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暗很少看到闻岁这样的样子,他平日里嚣张,散漫,不可一世,什么事情都觉得矫情,懒得多说。
总是用吊儿郎当的语气把事情三言两语就带了过去,掩藏很好,生怕泄『露』了自己半分情绪。
只是现在,他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腰,凛冽的肩胛骨在风里很轻地颤。
他抓着自己衬衫的手指揪得很紧,看上去很是脆弱,不堪一击。
江暗刚说了谎,他那三年的确过得不好,甚至很糟。
离闻家的候还在暑假,他搬进了新学校附近的出租屋着学的,零散接着零工。
为未成年,店铺都不肯要,于是只能干线上陪玩,或者初中生当家教赚些外快。
更多的,是无止境的孤独。那会儿『奶』『奶』还在乡下,母亲生下他就去了国外,从未见过。爸爸更不必说,早就变成了一抔黄土。
他有朋友,有亲人,甚至连个稍微熟悉能说上话的都有。
但他不敢跟闻岁有任何联系,三年私立的学费仍然负担不了,他受制于人,联系方式也被删了个干净。
两人明明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偶尔转个街角就能碰到的距离,却不能上一步。
跟闻岁分的日子里,每一天都过得像是行尸肉,毫无生趣。
于是在很多个零碎的,他都只能站在三中门外,远远看着。
看他一始独来独往,到后面身边偶尔会有一些不认识的面孔,有候在打闹,有候在沉默。
他羡慕那些能跟闻岁勾肩搭背的同学,甚至路边售卖商品的小贩,都能跟他说上句话,可是自己不能。
相册里带锁的那些照片,就是那个候拍的,各式各样的角度,远的近的,清晰的模糊的,却从来上去打过一次招呼。
念的滋味在是太难熬,他把自己的填得很满,拼命做题,拼命攒钱,把自己忙成了一个陀螺。
到后面好像变得习惯,只是夜深人静的候,他固执地翻着那些照片,一遍又一遍。
心中的念偶尔也会被恐惧占据,怕小朋友难过伤心,怕他慢慢忘记自己,怕再次见面的候,已经生疏陌生。
只是现在,这个人埋在自己怀里撒娇,说他很疼。
这份刻入骨髓的情感牵连,让他觉得此此刻的难受比过去三年都要来得痛苦。
他很轻地拨闻岁额的碎,低头靠近他,轻声说:“闻娇矫。”
闻岁睛仍然是红红的,趴在他的膝盖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有些愣神。
江暗指腹抚过那个很浅的伤口,很轻地吹了口气:“吹吹就不疼了。”
“你哄小孩呢?”有一股风扫过眉骨,闻岁忍住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就是哄小朋友,我该拿你怎么办。”江暗捏着他的下巴把脑袋转回来,盯着他的睛,低声叹道。
闻岁仰着头跟他碰上视线,总觉得他哥睛里藏着很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对不起,我不是…”
话还说完,他感觉自己从地上被拎了起来,很用力地抱住了。
他的手臂小心环上江暗的肩膀,整个人密不可分地被锁进怀抱里,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服,能感受到对方一声比一声强烈的心跳。
他听到江暗贴着他的耳朵说:“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什么都做错。”
“好,以后不说了。”闻岁埋进他的颈窝里,喃喃道,“哥,我们和好好不好。”
好像到了这一刻,之那些欲盖弥彰的情绪才全宣泄,他们终于可以坦然面对彼此。
这一个月来那些小心翼翼的揣测和试探,心里翻来覆去的忐忑,终于落到了处。
离的候,他们来得及好好告别,甚至完整说上几句话,就那么匆匆一瞥,就是三年。
现在重新见面,人打扰,多了很多的,可以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千万个字堵在胸口,最终还是只剩下这一句。
哥,我们和好好不好。
江暗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低声说:“好,我们和好。”
闻岁再说话,只是安静地任凭他抱着,很用力的力道。
不知道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他终于不好意思口:“我们…还要抱多久…”
江暗被逗笑,很轻地放他,掀起皮看人:“现在舒服点了吗?”
“好多了,其也不是多回事,就是刚一下子情绪控制住。”
“嗯,看出来了,我要是你,是不是得自己裹在被子里偷偷哭。”
情绪稍微缓和过去,闻岁才有些迟来的害臊,只能捏着他的下巴凶巴巴威胁:“我哭,你看错了,是风太『迷』了睛。”
“那是我哭了,行不行?”江暗抬手在他尾很轻地抹了一下,指尖上有些『潮』湿。
“你好烦。”闻岁飞快地抿了一下唇,从他身上起来,坐到长椅的另一边。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那辆来的车,又问:“你租的车呢?”
江暗淡淡回:“送完你就还回去了。”
闻岁侧头看他,有些震惊:“你还了车又打车过来了?”
“嗯,都说了,无处可去。”江暗自嘲地笑了笑,又说,“酒店也是一个人,很无聊。”
闻岁张了张嘴,不知道他刚刚自己一个人坐在这个长椅上的候,看着自己家亮着的灯,心里在些什么。
周围每一家都是灯火通明,却只能孤零零坐在外面,肯定很孤单吧。
他觉得心脏堵得慌,手指缓慢伸过去勾他哥的手:“你要不要跟我回家看看,反正他们不在。”
看着他有些期待的神,江暗忍心泼冷水,很轻地点了一下头。今天闻岁在太让人心疼,于是格外纵容。
两人像小候那样勾着手,慢悠悠晃着往家,好像这只是高中下了晚自习一个平常的夜晚。
只是很多事情还是不一样了。
进了玄关,江暗换鞋,只是从鞋柜里拿了一双鞋套套上,像是一个来家里做客的客人。
闻岁看着他的这些小动作,欲言又止,心里酸酸涩涩的。
他抓着江暗的手腕上了楼,进了自己卧室隔壁的房推,打房的灯。
“你之后,这个房我也动过,跟那个候一样。虽然你住了,被子床套我让阿姨还是经常都在换洗,总觉得万一你哪天回来了还能住,是不是挺傻的。”
江暗环顾四周,书柜里的书还是初中的习题册,墙上挂着的元素周期表,桌上整齐叠着的课,还有笔筒里那几支用了一半的签字笔。
无端的,那断掉的几年好像就连了起来。好像晃之,他从来从这里离过,一切都跟从一样。
江暗低头笑了笑,底都是藏不住的喜欢:“是挺傻的,但我很高兴。”
高兴闻岁还跟小候一样,满心满里都是自己。
“我总觉得,说不定哪天我爸妈就通了,到候你能住回来。”闻岁说这话的候,睛里有一种年少候的天真。
江暗再继续这个话题,推着他的肩膀往隔壁房:“看看你的。”
“什么可看的,就跟之一样。”闻岁嘟囔着推自己房的门,又快速到书桌把那张照片扣下去,挡住不让人看。
江暗笑着看他:“藏什么,不就是小候的合照么。”
“笑得太傻了,不过当在家里找来找去,现我们俩都拍几张照片。”闻岁指尖扣着相框的边框,得寸进尺道,“哥,要不你今晚住这儿吧。”
江暗安静地看了他一瞬,有说话。
“不用跟我爸妈打照面,反正他们来去匆匆,压根现不了。”闻岁睛亮了一下,又低声求,“行不行?”
他巴巴的看着自己,满都是期待,那个神在让人无法拒绝。
“行,今天都是闻娇娇说了算。”江暗弯了一下唇角。
闻岁瞪了他一,嘴唇绷紧,脸上浮起一丝很淡的粉『色』。
他顶着通红的耳朵,说话更凶了些::“你再叫我那个,我翻脸你看。”
“你学过川剧变脸?还是刚刚比较可爱。”江暗脱了鞋摆在床脚,到床边坐下,撑着床铺看他。
闻岁当着他的面换完睡衣,顺着床沿爬上去,躺到另一边。
两人并肩躺在卧室的那张床上,正准备说点什么,感觉枕头上的手机一直在疯狂震动。
江暗『摸』出自己的,看了一:“简映他们拉了个群,问要不要一起打游戏。”
闻岁无语地翻看群里的聊天记录,吐槽说:“晚上的,他们闲的?”
就是晚上,家显然看起来都格外的闲,群里简映和汪奇粤已经人转唱了好半天。
[竹]:江,勿扰,你们俩快出来
[小汪汪]:就是啊,在家无聊死了,我就这么躺在沙上啥都干,已经被我妈骂了三次
[勿扰]:那是你欠的
[竹]:别聊了,来打王者,快,上号
[勿扰]:我们四人黑?
[竹]:五人黑,我把我女朋友也拉来一起,她玩游戏贼厉害
[小汪汪]:????你什么候悄咪的有女朋友了
[竹]:你管我,早晚的事
[小汪汪]:……那就是还追到,懂了,兄弟你制造五杀机会
闻岁着确也什么事,用胳膊碰了碰江暗,随口问:“你会玩吗?”
“我高中当过各种游戏的陪玩,你觉得我会不会。”江暗懒洋洋靠在软垫上,随手点游戏,登陆账号。
听到这话,闻岁嘴里嘀咕,他哥这真的是把所有能干的工作都干了个遍啊。
不行,回了京城,得把他的工资再往上提一提,免得上歧途。
刚进房,就看到五个小窗里有一个相当熟悉的头像,一张s的直拍图。
再一看游戏id,好家伙,软绵绵丸子酱,不是季小屿还能是谁。
这个世界,或许真的过于小了。
闻岁愣了一秒,切出去翻看刚才的聊天记录,醍醐灌顶,头皮麻。
简映口中的女朋友,是自己那亲亲儿子季小屿?这他妈什么世纪魔幻剧情。
[勿扰]:你什么候跟简映勾搭在一起了?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嗯?你们认识吗?他就是我之跟你说的有钱金主爸爸
[勿扰]:?????他不知道你是男的?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不知道…之为了接陪玩,就换了个女号,头像是之s的照片嘛,他好像看出来
[勿扰]:你们俩打游戏这么久,你说过话?不能吧,你平叭叭叭能把我烦死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我懒得跟人聊天,就跟他说,我是哑巴
[勿扰]:
这种鬼话都能信,好家伙,演的还是哑巴新娘啊这是。
闻岁脑仁生疼,觉得自己的三观在崩塌的边缘摇摇欲坠。
忍无可忍,侧头生无可恋看向江暗,悠悠出声:“那个丸子酱,是季小屿。”
饶是经历过风浪的江暗,也愣了一秒:“不是简映女朋友么?”
“他单方面的觉得。”闻岁捋清来龙去脉,凉飕飕补上一刀,“天,太惨了吧。”
[勿扰]:你陪玩就算了,还搞网恋?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有啊,我们就是普通的金钱交易,你哪儿去了
[在线陪玩,有意私聊]:我再次强调,我是直的,我不搞基
闻岁绷着脸把刚才群里的截图扔过去,对方陷入很长的沉默。
过了很久,久到游戏已经始,季小屿都有来回复。
简映着麦介绍说:“丸子不会说话,你们要交流她打信号就行。”
闻岁一边熟练『操』控英雄,嘴里跟江暗疯狂输出吐槽:“不会说话,我儿子这嘴巴能以一敌五,你说这京海王也能有翻车的候?”
“他其感情生活挺单纯的,之任你们『乱』说懒得辩解。”说话,江暗拿下双杀。
闻岁啧了一声,狐疑道:“,看你这熟练程度,你不会也拿女号吊金主吧。”
江暗:“……”
“沉默就是掩饰,哥,你怎么能干这种事。”闻岁按着键盘,无情唾弃。
江暗也不知道这美妙的解心结之夜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耐着『性』子解释:“我正经陪玩,不卖身。”
“人家只是搞网恋,你还着卖身?”
“我清清白白,要不你陪玩记录你挨个问?”
“我才懒得查,你最好是。”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语气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抓老公出轨的妒『妇』。”
“滚滚滚,你闭嘴吧。”闻岁一把游戏打得毫无兴致,无功无过,勉强拖后腿。
再看数据,江暗拿了vp,完全对得起曾经陪玩的身份。
群里简映在里面无能狂怒:江神你能不能行,下一把麻烦我留点挥空
[江]:你跟你女朋友见过面?
[竹]:你怎么也这么八卦,还,她好像最近回老家了
[勿扰]:隔着网络,搞不好对面是个一米九猛男你信不信
[竹]:……不可能,我看过她照片
闻岁差点看笑了,照片确是真的,季小屿混s圈,平偶尔也会一些现场照片。
只是那些个服装造型,加上季小屿骨架很小,五官也漂亮,的确很难看出是个男生。
群里简映还在一口一个丸子酱,闻岁叹了口气:“太虐了,我都看下去。算了哥,下把你让让他。”
“你这算是助攻?”江暗瞥了他一,“我看简映已经坠入爱河了。”
“……那这忙是帮还是不帮啊,好惨一海王。”
“顺其自然吧,他们俩的事让你儿子自己解决。”
这个处事情的风格,相当江暗。
闻岁重新进入游戏,玩得相当划水,江暗也很配合,把高光刻全了简映。
连着三把,某人带着他的丸子酱秀到飞起,杀翻全场。
正准备始下一轮,季小屿突然退出了游戏,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位置。
简映在群里打了个问号:她怎么退了,兄弟们帮我分析分析
还来得及回复,接着又来了一句:算了,她跟我说以后不玩了,陪玩也不接了
[小汪汪]:……兄弟,你这失恋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竹]:头一回喜欢人…『操』
[竹]:我下了,去阳台上抽根烟缓缓
闻岁围观完全程,一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喃喃道:“看上去,有点可怜。但说话,要是知道自己被骗了,应该会更生气吧。”
江暗突然到自己披着马甲打工的事,低声问:“要是换作是你被骗了,你会怎么办?”
到他哥难得对这种八卦感兴趣,闻岁挑了挑眉。
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说:“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骗人就是不对,要我铁定把季小屿揪出来揍上一顿。”
江暗表情微变:“揍一顿?他不是有意要骗简映,一始只是赚钱。”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喜欢被骗。”闻岁到瞒着江暗当火锅店老板的事,稍微自己留了点余地,“不过,也分情况,如果是出于关爱,那还是可以解的。”
越说,心里越是虚,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
心虚的不止闻岁一个,某人心里也不太安稳。
江暗扯了扯嘴角,把手机放到一边,抬手关了房的灯:“不早了,睡觉,明天要早起。”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各怀心事,都着要是最后被现,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乱』七八糟的着,在熟悉的环境下,倒是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早上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闻岁蒙着被子,往江暗怀里蹭了蹭。
门外传来谢明之的声音:“岁岁,醒了吗?昨天是爸爸妈妈不对,妈妈进来你道个歉。”
听到熟悉的声音,闻岁猛然睁,是江暗放的睡颜,两人鼻尖碰着鼻尖,呼吸缠绕。
他无心多,一秒从头到脚的清醒。
完了,要是被他爸妈现江暗住在这儿,就昨天那反应,铁定又是一场战。
他翻身起,先是疾手快锁了门,又转身弯腰把江暗晃醒:“我妈要进来,你要不要躲一躲?”
江暗睁,看他慌『乱』的模样,突然笑了一声:“你这表情好像被抓『奸』在床。”
“都什么候了,你还玩笑。”闻岁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侧头看了窗外,心里盘算着,楼跳下去,估计得残。
谢明之尝试着按了两下门锁,啪嗒两声,锁了,打不。
“岁岁,你刚跟谁说话呢,门为什么锁着,你别做什么傻事啊。”
“你,我刚起,让我缓两分钟。”闻岁冲着门口回了一句,焦急在房里踱步,着对策,“要不你藏衣柜里吧,她应该现不了。”
江暗侧头扫了一他满满当当的衣柜,压着声音回:“我这个身高躲进去,好像有点困难。”
“或者床下?”闻岁看了狭窄的床缝,又自我否定,“你应该塞不进去。”
江暗踱步过去推窗户的门,正在看能不能顺着阳台下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闻岁焦急地抓了一把头。
门外谢明之拿来了备用钥匙,刚『插』进锁,门刚推一条门缝,闻岁疾手快按了回去。
他背靠着门,盯着站在窗口的江暗,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口不择言说:“别进来别进来,我昨晚带对象回家过夜了,人家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