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装艳妇,举步雍雅潇脱,走近锦榻边,缓缓坐下。
婉儿喜叫了一声:“妈!”扑在她怀里呜咽起来。
宫装艳妇慈爱地轻抚着婉儿秀发,忽然瞥见她双腿瘫痪,吃了一惊道:“婉儿,你腿怎么啦?”
绿衣人冷冷道:“被淬毒蓬针所伤。”
宫装艳妇柳眉飞扬,厉声道:“什么人伤了她?”她虽然向绿衣人发话,但依旧没有看他一眼。
绿衣人没有立即答腔,尹靖却微笑接道:“前辈息怒,伤害令嫒之人,在下已施薄惩。”
婉儿仰起头来,晃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说道:“妈,是这位哥哥救我回来的。”
宫装艳妇微微一怔,深深看了尹靖一眼,颔首道:“老身已五年未离‘广寒宫’,今晚间婉儿失踪,禅心大动不克自制,足见‘情’这一字,欲参破何等艰难……”说到此长叹了一口气,接道:“小侠义救小女之事,老身终身感戴。”
尹靖谦逊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
绿衣人走进室内,霎时捧着一个红色盒子回来,打开取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及一个蓝色小瓶,向尹靖说道:“先祖传下二颗‘九转大还丹’及一瓶‘灵芝菊花露’,此二物功能拔除百毒,补益元神,‘七煞追魂禅’虽属极毒,何足道哉?”言来甚是很意。
绿衣人喂婉儿一粒“九转大还丹”,及半瓶“灵芝菊花露”举掌拍活“百海穴”,盘膝坐在木榻上,伸手按住婉儿“丹田穴”。
盏茶功夫,绿衣人面上红光大盛,头顶冉冉冒出淡红色的烟雾。
尹靖吃了一惊,寒山深壑之中,竟有修成这等内功的隐士,当真是天涯何处无高人?
过了片刻,绿衣人撒手含笑站起,婉儿在木榻上伸腿踢了几脚,大喜道:“爸妈,我腿好了。”跳下锦榻,抱着宫装艳妇。
宫装艳妇松了一口气,慈祥地说道:“妈准你以后每天到‘广寒宫’来看我一次。”轻轻把婉儿抱回锦榻,转身走去。
众人俯身相送,宫装艳妇走了几步,回首说道:“婉儿,明天请这位小侠一道来。”
婉儿高兴地应了一声,那绿衣人脸上却一片冷漠。
尹靖突然察觉那绿衣人与宫装艳妇,名虽夫妇,却行同陌路人,她自从来这到离去,始终没有与绿衣人互看一眼,心中不禁暗暗纳闷。
宫装艳妇走后不久,一绿袍老人大踏步走入厅内,伏首禀道:“启禀仙主,时交丑牌,距七届‘仙鬼大会’还有一个时辰。”
绿衣人冷漠的神情,一变为庄严沉毅之色,他向尹靖缓缓道:“‘仙鬼大会’十年一度,小侠可愿移驾指教?”
绿衣人庄严的神色,使人意会到“仙鬼大会”必是相当隆重,尹靖当即淡然一笑道:
“在下欣逢盛会,何幸之至,当躬往瞻仰。”
婉儿撒娇道:“爹爹,我也要去。”
绿衣人道:“你是‘万景仙踪窟’未来的主人,当然是非去不可,只是未得为父吩咐,不得胡来。”
几人出了大厅,只见有三位绿袍老人,及二位绿衣小婢,正夹道恭立。
他们满脸俱是悲戚之色,显露了心中的沉重。
尹靖看得好生纳闷,暗自忖道:看那仙主与属下二人举动都非同小可,不知对头是何等人物,竟令他们这般忧郁不安。
绿衣人与尹靖并肩而行,婉儿由二位绿衣小婢左右护卫,三位绿袍老人殿后相随。
走了约莫二刻钟,来到一处茅草如茵的广场,四处古柏参天,浓荫密布。
这时云雾还锁着整个山壑,渐渐地从灰色的云层里射出五色缤纷的光彩,它预示着黎明将来至人间。
突然一团血球跳出碧海,升上树梢,为人世带来了光明与温馨。
晨曦斜照,曙色映射在广场中的一块黑色巨石上,发出闪闪亮光,那巨石约有七、八尺高,四丈见方。
对面烟树迷密中,有八个奇装异服的怪人,并列在浓荫下。
绿衣人与尹靖等,来到巨石七丈外的树荫下落座。
这些人个个神情冷峻,不发一语,气氛沉闷得令人难受。
尹靖暗想:他们这般消沉,先自丧失斗志,如何能取胜,他心里异常纳闷,几次想出言询问,但都没有冒昧出口。
婉儿忍不住,伸手指着对面浓荫下的怪人,道:“爹爹,他们就是‘幽冥鬼洞’的鬼魅吗?”
绿衣人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说道:“午时前,如果‘混元坪’左近的松柏皆枯死,你们就护送小姐离开‘万景仙踪窟’。”
三位绿袍老人齐齐沉声道:“聆听仙主决谕。”
尹靖吃了一惊,心想此地绿草如苗,树木葱茏,除非一把火烧,任什么也无法使这附近的草木枯死,莫非那怪人有什么恶毒伎俩不成?
这一想不禁剑眉飞扬,气愤填胸,决心于危难之际出手相助。
绿衣人见他满脸坚毅之色,似乎早巳看穿他的心思,当下微笑道:
“松柏枯死之时,务请小侠一并离去,尔后犬女湖海漂泊,期能时加照护。”说到后来,语气微带伤感。
尹靖忽然豪气冲云朗笑道:“在下虽然黔驴薄技,仙主如有委用之处,愿尽绵薄之力。”
绿衣人仰天哈哈朗笑道:“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如果此地一片世外桃源,注定该化为灰烬,亦天命耳!”
尹靖听了,大为疑惑,他前面二句分明在缅怀先人恩德,大有从容赴义之概,但后面语中念义他却一时思索不解。
笑声中,对面浓荫下,亦传来一阵凄凉、悲壮的嚎笑,如猿号狼嗥、难听至极。
绿衣人笑声突敛,向属下人沉声道:“紧记吾言!”说着大踏步走向那巨石。
尹靖怔了一下,只见他步法豪爽浪漫,生似视死如归,从容就义的壮士一般。
抬头了望之际,不禁又是一怔,敢情对面浓荫下,亦走出一位怪人,头上蓬松,发丝斑白,曙光映照,银光闪闪,脸上死板一动不动,要不是脚下在微微跨动,几乎使人疑为是泥塑木雕的偶像。
二人来到巨石下站定,白发怪人冷笑道:“倏忽瞪违十载,葛兄仙风犹存。”
绿衣人道:“十年不见,宇文兄倒是改观不少。”
白发怪人呵呵怪笑道:“葛兄是不是怀疑兄弟缘何鬓发斑白?”
绿衣人大笑道:“这个有何可疑之处?宇文兄这次‘仙鬼大会’旨在必胜,十年来想必有惊人进展?”
白发怪人脸皮抽动了几下,冷冷道:“如果我们能共渡厄运,定教葛兄指正兄弟这点微薄的成就……”说道从身上掏出本小册子接道:“兄弟以此作赌注。”
绿衣人脸色微微一凛,道:“今年丙丁属火,祝融升天,只怕厄运难逃……”也从身上掏出一面令牌,道:“山人以此作赌注。”
白发怪人脸皮又一阵抽动,大笑道:“‘乾坤日月令’,哈哈,我这本‘伏義奇书’记载天地间辛秘,‘乾坤日月令’不但是稀世奇宝,而且关系中原武林安宁,这二物价值相近,大可痛快地一赌。”
尹靖大吃一惊,江湖传言“乾坤日月令”遗失,原来是被“万景仙踪窟”的人偷来,此物原来是中原武林圣洁的标记,并系江湖安宁至巨,非设法把它取回不可。
突然绿衣人走近石壁,挥手疾书,过了片刻白发怪人也上去写了一阵。
尹靖运目望去,那平滑的石壁自右而左,书着不少行书字迹,只见写道:
司命三教
首届仙鬼大会仙和鬼
文慈世祖
……
……
……
……
司命三教
六届仙鬼大会仙和鬼坐化文慈世祖底下一行,正是绿衣人与白发怪人适才用手指在石上划出,只见划道:
幽冥鬼主
七届仙鬼大会仙和鬼
绿衣仙人
最后胜负之局,尚未填写,自然是留待胜负决出后再填上。
他发觉“七届仙鬼大会”的字迹,入石不到一、二分深,比起前面几行来得肤浅,足见文慈世组与司命三教,功力之高已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六届仙鬼大会结局写着“坐化”二宇,他想莫非二人比赛到最后两败俱伤,功力罄尽,以致同时坐化圆寂?
思念中,忽见绿衣仙人与幽冥鬼主,全身不动,缓缓飘起,轻轻落在巨石上。
他想二人即将开始比斗,心中一急,忙起身一掠,一式“平步青云”跨步之间宛如一只巨鹰,飘落在“混元坪”上。
脚刚着地,一股热流自巨石上扑出,烘得他浑身发热难受。
绿衣仙人怔了一下,道;“小侠意欲何为?”
尹靖向二人拱手微笑,道:“在下想参加赌注。”他为人心直气正,想在公平竞争下,取回“乾坤日月令”。
幽冥鬼主翻目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与绿衣仙人是否能渡过厄运,尚属难料,你有多大道行,想来陪葬?”
尹靖听得有点茫然,淡淡一笑,道:“晚辈虽然自不量力,但对这公平赌注,甚感兴趣。”
幽冥鬼主鼻孔里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你有什么东西可作赌注?”
尹靖取出“松纹古剑”,晃了一晃,道:“晚辈手中匕首,是武当派镇山宝器‘松纹古剑’,削铁如泥。”
幽冥鬼主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道:“松纹古剑虽称得上宝器,但究属有价之物,如何能与伏義奇书,及乾坤日月令,这二种稀世之宝相比拟?”
尹靖急得眉头直皱,心中大感为难。
绿衣仙人微微一笑道:“小侠有所不知,这‘仙鬼大会’与江湖上一般比武论剑的英雄会不相同。”
尹靖从几人的神色,早已料到其中必有隐情,闻言忙笑道:“晚辈愿闻其详。”
绿衣仙人道:“请小侠先看看,石壁所题字迹。”
尹靖道:“晚辈早已阅过。”
绿衣仙人微微一惊,道:“小侠好眼力,既已看过,想必注意到‘六届仙鬼大会’文慈世祖司命三教坐化这一行?”
尹靖点了点头。
绿衣仙人接道:“小侠可知文慈世祖与司命三教,因何坐化吗?”
尹靖沉思片刻,说道:“许是文慈世祖与司命三教,二位前辈互较内力,以致真气虚脱,圆寂坐化。”
幽冥鬼主冷笑一声,道:“井蛙之见!”尹靖脸上不禁一热。
绿衣仙人神色一阵激动,道:“小侠推测仅是常理,事实上十年前文慈世祖与司命三教,未尝互拼一招半式就双双坐化,唉……山人因此遗憾终身,与内子不睦。”
尹靖微微一怔,诧异道:“晚辈资质愚庸,请教前辈一开茅塞。”
绿衣仙人颔首道:“小侠可觉得现在有何异样?”
尹靖只觉四周大气闷热,在深秋时节本不应有此现象,当即答道:“此地空气格外闷热。”
绿衣仙人仰天望了望天色,缓缓道:“眼下何以特别闷热,‘伏義奇书’所载颇详,请宇文兄详为指教。”
幽冥鬼主嘿嘿冷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只能依奇书所载同二位陈述……”白眼翻了几翻,接道:“据‘伏義奇书混沌篇’所载。
混沌初开之际,由太虚中飞出一团火球,历亿万年,火球外壳渐渐凝固。
于是阴阳际会,乾坤始造,致中和而万物生焉,后历亿万年遂成人间之世。
火球表面早已凝固,但地心热力依然异常烈炽,此火力名曰‘地夷明火’。
‘地夷明火’每十年从一处裂缝喷射而出,千里以内万物凋毙,因此乃移‘东海冰石’填补其上。
我们现在立身的‘混元坪’便是‘东海冰石’,热气正是‘地夷明火’透过冰石散发出的火力。”
尹靖听得大为惊奇,怔了良久,才说道:“‘地夷明火’蒸蒸而上,万物岂不惨哉?”
绿衣仙人道:“‘东海冰石’覆盖其上,‘地夷明火’上升时,竟二十里内草木具凋,生灵萎毙。因此文慈世祖与司命三教才每十年夷火上升之时,聚会‘混元坪’,以本身修行的‘贝叶神功’及‘阴尸功’,潜移默化‘地夷明火’,使万景仙踪窟与幽冥鬼洞这一片长春基业,不致化为灰烬。十年前夷火特盛,祝融升天,二位先人乃因而坐化‘混元坪’上。
唉!今年丙丁属火,祝融大炽,‘乾坤日月令’虽是万年寒玉,也不知能否助山人渡此厄运,维持这一片世外桃源,不为夷火焚化。”
尹靖侠情豪壮,肃然道:“晚辈习过几年玄门内家吐纳之学,愿在‘混元坪’上略尽涓滴之劳。”
绿衣仙人见他言情真挚,激动道:“‘地夷明火’午未之交可融金化铁,小侠义救犬女,恩重如山,山人万万不可拖累。”
尹靖豪气干云,朗笑道:“晚辈自愿一试,就是火化在‘混元坪’上,亦毫无怨言。”
幽冥鬼主冷哼道:“你虽有陪葬之意,如没有值得下注的东西,老夫亦不能相容。”
尹靖伸手在身上摸索一阵,突然触及藏在内衣的“藏玄秘图”,剑眉一皱,凝目沉思。
幽冥鬼主显得不耐烦,催促道:“如无可值一赌之物,就速离‘混元坪’,现地下‘地夷明火’渐盛,刻不容缓。”
尹靖掏出“藏玄秘图”,微笑道:“二位前辈,不知听过‘玄天图’否?”
幽冥鬼主与绿衣仙人齐齐一怔,只听幽冥鬼主道:“玄天图乃武当派开山鼻祖三丰真人手着的武学秘籍,你如果有宝图,大可一赌。”
尹靖心中一喜,微笑道:“晚辈手中之图是指示‘玄天图’珍藏所在的‘藏玄秘图’。”
幽冥鬼主颔首冷峻道:“仙鬼大会未曾有凡人参加……”
伸手一指山壁道:“你能在山壁上留字,便有资格参与。”
话刚落口,青衫微飘,尹靖已飞落“混元坪”,左手运掌将“七届仙鬼大会”后面“大会”二字,好像擦黑板似的抹掉。
右手“太乙玄功”默运指尖,填写成“人大会”三字,又在绿衣仙人与幽冥鬼主中间,书着上“终南尹靖”。
于是遂成:
幽冥鬼主
七届仙鬼人大会终南尹靖仙鬼人
绿衣仙人
书毕转身之际,陡觉微风飘拂,他情知绿衣仙人与幽冥鬼主跟踪下来查看,但他却在他们离去时才察觉,心中不禁大为敬佩。
跃上“混元坪”时,石上热气更盛,只见绿衣仙人与幽冥鬼主,分坐在南方丙丁,乃东方甲乙位。
石坪正中放着“乾坤日月令”,其上放着“伏義奇书”,尹靖乃将“藏玄秘图”放在书上。
尹靖大踏步走到北方壬癸,盘膝趺坐,默运“太乙玄功”缓缓吸取石上“地夷明火”。
知音客带着苑兰公主与天外神叟等人来到时,正值“仙鬼人”三者行功正盛的时刻,远望之下,宛如三尊泥佛头顶冒着红绿白三色烟雾。
这时巨石上热气袅袅上升,幻成一种无色无形的气流,使眼前景物晃动跳跃。那“仙鬼人”三者,宛如水中倒影被微风吹绉,涟漪荡漾,幻成模糊烟影,蔚成奇观。
天外神叟大为惊愕,道:“运功时能头冒烟雾,兄弟以往仅是耳闻,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说话之时,突然一股热气随风扑来,热风过处,草木立时变色,周围诸人也被薰得闷热难耐。
苑兰公主柳眉微颦,说道:“这石上有何蹊跷?”
知音客忧容满面,沉声道:“石下‘地夷明火’上升,仙主与幽冥鬼主各以生平修行内功吸取夷火,以保护这片长青之地,那位小侠怎也会在‘混元坪’上?”
苑兰公主娇躯一震,冷漠地秀脸上浮起一丝激动之色,急声道:“‘地夷明火’岂是人为可抗?”话声中宛如仙子凌波,飘身飞起,轻盈妙曼,落在“混元坪”上。
哪知双足点地,蓦然一股强烈无比的热力涌上身体,她觉得这股热力几乎要把她火化成灰石,急忙双手合什在胸前,垂帘运功,远远望去,生似一座观音佛像,圣洁、清贵,飘然脱世。
她良久才睁开凤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尹靖那端庄禅静的俊影。
这时他头顶冒出白烟正浓,约七寸左右高,面上神光流转宝相庄严,一片祥和安逸之色。
苑兰公主芳心陡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慰,香唇乍绽,轻轻叫了一声:“尹公子!”声音低微温柔。
尹靖既没有答腔,也没有睁眼。
苑兰公主猛生警惕,她迅速想到尹靖此刻正以无上的内功吸取“地夷明火”,用天神匀会之力,转达三十六周天,十二重楼,再缓缓散发出体外。
这种过程异常危险,一处功力不足,全身经脉会立被焚化成灰石。
她突然神色一变,敢情绿衣仙人全身被红色烟雾笼罩着,这正是东夷绝传的“贝叶神功”,在中原武林,居然有人擅于此道,怎不将她惊住?
惊愕之间,蓦然又是一股热气扑向身体,双袖罗衫立时焦化成灰,她急忙运功抗拒。
要知苑兰公主与“仙鬼人”三者不同,她是以内力抗拒夷火入侵,压力越大,反应力越强,因此只能支持一时,不能长久。
“仙鬼人”三者,乃以潜移默化之功,以柔克刚之力,化有形为无形,化无形为幻虚,但这一来除非热力自行消退,否则无法中途自脱,一但热力越出最大极限,也立时将化成灰石。
这时“混元坪”四周花草,在三丈内皆焦成灰烬,一片焦烂涂灰之色,而且缓缓蔓延开去。
突然传来一声朗笑,一道黑影如巨鹰扑落“混元坪”。
那人正是天外神叟黄宫,他与苑兰公主一般,迅速以“大圣罡气”抗拒夷火入侵,神目四扫,瞥见“混元坪”正中冒着蓝色烟雾,仔细端详一阵,敢情那是一块蓝玉,上面放着一本书及一张折图,他虽然未认出那三样东西为何物,但已想到必是稀世奇珍。
转念中不禁向前跨动二步,但一走动,夷火热力顿时疾涌而上,全身汗湿淋漓,肺腑隐隐作痛,因此急忙提气运功,不敢挪动身体。
过了一阵,痛苦稍减,他心中暗暗忖道:蓝衣姑娘内力修行不在自己之下,那三件东西如是稀世奇珍,她如何会无窃取之意?
因此乃以试探的口气说道:“姑娘可知那冉冉冒烟者为何物?”
苑兰公主冷冷道:“兰田日暖玉生烟。”
天外神叟不解道:“姑娘语焉不详,老朽一知半解。”
苑兰公主道:“观蓝玉上的书籍与折图,丝毫无损,那蓝玉必是‘万年寒玉’无疑。”
天外神叟“嗯”了一声道:“八棱头角又是万年寒玉,此物正是‘乾坤日月令’。”
二人一开口说话,顿时汗湿濡濡。
天外神叟只觉苑兰公主合什运功的行径,颇似佛家禅门的心诀。
这时,她粉脸红得像晚霞那么艳丽,秀目深注着尹靖,往常那英朗之气,已化为无限柔情。
天外神叟目光流盼之间,只见“仙鬼人”三者,如三尊泥佛,端庄静坐,头上烟雾正浓,他心中暗惊,这三人功力之高,在当今武林,只怕无出其右者。
显然“乾坤日月令”上的书籍及折图,一定是稀世无匹的奇珍。
风云际会,千载难逢,奇珍当前,岂可失之交臂?因此他双目一闭,手臂持棒,缓缓平伸,将“大圣罡气”运到顶点,准备出手夺取奇宝。
他功力深厚,调息过一阵,只觉全身热气稍减,但石上发出的热力一阵比一阵强烈,额角豆大的汗珠还未流下,就化成汽体蒸发了。
心念忽转,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时,见他陡然双肩一晃,窜到巨石中央,伸手径往那三件宝物抓去。
哪知手臂距离三尺外,一股罕烈无伦的热气,烘面扑上,下额飘拂的胡须,立时烧焦,脸上则痛如刀割。
只听他大吼一声,“齐眉棒”往石上点去,身如箭矢,射起四丈多高,在空中连翻几滚,一阵旋风飘落在“混元坪”六丈外。
着地后,一连跌颠三步才站定,他只觉全身痛彻无比,如置身在火炉里煎熬,忙就地运功调息。
他跌坐之处,离“幽冥鬼主”那七个奇装异服的怪人不过二三丈远。
他们个个神情死板,既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动一下。
就在天外神叟飞离“混元坪”之际,苑兰公主感到石上热度,已到她功力所能抗拒的极限,如不离去,只怕要活生生被夷火焚成灰石。
这时,她深深体会到“仙鬼人”三者功力之高,已到超凡入圣之境。
但她情知这“仙鬼人”三者,不象自己能在无法抗拒之时离去,如果热力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们只有坐以待毙,被焚为灰石。
她离去时,犹频频回顾着尹靖,使她感到慰藉的是,尹靖头上白烟浓凝如云,足见他目下尚有足够的余力,承受“地夷明火”。
她不禁长长一叹,莲足轻点,宛如绝世飞仙飘落“混元坪”七丈外。
柳梦龙与宋文屏,蓦闻天外神叟大叫一声,就飞落“混元坪”,以为必有所获,疾忙飞步赶去。
突然二人大为震骇,只见天外神叟脸如黑炭,那雪白的美须,已烧成黑黝黝的短胡子。
柳梦龙惊问道:“黄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天外神叟沉声道:“柳、宋二兄,十万火急,你们身上可带有解火毒的药么?”
原来“混元坪”正中是全石热力最高的地方,他伸手取宝之时,无法运功抵御热力,若非那里放着由“万年寒玉”琢成的“乾坤日月令”,加上他本身功力深厚,否则将立被火化。
柳梦龙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道:“兄弟身上带有冰山雪莲炼成的药丸,黄兄服下一颗试试。”说着递了一粒过去。
天外神叟服下药丸,调息了一阵,说道;“那石坪正中放着‘乾坤日月令’及二本奇书,兄弟虽未看清楚,但有可能就是‘玄天图’。”
稀世奇珍,具有无比的诱惑力,柳梦龙与宋文屏闻言突然返身向“混元坪”奔去。
二人来到五丈外,霍地停身裹足不前,敢情此刻那石坪渐成紫红色,好象火炉里快烤红的钢铁一般。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阴阴怒叱,道:“站住!”
转头望去,只见浓荫下的七个怪人,肩膀摇晃,长袖挥拂,好象魅魑般地窜了过来。
这七人奔行奇速,显见功力不凡。
眨眼已到眼前,为首一位紫衣怪人,白眼一翻,怪声怪气地说道:“从现在到午未之交,不许有人闯上‘混元坪’。”
柳梦龙嘿嘿冷笑道:“老夫做事,岂是你们管得着。”
紫衣怪人尖声怪叫道:“你自取灭亡事小,叨扰鬼主事大,走开!”
柳梦龙心头大怒,正待发作,宋文屏阴阴冷笑道:“柳兄理这些魅魑作甚,石坪热度越来越高,事不宜迟。”
话落口,二人飞向“混元坪”冲去。
紫衣怪人长袖一拂,尖喝道:“截住!”
一个灰衣怪人及一个黄衣怪人,如幽灵般疾扑而上。
柳梦龙陡觉背后一股阴风袭到,冷笑道:“鼠辈找死!”
反手一招“天王托塔”左手格开灰衣怪人,右手挥击对方下颔。
灰衣人疾让一步,掌劈“云诡波谲”,阴风森森,径向柳堡主撞到。
柳堡主采取速战速决的战略,沉臂疾吐,一招“七星聚会”,直卷过去。
“砰”一声微响,灰衣人连退三步,翻身栽倒。
柳梦龙鼻闻一阵腐臭之气,心中大震,急忙闭住呼吸,飘到二丈开外。
宋文屏以暗器手法见称武林,对掌剑之学,不若柳梦龙之精悍威猛,因此直到现在还同黄衣怪人打得难解难分。
忽见柳梦龙击倒灰衣怪人后,掩鼻疾退,立刻想到这几位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怪人,掌爪之中,一定隐含有奇毒。
黄衣怪人突然怪啸一声,扬手劈出一股阴毒腐朽之气。
宋文屏不敢硬接,提气缩腹飘退一丈外,扬手射出三粒“七煞追魂弹”。
旭阳下,但见一片乌光撩乱的弹影,在空中相互撞击,“砰嘭”之声,不绝于耳。
那片乌光陡地化成绿雾,挟着闪闪蓬针,向黄衣怪人罩落。
一声凄惨嚎叫,黄衣怪人顿时中针倒地。
宋文屏双肩一晃,窜到柳梦龙身边,急声问道:“柳兄受伤了吗?”
柳梦龙苦笑道:“那怪人掌中含有奇毒,我一时大意误吸少许,幸好其功力未臻火候……”
话犹未完,传来一阵阴恻刺耳的怪笑声,那人道:“也接在下一掌,试试已否臻至火候?”紫衣怪人脸似黄纸,死板板地向他们逼近。
宋文屏双手一展,左右指缝间,挟着六个弹丸.阴鸷冷笑道:“光天化日下,装神弄鬼,算啥子门道……”
紫衣怪人适才见识过他暗器的厉害,见他双手指缝间挟满弹丸,一时不敢接近,长袖一挥,其余的人迅速散开。
这时“混元坪”四周的花草枯萎凋毙,蔓延到五丈以外,那些怪人在枯草边缘,布成阵势,防止柳、宋二人侵犯。
宋文屏衡量目前情势,柳梦龙与天外神叟均已受伤,凭自家一人之力,绝无法闯过那些怪人,再说石坪现在烤得象红砖一般,就是顺利闯过那些怪人的阻扰,要上石坪只怕也艰难异常。
他为人狡猾阴险,老谋深算,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肯轻率一试,因此只好静以观变,伺机下手。
此刻“万景仙踪窟”那边的三位绿袍老人,也在绿衣仙人五丈外的草地上,严阵维护。
苑兰公主卓立在石坪北方,距尹靖盘坐之处不过两丈左右。
她全神贯注着尹靖运动的变化,香汗濡濡,冷漠的脸上时时浮现出焦虑之色。
那石坪上,“仙鬼人”三者,各自以无比的牺牲精神及坚强毅力,默运震古烁今的盖世神功、潜移默化,透过东海冰石发出的“地夷明火”。
场中的气氛异常紧张、沉闷,热气横溢,使四处之人汗珠淋漓,焦萎花草又蔓延一丈多远,渐渐接近那些苍翠的松柏槐树。
蓦然由幽冥鬼洞方向,风驰电掣般地奔来二道人影。
前面是身着白衣的绝美少女,后面是身穿华服的俊美少年。
白衣美女奔过天外神叟身边,倏地在停了下来,娇声问道:“喂!你是谁?”她见那人面黑如炭,胡须短卷,甚是滑稽。
天外神叟在调息运功,闻言睁目一看,呵呵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雪山林琪姑娘,你不认得老夫了?”
林琪端详了一阵,觉得有点面善,但却认不出来,摇头道:“奇怪!你手中‘齐眉棒’是天震教主的随身兵器,怎会跑到你身上?”
天外神叟哈哈笑道:“上山骑马,涉水行舟,有何奇怪之处?老夫便是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黄宫是也。”
林琪惊“噫”一声,道:“你是被火烧成黑炭头的。”
黄宫以银须皓首,神目威棱而驰名江湖,故有神叟之称,闻言不禁恼羞成怒,厉喝道:
“娃儿胡言!”单掌推出一股狂风怒卷过去。
他功力高强,这一掌武林中能接下的人屈指可数,林琪万想不到他会突然含愤出手,只见掌势来得迅猛无伦,闪封都来不及。
“砰”的一声,林琪的娇躯,翻了二三十个跟头,直飞二丈以外。
她虽然栽倒,全身却无异样的感觉。迅速又爬了起来。
忽然一股热气自“丹田”升起,顿时内力泉涌,精神百倍,大踏步向天外神叟奔去,娇嗔道;“要打也不说一声,学那暗算的勾当。”
天外神叟大大一怔,心想这女娃儿武功稀松平凡得很,被劈了一掌,怎会若无其事,反而来势更凶?
敢情天外神叟认为林琪武功平平,同时自家正在运功疗伤治火,不敢全力施为,只施出五成功力教训后辈所至,虽然仅有五成,但目下一般武林高手,已绝少能禁得住。
这时,林琪奔到他面前,双掌交叉挥拍,叱声雷动,招招都是雪山嫡传的绝学。
天外神叟冷哼一声,就地坐稳,“齐眉棒”左翻右滚,上旋下盘,犹若墨龙,把林琪困在棒影之内。
但林琪精神抖擞,斗志高昂,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敢同这位名震武林的一代枭雄过招,而且打得有声有色,难分难解。
天外神叟因内伤之故,不敢全力施为,大有虎落平阳之感,但林琪越战越勇,更令他惊奇不已。
忽然宋文屏大声道:“黄兄,那女娃是谁?”他暗惊这女娃儿,竟能与天外神叟战成平手,不禁动问。
林琪是雪山门下的后生小辈,天外神叟与她久战不下,他日传扬开去,将大失颜面。
因之听宋文屏一问,顿时杀机怒炽,暴喝一声,一招“捣翻天盘”穿飞出去。
但见乌光暴涨,如灵蛇出洞,怒龙捣海,棒影劲气,呼啸激荡,径向林琪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