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是在王都区最深处的酒吧街里发现阳得意的。
那是一条阴暗的街道, 藏着好几间门面极小, 连招牌都没有的小酒吧。夏春不喜欢里面弥漫着的各种味道,枪支和子弹的, 血液或者人身上的各种体液的——没事的时候, 她绝不会选择走进去。
但这一天晚上, 她循例巡查王都区全区,在这条最暗的酒吧街里看到了正与人对峙的阳得意。
聚居在王都区的各类特殊人类种族中, 夏春承认, 最难管教的无疑是狼人。
这儿的狼人99%都是后天感染而成的,他们知道自己寿命不会超过50岁, 异常忠于欲望, 而且视规则于无物。和长时间生活在地下的地底人、因为骨骼脆化严重而不敢与人争执的半丧尸人相比, 狼人最容易和哨兵、向导产生冲突。
而有趣的是,在哨兵向导群体之中,狼人又天然地对哨兵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他们总是能准确嗅闻出强者的气味,并且用退缩、屈服来表示自己的敬畏;但哨兵显然能够享有比他们更多的社会资源, 得到更多的尊重, 敬畏的反面, 便是彻头彻尾的憎厌和仇恨。
与对哨兵的复杂感情相比,王都区狼人们对向导的情感就直接许多:向导是羸弱的,是可以欺负的,而且向导是先天性染色体变异人,即便他们被狼人咬过,也不会成为狼人。
这种既安全, 又能彰显狼人权威,同时还能发泄自己对哨兵向导之憎恶的对象,成为了狼人最喜欢的猎物。
当时的阳得意,正被三位狼人团团围住,堵在了酒吧街的底部。
这是一条死路,身后便是高耸的楼房围墙,阳得意根本不可能翻越。他把行李箱挡在自己面前,林麝已经出现,拦在狼人与主人之间,试图抵抗。
阳得意的长相同样能引发狼人的兴趣,尤其在发现他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向导之后,三个狼人几乎都兴奋起来。
他们抓住了阳得意的胳膊,把他往身边拉,撕扯之中,甚至抓破了阳得意的羽绒外套。
阳得意奋力挣扎反抗,尖声大叫。
几条身材瘦小干瘪的人影从高处轻轻跳下,毫无声息地落地,包围了狼人。这些编列入黑兵的年轻人总是在夜间穿行在王都区的房顶,行动轻盈快捷:他们全都是巡逻队的半丧尸人。
夏春立在高处,俯视暗巷之中的三个狼人:“在我的地盘里搞事情,是嫌坟头起得太慢吗?”
三位狼人几乎齐齐被吓了一跳,立刻放开阳得意。他们都是混迹在王都区里的狼人,熟悉夏春,此时连忙急急退了几步。
“我们是打算带他去找你。”为首的狼人讪笑,“这么小,又是生面孔,不是我们王都区的人。”
“那你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夏春跳入暗巷,穿过狼人们不敢擅动的庞大身躯,走到阳得意面前,“这位小朋友是我的客人。”
她当然不认识阳得意。把阳得意带到光亮处,夏春捋了捋他剪短了的黑头发。阳得意还在兀自发抖,耳朵上的银环泠泠地响。
“你这么好看,一个人在王都区行走很危险。”夏春看了眼他的行李箱,“你来找住宿?”
阳得意躲开了她的手。
“……来找人。”
夏春:“找到了吗?”
阳得意:“嗯……”
夏春又打量他:“你不是王都区的人,你的朋友不收留你?”
阳得意闭上嘴,不吭声。
夏春:“我送你出去,自己回家吧。”
阳得意这时才抬头:“从这儿怎么去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最快?我今天要报到。”
夏春捏着他下巴,强迫他略略抬头。阳得意被人打过,左侧太阳穴和颧骨上有红肿的伤痕。
“我直接送你回学校。”夏春说。
阳得意脸上的伤是掩盖不住的,阳云也又气又急,但又不敢骂,只能狠狠瞪他。
夏春简单向沈春澜等人做了自我介绍,几位老师都听过黑兵的大名,但没想到现在的黑兵首领竟然是一位女性狼人。
最吃惊的是沈春澜:在他的认知里,女性狼人在狼人群体中,其实是比较不受尊重的一类。
夏春大咧咧坐在学工处的办公室里,享受着众人的注视。她的目光落在饶星海身上,一直冲他笑。
饶星海:“我打工的时候跟她见过一次。”
沈春澜:“嗯……不过你不必跟我解释。”
夏春笑着说:“这是我第一次到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来,差点儿进不来呢,你们的门卫好凶。我说我是阳得意的妈妈,他迟到了,送他来报到。结果门卫看了我身份证,质疑我一个狼人怎么可能生出向导儿子。”
曹回:“……夏小姐,你这谎撒得不太高明。”
最后是门卫给系主任打去电话才得以放行。
系主任也是第一次见到王都区的首领,分外热情地邀请夏春参观院系。夏春没有上过大学,她对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的一切事情都感到新鲜有趣,曹回陪着一老一少在楼内转悠,聊得非常愉快。
阳得意一直沉默地在学工处坐着,一言不发。周是非和屈舞陪在他身边,忧心忡忡。
“谁打你?”屈舞问,“王都区的人吗?”
阳得意点点头,又摇摇头。
周是非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男朋友呢?”他说,“要不要通知他啊?你都受伤了。”
“别!”阳得意连忙制止周是非的话。
但太迟了,阳云也已经听见。她一下站起,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怒气:“男朋友?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为什么我不知道?!”
阳得意紧紧抿嘴,不吭声。阳云也知道无法从他口中得到确切信息,转头问周是非:“周是非,你告诉我,他男朋友的精神体是不是东北虎?”
周是非看看阳云也,又看看阳得意,一声不出。
但他的沉默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阳云也大口喘气,像是想哭,又像是想骂人。她最终坐在了阳得意面前,咬着牙吐出一句话:“……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又犯傻啊?”
阳得意躲开她触碰自己脸颊伤处的手。
“为什么一定要……”
沈春澜示意其他人先行离开。很快,学工处里只剩下他和这对双胞姐弟。
沈春澜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两人身边。
“云也,你别急,冷静一下。”他让阳云也坐到一旁,自己则注视着阳得意,“得意,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跟老师说说吗?”
沈春澜关注着他的神情和肢体动作。阳得意精神不济,而且并不愿意舒展自己。他遭受过暴力,他仍然在害怕。
就在沈春澜思索是否也应该让阳云也离开时,阳得意开口了。
“上学期,我在Lube上认识了一个哨兵,他说他的精神体是东北虎。”他轻声说,“我们聊了很久,很愉快。考完试之后,我俩见面,决定以恋人身份相处。”
沉默的阳云也捂住了眼睛,轻叹一口气。
“我很信任他,我们真的聊了很长时间,并不是……并不是因为他的精神体是东北虎,我就喜欢他。沈老师,不是这样的。”阳得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环。
沈春澜点头:“夏春说你去王都区找人,是找他吗?他叫什么?”
“他叫乔炜,是农林科学系大三的师兄。”
“他住在王都区?”
“不是……他,他和朋友在王都区里玩儿,让我过去见见面。我们一个寒假没碰面了,我很想他。但我从没去过王都区,他告诉我路线,说自己会在王都区外等我。”
“嗯。”
“我们确实见面了。”阳得意犹豫了一瞬间,“……然后第二天,我想回学校报到,但我没找到他。我在王都区里迷路了。”
沈春澜没有立刻追问,他看出阳得意有所隐瞒,但他只是点点头:“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王都区里很复杂。”阳得意简单带过,“被人骚扰了,被打的。”
阳云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每次被人骗,你都能说出这么多堂而皇之的理由来自欺欺人?你以为这些说辞我和老师会信吗?这种谎言除了骗骗你自己还有什么用处?”
沈春澜连忙制止阳云也:“云也,你先出去,我和得意单独聊聊。”
阳得意抬起了头:“每次被人骗?什么每次?我什么时候被人骗过?”
阳云也看起来完全被焦躁和痛苦淹没了,她不安地在室内走来走去:“你知不知道我和爸妈多担心你?你离家上大学,他们怕你又被什么东北虎哨兵骗,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我怎么可能考新希望!你知道的,新希望根本没有我想读的外语系……”
“我没有要求你照顾我!”阳得意大吼,“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你想去哪儿读就去哪儿读,凭什么说是我左右了你的选择!”
“什么叫我自作多情!”阳云也气得快要哭了,“是他们改了我的高考志愿!你以为我真的愿意贴身照顾你这个小混蛋吗!”
沈春澜连忙起身拉着阳得意。
“那你就去怪他们啊!冲我吼什么!这关我什么事!”阳得意冲姐姐大喊,“我也觉得你很烦!”
“你现在这样谁能放心?”阳云也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别做东北虎哨兵的梦了好不好?别把你的遗憾放在别人身上求圆满,那个人渣一开始就是骗你的!”
阳得意眼睛都红了,他在沈春澜怀中,浑身发抖。
“他没有骗我!”他尖锐地大叫,“老师是爱我的!他说过他爱我!”
阳云也咬了咬下唇。
“他不止对你一个学生说这样的话。”她盯着自己的弟弟,又重又狠地强调,“阳得意,他只把你当顺手的玩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确实有幕后作妖的人(远星社啊聂采啊),但是沈老师班上的孩子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有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两部分是穿插着进行的。
今天是520,一个表白和接受表白的日子。
梁导演知道这是商机,于是安排了许多精神体的巡场活动,没有具体节目,只是展示精神体风采并向观众讨要礼物和红包,入场门票是平时的三倍。
对于这种行为,饶星海是这样说的:原来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第一百零八次把天竺鼠从黄金蟒和黑曼巴蛇的怀抱中抓起来的梁导十分愤怒。
梁导:为什么你的蛇一定要钻到天竺鼠的位置来骚扰它?!原来蛇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两蛇悠然舞动,显然认为这是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