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要说的,和薇姐见了再说!”
“见面没问题,本来就是误会——啊,好痛!”沉礼絮低喊一声。
瘦高男生吓一跳,他也懂怜香惜玉的好不好,看是个漂亮妹妹,特意没敢太用力。
女生痛的小脸扭曲,活像是被他暴揍了一顿。
街边过往的人驻足停下,他慌了,“欸、欸,你别碰瓷啊?”
男生着急抽回手,却发现抽不回来,女生反手握住他的手,像是不让他走。
完了完了,碰上真碰瓷的了?!
沉礼絮做作地娇滴滴呼喊,“哎呀,好痛呀,你快松手呀!”
你你你,你才是要松手吧!
向来只有欺负别人份的瘦高男瞠目结舌,她她她到底要干嘛!
沉礼絮故作痛苦地弯腰下腰,要往宴清屿方向瞥一眼。
很好,他朝这边走来了。
沉礼絮在心底为宴清屿竖起大拇指,是个见义勇为的好人,他来救她,顺理成章地重新认识。
高个男没发现同伴的不自然,仔细打量着沉礼絮,“长得确实好看啊,那么漂亮的姑娘不自爱,该不会你妈也是小三吧?”
“……”
沉礼絮抬头看了高个男一眼。
她反手,扣住瘦高男的手,将他往地上一摔。
“砰”的一声惊响,还没等高个男反应过来,面前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一把抓过他的手,踢向他的膝盖,他脚下不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咚”的一声巨响,跟着摔在地上。
一高一瘦两人吃痛地撑着地,恶狠狠地抬头,“你他妈有病!!”
沉礼絮掰着高个男的手,威胁性地要往后拐,微笑:“继续说啊?”
两人沉默,瘦个男最先反应过来,脚踢了踢同伴,“对、对不起。”
这明显是戳中人家底线了。
高个男整个中学生涯,就没见过哪个软妹如此凶残的,心底不情不愿,也跟着念了句“对不起”。
沉礼絮松了手,像是一秒恢复了好心情,变回了笑眯眯的样子,“和你们薇姐说,是误会,我真不认识她男朋友。”
“……”
Live house外摆区低矮的木质栅栏旁,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金斯韫推一推眼镜,意味深长“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个发展。”
他拍一拍宴清屿的肩,“行,人也没事,进去了。”
看着从地上狼狈爬起的两个人,金斯韫连声“啧啧”地补充一句,“我指的是那群人肯定没事。”
见宴清屿顿在原地,像是探究什么似地盯着人家女孩子的背影。
金斯韫笑着打趣,“怎么,看人家妹妹长得漂亮,错失英雄救美的机会啊?”
他的话听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刚才他真有一瞬间紧张,生怕宴清屿上去把人揍一顿,以后多影响他做生意。
宴清屿侧身避开金斯韫的搭肩,白皙修长的手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你安排的。”
“我又不是你那群朋友,整体算计你这算计你那的。”金斯韫哽住,无辜摊手,“我就算在追你姐,也不至于拱火,让你在街边和人打架啊。”
宴清屿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金斯韫摸了摸鼻子,掩盖被拆穿的心虚感。
刚才嘛,他确实一闪而过了不该有的念头。
比如宴清屿要真因为打架而闹大了事,被抓回家,也是个挺好的主意。
哎,一边心心念念想娶回家的未来老婆,一边是未来小舅子。
弟弟离家出走,姐姐又犟得很,非得要把人给逼回家。
他这架在中间的人,上辈子得罪这俩了吧。
宴清屿看一眼店门口,闪着夸张奢华灯饰的Live house名,“之前谈好的可不是这个地方。”
金斯韫咳了咳,“哪和说好的不一样了,我这不是特意没营业,才敢恭迎你来社会实践啊,请来捧场的还都是朋友,说白了是我单方面出资的私人聚会罢了。我可是一天的营业额不要了,你知道我一天能挣多少——”
金斯韫掐了剩下的话,“算了,反正也没你们家有钱——欸,我可是冒着被你姐发现的风险在帮你,给你个练手又挣钱的机会,记着我的好啊。”
宴清屿回头看他一眼,金斯韫面不改色,镜片闪过精明光芒,俊逸的面容上挂着淳朴笑容。
看着宴清屿往里走了两步,金斯韫长长松了一口气。
应该没被他看出来什么端倪吧。
这小子也太敏锐了,连他脑子里打着的算盘都听得一清二楚啊?
他的手摸进口袋里,打算抽根烟压压惊。
事情搞砸,清梨那边不好交代……
宴清屿忽然停下,转过身来。
金斯韫一颗心都悬吊起来,夹在指尖未点燃的烟颤了颤。
宴清屿歪了歪头,勾了勾薄唇,“你最好戒烟,我姐可能不想强迫你戒所以没说过,但她非常讨厌烟味。”
一闪而过的笑,很快又恢复的一如既往目中无人的欠揍模样,往里走。
金斯韫反应了一会,扑哧笑出声来,随手将烟丢了。
啧,这不是挺知道怎么让人开心的。
看着少年模特般挺拔的身影,金斯韫感叹,宴清屿就凭着这一张绮丽精致的漂亮脸蛋,偶尔溢出一两分的温柔,如同渗入骨髓的毒药,足以让人让人轻而易举原谅了他的疏离淡漠。
不自觉对未来小舅子的好感度又高了几分,都快要不忍心真去对他刷手段……
不行!金斯韫猛地回神,别心软啊别心软,宴大小姐那边可得罪不起。
另一边,等沉礼絮回过神,发现自己亲手砸了英雄救美布景时,宴清屿已经不见了。
真进去了啊。
沉礼絮撇一撇嘴角,抬头看一眼设计华丽的门头,她没进过这样的地方,虽然听说今天是闭店邀请活动,会不会也有低消,别到时候挣得钱还够不够贴今天的花费。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雇主给不给报,身边传来敦厚的男声,“哎呀,礼絮吗?好巧呀,竟然在这里碰见你。”
沉礼絮捏了捏被握疼的手腕,循声回头,街对面走来一个挎着相机包的男子,平头,相貌平平,穿着淡蓝色花纹外套,是蒋逢。
他是西西姐团队里的摄影,外包性质,有活合作没活单干的自由工作者,平常也拍拍建筑或是展会活动。
她和他见过几次,也算不上特别熟。
沉礼絮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小逢哥。”
“好久不见了。我听西西说你是得罪人了?上次的拍摄机会丢了真可惜啊,我听设计公司那边说,买手店项目是要拿去评奖的,要是你作为模特在上面,肯定给空间效果加分,也给你自己以后接项目加分。”
沉礼絮笑笑,也没太把商业吹捧的话当真,附和地夸了夸蒋逢拍摄的作品。
站在门口聊了几句,蒋逢忽然提出可以给她介绍工作机会,看着她脸上的定制贴纸说,“正巧你也被邀请了,那咱们就进去借个地儿,吹吹风,十分钟,沟通完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live house。
沉礼絮没想到里面会是这么大一个空间。
极高的悬空,入口通道视线昏暗,弯弯绕绕如九曲十八弯。
路过的曼妙女郎甜蜜地打招呼,一路引领他们往里,人声越发嘈杂,喧闹的背景音也更加强烈,如同即将到达异世界的狂欢协奏曲。
一眼望去,人头攒动,男男女女热切交流,神情都看不清。
唯一的光源是桌上摆有长条红色荧光棒,一簇一簇排列,远远望过去像是深红色的夕阳原野。
荧光棒随着躁动节奏韵律感极强的背景音乐闪动。
视线被一路引至最远处的舞台,与巨大LED屏上方的红色射灯相交。
沉礼絮跟着蒋逢走到靠边的小桌旁,好半天才从初到新世界的懵懂里回过神。
她的腰上忽然搭上一只手,沉礼絮迅速避开,警惕地看向手的主人。
“不好意思啊,我是怕你摔着。”蒋逢笑着举起双手解释。
“……”沉礼絮看了他几秒,觉得自己不要把人想得太坏,她抿抿唇,“没事。”
“聊聊?”蒋逢问:“你什么mbti的啊?”
沉礼絮奇怪,“没测过?和工作有关?”
“我看看啊,”蒋逢点开手机里的文档,“上面写,得知道你mbti才能知道别的事。”
说完,他把自己给逗乐了,笑不可支,“先聊点轻松的,等上了吃喝的再谈工作。”
沉礼絮面无表情地附和两声。
蒋逢开口:“你试试,我把题发给你。”
沉礼絮应声,半天没收到题,“你发了吗”
一抬头,蒋逢笑容满面地看着她,意有所指,“你得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啊?”沉礼絮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低头翻通讯录,还有点歉疚,“不好意思啊,我不小心拉黑你了吗?”
翻进黑名单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躺在列表中。
沉礼絮问:“这个人是你?”
“嗯。”蒋逢努努嘴,“放出来呗。”
“……”
沉礼絮瞬间没了好脸色。
这个人发约拍私房照的消息给她,大段别有用意的暧昧邀约,丝毫不掩饰龌龊心理的露骨字眼。
“欸,都这么久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沉礼絮侧身躲开蒋逢伸过来的手。
蒋逢不在意地笑起来,“上次那消息真不是我发的,一帮哥们出去喝酒,谁知道是哪个发了神经,用我手机发的。”
蒋逢声音从背后响起,“哎,要是对你小逢哥这个态度,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匿名给学校打电话了啊,说你在外面拍——”
沉礼絮冷声,“我没有答应你去拍。”
她转身要走,蒋逢嬉皮笑脸地喊她,“你是没有啊,你肯定不怕。但聊天记录发给学校,上面的事儿又这么直白,秉着关心学生的角度,都肯定要找家长聊聊的。”
她不能被叫家长,小姨不会让她再一个人住。
“欸,这就对了,坐下来好好聊。”蒋逢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这还盘算着给你提供工作机会呢,话说开就好,咱好好聊聊。你肯定也饿了吧?我今天外拍一天,赶不及休息就过来了,都还没吃饭。”
沉礼絮面无表情:“那你快去吃。”
蒋逢:“我这不是着急想见你,昨天光想你就喝吐了。”
沉礼絮:“6”
蒋逢:“真因为上次的事生我气啊?小逢哥真的很喜欢你,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认识你。”
沉礼絮:“我也替你高兴。”
蒋逢接连被怼,笑容都僵在脸上,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喊了服务人员过来,掩盖尴尬。
沉礼絮扭头,在高频忽闪忽灭的闪动灯光之中,眯起眼找出口。
忽然,她看见了一只熊。
那熊的手上还托着透明鱼缸,水波粼粼,捧着浴缸的熊,如同是在觊觎鱼缸里不存在的鱼。
通体金属光亮的亮棕色概念熊旁,还有一个人,是宴清屿。
阴影处,眉眼冷然的少年低睫,调试着吉他,白皙如冷玉的指节撩拨在琴弦上,泛着不可侵犯的冷意。
牛仔裤裹着的长腿松散支着,造型炫目的环境灯只在他身上照了一瞬,世界就安静得像隔绝其他一切躁动音乐律动,只剩下她所想象的他的指尖与琴弦接触时的声音,如同被放大了数倍充盈视听世界。
直到其他人朝他走去。
在门口看见的成年男人带了几个人同样背着乐器的人过来。
像沉礼絮这样不太了解音乐的人,也一眼认出来这支乐队。
几个人在一档综艺上,因为绝佳的创编和表演能力大火,又因镜头前直白地揭露了行业黑幕而遭到资本封杀。
没什么人敢在公共场合与之为伍,曾经的节目伙伴都避之如蛇蝎,实在让人叹息人心凉薄,又极其可惜天妒英才。
宴清屿放下吉他,和来人打招呼。
“他很厉害。”蒋逢忽然开口,沉礼絮朝他看去。
“我一表弟初中和他一个学校的,学校参观日的时候,我跟着去看过一眼。”
蒋逢说:“他能用一根琴弦演奏小提琴。”
蒋逢低头苦笑。
他现在都忘不了那天所见的震撼。
单弦曲引入演奏曲,在表演过程中四根弦一根根地挑断。
整个曲目,一部分三根弦演奏,一部分两根弦,到最后部分以独留的一根G弦。
他原本是师范学校学音乐的,那天以后,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两天,从此厌恶地再也不想碰乐器。
差距,无法逾越的鸿沟。
课本里从来没教过的人生课题之一是,当在现实中亲眼看见天才时,是会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挫败与无力感的。
再比如现在,连宴家小少爷要体验人间疾苦,都有金老板这样大佬级别的人物,忙前忙后大费周章地替他搭台子。
一饮而尽,蒋逢的脸很快被酒精泡红。
他问:“怎么,你也能认识他?”
沉礼絮看着蒋逢,这个措辞,听起来他似乎还挺在意她是不是认识宴清屿的?
见沉礼絮没回答,蒋逢又问了一遍,“真认识?”
喝酒的杯子斟满,他盯着沉礼絮。
沉礼絮面不改色,“他在追我。”
满杯的啤酒微微晃动,蒋逢没了刚才自信坦然的模样,显得有些不自在。
他狐疑地看着沉礼絮。
沉礼絮笑了笑:“怎么?现在觉得你之前的一些举动很奇怪了?”
蒋逢不说话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忽然把杯子放下,语气笃定,“我不信,你们肯定不认识。”
眼看离成功摆脱蒋逢就差那么点进度条,沉礼絮坚持,“是吗?”
她起身,朝宴清屿走去,正巧乐队的人离开,他一个人在阴影处,远处暖色射灯照下的光线,像是将他晕染在另一个世界,和周围的一切都泾渭分明,绮丽得像是不真实的存在。
舞台的射灯偶尔扫过他,乌黑的斜刘海微微撇开,白皙俊美的面孔上漆黑的狭长妖孽的眼,像在思考什么似的看着舞台。
俗话说得好,多一个朋友,好走一条路。
是朋友还是敌人,全靠愿不愿意扯。
沉礼絮走过去,鬼鬼祟祟地撞了撞宴清屿的胳膊,“嘿,哥们,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