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地坐着,两个人都沉默,这画面看上?去有点诡异。
无方瞥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令主唔了声,“什么都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说不对,“你现在应该很多想法,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对么?”
对吗……是啊,对。他?可以说他有点蠢蠢欲动吗?乾坤镜里的的短片不是白看的,他?收录了三十几个物种雌雄互动的过?程,想起来便复习一下,经过长时间的观摩,他?觉得自己已经熟练掌握了这门技巧。熟了才有多余的精力浮想联翩,从刚开始的一头雾水,到现在的辨证施治,令主有自信,能够出色地完成初夜这项艰巨的任务。
理论上,令主是无懈可击的。就像工作,必须爱一行才能干好这行,首先你得投入。以前令主的投入,基本是在心,和身没有多大关系。随着感情的升华,某一天开始,他?有了全新的感悟,看见未婚妻的脸就想亲一口,看见她的裙摆就有掀起来的冲动,这算彻底开窍了吧?
自己如痴如狂,不知道她的心里怎么想。和她并肩坐在台阶上,好快乐的体验啊。令主的心上?开起了花,默默看她一眼,把手?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娘子?”他?旖旎地叫了一声。
她想都没想便应他?,“有话就说。”
他?低下头,羞赧地剔着指甲,“我是有话……你看明天就要去镜海了,我又答应替金累捏女偶。我们究竟是先洞房后成亲呢,还是先成亲后洞房,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她枯着眉,“去镜海,就要洞房吗?单纯协助你捏泥人不行吗?”
令主噎了一下,挣扎半晌说也行,“不过?我怕自己理解有偏差,给金累捏出个人妖来。”
无方当然知道最终会牵涉到这个问题,她也开始认真计较,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先成亲后洞房的。不过?时间有些紧,仓促办事总会有疏漏,再说她也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她思来想去,“实在不行……我可以画给你看。我是从医的,医者经手形形色/色的身体,可以择最优者,提供令主参考。”
令主觉得难以置信,画给他?看?这和他?的设想好像不大一样啊。不过?逼得太紧,吃相未免难看,于是他退而求其次,温和地说:“娘子这个提议很好。这样吧,尺子我照旧带着,如果有需要?,就到娘子身上量一量。毕竟当?初我捏男偶,就是这么干的,而且图画和实际相结合,更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无方听后吊起眉角,了然地点头,“那就是说,魇都偶人每一个都是令主的拓板,身体的各个部位都经过?精密测量,还原率达十成,是吗?”
令主有点自豪,“我是个很缜密的人,为了逼真,数据再三校对,确认无误才投产。”
她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遥想当初,麓姬带着一个偶人来我医庐求医,我看他?无魂无魄,给他?做了全身检查。”说着微微一笑,玲珑的梨涡在唇角隐现,那样的俏皮可爱,和平时的端庄大不一样。
令主为她的美丽倾倒,正想说两句恭维的话,忽然发现不大对劲。全身检查?为什么查在偶人身,他?却有种被看光的感觉?她究竟想说明什么?难道想说他?的身材没看头?还是原版对她已经毫无吸引力,丧失了新鲜感?
他?慌起来,“那……那个……其实不能说一点不走样,多少还是有点出入的。本大王毕竟是刹土令主,怎么能让区区偶人和我一模一样呢。我通常会克扣一些,比如他?们的相貌逊于我,身上的某些部件,当?然也不如我。”
她依旧微笑,“是吗?”
令主背上?出了一层虚汗,很坚定?地点头,“自然。况且你看到的是垂死的偶,他?们没有了灵力供养,就是一滩死肉,怎么和活生生的我相比?”说着声音矮下去,嘀嘀咕咕道,“我就说女孩子家家不该当全科大夫,男人身上摸来摸去,以后会影响夫妻生活的。”
他?虽然自言自语,她还是听见了,凉凉冲他一哂,“你刚才还说支持我的事业呢!而且我觉得你应该心存感激,要?不是为了救人,怎么会着了你的道?”
这下令主无话可说了,摊了下手?,把一切都归于命中注定,“除了我,别人配不上?你。”
恭维别人不忘抬高一下自己,谁说令主是个二傻子!
无方觉得和他?谈不到底了,站起身往外走,四下找徒弟,“瞿如人呢?该回去了。”
身后一串脚步声哒哒跟了出来,令主说她可能跟着璃宽茶一道去钨金刹土了。一面交叉着十指问:“你不觉得小鸟和阿茶很相配吗?等我们成亲之后就撮合他?们吧,我还盼着他?们生出一个肥遗那样的怪物来呢。”
令主想搞实验,无方对新品种没什么兴趣,也知道瞿如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上?璃宽的,遂道:“你别费这份心了,瞿如和璃宽茶一向不对付。再说瞿如的志向是整个魇都的偶人,她不可能为了一只蜥蜴,放弃整城美男。”
令主吃了一惊,“鸟小,志向不小啊……”
正说着,石阶尽头有人跑过?来,定?睛一看是大管家。令主忽然心下一痛,发?现他的大管家有点沧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财政压力过?大的缘故,明明和别的偶人一样精心打造,有俊俏的五官和匀称的身板,却莫名比别人显老。
他?提着袍角忧心忡忡赶来,“主上,雨师妾和中容商议出了赔偿金额,属下觉得金额过?大,不敢擅作主张,特来回禀主上。”
令主最讨厌别人惦记他?的钱,一听说数额过?大就皱眉,“她们想要多少?”
大管家迟疑地伸出一只手,翻了一翻,又翻一翻,再翻一翻……
令主看着那不断翻面的手?掌,火气从头顶上冒了出来,“行了,直接说好吗?”
大管家苦着脸道:“酆都送来的款子刚够……”
令主终于炸毛了,他?撑腰站着,褴褛的黑袍翩翩,沉默的样子还是很令人恐惧的。半晌哼笑,“看来是存着心的想讹我一笔啊。既然如此,让使者回去,把她们都留下。我魇都满城千年光棍,还愁消化不掉两个女人?再去问她们一遍,滚不滚,不滚就送到广场犒赏三军。本大王恶名在外,当?我假的?敲诈到我头上来了,瞎了她们的狗眼!”
令主这回总算硬气起来了,以前他?就是太软,乍听很糟糕的声望,其实性格温和得像朏朏一样。致使魇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称霸刹土,甚至他颁布的法令,也常有妖敢罔顾。
大管家挺起腰杆领命去办,一路走一路振臂高?呼,很快召集了十几名黑衣偶人。开玩笑,撒野撒到人家地盘上?来了,知道魇都从来没这么有钱过吗?穷惯了倒无所谓,一旦库房充盈,还没焐热转眼又空了,这种落差谁受得了?
一队人凶神恶煞地去了,可惜个个长得都很好看,究竟能不能吓唬住那些人,谁知道呢!
他?这样处理,无方并未有任何疑议,只是眯眼远眺天边流云,“我很好奇,钨金十六城里,你到底留了哪些东西做聘礼。”
令主咽了口唾沫,发?现婚变的警报其实还没有解除。他?支吾着说:“几千年前的事了,有些城的城主都换了好几任,我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反正你放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能就那对血蝎还像点样子。璃宽茶已经去剩下的十三城追缴了,等拿回来你自然知道。”
她却低头沉吟,“那对血蝎年岁不小了啊……”
令主说是,“比你还大点呢。不过?这东西要修炼成精,需要?常年吸收日月精华。观沧海怕它们逃脱,把它们关在铁盒里几千年不见天日,所以它们除了混吃等死,一点长进也没有,最后只能被你拿去做药引子。”
她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真造孽,早知道就不动它们了。”
“不动它们,你能救你的好徒弟?”他?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南方,喃喃道,“或者你不救他?,他?也死不了,我知道,他?命硬着呢。”
无方听他这么说,心下犹疑,料他?也许知道些什么。但又怕自己问了他?又多心,便不言语,提起裙裾往石阶上去了。
几次来去魇都,基本都是匆匆的。这次心境不同,第一次有了归属感,将来和他?成亲,必要?住在这里,这城池会是她今后千万年的家。
走在青石路上?,一阶一阶走得分?外仔细,好奇这些石阶究竟是后来修筑的,还是那两根筷子的一部分?令主其实是个神奇的人,活得久了,神通广大。满身本事没有用在邪路上?,大不了搭个城池,捏一些泥人,他?的心,依然像孩子一样充满童真。
魇都很大……非常大,要?走完可能需要?一整天。她走得不疾不徐,他?在身旁陪伴着,邀功似的说:“娘子,这里的格局很不错吧?当?初我可是照着风水书上搭建的。你看那座楼,形状是男性的象征,高?大、雄壮、力拔山河,已经成为我都的图腾……”
其实他?不说话,就是对温情最好的保护。和他?在一起,必须学会享受自己的精神世界,因为本来蛮好的情调,他?一开口就全破坏了。
她怨而不怒,所以语调还算轻柔,“你闭上嘴。”
令主一愣,什么意思?未婚妻是腹有诗书的姑娘,每一句话在他看来都有特定的含义。内容结合当?下的语境,令主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乱响,难道她要亲他?
一阵雀跃,雀跃过?后就是无边的紧张。他?手?足无措,怎么办,他?连唇都哆嗦起来,但还是很体贴地说:“娘子你别动,我来就好了。”
他?憋住没让她看见脸,这时候亲亲的话,怕她找不见他?的嘴,亲到鼻子多尴尬!所以他决定自己主动一些,毕竟他?是男人,男人耐摔打,就算第一次没经验也不害怕,反正她也是第一次……
令主总是饱含谜一样的自信,他?舔了舔唇,断定自己一定?能给她一个美好的体验。他?把两手放在她肩上,微风穿过破洞轻拂他?的躯体,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杨柳一样款摆起来,那种好事将近的幸福,让他陶陶然。
抽空设个结界,别让外人看见,自己撅起了嘴,准备靠过?去盖章了。
无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四周屏障高?起,因为他心神不宁,结界壁那边的楼阁微漾,如同隔着层水幕一般。她仰起头问他:“你怎么了?”
令主嘘了一声,低沉暗哑的嗓音,听上去很性感,“娘子,好好享受吧。”
他?越靠越近,无方的眼睛越张越大,因为那黑洞洞的帽兜盖下来,仿佛要?把她吞噬了。她悚然,“你要?干什么?”
即便看不见,也有强烈的预感,她甚至能嗅见他?的气息,还有那种若有似无的丁香的味道。
他?做好了准备,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头昏脑胀着预备亲上去,这一亲便确定关系,以后她就逃不掉了。令主势如破竹,带着必胜的信念来到她面前,然而还没等他?找到港湾,啪地一声骤响,在他耳边绽开了花。他?惊呆了,发?现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来,她不满他的磨蹭,赏了他?一巴掌。
令主捂着脸抽抽搭搭辩解,“我就是有点紧张……”
她气得跺脚,“白准,你应该去净身!”
他?不太理解,糊里糊涂问:“亲一下还得洗澡吗?”然后看见红色的轻云自她鬓边而生,慢慢蔓延,覆盖了她的整张脸。他?啊了一声,“娘子你真好看。”
可是她嘴唇抿得紧紧的,深幽的眼眸里逐渐凝起水雾,一晃便摇摇欲坠。
令主惊惶失措,不明白自己挨了打,为什么她还要?哭。他?想安慰她,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撑着膝,弯下高?高?的身子审度她的表情,“娘子你好好说话,不要?哭啊。为什么生气呢,是因为我的准备工作做得太长,你等不及了吗?你说要净身,那我现在就去,你别哭啊。”
无方气哽不已,自己还看不见他?的脸,他?却要轻薄她,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踹了他?一脚,正踹在他的小腿上,他?吃痛单足跳起来,她气哼哼说:“你胸无点墨,连净身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去你的泥潭里玩泥巴去吧!”
她夺过?金钢圈,奋力砸向结界。哐地一下,屏障破了个大口子,她化作一道虹飞身冲了出去。令主想捞她,没捞着,只觉凉如清泉的画帛从指间滑过?,剩他一人对着豁口欲哭无泪。
动静太大,引来了大批偶人,他?们站在四周,对令主的难过感同身受。
魇后走了,他?们离男女平衡的梦想又远了一步。都怪令主,搞什么饥饿营销,这下好了,衣裳都被打烂了,看来魇后是下决心撕掉这衣冠禽兽的假面具了。女人在感情方面不喜欢竞争,相较之下她们更热衷于自己成为竞争的目标。一下子蹦出来两个对手?,造成这个她觉得可有可无的男人一夕之间供不应求,就他?也配!
偶人们爱莫能助,上?期刚制造的才膝盖高?的小偶眼巴巴看着他?,“爹爹啊,你要?哭就哭吧。”
好好的局面,他?总有能耐弄得一团糟。他?确实有点想哭了,凶残地驱逐着:“去去,好好念书去,别像本大王似的……”胸无点墨,没有文化。
偶们带着小偶走了,大管家作为璃宽之外的第二智囊,觉得有义务开解他一下。
“主上,事情都已经解决了,等魇后气消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令主站在风中,像一具哀伤的石像,“照柿,你知道什么叫净身吗?”
大管家怔了下,“净身?阉割啊。中土皇帝身边服侍的都是阉人,这样可以防止他?们攻克皇帝。”
是这样的说法吗?反正八/九不离十吧!令主听后更加伤心了,有个学医的未婚妻真不好,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唯独不懂专业名词,又在她面前露怯,结果把她气走了。
大管家觑了他?一眼,“主上,您看要?不要?派人盯着尔是山?万一魇后一气之下离开刹土,那就麻烦了。”
好在令主还算镇定?,他?说:“不用,她托我的事还没办成呢,暂时她是不会走的。叫我伤心的是她想阉了我,最毒妇人心啊!你先去镜海,带人把周围布置一下,明晚我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男人的魅力。她想阉我,随便!只要她敢下手?……”他?嘿嘿笑起来,“好事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