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上校因散步而显得有些疲倦,但他坚持在伯敦住宅外进行我们的交谈。我们走在树林中蜿蜒曲折的小径上。叶簇中闪着亮点儿,树林缓和了太阳的炽热,爽人的清风包围着我们,寂静里点缀着飞鸟的鸣转。走过整整十分钟后,上校终于摆脱了沉默:“无疑,我们的成绩超出了期望:老虎气急败坏,它出笼了……”
“我宁愿说它伸出了爪子。我觉得还有另外一只疯狂的野兽处境险恶。警察调查起那老女人被害的原因,他们会审问嫌疑者,于是嫌疑者便会提到有一个悉尼·迈尔斯,伦敦警察厅的警官!这件事会让我付出巨大代价……”
“别担心,今早我见了警察。他们相信这是疯子干的,案子会很快了结。另外,伯敦住宅的人谁也不会跑到房顶上去叫喊:凶手就在家里。我叮嘱过霍普金斯和内利,他们什么都不会说,我相信他们。至于你,年轻人,如果我们共同努力查出了凶手,你可以为《每日电讯报》撰写一篇轰动一时的报导!而且,你也不必去为写小说而绞尽脑汁了!我看,这件事已够神秘的了。”
我似乎在走钢丝。今后,我必须加倍谨慎,因为我的处境是最错综复杂的:对科拉和上校,我扮演的是一个记者的角色,却又要自称是伦敦警察厅的警官,对斯特兰奇和佣人们,我是伦敦警察厅的悉尼·迈克斯;对布莱克菲尔德的居民们,我是一个普通的旅游者(只要托尼守口如瓶),然而,实际上……
但目前,我还控制着局面。我的计划如期实施,尽管女教师的死是我始料未及的。
“充满神秘,的确。你怎么看巴克斯特的供词?”
上校顿了顿。他用手背擦了擦汗涔涔的脸,装出一副精神的样子说:
“今早,我仔细地观察了黑影神奇般消失的那条死胡同。沿墙有桶和箱子……但巴克斯特一口咬定:他一步步走过胡同,检查了每个角落,没有人穿过胡同……如果像他说的那样,那么任何人,甚至是一只猫也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对于这一切,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了解巴克斯特,他不是那种会编造故事的人。有一点是肯定的,与我们打交道的是一个极其高明的凶手。”
“我甚至说是和一个幽灵凶手打交道……跟你兄弟被害时一样!”
“对,凶杀是签了名的,尽管他没留下名片……”
“……用红墨水写的……”
上校抬起眉毛,露出怀疑的神情:“你说什么?”
“噢,没什么!”我回答,“我想起了我的小说。一个幽灵凶手留下了用红墨水写的名片。这是个好主意。”
“看来目前我们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他有些干巴巴地说。
“对!归根到底。没有迹象?”
“没有,咳!两只半满的酒杯放在厨房的桌子上,这只能证明:西莉亚·福赛特小姐认识凶手。半夜三更,谁会给一个陌生人端酒?愚蠢的警察甚至连这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不过,这样太好了!这却避免了他们来跟我们捣乱……不过,他们唯一的傻瓜,”他暴怒了,“在我们拼命帮着罗斯回忆时,我们甚至没有照顾到女教师,而她却想起了重要的情况,重要到要逼得凶手在两个小时后就把她杀害了。”
“尤其是她要告诉我。如果我知道……”
“对,我们简直就像是傻瓜,除了凶手之外,所有的都是傻瓜,但我们却得到了……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脸色突变,大叫起来,“那本书……”
“你想起来你侄女把它借给谁了吗?”
他正了正眼镜,慌乱的目光和我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没有,很不幸。但你想想,如果书对凶手是个威胁,那他只需除掉……”
“你侄女?不,我不这么看。这么做甚至是可笑的,因为我终究会找到那本书,我们只要询问罗斯的朋友就够了,也许要很久才会找到,但我们一定会找到……”
上校又变了表情,露出神秘的微笑。他一弹手指,说道:“我们会得到的。我刚有了个主意……利用野兽的疯狂,布下圈套。如果这一行动能危及到他的生命,他就会入套,向我们低头。”
“我明白。即使找不到书,我们也会时刻让他明白……”
“对极了!也不可冲动。我要冷静地、头脑清楚地考虑一下。稍一疏忽就会带来惨重的后果。受伤的老虎是最危险的。还有,我交给你的工作完成了没有?”
我把嫌疑者的名单递给他。
“简明扼要,”他看完,说道,“都在这儿了,甚至包括善良的老上校,你干得不错,尤其是我也在嫌疑之列。”
沉默。随即,他有些阴险地说:“你看是谁?”
我自信猜透了上校的内心,于是就说:“如果利益是谋杀的动机,我看是你侄女的丈夫。”
上校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满意的神色。
“卢克·斯特兰奇……我也这么想。我一直认为他娶罗斯仅仅是因为她是我兄弟的女儿,他娶的并不是罗斯这个人。关于他不在现场的证明,正如你在嫌疑者名单中所正确强调的那样,很不允分。”
“我刚刚和你侄女谈过。她说她丈夫是在办公室里睡的……这一点也说明他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在这方面,福赛特小姐的死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谁都可以趁黑夜离开伯敦住宅。我进行了小小的调查,你想象得到,一无所获。我仔细检查了浴室和所有的水眼:无任何血迹。我看,凶手一定是穿着旧衣服,然后再脱去,甚至可能是在河里洗了澡,消除了一切血迹。因为他必定会沾到血,所以这是警察的唯一依据……经过考虑,我想卢克不会杀人。这种无缘无故的残忍手段以及由此而产生的额外风险,都与他的性格不相符。”
沉默,只能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和上校嘘嘘的喘气声。
“上校,有一个当事人,我很想问问……”
“如果您想是迈克尔,那么就不必考虑……”
“不,不是迈克尔,而是你兄弟的未婚妻安杰拉·赖特。”
上校停住脚步,呆住了:“安杰拉……安杰拉·赖特?”
“我看必须这样。你知道她住在哪儿?”
“对。伊斯特本,但……”
他显得不安起来,胡乱拨弄胡须,眉头紧锁。
“你反对吗?”我语气坚定地说。
“不,当然不。只要你认为有必要。不过,她不会对我有好感!她什么都说得出口,胡编乱造,让我们丢脸,以此为乐。另外,因为这个原因,并且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觉得不必去……”他瞟了我一眼,改口说,“很好,我告诉你地址,但很可能她已离开伊斯特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