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今天要去送新娘子的行头,虽然他家魇后自己会幻化,就像昨晚那一身,如果不是有其他用意,真可谓好看到爆炸。能把红裙穿出浓艳又不俗丽的感觉,那是需要好底子的。当时璃宽下意识看令主,他的表情眼神固然是看不见,但那黑洞洞的帽口正对着她,就说明令主早已经看得入迷了。

他蹦起来,朝令主跑过去,天光亮了,雪莲的香味悠悠的,直往鼻孔里钻。璃宽说:“主上这么快就回来了?遇见梼杌了吗?”

以令主的战斗力来说,一只梼杌不算什么。他拍了拍袖子,“遇见了,我把它打趴下了。”

梼杌是四大凶兽之一,长着人面虎足,那是个吃妖的狠角色,普通精怪根本不敢上裹银山。可是他们的令主为爱情去了,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璃宽绕着他转了一圈,发现他生龙活虎,看来连油皮都没擦破一块。

他啧啧咂嘴,“主上好大的神通啊,属下本以为至少要花上一个时辰的。”

令主说没什么,“本大王赶时间。”

以这个速度来看,应该是一拳解决。这块土地上,除了令主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大的能耐了。璃宽眼巴巴看着他,一双眼睛里装满了敬仰,“其实属下常想,主上会不会是被贬下凡的神仙,下来是为了体察妖情,过上个几万年,还要回天上去的。”

令主的动作顿了一下,扭过脖子嗤笑,“神仙找你当手下,脸都丢尽了。本大王不过神通广大了点……当神仙有什么好的,连媳妇都不能娶。”

满脑子娶媳妇的令主,确实不像个胸有大志的。璃宽觉得霎那的激动都是错觉,他家令主还是原来的令主,万万年都不会改变。

反正令主心情不错,他高高兴兴把雪莲抱进怀里,那洁白的花瓣,衬得令主的黑袍都鲜亮起来了。璃宽说:“今晚主上就要洞房了,成亲当天的衣裳应当换一换吧?大管家准备了一套吉服,大红色的,和魇后的正相配,主上要不要试一下?”

令主犹豫了下,“为了不让她先入为主喜欢上本大王的貌,还是不换了吧。我要让她喜欢我的人,那才是最经得起推敲的感情。”

璃宽忍不住想翻白眼,魇后得几辈子没见过男人,才会莫名其妙喜欢上他啊!他又想到个很现实的问题,“洞房花烛夜主上也不打算脱衣服吗?脱了魇后一样会看到。”

令主嘿了一声,“我的袍子可以撩起来……”璃宽觉得如果自己是魇后,可能真会一脚踹飞他。

有那么见不得人吗,死活不愿意露脸,不敢想象黑袍底下的令主是什么样。一万年了,会不会长了一身的老泥,搓下来得拿桶装?

令主并不理会他的惊愕,淡然从他的目光里经过,一手抱着雪莲,一手挽起了礼盒,“本大王要去见我的魇后了,来呀——”

他响亮的一嗓子,随时候命的偶们眨眼就到了,毕恭毕敬垂首听令。然而有些人是不能出现的,他拿花指了指队伍中的一个,“你,今天起调到伙房挑泔水去!本大王这么器重你,你竟敢背着我上般若台勾搭姑娘……”

被点名的当然是昨天和无方眉来眼去的那个,其实令主知道偶们春心荡漾,因为自己没法捏出女偶,他们有需求,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这一纵容,事情大了,他们连魇后都敢下手,那还得了?

令主醋劲大发,直接将情敌发配了。然后审视一遍剩下的,语重心长告诉他们:“等本大王娶了魇后,你们的好日子就不远了。现在老老实实收起那些花花肠子,帮助本大王把魇后迎回家。下次镜海红莲盛放的时候,你们的媳妇就有着落了。”

俨然就是全民娶魇后的热烈,那些偶一个个兴致高涨,盘算着等红莲谢时,把媳妇领回家自己养大。等了那么久,最终一切都是值得的,魇后的美貌大家昨晚都看见了,精致到骨髓里的身条和五官,搁在谁眼里都是头一等满意的佳偶啊。令主说得没错,好日子就在眼前了,给他们高兴的,一顿群魔乱舞。把令主往肩舆里一塞,抬起来就往九阴山狂奔。

魇后借居在藤妖麓姬的洞府,大家直冲那里。守门的小妖骤然看见洞门前来了那么多人,个个面无表情,以为是哪里招惹了阴兵,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麓姬抿着头发出来,向肩舆行礼,还没弯下腰,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甩开,狠狠撞在了洞口的石柱上。这下撞疼了,她揉着肩嗔起来,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人,还指望讨媳妇?回首看,只见黑袍一闪进了洞里,没等她说话,两颊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一根细而长的信子放肆地在她面上探了一圈,“麓姬,本使注意你很久了。你看我是血肉之躯,没那么多禁忌。你要是愿意,咱们挑个时间,发展一下感情呗……”

下流的蜥蜴!麓姬一个藤鞭拍过去,结果被他一把抓住了。再轻轻一扽,身不由己地扑进了他怀里。

所有人都在外面候着,令主是一个人进洞里的。可能这回是壮足了胆,打算和未婚妻独处了,不一会儿就见振衣和瞿如被扔了出来,洞府石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振衣卯足劲要冲进去,被两掖的偶狠狠拽住,他们异口同声:“不要坏了主上的好事,你敢不服,我们就打你!”

山洞很深,深便暗,岩壁上点着火把,松油滋滋燃烧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无方看着面前漆黑一团的男人,一向无所畏惧的心,大大瑟缩了一下。

“白令主……”她努力平稳声息,“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当然是想娶她啊。不过令主经过璃宽的一番悉心开导,已经知道谈情说爱是不能太过开门见山的了。他将礼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笨拙地把手里的雪莲递到她面前,“娘子,这是我从裹银山上摘来的,送给你。”

他的那句娘子令无方十分尴尬,她把手背到身后,“令主别这么称呼我,我不是你娘子。”

令主有点着急,一着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嗫嚅半晌道:“你不喜欢吗?我和梼杌恶斗了一场才摘来的……”一面说,一面撩了袖起给她看,“受伤了,还在流血。”

这怪模怪样的套近乎,却让无方心念一动。她瞥了眼,那手臂上有深深的口子,是被钝爪划开的,所以切口不规整,甚至有死肉卷起来,卷成了蜗形。

她犹豫了下,拳在袖子里抓抓放放,最终指了指石凳,“坐吧,伤口太深了,我替你包扎一下。”

令主心里悄悄高兴起来,他依她的话,拘谨地坐下,怀里还抱着那朵巨大的雪莲花。默默看着她回身在包袱里翻找药和绷带,那纤纤的身形真有些瘦弱。令主心疼地想,等她过门,一定要养胖她。他空做了五千年梵行令主,从来没想过搜刮民脂民膏,现在有媳妇了,魇后一定得吃好的,穿好的,他决定回去就拟一道手令,向刹土所有妖族征收太平税。

她手势轻柔,把东西都搬到他面前。火光照耀她的脸,她的眼睫乌浓,在颧骨上投下一排厚重的阴影。令主有点看呆了,呆得一动不动,她等了等,示意他把手臂放到桌面上。

可是怀里还抱着花,令主隔桌努力把雪莲送到她面前,“你收下吧,这花不单能看,还能吃。”他扭了一个花瓣下来,自己做示范咬了一口,“很甜的。”

无方看着缺了一瓣的花,忽然发现这令主好像不如传闻中的那么坏,简直有点傻。

她不得已接了过来,这花真的太大了,大到能把她的半个身子装下。反正令主很开心,他又扭了一瓣,“娘子你吃吧,雪莲三千年才开一朵,吃了可以增长修为。”

又缺了一瓣,那巨大的缺口正好可以嵌进她的脸。令主把花瓣叠了一下,腼腆地伸过来,“你腾不出手,我喂你。”

无方觉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如果他真的那么恶劣,她倒有反抗精神和他狠斗一番。可是眼前这位令主分明缺心眼,一个心理有残疾的人,她也不好意思让他太难堪了。

她微微别开脸,“多谢令主,我没什么胃口,还是先处理你的伤口吧。”

令主怏怏缩回手,修长的指尖掂着那花瓣,帽兜的弧度看起来垂着头,姿势有点落寞。他说:“我没关系,长两天就好了……昨天我贸然和你说那些话,你一定生气了,我去裹银山摘花是想哄你高兴,没想到你还是不肯笑一笑。”

还要笑?叫她怎么笑得出来?虽然妖的世界单纯直接,但婚嫁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决定的。

她把手里的花放下,叹了口气道:“令主抬爱,无方很感激。可我这趟来刹土,不是为了成亲……成亲这种事没有这么办的,总得先通个气,等对方答应了再张罗起来。你先斩后奏,分明是逼婚,恕我不敢苟同。”

令主傻了眼,看这意思,还是不肯嫁?那他怎么办呢?他期期艾艾说:“我也是为了节约时间,活着总要成亲的……娘子有心上人了吗?”

无方摇头,“没有,没有也不表示我一定要嫁给令主。”

令主又开始自说自话,“我有心上人,就是你啊。反正你都没有谁可以和我比较,不如就嫁给我算了。我保正会对你很好,我是个重情义的人。而且我有手艺,你喜欢什么,我捏给你。我还有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专情。魇都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你可以对我很放心。”

说他傻,其实他一点都不傻,知道给自己脸上贴金。无方失笑,“魇都没有女人,不是因为令主不会捏吗?”

谎言被戳穿是十分令人尴尬的,令主结巴起来,“不……不会……谁说的?就算……就算不会,梵行刹土上女妖那么多,找个做模子还是可以的。”

无方沉默下来,顿了顿才道:“令主果然是为了解女人的身体,才急于成婚的。”

令主张口结舌,发现璃宽茶没进来是最大的失策。这个问题太犀利了,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