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8年9月
人们经常把伦敦说成是众多小城市的集合。因为各区之间的差别过于明显。在西区,汇聚着众多的公园、宫殿、富丽堂皇的房屋、青翠碧绿的花园、围以铁栅和树木的绿地。然而,东区却是贫困的渊数,疼痛的伤口,尤以斯皮特菲尔兹和怀特查普尔最为突出。这里人口众多、肮脏不堪,弯曲狭窄的小巷两旁挤满了破损、潮湿的房子,世界上所有生活无所凭籍的人似乎都相聚在这里。这些苍白消瘦的人们都打上了贫困和各种邪恶,包括最卑鄙的邪恶的烙印。
我们已经讲过危险的多塞大街。但是,凭借其堆满了马肉的仓库,巴克斯街绝不在其之下。这条小巷里弥漫着平淡的香味,不幸的牲畜在痛苦的惨叫声中奄奄一息,血水流满了路面。
8月31日凌晨三点二十分,星期五,一个名叫乔治·格罗斯的马车夫在这条荒凉的小巷里匆匆地赶路。他来到屠宰场的高处,隐约看到在街的对面有一件人一样的东西躺在地上,还以为是一件雨衣。他走近一些,看见自己的同事约翰·保罗迎面而来。真是可怕极了……那雨衣原来是一个女人的尸体,还热乎乎的。两人立即将这情况报告了布雷迪大街的警察分局。三点四十五分,警察约翰·尼尔用昏暗的提灯在巡夜,发现了三十分钟前还不在那里的尸体。死者的脖子在两耳之间被深深地切开。事后,法医确认尸体被剖了腹,切口极深,露出了一部分肠子。但是还有其他伤口,肚子上和侧部有多处切口。
调查的结果令人瞠目结舌。警察约翰·尼尔认为凶杀发生在三点十五至三点四十五分之间,而克罗斯和保罗认为这一时间应提前到三点十五分至三点二十五分之间。三名守夜人员曾在附近巡逻,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叫喊声,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屠宰场的三名雇员也几乎是这么说的。一个住在离发现尸体的地方不远的女人曾一夜没合眼,她说声音再细微,她也能听见。谁也没有看见凶手或听见凶手作案的声音,而凶手却在不足十分钟的时间里,把死者撕得粉碎,然后神奇地消失了。
死者名叫波莉·尼克尔丝,一个四十岁的妓女,淫荡贫困让她无家可归,剥夺了她的一切魅力。她结过婚,有五个孩子。但是,她喜好酗酒,不愿陪伴子女,终于掉入了斯皮特菲尔兹罪恶的淫窟。
调查的任务没有交给我。正像我希望的那样,我的一个同事碰了一鼻子灰,调查毫无结果。
巴克斯大街发生的凶杀致使报界舆论哗然,同时引起了东区居民,尤其是那些必须在晚间外出游荡的妓女的惶惶不安。相反,此事似乎并没有引起刑事调查处新处长的兴趣——他是刚刚被任命的,已经去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度假去了,为期一个月。他的前任和查尔斯·沃伦长期不睦,在凶杀发生的第二天,便辞了职。
一个星期后,即9月8日,星期六,在这一地区又发现了一具妓女的尸体。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伦敦的各个角落。转瞬之间,举城皆惊。大街小巷,人们争相购买下午的第一版报纸。现在,已毫无疑问:这一系列血腥的屠杀是同一个人干的。每一张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受害者的姐妹们颤抖着互相询问: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这些风骚女人的恐惧是合乎情理的,因为神秘的凶手已表现出极端的反常心理:死者不仅仅被削头剖腹,而且一些内脏器官也被掏出,昭示于众。
死者安妮·查普曼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夫死后,她把孩子扔在乡下,孤身一人来到伦敦,寻求机遇。不久,她就不得不靠出卖色相为生。她年已四十七岁了,体态臃肿,嗜酒成性,说得严重点儿,她显得比怀特查普尔的其他妓女都更加堕落放荡。
那是一天凌晨,五点五十五分,一个名叫约翰·拉维斯的搬运工在汉伯里街二十九号的后院发现了她的尸体。她的头几乎和躯干分离了,肚子被完全剖开,肠子被挂在了尸体的肩膀上,子宫和一部分阴道不见了。菲利普斯医生明确指出,凶手有非凡的技艺,下刀准确,估计他没用一刻钟就分解了尸体。医生说:“显然,只有内行才会有这样娴熟的功夫,也许凶器就是解剖手术刀。”
汉伯里街二十九号的房子里住着七位房客,要从大街上进入内院,必须穿过一条走廊。尽管房子的木制隔板很薄,但没有一个房客在夜里听到过任何响动。房主的儿子说,四点四十五分时,后院还没有尸体。五点三十分,有人还在汉伯里街二十九号门前最后一次看见过活着的安妮·查普曼,她身穿大衣,一个头顶猎手式鸭舌帽的人陪着她。目击者是一个叫朗夫人的女人,其他情况,她就一概不知了。尸体是在五点五十五分发现的,此时,汉伯里街己充满了很多去斯皮特菲尔兹的市场的搬运工。这次凶杀又使人联想起了上星期案子的那些疑团,凶手是如何在刹那之间分解了尸体,而在这样一个人流如梭的地方既不被人看见,又没有叫人听到任何响动?凶手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因为身上留下血迹而引起他人的注意,成功地逃离现场的?
警方马上意识到,他们的对手是一个异乎寻常的凶犯,他倚仗技艺高超,更加有恃无恐。
自然,报界对警方的尖锐批评又加剧了人们的恐慌:“同一个人连续杀了四个妓女,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警方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进行大拘捕,被捕的有外国人、乞丐、小偷,但由于没有证据,不久又都放了。警察局源源不断地审查了许多嫌疑犯。同时,全城发生的意外事故,警方要插手处理。稍有风吹草动,警方都会觉得可疑,于是多次动用大批警察部队,避免有人再度被杀。检举他人者有之,写匿名信者有之,借机算旧帐,报私仇者有之,好像在一个街角都能看到杀人的疯子。
在警方逮捕了“人皮围裙”——一个名叫约翰·皮泽的波兰犹太人之后,有一段暂时的平静时期。“人皮围裙”的职业是修鞋匠,他神出鬼没,性情残暴,经常出没于东区。但是,关于安妮·查普曼的被杀,约翰·皮泽却提出了不可争辩的不在现场的证明,警察不得不公开为他辟谣,以防止报复心切的公众对他处以私刑。
从此,警察封锁了所有的大街小巷,对怀特查普尔的监视之严密达到了空前的程度。伦敦警察厅动用了大量的探警。另外,出事地区的居民还自发组织了自己的警戒委员会。
斯皮特菲尔兹的大约二百多个乞丐营被统统检查了一遍,因为在达官显贵们眼里,杀人魔鬼不可能是一个英国贵族,当然,那是难以想象的。
警方连续受挫,报界仍然咬住不放,大肆渲染此事引起的公愤、警方的愚蠢无能以及形势的不可救药。但是,舆论的锋芒主要还是针对沃沦的。
那是9月底的一天晚上,我离开伦敦警察厅时,外面已是雾气浓重。我在一盏路灯下慢慢地踱步,等待着马车。这时,我看见了身披黑色斗篷、头戴大礼帽的梅尔文那潇洒的身影。
“约翰!”他说,“我们一起走走吧!自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让全城陷入恐怖以来,我们甚至连谈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好吧。不过,昨晚在怀特查普尔的小巷里走了一夜,搞得我都不想再走路了。沃尔特和我一样,但他运气不如我好,因为今晚他还在值勤。”
“有什么办法,”梅尔文叹道,“没有一点儿线索,真让人绝望。这个地区已被封锁,但我担心还会发生最坏的事情。那魔鬼已有两个星期没有出现了。我想,他正躲在暗处,手握钢刀,虎视耽耽……疯子。这显然只能是疯子!但却是一个清醒、才智出众的疯子……因为他有高超的技艺……你知道,约翰,如果让我决定,我会把调查的任务交给你。”
“阿伯林警官还颇有成绩。”我挖苦地说。
梅尔文摇了摇头:“我打心底认为,只有你能够制止这种一连串的谋杀。制服幽灵凶手,在我看来,这是你的特长。另外,事实是,被害者都是妓女,且都被剖开了肚子。这个案子让我想起了莫尔斯当案件:福赛特小姐和莫里森小姐的脖子被切开,凶手奇妙地消失了……”
是这样,亲爱的梅尔文,你离真相不远了,但别指望我会告诉你……我答道:“内利自杀了,不可能是她。”
“我知道,约翰。但,又可能是谁呢?一个学识渊博的疯子,一个狂热的宗教信徒?一个屠夫?一个失去了理智的贵族?为什么他要像杀死牲畜那样杀死这些可怜的女人?……你知道,约翰,现在谣言四起,被害者的惨状引起了最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测……凶手下刀准确,所以医学界受到了怀疑……”
“医生?有可能。”我说。看到舆论的这种趋向,我感到满意。
梅尔文愁肠百结。他停了一会儿,又说:“上星期,我们审问了安妮·查普曼的几个朋友。你知道,有钱的时候,她住在多塞大街最有名的妓院里。猜猜看,我碰到谁了?”
我感到从头到脚一阵痉挛。
“布莱克菲尔德旅馆老板的女儿。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能碰到她,我想跟她说话,但是……”
我感到浑身燥热。
“她样子奇怪,好像……怎么说呢……疯了,因为悲伤而发疯了。我无法描述她内心的情感。毕竟,她没有理睬我。”
喔唷!我真是劫后余生。
梅尔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她……总之,她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她是妓女。我糊涂了,因为那时她给我的印象很好,而且……”
“知道了,”我干巴巴地打断了他的话,“每个人的生活之路都是自己选择的。”
自从科拉向我展示了她的全部本领的那个晚上以来,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我爱的那个科拉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这个科拉仅仅是一个堕落的女人,一个我竭力避免再遇到的科拉。因悲伤而发疯?是的,有可能,因为我同时已经得知:在挨了我一顿痛揍之后,她的“保护人”成了痴呆,智力不及幼童,活像没有骨头的木偶。他毫无恢复的希望。好极了,这对他正合适!
我们谈到这里,就互相道别了。我若有所思地看着警长的背影在茫茫的迷雾中远去了。随后,我截了一辆马车,告诉了车夫我的地址。
次日傍晚,我在梅尔文的办公室见到了他。
“看看这封信,约翰,”他开口道,“说说你的看法。是中央通讯社收到的。”
“注意,还是用红墨水写的!”我接过信,说道。
亲爱的老板:
我不断地听说,警察已经发现了我,但却不会马上逮捕我。他们好像很机灵,竟说已经在追踪我了,可笑。“人皮围裙”的闹剧让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憎恨妓女,除非被关起来,否则我会利用一切机会拆了她们。最后那次活儿,真是干净利落,我甚至没有给那位夫人留下哼一声的时间。现在,他们怎么能抓住我?我喜欢这份工作,并且还要干下去。不久,你们还会听到人们谈起我和我那些小小的乐趣。
上次干完活儿之后,我把人血放在一个酒瓶里,打算用来写字,但它凝固了,根本用不成。希望红墨水足矣。哈!哈!
下次干活儿,我要割下那位夫人的耳朵,寄给警察,只当开个玩笑,可以吧?把这封信留到我下次干完活儿为止,然后立即将信公开。我的尖刀很漂亮,很锋利,一有机会,我就要立即重新工作了。
祝你们好运。
魔鬼杰克 敬上
露出任何马脚都于我不利。我必须把手上的红墨水完全清洗掉,然后再把信寄出去。倒霉!真不巧。现在,他们说我是医生。哈哈!
“怎么样?”梅尔文着到我读完了信,恼怒地问道。
“现在凶手有名字了:魔鬼杰克。我们的进展很快。”我略带讽刺地说。
“得了,约翰。你觉得会不会是有人在跟我们开玩笑吗?”
“仅仅是有那么一点儿感觉,不过我倾向于认为这封信是真的……”
梅尔文表情严肃地看着我说:
“我也是这么看的。我担心,他会像他说的那样在最近出现。在某种程度上,这封信让我们明确了他的一点儿心理。这是一个夸大狂,有坚不可摧的自信心,无所畏惧,让人感到他是不可战胜的,就好像他拥有……”
“……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我抢先道。
“对。现在看看笔迹。帅气、工整。”
“是的,但文笔则不然,蹩脚,粗俗。”
“一个诡计,二流的诡计。他完全清楚我们不会上他的当,”梅尔文站起身,用一本正经、说教式的口吻说,“约翰,我感到我们的对手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罪犯。那家伙绝不像人们想的那么疯。在某种程度上,他是有些缺乏理智,但他却有非凡的才能。他知道这一点,也知道我们也了解他的才华……这封信正是向伦敦警察厅的挑战。”
“魔鬼杰克。”我慢慢地吐出每一个字。
梅尔文眯起眼睛:“魔鬼杰克或者是……女魔鬼杰克?”
“凶手有可能是女人吗?”我发火了,“不可能!女人绝不会……”
“请问为什么?”
死一样的沉默笼罩着房间。
“头儿,你打算把信怎么办?”
“照魔鬼的要求,先不公开。知道的人不多,他们会保密的。”
安妮·查普曼被杀之后,已过去了三个星期。我忧虑地看着夜色把它潮湿的脸贴在对着便梯的那扇门的玻璃上。我经常在晨光熹微时才回来。由于门吱嘎作响,所以我决定给铰链上些油。刚干完,门铃就响了。我过去开门。
“沃尔特,”我喊道:“原来是你。你还得值勤,真倒霉!”
“今晚,我钻出热被窝,觉得一定要到你这儿来。”他大声说。同时,我替他摘下圆顶礼帽,脱下他的棕色大衣。
他一屁股倒进扶手椅里,看着壁炉里噼啪作响的火苗,像是一个孩子在欣赏圣诞玻璃柜。我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他喝了一口,叹息道:“你知道,约翰,我不是胆小鬼。”
“这我比谁都清楚。”
“今晚,你看到雾了吗?”
“是的,不过……”
“我们刚刚收到了一封信。”
“信?谁的?”
“我给你逐字逐句背一遍:‘注意:近一两天内的午夜,我将在米诺里街下手。我给当局一个宝贵的机会,但我干活儿的地点附近从来都没有警察。签名:魔鬼杰克。’”
“如果这封信不是开玩笑,且这个魔鬼杰克信守诺言的话……不,这是神经错乱,他肯定会被逮住。全城都在戒备,妓女们也很警惕,就连流浪汉也睁大了眼睛,他这么做简直是自找倒霉。我们监视着怀特查普尔的所有街道。”
“是的,不过已经是星期六了,街上人很多,妓女们还要挣钱糊口呢。”
“你刚才说是在近一两天内,那就是在星期一和星期二?”
“以前他一直是在周末干的,这一点不大可能改变。至少梅尔文是这种看法。米诺里是伦敦塔南部的一条街道,与怀特查普尔的南部相连。”
“米诺里……他从他的地方出来……你不觉得这只是一计,想转移我们的视线?”
“不知道,约翰。我总感到他还要干,就今天晚上。但是,这该死的雾。”他颤巍巍的手捋了捋红粽色的头发。
沃尔特一口干了酒杯,为自己壮胆,然后站了起来。
“也好。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个魔鬼。晚安。”
“你今晚在哪个区城?”
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多塞街。”
沃尔特·麦克尼尔侦探离开他的朋友的时候,在伦敦的某个地方,一个人正在磨刀霍霍。“你们还会听到人们谈起我和我那些小小的娱乐,”他自言自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两只眯缝着的眼晴喷射着可怕的火焰,“我要在米诺里街把那两个婊子切成碎块儿。”
魔鬼杰克的狠毒和大胆是少见的,他准备再杀两个。这将成为头版头条的新闻,也将使伦敦陷入恐怖的深渊。
很晚了,也许已是午夜。让我们溯泰晤士河而上,尽力能在越来越浓重的迷雾中辨明方向,威斯敏斯特教堂、耶稣受难像、法学协会、海关,然后在伦敦塔停下来。因为,一个沿码头行走的黑影刚转而向北,又朝怀特查普尔走去。
“黑影”穿一件长大衣,竖着衣领,头戴一顶鸭舌帽。他步履平稳,不慌不忙,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那双浅蓝色的、半透明的眼睛是呆滞的。似乎失去了一切生命的光泽。
“黑影”走进了怀特查普尔,放慢了脚步,加入到开始离开小酒馆的夜游的人们中间。谁也没有看他一眼,因为他看上去是那么平常。
他走进一条漆黑的小胡同,脚步单调地踏在雾气弥漫的路面上,雾中的风高高地扬起他的棉围巾。
然后,他停了下来。
几米以外,一家小酒馆里射出的昏暗的光在路面上留下了黄色的斑点。一片嘈杂之声——争吵声、怪叫高唱声,放荡的笑声——打破了沉寂。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那“黑影”还在那里,在黑暗的掩护下,一动不动。
嘈杂声突然加剧,因为小酒馆的门一开,一个步履蹒跚的女人走了出来,用沙哑的声音哼着一首流行小曲。她身着毛皮领上装,黑缎子连衣裙,脚穿黑色长筒袜。
细心的人会看到“黑影”的脸上现出阴险的微笑,也会猜出那个刚出酒馆的女人是妓女,但却不可能知道她叫伊丽莎白·斯特莱德,四十五岁。寡妇,有孩子。
但是,“黑影”却什么都知道。
伊丽莎白·斯特莱德砰地一声关上门,刚准备走,却突然起了某种预感,于是转过身,仔细观察漆黑的小巷。过了一会儿,透过浓重的雾气,她隐约看到有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但是,她觉得这是酒气引起的错觉,于是重新哼起小调,走远了。
“黑影”随后亦步亦趋。
零点五十分,伊丽莎白·斯特莱德来到了伯纳大街的一个小院。院子里很黑,只是从一家小酒馆的窗户里透出了一些微弱的光亮。伊丽莎白刚刚拒绝了一个嫖客,正在思忖着自己碰到的这个人,突然。她瞥见一个头戴猎手式鸭舌帽的黑影轻轻地朝她走来。一种无名的恐惧让她呆在原处没动,直到“黑影”开口对她说话。
妓女的情绪神奇地很快镇定下来。他们友好地攀谈起来。
“……我有一个小礼物送给你。”那“黑影”说。
“啊!”伊丽莎白·斯特莱德惊喜道,“但奇怪的是……”
她的声音消失了,但她没有马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突然双手捂住粘糊糊的脖子……她明白了一切,但却倒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名叫路易斯·戴姆舒兹的小贩走进了黑暗的院子。他的马突然绊了一下,几乎把他甩下马背。他划亮一根火柴,发现了脖子在两耳之间被深深切开的伊丽莎白·斯特莱德。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碰上了那个嗜血成性的疯子的又一个受害者。于是奔进小酒馆,告诉他的朋友们。躲在黑暗中的那个“黑影”暗骂着这个打断他的工作的人,悄悄溜走了。又过了一会儿。警察匆匆赶到了伯纳大街的这个小院。
十分钟后,在丘奇·帕西奇的黑暗的胡同里,凯瑟林·埃多斯略带醉意、步履蹒跚地向刚刚逮捕过她的警察甩出一连串脏话。在主教区警察分局里,她的酒劲已经过去,刚刚被放出来。
她贴着墙走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望去,看见一个戴猎手式鸭舌帽的黑影慢慢朝她走过来。当“黑影”跟她说话时,方才短暂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了。
平静的迈特广场的两侧是“科尔利和汤奇茶叶贸易公司”的建筑物,有三个出口向这个离米诺里街不远的广场。
一个名叫爱德华·沃特金斯的警察在这里巡逻,一刻钟一趟。一点三十分他走过广场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也正是在这时,凯瑟林·埃多斯和那个“黑影”进入了广场。一点三十五分,有三个人离开杜克街的小酒馆,经过广场。其中一个听到凯瑟林·埃多斯的笑声,瞥了她和那个“黑影”一眼,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凯瑟林·埃多斯笑声不止,她猛然看到了“黑影”的眼睛,那两只死死地盯着她的蓝眼睛已失去了温柔,闪烁着奇怪的光芒,越瞪越大。刹那之间,她意识到情况不妙。
凯瑟林·埃多斯躺在了地上。“黑影”俯下身,纵情体味着一场疯狂的快乐,忙于他那神秘的工作:妓女的肚子好像是他的兴趣所在。
一点四十五分,警察爱德华·沃特金斯在广场上又转了回来。提灯立即照亮了躺在血泊中的凯瑟林·埃多斯的尸体。眼前的情景是惨绝人寰的。
死者的脖子在两耳之间被深深切开。面口全非,眼皮被划破,鼻子不见了,右眼似乎也没有了。右耳垂被斜着割下来,而左耳垂的切口却是垂直的。肚子完全被剖开,内脏被掏空,肠子搭在右肩上,食管放在右臂和右肋之间。
沃特金斯立即赶去通知“科尔利和汤奇茶叶贸易公司”大楼的看门人。这位曾经干过警察的看门人冲出广场,拼命吹哨子,同时沃特金斯守护在尸体旁。
于是,对凶手的追捕开始了。怀特查普尔到处都鸣响着哨音,警察在雾气之中乱成了一团,人们从小巷的各个角落里跑出来,冲着向四面八方奔跑的警察喊叫着。
在亨兹迪奇街,戴鸭舌帽的“黑影”疾步飞奔,后面紧随着一大群警察。
“抓住他!”一个从对面跑来的警察喊道。
魔鬼杰克知道,一点点差错都会产生致命的后果,他跑得飞快,但头脑仍然极度镇定清醒。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维系于是否能临危不乱以及施展计策——那魔法一般的计策一定能够救他,使他绝处逢生。
正当警察准备扑向他时,他拐进另一条黑漆漆的胡同。警察看着他的影子越来越模糊,终于被浓重的迷雾吞没了。
尽管黑影已经失踪,但警察并不特别担心,因为那个魔鬼的身上一定沾满了鲜血,况且这一地区已被封锁,他不可能通出越来越小的包围圈。警察寻着血迹,在古尔斯顿大街发现了一件血衣。他又朝北逃窜,哨音更加强烈,还能听见凶手急促的脚步声,警察几乎够到了凶手。他们看见黑影鬼鬼祟祟地上了著名的多塞街。他们沿着小巷前进,却在另一端碰上了已守在那里的麦克尼尔侦探。
“他没有从这儿过!”他喊道,“他一定还在里面!”
昏暗的提灯照遍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在一块五、六米深的凹地里,发现了一个蓄水池。水被鲜血染红了!凶手先洗了手,然后又一溜烟似地飞走了!
次日是星期天,一张卡片被塞进了东区的一个信箱里,笔迹同署名为“魔鬼杰克”的第一封信一模一样。另外,卡片上还带有一个血手印。
尊敬的老板:
我既然提前告诉了你们,就绝不是在开玩笑。明天,你们会听到人们谈论“调皮杰克”的工作了。这次,杀了两个。第一个叫了一声,因为一刀下去没能结果她。没有时间取到耳朵寄给警察了。你们把上一封信保存到我重新工作为止,谢谢。
魔鬼杰克
卡片寄出时,报界还没有得到两人被杀的任何消息。只有凶手知道他没有时间从一个受害者身上割下耳朵了。这一点证明:这封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