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无用的真理(5)

老师们开始维持现场秩序, 沈春澜和曹回站在教育科学系的队伍里, 和系里其他老师互相呆望,用眼神交流:管不管?怎么管?我不想管。我也一样。

“沈春澜, 曹回, 把你们的学生带到各自大本营啊!”有老师跑过来说, “发什么呆呢?行动起来行动起来。”

他也是“忧愁者联盟”的一员。曹回指着他:“你居然……”

“我什么?”那老师压低了声音,“助纣为虐?”

曹回:“我什么都没说, 你自己讲的。”

老师:“下回喝酒不给你们烤鱿鱼了。”

曹回忙赶上去:“别别别, 我喜欢烤鱿鱼……”

学生们渐渐都散去了,鼓乐团的人却不知为何又奏起乐曲。指导老师站在一旁, 气得脸都白了:“不要吹了!不要打了!”

他们开始演奏《国际歌》。

现场十分混乱, 但沈春澜却觉得非常有趣。声浪一波波, 翻过围墙传了出去,学生们无论抱持着怎样的观点,至少他们都会记住这一刻,有人发出了声音。

他喜欢这样的时刻。

屈舞和几个同学匆匆跑过他身边, 向他热情打招呼。沈春澜这几天除了比赛, 基本没有别的事情, 他笑着顺人流而行,没提防肩上被拍了一下。

饶星海一脸压抑的雀跃:“那个作业,我做完一半了。”

“哦?”沈春澜来了兴趣,“感觉怎样?”

饶星海:“就那样。”

沈春澜和他相处的时间比其他同学要多一些,他现在能看懂饶星海的表情了。饶星海有些得意,显然也不像他说的那样无所谓:在宿舍里成功释放黄金蟒, 没有人害怕他的精神体,这至少是让他开心的。

意识到老师盯着自己瞧,饶星海微微昂首,眉毛跳了跳,扁扁嘴巴,浑不在意似的耸肩。

挑眉毛,这是阳得意的招牌动作。他学得有九成九相似。

他是因我的训导而改变的——这个事实,和“他喜欢我”的事实混杂在一起,让沈春澜一时感到高兴,一时心里又像坠了巨石般沉重。

昨天晚上曹回把抑制剂拿给他的时候,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也喜欢饶星海吗?”曹回忧心忡忡,“春澜,你要记住你是老师,老师和学生之间……你得清醒。”

沈春澜当然是否认的。但吃下抑制剂的时候,他同样也意识到,他和饶星海的关系可能已经产生了一些难以析清的变化。

他的性反应从来都中规中矩,而精神体变色,这是头一次。饶星海是有点特别的——或者说,他的信息素,对沈春澜来说,是有点特别的。

而一旦他对饶星海产生过性反应,那就等于以后只要他察觉到饶星海的信息素,相同的反应就会立刻在他身上重现。

所以今天在出门之前,他已经喂自己吃了几颗抑制剂。

即便在人群之中,他也能感觉到饶星海身上的气息。和乍开始看起来冷冰冰木呆呆的饶星海不一样,他的信息素是非常温柔清爽的,间中或许夹杂着一些令人畏惧的东西,但沈春澜现在感觉不到,抑制剂的效果阻隔了他犁鼻器的性能,饶星海的信息素,像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纱网,仍旧在不断吸引着他。沈春澜想起“海域”检测报告里的话:该生诚实,坚定,有同理心,有出色的共情能力……

饶星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头一次,他没有把对方看做一个学生,而是一个完全独立的、没有任何附加身份的哨兵看待。

这个危险的念头在他头脑里没有停留很久,但现在沈春澜与饶星海并肩而行的时候,他又想了起来。

“第一天,你没有比赛吗?”他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不是参加了两个项目?”

“明天上午有哨兵组的技能展示比赛。”饶星海问他,“我参加技能展示,是不是就等于完成第二个作业了?”

沈春澜:“别敷衍我啊饶星海。哨兵和向导的技能展示比赛不强制要求释放精神体,主要是考察你们的综合能力。这不算,你必须参加精神体的竞技比赛。”

饶星海又犹豫了。

“那你会去看吗?”他问。

沈春澜:“……”

饶星海:“你不去看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参赛?”

沈春澜:“我会看的。你们的比赛和我的天竺鼠跳操是同一个场地。”

饶星海:“好,我也会去看你老鼠跳舞的。”

沈春澜紧张了:“不是跳舞,是啦啦操……不,不用了,别来看。”

饶星海已经蹦着跑开:“我去帮屈舞摆摊卖奶茶。”

沈春澜实在无事可做,也慢悠悠地往商业街踱去。途径海棠池的时候,他发现那些传单上签的名字越来越多了。

事情总是这样的,有人发出声音,有人应和,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注意。年轻人真可爱,路过排队往传单上写名字的学生时,他心里冒出了这样一个快乐的想法。

商业街并不太长,沈春澜很快找到了屈舞所在的奶茶小铺子,但他的目光和所有人一样,立刻被对面的简易咖啡馆吸引了。

虽说简易,但棚子极为用心,更赏心悦目的是里头的侍应生,沈春澜看到了几张英俊的侧脸,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但里面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他不好意思走进去,拐了个弯迈入屈舞的奶茶铺。

负责冲调奶茶的是屈舞和他朋友,饶星海在擦拭旁边几张简单的桌椅,在桌上摆好绿植。

“真好!”沈春澜热情地赞美,“有模有样的!”

对面全是人,这儿却门庭冷落。

屈舞连忙请他坐下:“沈老师,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客人。你想喝什么随便点,尝尝我的手艺。”

沈春澜给他递去一张纸钞:“来一杯你最擅长的。”

屈舞不肯收:“我请你喝。”

沈春澜把纸钞拍在台子上:“店子开张第一单,一定得收钱。这是吉利的事儿,你要是不收头位客人的钱,这店可就麻烦了。”

“那我给你来个最贵的!”屈舞开始在台子里忙活。

他手脚利落,动作又快又干净,摇动雪克杯的架势甚至还有几分酒吧里调酒师的气定神闲。“你怎么学会这一手的?”沈春澜奇道。

“高考完的那俩月我在奶茶店里打工。”屈舞满脸快乐,“老板很喜欢我,说我这神经义肢是天然的噱头,再打扮打扮,特别吸引客人。”

沈春澜:“对,我觉得你好好打理自己,算是咱们班班草。”

饶星海在一旁沉默地干活,几次经过沈春澜身边,一副想加入话题但又无话可说的样子。

……不过班上最帅的还是饶星海。沈春澜在心里头悄悄对自己说。屈舞倒是认真回答:“不行,我要是想找到好的兼职,外形上就得朴素一点儿。朴素一点儿,靠谱地地方才会愿意招我。酒吧或者夜总会其实我也找过,但是不太合适,我不习惯那些地方。”

沈春澜不得不提醒他:“而且大一新生,现在还不能做校外兼职。”

“我就找找。”屈舞小声回答,“我没去,老师你别跟曹老师说啊。”

沈春澜起先只觉得屈舞强韧,后来觉得他固执冲动,有年轻人的一团火,现在聊多了,发现他身上仍旧存留着稚气。

太可爱了,年轻人太可爱了。沈春澜拿着一杯顶配足料的奶茶四姐妹离开商业街,心里充满了为人师长的快乐和幸福——只要他们不给他惹事,每一个都非常非常可爱。

才走到院系门口,他立刻看到了头发花白的系主任。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囫囵吞下珍珠和椰果:“主任,等谁呢?”

“等你。”系主任一张脸满是郁闷,“怎么又是你?今年我统共被逮去学纪委开会两次,两次都是因为你班上的学生。”

沈春澜愣住了:“……因为屈舞贴传单?”

系主任:“还能因为什么。”

沈春澜不悦了:“学生在海棠池的布告栏贴传单,是学校允许的。这违反什么规定了?怎么是学纪委来管?”

“办公室细说。”系主任转身走进院系大院,“我们得想个好点儿的说辞。”

他走了两步,回头看沈春澜,苍老的眼睛里满是复杂情绪:“春澜啊,我明年就退休了。”

沈春澜立刻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学生其实都挺乖的,年轻人嘛……他们知道你辛苦”

他搀着系主任上楼,小声建议:“主任,要不在你离任之前,想办法修修咱们的教学楼,装个电梯?”

系主任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瞬间摆脱他的搀扶,健步如飞地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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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舞的小摊子算不上特别热闹,但来往的大部分是男孩子和真心想喝饮料而不是看帅哥的人。阳云也和阳得意跑完100米和400米竞赛也来找他聊天,阳云也一直盯着对面的棚子看个没完,神情有点儿坏:“我估计薄老板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

Remote Star的棚子里满是人,他们隔着一条道,根本看不清那位老板身在何处。

渐近中午,商业街冷清了许多,对面咖啡馆里的人也开始稀稀落落,屈舞的奶茶摊子迎来了几个熟人。

宫商满头是汗,她今天有4x400米的接力比赛,刚刚完成。

班上只有5个女孩,阳云也跑完自己的比赛已经力竭,上场的是宫商、唐楹、乔芳酒和住在另一个宿舍的罗燕。

按宫商的说法,毫不意外地,唐楹和乔芳酒在跑完之后又吵了起来。乔芳酒第二棒,唐楹第三棒,两人交接时没拿稳,棒子掉到了地上。最后一棒的罗燕爆发力强,硬是把落后的排名拉到了第二。

“唐楹说乔芳酒递得不准,乔芳酒说唐楹的手一直在晃。”宫商和罗燕七嘴八舌地补充,“但我们也没看清楚。”

和两人一起走进来的,还有学校里最出名的那位半丧尸人交流生,以及今天刚刚在主席台上被赶下来的师姐。

“她就是我舍友,席微韵,你叫她师姐就行。”罗燕跟屈舞介绍,“她一直说要来找你聊聊。”

席微韵冲他笑:“谢谢你啊,谢谢你帮我们发声。”

屈舞一下愣住了。

“席”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

他瞬间想起席英说过的话:他有一个女儿,也是半丧尸人,在人才规划局读书。

屈舞把活儿全交给朋友和饶星海,搬了凳子在女孩子中间坐下。

“师姐,你爸爸是席英吗?”

席微韵今天仍旧是平时的打扮:半张脸保留着半丧尸人的特征,另外半张则是非常光洁美丽的面庞。她有些吃惊:“是啊,你怎么知道?”

屈舞连忙举起左臂:“我的手,我的手是席教授给我做的。”

他从没想过缘分会这样奇妙,一时乐得笑了起来:“怎么会这么巧!”

席微韵愣住了,回想片刻:“我想起来了,我爸说过他曾给一个未成年的哨兵安装过神经义肢……原来是你!我得提醒你,你这个神经义肢五年一换,免费换,你明年可要记得去找我爸。”

她在背包里翻了一会儿,给他递了一张名片:“找我也行。我也是干这行的。用得还顺手吗?”

正聊得开心,一直在打量屈舞的罗燕忽然笑道:“听说你的精神体是边牧?”

屈舞点点头。

“那你一定要瞧瞧我的精神体。”罗燕左右看了看,确定此时摊子里只有他们几个后,悄悄释放了精神体。

白雾从她身上涌出、落地,一头只到成年人膝盖高度的小羊出现在屈舞面前。小羊有黑色的耳朵,黑色的脸和黑色的四蹄,除此之外却是全身雪白,羊毛丰厚蓬松。它意识到眼前的屈舞是陌生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吐了吐舌头。

宫商和主持人师姐都叫了起来:“它小舌头好可爱!”

屈舞抱了抱它:“我的边牧一定会很喜欢它……”

但小羊一下就消失了,白雾潜回罗燕身体。有人从摊子外面大步走过,是对面Remote Star的老板。

“他是狼人,看不到的。”屈舞提醒。

罗燕这才松了口气:“我忘记了。”

主持人师姐转头看席微韵:“你呢?你看得到吗?”

席微韵看着她笑,目光温柔:“我也看不到。”

眼前这么多人之中,席微韵先认识罗燕,因两人是室友。因为宫商当时在写认知科学导论的小论文,讨论这门学科的前瞻性,她想要综合特殊人类整体去写,便拜托罗燕引见自己和席微韵。席微韵和宫商气味相投,很快成了朋友。屈舞张贴的传单是宫商写的,但实际上,也有席微韵的痕迹:她很懂得如何去说服人。

但屈舞是第一次见,被赶下主席台的主持人她也是第一次见。

屈舞左右看了看,一边是正和席微韵聊得高兴的师姐,一边是和罗燕说悄悄话的宫商,他有些无所适从,这时忽然看到席微韵面前的奶茶她一口都没喝。

“我平时一般都只喝茶和咖啡。”席微韵笑道,“添加太多糖的饮料我不喜欢。”

屈舞一下站起:“那我去给你买咖啡。”

Remote Star里只有一桌客人,是情侣,讲话声音很低,完全沉浸在二人世界里,不理会外面发生何事。店里没看到那些英俊的服务生,只有老板独自一人在慢吞吞洗杯子。

“薄老板。”屈舞走了过去,“咖啡,还卖吗?”

老板抬起头,看到是屈舞之后立刻露出笑容:“当然。”

屈舞认识这位姓薄的老板,但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人人都喊他“薄老板”。薄老板开的咖啡馆叫Remote Star,遥远的星辰,就在新希望外面的街道上。

这咖啡馆之所以出名,绝大部分原因还是要落在薄老板身上:一是因为他店里的所有侍应都是男性,包括他自己在内,每一个都十分英俊;二是因为,他是一个狼人。

屈舞第一次去RS,是被阳得意拽去的。阳得意被阳云也胁迫着陪同,但他又实在不喜欢狼人,于是也拉着屈舞一同去壮胆长见识。一路上阳得意不停跟屈舞灌输狼人的毛病:一个个都膀大腰圆,体毛粗硬浓密,不喜欢洗澡,长相粗野,指甲又长又尖,一张嘴就是恶臭口气。

但见到薄老板之后,屈舞发现这些形容没有一个是对的。

薄老板在店里穿得总是很正式,白色衬衫和衬衫外的藏蓝色的小马甲勒得他肩宽腰细,左胸上总是别着个胸针,胸针上有一枚锋芒耀眼的星星,“RS”两个字母浮凸在星光之上。他非常英俊,是第一眼就能让人瞠目结舌的英俊。屈舞从来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但在最初一刹那的呆愣之后,他又觉得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

他表情永远温柔,永远平静,笑起来眼里会掠过潋潋水光,但水光很快就被长睫压了下去。屈舞总觉得他手里藏着许多残忍可怕的事情,但在做这些残忍可怕之事时,薄老板也仍旧是平静温柔,笑意盈盈的。

“是你喝还是别人喝?”薄老板问。

屈舞:“别人……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薄老板:“你来过RS三四次,跟班上同学一起。他们叫你屈舞。你只喝最便宜的美式,哪怕是别人请客,你也只点这一个。”

屈舞:“……”

他目瞪口呆。

“刚刚和你在一起聊天的几个女孩里,如果是那位主持人小姐,她喜欢喝榛子摩卡,如果是半丧尸人小姐,她喜欢喝康宝蓝,而且直接喝,不需要配太妃糖。”薄老板双手撑在台子上,冲屈舞露出职业笑容,“是谁想喝呢?”

他连职业笑容也万分真诚,若是享受了这个笑却不消费一杯咖啡,甚至会让过分敏感的人产生负罪感。

屈舞佩服极了:“薄老板,你记得住每一个客人的喜好?”

“不,我只记好看的人的喜好。”薄老板盯着屈舞,声音沉了一沉,“比如你。”

屈舞:“你记忆力真好。来一杯康宝蓝吧,不外带了,直接杯子装可以吧?我们店就在对面。”

薄老板点点头,仍是笑着的:“你的要求,我当然会满足。”

但他话音未落,屈舞的注意力已经被台子上的传单吸引。RS咖啡馆在招兼职,周末或晚上上班,一周工作不少于三天,每天不少于四小时,时薪80。

屈舞一把抓起传单,面露挣扎。这工作实在太好了,他知道RS咖啡馆的环境远比周围各种小店铺要舒适,而且时薪比他之前见的所有兼职都要高出一大截。

但他现在不能做兼职,一旦被学校发现,他可能会失去勤工俭学的工作,甚至会失去申请奖学金和助学金的资格。

“有兴趣?”薄老板正往杯中的意式浓缩咖啡上挤鲜奶油,“如果是你,我可以给时薪100。”

屈舞完全呆住了,眉头随即紧紧拧起。

“我很欣赏你。”薄老板对他笑,“别人都不行。”

但屈舞的注意力全在传单上,没留意他说的什么。

“大一学生不能在校外找兼职。”屈舞放回了传单,“暑假,或者明年,你还需要找兼职吗?”

薄老板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片刻后他笑了一下,这笑容不再是职业笑容了,那是带着一丝嘲讽的、令人不适的讥笑。

“原来你是这么循规蹈矩的人?不对吧,你在海棠池贴传单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薄老板把一杯康宝蓝放在了台子上,小勺摆上托盘,“这么遵守规定?有必要吗?”

他这冷淡的讽刺语调,一下让屈舞想起了自己在传单上签字时,从人群中传来的低笑声。

薄老板告诉屈舞,那天他正好应校学生会的邀请来到新希望选择铺面,顺势围观了海棠池发生的风波。

“……那天?”屈舞很快反应过来,“等等!我们的铺面早在那天之前就抽签选定了的,我记得这里原本是没有安排任何店面的……因为我们奶茶铺在这里,所以你故意把RS放在对面?”

薄老板耸耸肩。

屈舞恼了:“你这人……做事不光明正大!”

“屈舞,”薄老板的眼神里有几分好奇,“光明正大,公平……你总是会把这样的口号挂在嘴边吗?”

屈舞很少发怒,但他被眼前的青年惹恼了。

“这是正确的事情,不是口号!”

薄老板仍盯着他:“那全都是无用的真理。光明正大,公平,平等……你能做到吗?你真的能让所有人都同意你的观点,同意半丧尸人和地底人,狼人和血族,都拥有一样的权利吗?你做不到的,把做不到的事情挂在嘴边,这叫幼稚。”

屈舞愣了一瞬,像是爆发怒火一样冲他吼:“我可能是做不到。但是我会记住它们。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人真的做到了,我要用尽全力给他喝彩!”

他气得脸都红了,但端起康宝蓝的时候,手还是稳的。他迅速扫码付款,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扔下一句话:“杯子一会儿再还你。”

快走出棚子时,身后传来薄老板的声音:“时薪120,做不做?”

屈舞压根儿没理他,回到自己的店里还没能压住怒气。他把康宝蓝给了席微韵,坐下来气了一会儿之后,转头问宫商:“时薪120的兼职,是不是很好?”

宫商:“还可以吧,我那家教一次一个半小时,150呢。”

屈舞:“你是去辅导高三学生,还是学校介绍去的,不一样……”

怒气渐渐消退,他脑子里全是薄老板最后那句话,还有“120”这个硕大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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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会第二天,最受欢迎的哨兵和向导技能展示和对战比赛全都拉开了序幕。

对战比赛在技能楼进行,技能展示比赛则在大操场举行。

饶星海来到操场的时候,现场已经搭起了好几个分隔区域。哨兵组的预赛报名人数太多,所以分几个区进行,大一大二同组,大三大四同组。

大一新生普遍认为自己都是炮灰,参与第一成绩不计,毕竟和已经经过一年学习的大二师兄师姐相比,他们还是太稚嫩了。

阳得意和阳云也进入了向导区,饶星海看着自己身边满脸不快的乔芳酒和唐楹,不知道是否应该搭话。

这比赛是周是非硬给他报上的,他直到现在都不清楚技能展示,究竟展示什么玩意儿。沈春澜说不一定要释放精神体,这个解释令他更加困惑了。

签到完成之后,饶星海等人进入了被塑料隔板分隔起来的半密封区域。这儿居然还有观众席,饶星海下意识地寻找沈春澜,但没看到。

乔芳酒和唐楹互不理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饶星海在两人中间打了个呵欠。

在签到处入口不远处,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水瓶落地,咕噜噜一直滚到饶星海脚下。

饶星海捡起瓶子交还给那老头。老头年纪已经很大,至少有七十多岁,满头银发,行走有些蹒跚,接过水瓶后不断向饶星海道谢。撞了人的学生回头看到是这样一个老头,忍不住低斥:“回家躺着吧还来这儿凑什么热闹?学校有毛病吧,这么老了还来看比赛,一会儿心脏病发死了,谁负责?”

“可能会被你的老虎吓死。”同伴的话让他哈哈大笑。

饶星海低头问:“伯伯,你坐哪儿?我帮你找。”

观众席有好几层,饶星海心想或者去找找组委会,给这老头子安排个第一排的位置,方便进出。

谁想老人却从拎着的布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凳,咵嚓打开,坐了下来:“我就坐在这里。”

饶星海:“……”

此处距离签到处不到十米,人来人往。

“我背你上去。”饶星海说,“这里危险。”

老头皱眉:“你很烦。听好了,我就坐这儿。”

饶星海无奈了,老头不断挥手驱赶他,他只好回到唐楹和乔芳酒之间。两个女孩都没动弹,只有乔芳酒问了他一句:“怎么回事?”

饶星海耸耸肩,他释放出去的好意得不到回应,这让他有一丝郁闷。

“技能展示都展示什么?”他问乔芳酒。

“反应能力,应变能力,其实是在特定的竞技环境里展示哨兵的综合能力……”话音未落,她忽然浑身一冷,下意识连退两步,靠在隔板上,双腿微曲,是防御的姿态。

饶星海身侧的唐楹也已经翻身跳起,她的藏獒从背上窜起,挡在了主人身前,昂首低吼。

哨兵区的签到已经全部结束,签到处的门关上了,场内所有的哨兵都陷入了惊惧不安之中,他们甚至还能听到隔壁向导区传来的惊叫。

一片巨大的阴影从空中落下,几乎笼罩着所有人。饶星海被杀意刺得浑身发疼,抬头时一瞬间还不能分辨出昂立于头顶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眼镜……眼镜王蛇!!!”有学生瘫倒在地,失声尖叫。

一条足有十层楼高度的,巨大的眼镜王蛇,正从分隔区外探入脑袋,蛇信吞吐,正缓慢朝着哨兵区缓缓压下。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就在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东西的瞬间,饶星海也释放了自己的精神体。他的黄金蟒身躯庞大,蛇尾将身后的乔芳酒和唐楹圈在当中,是一个保护的姿态。饶星海自己则拦在了两个女孩面前。

现场一片混乱,精神体不断窜出又消失,从眼镜王蛇身上传来的浓厚杀意,像突降的风暴,瞬间笼罩和吞没了所有人。

而眼镜王蛇还在持续增大,越来越高。

有人正从另一头跑来,她被轻柔的气息笼罩。“欧老师!别这样!”她大喊,“别、别、别跟小孩子开、开玩笑!”

这是教育科学系上向导通识课的张晓媛老师的声音,她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50倍体就、就、就可以了!”她跑过了饶星海他们三人面前,“欧老师,你听我、我说,这些都是大一大二的小、小孩,不能、不能这样……200倍体有点吓、吓人……”

杀意瞬间消失,所有的压迫感也无影无踪。

眼镜王蛇缩小了,它爬过分隔板,咚地落入区域内,看见饶星海的黄金蟒之后还晃起脑袋,像是打招呼,姿态十分滑稽可爱。

坐在签到处附近的那老头拧好了水瓶:“我看错了,我以为是500倍体。”

张晓媛愈发结巴:“怎、怎、怎么可能是500倍体!现在不是战、战、战场!”

老头皱起眉头:“我错了嘛我错了嘛,凶什么……做裁判这么累,我想活跃活跃气氛。”

他站起身,冲场内所有人鞠了个躬,笑嘻嘻的。

饶星海眼角余光瞥见刚刚撞了老头还出口嘲讽的那两个哨兵坐倒在地,面白如纸。

作者有话要说:

屈舞和薄老板这一对呢,就是一个天然撩,另一个完全直男思维,一点儿都get不到= =

明天就到大屁股鼠的舞蹈环节了!真是万众期待。

沈劳斯:不……NO……(捂脸哀嚎)

今天的小剧场是来自边牧和黒鼻羊的《牧羊人》!

黒鼻羊在场上转圈圈。边牧缩在一角,不住打量。

观众:没有牧啊!

黒鼻羊持续转圈圈,边牧开始绕圈打量。

黒鼻羊冲边牧吐舌头,边牧大惊,捂住脑袋趴下。

观众开始掏鸡蛋。

屈舞:我的狗子是本地狗子,没见过黒鼻羊!大家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