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假期(6)

“大狗”的昵称是沈春澜起的, 因为对方说过, 自己的精神体是狼。

沈春澜对精神体并无执着,他甚至并不在意对方是不是哨兵或者向导, 能跟自己聊到一块儿比较重要。

比如当时和他谈恋爱的敖俊, 两个人之所以被曹回看做“同事”, 完全也是因为他们无论在各自的兴趣还是学术领域,全都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

但沈春澜没有跟大狗聊过更深入的工作。他曾经在Lube上跟人这样沟通过, 毫无意外, 全都没有下文。吸取教训之后,沈春澜决定只谈风花雪月, 扯些半荤不荤的闲屁就成。

他问过大狗什么工作, 大狗起初不愿意说。沈春澜觉得这位陌生人显然很有保留, 但又对自己充满兴趣——尤其是对自己的天竺鼠充满了兴趣。

但最近,大狗却能跟他谈起具体的工作内容了。他是做服务业的,每天都要接待客人。什么服务业?沈春澜磨了一小时,大狗才透露:高端奶茶店。

虽然很少说起自己的事情, 但大狗喜欢问沈春澜:天竺鼠在哪儿, 天竺鼠做了什么, 天竺鼠今天心情好不好?沈春澜原本也真以为他是问天竺鼠,但后来才渐渐发现,这个人是在问自己。

隔着屏幕,他感到对面的陌生人——对面的新朋友,是个古怪的青年。一开始攀谈的时候,大狗很没礼貌, 但现在变化越来越多,这个寒假俩人甚至开始早晚问候,你一个早安,我一个晚安。

沈春澜能感觉到对方比自己年纪小,有点点不够成熟,但对话里对自己和天竺鼠的浓厚兴趣,无论怎样都遮挡不住。虽然在两个人的交谈中好像主动询问和搭话的总是沈春澜,但沈春澜知道,大狗也非常中意自己。

他盯着语音通话的邀请,大气都不敢出,感到自己的心脏现在正在乱蹦。

紧张极了。大狗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他忍不住去想象。

然而直到邀请超时中止,大狗都没有接听。

沈春澜一下就塌了肩膀,恼气渐渐涌上心头。

他把手机扔在床上,又躺了下去,重重哼了一声。

天竺鼠手里艰难地抓着两颗夏威夷果,爪子抠在裂缝上。它犹豫片刻,开始用夏威夷果砸手机屏幕。

沈春澜:“你干什么?”

天竺鼠:哼哼哼唧唧咕咕。

沈春澜:“……”

天竺鼠又重重砸了两下。沈春澜忙把手机拿回来:“谢谢了,不用你帮我打他……我靠!你这混蛋!钢化膜都砸裂了!”

天竺鼠失去了泄愤的对象,开始对付眼前两个硕大的、根本不可能用鼠爪抠开的坚硬果子。

沈春澜已经不想再批评它随便带这些零食上床的无耻行径。天竺鼠在家里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它出现,必定会戴起沈春澜做的糖纸小帽或者它自己整的开心果壳护肩,就为了让小沈寒能够随时看到它。而沈春澜每次骂它,第一个不满的永远是她的小侄女。

天竺鼠现在有了大靠山,有恃无恐,每天都要往沈春澜床上顺瓜子话梅开心果。

沈春澜用脚把它推到床边,眼不见为净。

刚把碎了的钢化膜撕掉,手机屏幕就亮了。

大狗:【我在工作】

大狗:【为什么相亲?】

大狗:【对不起。】

沈春澜分不清这三句话的顺序,但他心头那点儿莫名其妙的气,随之也莫名其妙地消去了。

大狗的脾气和性格,有时候会让他想到饶星海。任性,没有社交常识,莽撞,但会在某些时刻露出一寸两寸难得的真心。整个人仿佛没遮没拦地在沈春澜面前,展示他的伤心和不满。

如果饶星海和大狗碰面,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

沈春澜:【我家里人带我去的,我对相亲没兴趣。】

沈春澜:【我喜欢慢慢聊天,互相了解。】

大狗的状态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但他输入了整整五分钟,结果发来三个字:我也是。

沈春澜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大年初六晚上十点,他有些困惑:即便高端奶茶店已经开门营业,但这么晚了,还需要继续工作?

沈春澜:【没加班费啊?】

大狗:【没有,但是有新制服。】

沈春澜:【什么样的?】

大狗:【想看?】

沈春澜犹豫了几秒钟,大狗发来一张图片。

这是他和大狗断断续续聊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发送实拍的照片。

沈春澜飞速点开。

照片是在卫生间拍摄的,大狗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他压低了镜头,没把脸部拍进去,镜中只看到他穿着灰色衬衣和一件黑色马甲。马甲设计得很奇特,前襟两片灰白色绒毛,看起来倒是挺暖和的。

沈春澜放大又缩小,就是没法看到一点点大狗的相貌。

但显然,他身材高大,上臂有微微鼓起的肌肉,不至于很夸张,是青年人最漂亮的身材。抓握着手机的手掌同样线条利落干净,手指很长,手腕收在袖口,脖子的皮肤和肌肉也收在领口,乍一看是密不透风的造型,偏又处处透着一丝撩人的性感。

沈春澜知道这是自己的妄想。这副打扮确实再正常不过,但他忽然燃起了想摸一摸大狗马甲上那些毛发的冲动。

沈春澜:【看起来像是不正经场合的制服。】

大狗:【我们老板审美奇特。】

大狗:【据说那些是狼毛。】

沈春澜:【你平时都穿这样上班啊?哪里的奶茶店?我想去。】

大狗:【平时穿别的,今晚有一个私人聚会。】

沈春澜又点开了照片。大狗拍得非常谨慎,除了镜中的自己之外,沈春澜几乎什么都捕捉不到。他迅速保存了照片。

大狗的下一条信息蹦了出来:【我去工作。晚安。】

沈春澜:【晚安。】

大狗:【小老鼠也晚安。】

沈春澜笑出声来。他是“小老鼠”,他的精神体也是小老鼠。不知大狗说的是谁,他反正不反感这种小游戏。

滚了两遭,沈春澜忍不住又点开了照片。

房间里渐渐弥漫着他熟悉的气息,是自己的信息素。心跳迅猛剧烈,手心和前胸微微沁出汗液,他按住自己的腹部,喉结微动,手往下移。

天竺鼠已经放弃了努力,枕着一颗夏威夷果,怀里还抱着一颗,偶尔舔舔壳子上的味道。只是它舔着舔着,忽然坐直身,看了看自己。

它发现自己变成了粉色。

扭头再瞧藏在被子里的沈春澜,它听见了低喘和粗重的呼吸。天竺鼠想要往被子上爬,但被子里的动作总是把它掀下。它只得又一次放弃努力,趴在两颗夏威夷果上。

没有多久,它便消失了形迹,化作一段白色雾气,萦绕在房间里。

.

揣好手机的大狗——饶星海走出卫生间,迎面便看到从小房间里钻出来的薄晚,手里还拿着两瓶红酒。

“客人来了。”薄晚说,“今晚辛苦你,我会给你加班费的。”

饶星海指着马甲上的毛:“这真的是狼毛吗?”

薄晚只好停步:“这是我的毛。每年换毛季节,我们这样的动物都会脱毛,这些东西积攒起来,量还不少。”

饶星海脸上瞬间涌现出恶心的表情。

薄晚:“这都是我化成狼形之后脱下来的毛,是货真价实的纽芬兰白狼毛。光你这马甲已经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了,别皱眉,工作。”

饶星海慢吞吞跟在他身后走向咖啡台。

“为什么要换制服?”他问,“以后也穿这样上班?”

“特殊聚会场合才需要这样穿。”薄晚低声回答,“这些毛发可以警示其他人,你是我薄晚的人,他们不能随便动。”

饶星海抬起头,看到几个人在咖啡馆门口徘徊抽烟。他们显然是相互认识的,但因为室内禁烟,所以干脆在室外过足瘾头再进来。

RS里只有薄晚和饶星海,其他几个侍应都已经提前下班离开。他们都是普通人类,薄晚怕出事,没让他们留下。

门终于被推开,几个年纪参差的男人走入。他们身上穿着灰扑扑的棉外套,满脸刮不干净的胡子,缩头缩脑似的,咧嘴露出黄黑色的牙齿。

阳得意曾经形容的狼人模样,此时忽然在饶星海脑中复苏了。

“薄晚!好久不见!”当先的人笑着冲薄晚打招呼,“酒呢?”

薄晚拎着酒走出来。男人们打量着站在咖啡台后面的饶星海:“男的?你这馆子怎么从来不招女的服务员,女的才够味啊薄晚。”

有人冲饶星海吹起了口哨。饶星海一张脸就像在冷水里冻过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哨兵。”薄晚补充。

顿时,那两位还想说些什么的男人噤声了。半是憎厌半是恐惧的表情从他们脸上一掠而过。薄晚为众人倒酒,笑着解释:“穷得很,我说今晚加班费翻倍,他死赖着不走。没办法,就让他接待大家吧。”

饶星海:“……”

门陆续不断被推开,不断有人走入RS。男的,女的,老年,中年,青年。饶星海惊讶地看见有夫妻带来了一位十岁左右的孩子,那孩子头戴厚重的毛线帽,摘下帽子之后,露出两只黑色的狼耳朵。

这些人显然互相都熟稔,很快,最先进入的那几个邋遢男人开始教小姑娘怎么收起耳朵。

“你想象这耳朵是你自己的东西,咔嚓,我收!——就收起来了嘛。”

小姑娘茫然无措,反倒被这些陌生人吓得大哭起来。

RS内渐渐坐满,饶星海顾不上观察众人,他不断端出饼干、蛋糕、水果放在桌子上。室内满是聊天说话的声音,不时爆发出豪迈的大笑。有两桌人已经开始拿出扑克牌开始玩斗地主,一个身着红衣的漂亮女人正在跟别人炫耀自己的恋爱技法。

饶星海把一个草莓蛋糕放在狼人小姑娘面前,小姑娘抬头看他,眼睛又黑又圆。

“你是什么狼?”她问。

饶星海低声回答:“我是哨兵。”

这一桌的人全都露出紧张和戒备神情。只有小孩还浑然不觉:“哨兵是哪一种狼?”

门再次被打开了。饶星海条件反射地站直:“欢迎光临RS。”

走进来的是两位气质出众的人,推开门的高大男人理着平头,眼神扫过饶星海,饶星海觉得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有一瞬间从后颈冒出了凉气。

男人固定着门,让身后的女人走入。女人一头短发,利落飒爽,大约三十来岁年纪,容貌很美。她走进室内,立刻从各处传来欢呼:“夏春!”

名为夏春的女人摘下了围巾,遥遥指着一位站起来的青年。

“还想吃我鞭子?”

青年大吼:“想!”

夏春冲他抛了一个笑容,和男人一块走向咖啡台。

饶星海回到咖啡台的时候,这两人已经和薄晚聊起了天。看到饶星海过来,三人齐齐闭嘴。两个陌生人看着饶星海,夏春当先开口询问:“我闻到了哨兵的味道。”

饶星海:“?!”

夏春被他的呆滞神情都笑了:“哨兵是有味道的……嗯,你的味道很青涩。……哦,处男?”

饶星海:“……”

薄晚示意夏春不要开饶星海玩笑。他指着正微微露出笑容的男人,向饶星海介绍。

“雷迟,狼人协会会长,危机办的人。”他又指着夏春,“夏春,王都区黑兵四首领之一,狼人协会副会长。”

饶星海心中一动,连忙点头。

在寻找宋祁的那天晚上,沈春澜跟他说起过远星社和远星社的第二任社长薄云天。薄云天创立了狼人协会,自己是第一届会长。

面前的雷迟与那些大口喝酒、大声谈笑的狼人,给饶星海的感受完全不同。他冲饶星海笑了笑,饶星海发现他没喝酒,面前只放着一杯黑咖啡。

“你女朋友怎么不来?”薄晚问雷迟。

雷迟:“她来了肯定要喝酒,她那酒量……一喝就糟。”

今夜在RS举行的,是狼人协会每季度一次的成员聚会。

饶星海进入小房间里取酒。他耳朵太灵,听见雷迟压低声音,向薄晚询问。

“你说想重启远星社?”他十分谨慎,“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薄晚:这样的狼毛小马甲我还有一件,我要给Q5。

今天由于大部分精神体都休假了,只有周是非的青蛙有档期,梁导演不情不愿,让它上场。

青蛙表演的是花式吃虫子。

哧溜,舌头窜出。哧溜,虫子卷起。哧溜,吞了。

哧溜,舌头又存储。哧溜,虫子又卷起。哧溜,又吞了。

哧溜……

万没想到,这个在梁导演心里排于“最无聊”“最不能挣钱”节目榜单首位的节目,门票居然卖到断货!

采访中:

失眠患者A: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种节奏里找到了睡意。

失眠患者B:我在剧院的椅子上睡了三年以来最好的一觉!(泣不成声)

失眠患者C:目前,我们“解决失眠研究所”正在准备包场观看青蛙吃虫子,虽然黑心剧团说包场一次五万块,但为了睡眠,我们决定豁出去了。(小声对记者说:那个梁黑心可没说一次包场能容纳多少人,我们这种长期失眠患者,站着都能睡!少说,也得往里塞个三四千人吧。)

一日之间拿到三万块分成的周是非表示,这是他的青蛙一生中注定无法复制的高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