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乱渐渐平息, 唐楹收起了藏獒, 语气不满:“挡在我们面前是几个意思?我不能保护我自己?我也是哨兵。”
饶星海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愣了片刻,向唐楹解释:“习惯了……我以前在孤儿院有很多弟弟妹妹, 比我小很多, 出门都是我照顾他们。”
唐楹和乔芳酒都呆住了, 唐楹正要往嘴上叼的那根烟也卡在指间,半天没递上去。
“哦。”她很快恢复平静, “难怪, 你保护别人保护惯了。”
饶星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不知道我是孤儿?”
乔芳酒:“……我们怎么会知道啊。”
“曹回和沈老师都知道。”饶星海想了想,“我宿舍的人也知道。”
唐楹简直要笑了:“他们知道, 也不可能往外说啊!”
这个秘密在饶星海读书的这么多年里, 已经不算是个秘密了, 它总是会通过很多人的嘴巴传出去,像是一个不需要保密的的谈资,总是让人津津乐道。
但是有人认真为他保守,饶星海有一丝感动。
“你的蛇怎么跑那边去了?”唐楹探头探脑地往那位欧老师的位置看。
黄金蟒和眼镜王蛇凑在一起, 一黑一黄, 都在晃头晃脑。
黑曼巴蛇蜷缩在饶星海的衣服里, 瑟瑟发抖,蛇尾挠得他腹部很痒。他转头看了一眼乔芳酒:“可以把你的蛇鹫收起来吗?”
蛇鹫两条长腿静静立在乔芳酒肩上,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饶星海,随即目光缓缓下落,停留在他拉链密实的腹部。
乔芳酒:“技能展示可以释放精神体。……你肚子上有什么?”
蛇鹫双目闪动,长睫毛一抖一抖。
“没什么, 我紧张,肚子疼。”饶星海缓缓走向黄金蟒,远离了乔芳酒。他一旦走开,刚刚似乎还气氛缓和的唐楹与乔芳酒又开始互看不顺眼,各自扭头。
黄金蟒和眼镜王蛇相处愉快,两蛇的小舌头一吞一吐,像是在聊天。
广播里传出了张晓媛老师的声音,她不紧张了,于是也不再结巴:“很抱歉让大家受惊,因为我们邀请的特约裁判还不熟悉规则……”
她在向众人解释方才的骚乱。
老头又喝了几口水,把嘴里的枸杞嚼嚼吞下,转头看饶星海。
“你的蛇?”他问,“挺好看呐,最多可以变成几倍体?”
黄金蟒方才现身时,为了把唐楹和乔芳酒保护在内,它巨大化了。但乔芳酒的蛇鹫一出现,它立刻溜远,缩小到普通体型。
巨大化、细小化、复制……这些都是只会出现在某些精神体上的特别技能,到目前为止还没能找出这些特别技能的产生原因。
巨大化又叫倍化,每一个可以倍化的精神体都有一个倍化极限,这跟哨兵或者向导本人的精神状况有很大关系,精神状态越好,“海域”疏通越开敞,倍化的级数就更高。
饶星海坦白:“不知道。”
老头惊讶了:“啊?能倍化的精神体不算多啊,没人教你?”
饶星海:“我才大一,老师说等到大二上技能课,才会具体告诉我们怎么训练精神体。”
老头:“新希望学院这些课程安排太不合理了,这不是毁小孩儿吗!我一直都觉得这学校不太行……”
张晓媛老师的声音仍在传来:“……欧一野教授,毕业于人才规划局……”
饶星海:“……”
欧一野:“不是因为我母校的原因哈。”
饶星海:“人才规划局什么时候开始上技能课?”
欧一野轻咳一声:“大二。那国家的课程规划就是这样……”
饶星海确认这老头是耍赖成性的人。
“……欧一野教授曾参与过维和活动,在美洲、非洲等地长期驻扎,是国际特殊人类管理委员会特别行动队的军官……目前在人才规划局担任哨兵技能课的高级指导老师,拥有大量丰富的实战和教学经验……”
老头又开始嚼枸杞。
饶星海看他的眼神有点儿变了。欧一野的折叠椅不太高,他随身拎的布袋上印着“人才规划局建校80周年纪念”的字样,因为用太久,已经磨损了许多。老头的腰有点儿佝偻了,坐也坐不直似的,皱巴巴的脸和手。
“欧老师,你的蛇最多能到几倍体?”饶星海蹲下身,与坐着的欧一野近乎平视。
欧一野总觉得他这姿态仿佛正跟小孩儿聊天。
“836倍体。”欧一野回答,“这应该不是我的极限,只是当时做测试记录的时候,836倍体就已经把所有记录人员吓尿了。”
他悠悠然喝水:“不过836倍体,目前世界上还没有人刷新过我的记录。”
饶星海完全呆住了:“厉害……”
“我上大学的时候最高记录才245倍体。”欧一野看着他,“小同学,你要研究你自己的精神体啊。”
饶星海连连点头。他像一个好学的孩子,毫不掩饰自己对欧一野和他精神体的兴趣。
欧一野放下水瓶,苍老眼眸里的目光像是能把饶星海看透一样锐利。
“欧老师,你要讲两句吗?”张晓媛来到他身边,“我们的技能展示赛就要开始了,按照学号来分组比试。”
欧一野清了清嗓子,转头问饶星海的名字和院系。
他仍旧佝偻着腰,慢吞吞走上观众席的最高一排,确认所有在场哨兵都能看到自己之后,他指着饶星海:“教育科学系,饶星海,不用参加预赛,直接进入决赛。我说完了,比试开始。”
全场一片哗然,此起彼伏的“凭什么”不断冒出。
“刚刚我走进来的时候,做了一个人性测试。”欧一野攥着麦克风,他声音极其洪亮,毫无病态,“全场……多少个?哦好,全场302个参赛的哨兵,这么多人经过我的身边,只有饶星海注意到我这位需要帮助的老人……”
唐楹气得跺脚:“这老头子坏得很!他骗人!快关门的时候他才进来的!”
欧一野:“……我认为这样的品质是当今大学生稀缺的,我很欣赏饶星海……”
乔芳酒罕见地与唐楹站在了同一阵线:“他在现编。”
“那是因为你和他的精神体都是蛇!”有人大喊,“不公平!”
欧一野准确找到了那个嚷嚷的学生,遥遥指着他:“这位同学,你努力进入决赛,把饶星海击倒,我也会记住你的。饶星海的决赛名额是我附加的,不影响原本的名额,张老师,明白了吗?”
他走下观众席,把麦克风还给目瞪口呆的张晓媛。
眼镜王蛇向黄金蟒告别,蜿蜒爬向场中。它逐渐变大,越来越长、越来越高大,最后竟能将整个哨兵区环绕在内。长蛇昂首俯视众人,但它不再动弹,沉默如同塑像。
欧一野又坐回折叠椅,捶了捶背,似乎讲这通话、上下几节楼梯已经超出了他背脊的承受能力。
察觉饶星海并不乐意接受他的安排,他有点儿恼:“干啥呢?一脸不高兴的,进决赛不好吗?”
“我老师不会乐意我这样。”饶星海说。
“管屁老师呢?”欧一野冲他伸出两根手指,“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回到比赛区,从预赛开始打起,花一天时间拼到决赛,或者你根本拼不到决赛。我看得出来,你的蛇很怕那边那漂亮姑娘的蛇鹫——那女孩真好看,我要是知道新希望这么多好看姑娘,当年我就不会报人才规划局……我说你黄金蟒又不是毒蛇,你怕啥呀?蛇鹫也不是见了蛇就啄的。”
饶星海欲言又止,欧一野自顾自说下去:“第二个选择,留在这儿,就在我旁边,在所有预赛结束之前,听我跟你说精神体倍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方才有一刹那,饶星海意识到自己已经完成了沈春澜的两个作业:他已经在所有人面前释放了黄金蟒。
他应该立刻和沈春澜分享。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欧一野说的话压了下去。他乖乖坐在欧一野身边听课。欧一野并未看他,而是一直盯着场中比赛的情况,在履行裁判职责的同时低声对他说话。
黄金蟒盘在饶星海脚下,蛇头搭在饶星海肩头,红色小眼睛和主人一样,紧紧盯着欧一野。
校运会第三天,终于迎来了技能大赛决赛,同时精神体的比拼也拉开序幕。
沈春澜和曹回今天也要参加教师组的精神体比赛,来到操场时,已经是人山人海。
“上午精神体比赛,下午技能大赛决赛。”曹回看着赛程表,“哎对了,你班上有谁进入技能展示的决赛吗?”
“四个人,唐楹,乔芳酒,王文思,饶星海。”沈春澜说,“真是奇了,饶星海也能进……”
曹回:“唐楹乔芳酒我晓得,俩人能力很强的。王文思?415的王文思?一放假就往家里跑的那位?”
“他精神体是小熊猫,胆子小,特别能躲。”沈春澜说。
两人走到了精神体啦啦操的签到处,沈春澜顿了顿,转头想走,但被曹回一把死死拉住:“来都来了。”
曹回代他签名,拽着他走入比赛区。
精神体的各项比赛原本分区进行,但先统一举行教师组的比赛,炒热气氛。比赛区里搭起了舞台,连大屏幕都已经架好,届时将会在大屏幕上实时播放教师组比赛实况,方便观众观察一些比较小的精神体。
“……比如蜗牛啊,比如小虾小鱼,比如仓鼠豚鼠……”有志愿者正在跟观众解释大屏幕用处。
一想到自己那撅屁股的天竺鼠要在大屏幕上展示风采,沈春澜又是眼前一黑。
教师组比赛最受瞩目的是每年的重头戏,啦啦操。
大部分的精神体骨骼是不适合跳啦啦操的,因此在设计上就极为考研编排者的心思。
曹回最热衷玩这个比赛,因为他的雪豹已经连续几年蝉联啦啦操组的冠军。沈春澜也把天竺鼠交给他训练,偶尔自己去看两眼,然后捂脸遁走。
太蠢了!沈春澜总是这样冲曹回抗议。
今年的啦啦操比赛是按组别来进行的,往年的冠军曹回一在“忧愁者联盟”发出倡议,立刻有许多老师联系他要一起设计节目。
曹回的节目抽签抽到第一个。
沈春澜看到另外两位老师等在舞台左右两侧:“我呢?我需要在旁边待命吗?”
曹回:“不需要,你旁边看着就成。鼠鼠好乖,对不对?”
他正精心地为天竺鼠梳妆打扮。
天竺鼠呆愣愣的,曹回给它套上小裙子,往它手里塞了俩五彩的花球,最后看着还不满意,抬头问身边的人:“要化妆吗?腮红什么的?”他说着已经开始往天竺鼠两腮刷粉。
和天竺鼠一同上场的还有物理系另一个老师的银狐仓鼠,浑身雪白,拿着小花球穿着小裙子,十分可爱。曹回觉得它太美了,不舍得给它化妆,小心翼翼戴了朵小花儿就完事。
沈春澜怎么看自己的大屁股鼠都觉得这浓妆艳抹的样子特别丑。
大屁股鼠全然感觉不到他的嫌弃,戴上了头花之后还蹦来蹦去,高兴得咕咕叫。
一只漂亮的寿带鸟从舞台上飞跃隔板落在后台,冲曹回叫了几声。
“主持人提醒我们准备了!”曹回连忙挥手招呼身后的雪豹和美洲狮。
寿带鸟化作白雾消失了,主持人的声音传来:“第一个节目,由教育科学系、物理系和生科系八位老师和他们的精神体共同带来的《Victory》!”
舞台已经做了特殊处理,大幕半垂,雾气笼罩。沈春澜有些遗憾:这个节目如果在晚上看,效果会加倍的好。
大提琴乐声响起,像行进的有力步伐,节奏明快清晰。
从舞台浓厚的干冰雾气中当先走出来的是雪豹。
它踩点准确,姿态优美,爪子轻触地面,一步步往前。
在它身后两侧,两头美洲狮也紧随着节奏走出。
三只冷傲的肉食动物终于站定在浓雾之中,它们目光沉静,连尾巴摆动的频率也完全一致。乐声此时终于上扬,更多的器乐加入,像烘托星辰的烈风。
观众席上传来掌声和惊呼声——舞台两侧有人释放了精神体,从腾空的浓雾中现身的,是两只挥动翅膀撒开尾羽的雄性蓝孔雀!
与此同时,一直隐藏在美洲狮背脊上的天竺鼠与银狐仓鼠翻滚着站上了美洲狮的头顶。
观众掌声又起,还夹杂着大笑声。
两侧大屏幕给了天竺鼠和银狐仓鼠一个特写,两鼠奋力甩动手爪把花球舞来舞去。
天竺鼠跃上狮子头顶时操作不当,小裙子翘了起来,它转身努力跳操,浑圆的毛绒绒大屁股顿时暴露在镜头前。
沈春澜:“……”
站在他身边的蓝孔雀老师一脸向往:“好想摸一下……”
乐声再次激昂,在人声的吟唱之中,雪豹和美洲狮不断交换位置,小跑、奔跑、停步、踱步。蓝孔雀的尾羽散落无数闪动光点,仿佛银亮的星屑。
有人终于惊叫出声。
新的雾气腾空了,它悬在舞台之上,不断旋转,不断向众人抖落雪白的碎片。碎片也是雾气,触手即化。随后,一只仿佛闪动炫白银光的白孔雀从空中落下,缓缓停在雪豹背上。
惊呼不断,掌声愈发热烈。沈春澜紧张得简直要咬手了——接下来就是两只小鼠的关键戏份。
美洲狮转头头颅,发出低沉吼叫。
银狐仓鼠敏捷地揪住了美洲狮的毛发,得以稳定。
但……天竺鼠没抓紧。它被甩下来了。
花球掉了一个,裙子扯了半边,它落地姿势不正确,直接趴在了舞台上,手脚一蹬一蹬的,爬不起来。
而另一边,银狐仓鼠的show time 已经开始,大屏幕给了两只小东西大特写。
沈春澜捂着脸长长叹气。
飞过舞台的蓝孔雀伸爪抓住天竺鼠,把它摆正。天竺鼠大松一口气,立刻在舞台上舞手蹬脚,扭了起来。
蓝孔雀老师:“……曹回教的不是爵士吗?”
沈春澜:“对。”
蓝孔雀老师:“可它跳的是大秧歌吧?”
天竺鼠跳得异常投入,闭目、旋转,大屁股抖来抖去,完全不顾音乐节奏,手里仅剩一团的花球舞着舞着,又飞向了观众席。
原本要和它配合走位的美洲狮静静盯着它独自蹦跶。
作者有话要说:
榛子:没有我!今天没有我!……哦明天我才出场,不好意思看错行程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