时应背对着他。
“国师大人的消息很灵通。”孟多说。
鹿时应平静的注视着他,俊美的脸庞让孟多赏心悦目,“我不是来送你的。”
孟多:“嗯?”
鹿时应说:“南州山匪有变故,皇上派我前去支援。”
孟多了然点头:“刚好我们可以一同上路。”
鹿时应说“我也这么想的。”又问孟多要不要坐他的马车,说鹿府的车比较稳一些。
孟多觉得会打扰,又不太方便,鹿时应说:“让下人准备了一些糕点。”
孟多有钟齐雁送的糕点,但是鹿时应又说:“糕点掺了姜母茶叶水,也许味道会接近姜母树的树叶。”
孟多就好这一口,跟着鹿时应上了车。
国师大人的马车的确比孟老爷的马车要稳得许多,在上面看账本也不容易头晕,鹿时应准备的用安树树叶做的糕点也很好吃,孟多待着有鹿时应的周围,总是很舒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