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离开后,韩梦芝就开始焦虑。
具体也不知道在焦虑个什么,总之就是很焦虑。
因为最近要上个戏,虽然是个极其不起眼的小炮灰,但她还得再减几斤,不能吃东西,她只能端着一杯凉白开,眼巴巴的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等着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怎么不回消息呀!”韩梦芝狠狠喝着凉白开,两只腿都要站断了,终于在下面看见了熟悉的身影,还不等她转身一个箭步冲下去,就见谢棠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她那出门只穿了一条单薄针织裙的小姐妹身上披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风衣,她站定在那里,与男人说了几句话,男人与她告了别,她才上楼来。
韩梦芝终于“哐”的一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杯子,奔过去开门。
谢棠走进温暖的楼门,才终于脱下那件拖地的风衣外套,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摁下电梯,电话就响了。
她慢吞吞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接起了电话。
陈悦铭好像在走路,而且还很匆忙,他心情很差,所以当电话刚一接通,就是一句劈头盖脸的质问:“你在哪?”
谢棠轻皱起眉头,抱着手里的外套走出楼门。
因为她听见的质问不是来自听筒,而是来自几步之外。
这种时候,无家可归的她能在什么地方,不需要质问,陈悦铭自然知道答案。
她看见了陈悦铭,陈悦铭自然也看见了她。
她掐断了电话。
谢棠的脚步慢慢放慢,对上对方带着燥意与质问的目光,很冷静的开口:“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为什么没去?”
陈悦铭发现,只要对上谢棠,他的心中就时常有一种挫败感。
从前,他以为那是对方的身份带来的光环,那样的光环让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
现在,那个光环不见了,可她似乎没变,她还是让他有一种无处宣泄的挫败感。
“如果我没记错,我已经回过你的消息了,我说我不会去。”
陈悦铭几乎被她气笑了,他走近一步:“谢棠,你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吗?”
谢棠诧异的看着他:“我的处境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现在用什么身份这样质问我?”
“看来你还是不清楚。”
他想,也对,这可是素来不食人间烟火、只会嚣张跋扈的大小姐谢棠。
谢家的烂摊子才刚刚铺开,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知道被一群人追着要钱、不得不东躲西藏是个什么滋味。
这种窟窿,别人都只会远远的躲开她。
这个韩梦芝现在会收留她,那么等到下周、下个月,韩家还能这样没有芥蒂的收留她吗?
到时候,她无处可去,无路可走,还是只能找他。
陈悦铭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就笑了。
“谢棠,你真行。”
谢棠大概是唯一一个放了他的鸽子,还叫他巴巴找上来的人。
“我走了,”陈悦铭转身,“不要再有下次了。”
谢棠就当他放了个屁。
许多与陈悦铭交好的男女都背地里说她拿乔,她知道。
可没人知道,拿乔的根本就是这个装腔作势的男人,直到现在,他依然端起一副公子哥的架子,高高在上的等着她主动凑过去求饶。
谢棠走进电梯,没什么表情的想,她前半辈子积善行德,为什么换不来陈悦铭一场天灾人祸呢,这老天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些。
电梯到站,韩梦芝就忐忑的站在电梯前,见到她,立马伸手把人给拉出来,拉进房间里,关上门,焦急又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怎么这么久啊……真是秦宴要找你啊?”
谢棠慢条斯理的将风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应道:“是他。”
韩梦芝好奇,“那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谢棠说:“我让他下次买风衣买个短点的。”
韩梦芝:“……”
“谁问你这个了!”
她要生气了!!
谢棠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然后说:“我们谈的很好,明天领证。”
韩梦芝:“……”
……
直到她与好姐妹躺在同一张床上,韩梦芝还是恍恍惚惚。
“所以……”她拉着被子,弱弱的说,“你要去给秦宴当老婆了?”
从谢家出事开始,谢棠的神经就一直紧紧的绷着,后来与谢明祥不断的争吵、为了债务问题奔波、直到谢家正是宣告破产,谢明祥人间蒸发,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她脑中那根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
所以现在松懈下来,谢棠昏昏欲睡,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没有一丁点精神。
韩梦芝得不到回应就不安,转过身去,用她小侄女摇小木马的蛮劲儿,使劲的把她给摇醒了。
谢棠的黑发散落在脸上,悠悠睁开眼睛,活像个索命的厉鬼,她伸出冰凉的手慢慢贴在韩梦芝的脖颈,无声威胁。
“你到底睡不睡?”
韩梦芝急道:“谢棠你有良心吗,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你跟秦宴的交易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
谢棠翻了个身,还真的被她给摇清醒了。
她道:“唔……你说得对。”
韩梦媤差点坐起来:“你还知道我说的对啊。”
谢棠喃喃:“我都没讲价,我觉得我的年薪起码值一个亿。”
韩梦媤:“……”
我跟你说这个了吗:)。
韩梦芝心好累,说话都没那么大声了。
谢棠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她慢慢撑起身体,把软绵的枕头靠在了床头,像在外面996了一天的丈夫强打起精神,安抚自己闹脾气的老婆。
谢棠说:“我出这样的事情,陈悦铭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不给自己找个靠山,我做什么都不安稳。”
谁都知道陈悦铭追她,人人都觉得她现在走投无路了,只能奔向陈悦铭的怀抱。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美事一桩,可出事之后,那男人只打过一个电话,谢棠知道,他在等她低头,等她求他。
除了陈悦铭,还有不少人等在看她的笑话,不管她做什么,昔日得罪过得那些人,恐怕都不会让她好过,他们巴不得她走投无路。
韩梦芝说:“陈悦铭不是说会帮你吗,如果他肯帮你,依照你们的关系,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合同束缚,未来变数那么多,秦家这趟浑水是那么的好搅合的吗?”
谢棠微阖着眼睛:“生意跟合同是明码标价的,但是感情不一样,陈悦铭不会对我明码标价。”
“但没有明码标价的,才是最贵的。”
韩梦芝发现自己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谢棠掰开揉碎了给她分析利害,她说:“你摸着良心讲,还有性价比这个高的工作吗?”
韩梦芝还真的想了想谢棠的话——先付钱,后上工,可摸鱼,可晚起,包吃包住,公款购物,做好分内的事,剩余的时间与精力任凭她处理。
……
韩梦芝:“……”
好像还真的没有了,甚至有点羡慕。
韩梦芝最后只能乖乖闭嘴。
于是谢棠的头就重新一点一点滑落,重新将半颗脑袋都没埋进了被子里。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一旁的韩梦芝又开始摇她:“棠棠。”
谢棠真的开始想掐死她了。
韩梦芝恍惚的说:“我刚才默算了一下,我现在当个十八线小演员每天还要累死累活的倒贴钱呢,你说的是真的,你这个工作性价比真的很高,况且我今天在财经杂志上看见秦宴的照片了,他长得跟个男模一样,就算你们真的在婚内发生点没法控制的事情,你好像也不亏。”
韩梦芝转头,很认真的说:“所以这样的工作在哪能找,我也想要。”
谢棠:“……”
秦宴站在楼门,目送她离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拐角,声控灯都暗下去,才收回目光。
他走出小区,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
对面的男人不满的说道:“秦宴,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国了?”
秦宴又走了几步,然后慢慢回道:“说过的。”
那人一肚子的话要抱怨,可是听见好友的回答,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把一肚子的抱怨咽了回去,笑得很欠扁。
“我想起来了,为了她吧?”
杜哲早年流落国外的时候,是个小混混,沦落到贫民窟的时候,还曾加入过那里的□□,后来在贫民窟遇见了秦宴,他快要坠落的人生才算是重新走回了正轨。
最穷的时候,他们夜晚睡在贫民窟危楼的墙根下,两个人身上的硬币凑不齐一个填饱肚子的热狗。
饿到发昏的杜哲躺在那里,说自己不能死,要死也要先回到家去,先打死那个毒虫父亲。
那时的秦宴说他们不会就死在那里。
十几岁的少年抬头仰望危楼中间的一小片星空,长腿微微曲着,后脊笔直,面容冷硬,但是眸中涌动一点碎芒,那些碎芒像是什么不甘的牵绊,沉落心间。
杜哲兴奋的发出一种笑声,那笑声夹杂这电话听筒的电流,有一种颇为猥琐的效果。
秦宴话少,从未正面提起他有个念念不忘的姑娘。
可杜哲与他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是知道一些的。问得多了,秦宴被烦的没有办法,也会说上那么一两句。
他说:“你见到她了吗?”
杜哲是个花花公子,自诩是个情场高手,现在来到了他的专场,他说:“别怪我不够兄弟,我现在就教你几招有用的办法,追女孩不能心急,当然,你没追过,你不懂,你听我说,就算一时追不到,也不要灰心丧气,你现在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你要相信自己。”
他长篇大论,罗里吧嗦,最后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问他:“你们到哪一步了,她愿意跟你交朋友吗?”
秦宴已经走出了小区。
他沉静的对对面开口:“明天,她就是我的太太了。”
杜哲:“明天好啊,你明天……?什么太太?!!什么意思?”
秦宴轻轻勾起了唇角,不顾那边的呼喊,愉悦的挂断电话,走向路边停靠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