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听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缓了好一会,宋思听才逐渐适应眼前的昏暗。
朦朦胧胧的光线为屋内镀上几方轮廓,待到意识回笼,她想起自己现在所在何地。
点开即将耗尽电量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四十。
面部识别自动解锁,宋思听顺手滑进去,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错过的消息。
手机一打开,便停在租房软件的界面。她愣了一瞬,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打算离开这里另找处房源租住的。
可能是连日的奔波太过疲累,找着找着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还做了一个那样的梦。
梦中,几乎都是回忆。
她梦见了自己和李牧迁的第一次见面,梦见……有些不大好的记忆。
揉了揉头发,宋思听心里莫名有些烦躁,阻止自己再继续深想下去。
转目间,手机的最后一丝电量耗尽后,自动关机。
宋思听爬下床,打算去拿充电器。
余光瞥见微微有着些亮的窗外,她停下原本的动作,转而走到窗前,拉开帘子向外看去。
外面正在下雪,是那种鹅毛似的纷扬大雪。
她应该有……七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
目光顺着雪花飘落的轨迹停在一片茫茫的白色地面,宋思听静静地想。
看来今晚还走不了了。
重新拉上窗帘,宋思听摸索着开灯,找充电器。
手机电源接上的一瞬间,微信进来消息,这次不是祝驰周,是她的好友兼客户穆淼。
「听听,你怎么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去安市出差,原本还想着找你玩,结果祝驰周告诉我你走了」
「这是去哪了啊,什么时候回来?我下个月还有个活动,到时候能不能找你约拍一条?」
坐在床边,宋思听静静地看着消息一条条弹出来。
等到那边说完,她手指停在键盘上,略微思索一瞬,宋思听回道:「前两天走的,老家这边出了点急事,处理完就回去。」
「下个月……应该来不及,我推你几个拍得也不错的摄影师,你找他们问问时间。」
穆淼很快回:「好可惜,好久没找你约拍了,排都排不上呜呜」
「但你有事还是先可着你的事情来,我们回来再聚!」
「嗯嗯。」宋思听回她。
发送完消息,她打算出门,却见聊天框里又蹦出一条来:「不过我没听你提过老家唉,你老家是哪里啊?」
宋思听不知道怎么回。
她拉到消息上面,看着穆淼最开始发的那条消息:“祝驰周告诉我……”
告诉穆淼的话,就意味着告诉了祝驰周,他肯定会找过来,到时候……
想起那个场面,宋思听就觉得有点头疼。
但是不回穆淼的话,也有点不大好。
手指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宋思听斟酌着用语,最后发了一条:「东北这边。」
说完,她就丢下手机,翻出换洗的衣物准备出门洗漱。
东北——囊括了东三省,还有内蒙古一片区域,范围那么大,祝驰周短时间内应该找不到。
应该吧……
摇了摇头,宋思听推开房门。
客厅有亮。
意识到这件事,宋思听才想起来,这个时间,李牧迁应该已经回来了。
果然……
停在原地,她视线顿在沙发上坐着的人身上,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要不要出这个门。
门外,几步远的沙发上,李牧迁微微弯着腰,垂眼看着自己面前茶几上排着的一叠试卷。
身上的黑色棉质家居服微褶,勾勒出清晰的脊骨,往下,是劲瘦却不纤薄的腰身。
李牧迁侧对着她的房门方向,应该是刚洗完澡,黑色碎发有些潮湿,垂在额上,在眉骨、山根处遮盖出细碎的影。
听见开门的动静,李牧迁抬眼看来。他放下笔,目光平静地落在宋思听身上,似乎在等着她说话。
两人视线相接,宋思听抓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紧了又紧。过了片刻,她开口,嗓音有些哑:“有加湿器吗?好干……”
虽然话题起得有些莫名,但这是真话。
鹤城的气候比较干燥,再加上大冬天的,屋内的暖气烧得也热,宋思听最近几年在南方呆惯了,习惯了那种湿润的,没有什么雪的冬天,如今再回来,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
“有。”李牧迁点点头收回视线。
摘下眼镜随手搁在茶几上,他站起身,绕去自己的房间,拎出一个小型的加湿器来。
他走到房间门口站定,宋思听整理好思绪侧过身,让他进来。
“你给我用了,你自己的房间用什么……”擦肩而过的时候,宋思听看着他的动作,轻声问道。
李牧迁进门,走到墙边插座的位置:“只一晚,没什么,明天我下了班绕去大商再买一台。”
说着,他将电源插上。
登时,薄薄的水雾从加湿器的出风口吹出,烟白色的一团散在李牧迁的周围,衬得他的眉眼都有些模糊。
机器带起微微的运作声响,两人沉默无言。
看着加湿器的白雾渐渐扩散,李牧迁转身,他没有多留,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便出了门。
屋内面积不算大,侧身而过的时候,宋思听刻意错开了视线。因此,也就忽略了李牧迁出门时,静静看向一旁的目光。
那里,靠墙边的地上,安静地立着宋思听的行李箱,箱子没有打开过。
眸光暗了一瞬,李牧迁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听见脚步声重新回到客厅,宋思侧目,视线落在空落落的门边,想起自己本来要出门的目的。
重新抱起换洗衣物,她跟着出了房门。
外面,李牧迁坐回了沙发前。
看着他重新拿起笔,宋思听走过去,站在旁边,目光顺势在他手上的试卷上看了一眼。
额……红叉好像有点多。
“什么事?”李牧迁没抬眼,淡声问道。
“我的房间……你打扫过?知道我要回来?”宋思听摇摇头,原本打算直接说声没什么,但她想了想,索性直接问出这个困扰自己一下午的问题。
“打扫过,但只是习惯性的,”李牧迁拧开红钢笔笔帽,在试卷上又划上一个叉,回道,“我不知道你会回来。”
“……哦。”
宋思听一怔,但想了想,确实是他这种龟毛洁癖会做的事。
点点头,她没有再接着多言,转身进了浴室。
听见锁扣合上的声音,李牧迁停笔。
他静静抬眼,目光在浴室门上停了一瞬,旋即,又移开。
试卷上,红笔字迹工工整整,核算着分数——85。
换到下一张试卷,笔尖落下去前,他眉心微褶。轻轻抛下笔,李牧迁后仰着,枕到沙发靠垫上。
浴室传出哗哗水声,他目光沉静。
在眼底情绪变色前,李牧迁闭上眼。
宋思听洗澡时没听见什么动静,以为李牧迁还留在客厅。
整理了一下身上带过来的唯一睡衣——一件有点短的吊带睡裙,宋思听另在肩上披了浴巾,这才做好准备推开门。
却见客厅空无一人。
李牧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房的,茶几上原本摆放的试卷也消失不见。
走到自己门前,宋思听下意识往对面房门看了一眼。
房间门关着。
视线再往下,门缝中没有点亮。屋内没开灯,可能李牧迁已经睡了。
这样想着,宋思听扯下肩上浴巾,转身关了客厅的灯,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边擦着头发,她又想起方才和李牧迁的对话,注意力放在他说的那句:“只是习惯性的。”
手上动作一顿,宋思听侧过脸,看了一眼自己立在门边还没有收拾的行李箱,蓦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搞清楚点,现在回来就只是调查林叔的事情。至于李牧迁,反正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现在人家心里有没有你有那么重要吗?
事情结束之后一拍两散,到时候你回南方,他留在这,两三千公里的距离,有必要纠结人家到底还对你有没有意思吗?
更何况人家都说了收拾屋子是习惯使然,既不知道你要回来,也没有要和你有再续前缘的意思,你在这矫情个什么劲?
想着想着,宋思听自嘲了一声,起身去把行李箱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和房间里她曾经的物件挨在一起。
第二天是周二,宋思听昨晚收拾到很晚,再次入睡之后睡得很沉,几乎一夜无梦。
早上迷迷糊糊浅眠未眠之际,她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开关门声,宋思听没有在意。
醒来后已经十点,李牧迁早就出门,房间门开着,视线看过去,床铺理得整整齐齐。
客厅餐桌上放着从早市买来的早餐:粥和烧麦还有蛋堡。宋思听洗漱的时候路过,看见桌面还贴了张便签,她停下脚步,随手揭下看了一眼:
「热一下再吃,厨房有微波炉」
将便签纸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宋思听把早饭放进冰箱里,她一口没动。
昨晚睡觉之前,宋思听已经规划好今天要做的事。既然回来是要调查林叔死亡一事,其余的人和事,她都不想有太多的牵扯。
想起前几天自己在新闻中了解的大概:林叔在东湖被发现,尸体运到警察局。后续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公布,宋思听也拿不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所以,今天要去警局好好问问,不过大概,应该是什么都问不出。
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宋思听路过李牧迁的房门,顺势往里一瞥,目光径直落在擦得干干净净的窗玻璃上,外面高纬度蓝的天空像是水洗过一样。
将要收回视线,宋思听想到了什么,又下意识顿住脚步。
没记错的话,那间屋子的窗户好像……能看到东湖?
……
有了昨天受冻的经验,今天宋思听翻出衣柜里的棉服,出门的时候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昨天晚上回小区的时候,其实是路过了东湖的。但是当时天色过暗,看不清东湖的情况。再加上当时她穿得也单薄,不愿在外久留。
今天下了单元楼,宋思听便裹紧了外套,直接往东湖边走去。
工作日的早上,人不算很多,再加上前几天在东湖发现死尸的事情,这一下,东湖边上连原本晨练的人都消失不见。
踩着齐脚深的积雪,穿过绿化林间的小路,宋思听停在湖边的橡胶跑道上,目光遥遥落在冰面,四下搜寻着。
果不其然。
因为前几天的冻尸事件一出,搞得附近的人人心惶惶,虽然尸检报告没有公布,但大部分人还是先入为主,认为那个倒霉催的是掉进湖里冻死的。
估计之后也为了杜绝此类的事件再次发生,再加上湖面确实有些安全隐患。现在东湖边上的围栏都上了锁,隔上几米就挂了个牌子,上书:冰面危险,行人车辆一律免进,违者罚款二百。
湖中央,冰面上立着几根细矮的铁柱子,柱子和柱子之间,勾着橙黄色的封条。
看情况,那里应该是发现冰尸的地方不错了。
但昨夜下过雪,现今那边的种种痕迹都被冰雪掩埋。放眼望去一片平整,连本来被切开的冰面也重新冻上,宋思听看见的只是一片安静的雪白。
呼吸间带出乳白色哈气,宋思听站在原地,带着手套的手扶着栏杆,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要不要出这二百块钱。
过了一会,她收回目光,手抄着兜,慢慢离开原先站定的位置,回忆着警局的方向,她沿着沿湖跑道向前走。
现在过去看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还是先去警局问问……
等等。
蓦然停住脚步,宋思听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抬眼,看向身后的小区。
仔细对了一下角度,她挪移着,直到一瞬,视线停在一扇窗户上,窗户后一角黑灰色的窗帘分外熟悉。
还真能看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