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埋骨岭相遇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峻。

肖澜望着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才过了半个月,他怎么就下山来了。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好问。沈峻背对着其他人,对她眨了一下眼睛。肖澜明白过来了,他是示意自己假装不认识他。

她便道:“在下肖澜,这些是我的同伴。我们刚才中了麻药,差点被妖魔擒住,多亏了公子出手相救,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沈峻一本正经道:“在下沈凤阁,是一名捉妖师。方才我见此处妖气浓郁,便过来看一看,没想到遇上了你们。”

他字凤阁,这么说倒也不算骗他们。傅云裳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沈峻把其他人身上的牛筋割断了,肖澜从外头取了水,泼在他们脸上。卢小天和叶如栀倒出一口气,醒了过来。他们身上的麻药劲还没过,只能靠着墙坐在地上。傅云裳吃的东西最少,此时麻药的效果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沈峻打开窗户,让夜风透进来。众人吹了片刻风,又喝了些水,感觉好多了。

肖澜把那两具妖魔的尸体拖到院子里,忍不住想去割它们头上的兽角。沈峻轻咳了一声,肖澜便想起来了,在傅云裳还在屋里看着呢。沈峻一向十分讲究,不愿让她落了倒悬天的面子。肖澜便自觉地收回了手,心中默念道:“两对角又卖不了几两银子,再说我们倒悬天也不差钱。”

傅云裳把灯挑的亮了些,昏黄的灯火照着沈峻的面容,让他苍白的皮肤多了一点温度。

他的五官锐利,棱角分明,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他的态度虽然冷淡,言谈举止间却透着一股贵气,实在是身边的这些毛头小子所不能比的。

众人围着桌子坐了,傅云裳开口道:“我们是沧浪派的弟子,听说这边有妖魔,便想过来探查一番。没想到刚一落脚,就被人算计了。要不是沈公子相救,我们恐怕都要遭殃了。”

其他人也十分感激,纷纷道:“多谢公子相救。”

沈峻的神色淡淡的,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傅云裳道:“埋骨岭如此凶险,公子为何要到这里来?”

沈峻道:“听说这里的妖魔甚多,我想捉些妖物来炼丹。不过你们来这里,实在是有些危险。”

傅云裳不愿被他小瞧了,道:“方才我们是一时大意,以后小心一些,就不会有事了。”

“还是别掉以轻心的好。”沈峻的神色沉了下来,道,“方才你们遇上的,不过是些小妖怪。他们背后的魔头胡长邪,才是最难对付的。”

“喔?”傅云裳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凑近了一些道,“公子能具体说说么?”

沈峻沉吟道:“胡长邪原本是倒悬天的痴情使,后来他叛逃出教,来到埋骨岭招揽了一批妖魔。他自封情痴老祖,在此处修炼邪功,多年来一直没人能对付得了他。”

傅云裳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道:“原来如此,沈公子不愧是捉妖师,就是见多识广。”

卢小天疑惑道:“云师姐,这些消息咱们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肖澜正在喝茶,一口水喷了出来,差点被呛死。傅云裳明明知道还装不懂,不就是想跟沈峻多说几句话么。这才刚认识了没多久,她就对他这么感兴趣,难不成是看上他了?

傅云裳被揭穿了心思,恼羞成怒道:“我跟人问几句话怎么了,就你事多!”

卢小天知道说错了话,只好闭了嘴。

沈峻微微一笑,依旧很有风度。申月庭道:“胡长邪的修为有这么强么,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占领这么大的地盘?”

他这话倒是问到了点子上。沈峻道:“当年胡长邪离开倒悬天的时候,从总坛盗走了一样宝贝,凭借那件东西占据了此处多年。而且他修炼的力量,也是由那件宝物得来的。”

众人都十分好奇,一时间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了。

申月庭道:“是什么宝物?”

沈峻淡淡道:“三百年前,九天玄女离开人间之际,留下了一颗灵光菩提的种子,藏在倒悬天总坛的玄女像之下。胡长邪盗走了那颗种子,带到埋骨岭种下,以血肉灌溉,将原本的神树养的阴邪无比。如今那棵树已经被他养成了魔神,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力量,助他修炼邪功。”

众人都听说过,当初佛祖在菩提树下打坐七日夜,最终大彻大悟的典故。菩提树也就成为了智慧的象征。玄女从天界带来的这棵菩提树,本来是为了向世人传播智慧,开悟正道所用的,没想到却被奸邪小人盗走,成了助纣为虐的邪物。

纵使在夜色里,也能看得见远处生着一棵参天大树。一道黑色的邪气冲天而起,汇聚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怨恨、戾气和生人的精气,为胡长邪提供着力量。

那股力量阴邪狠毒,又极其庞大。太阳无法让其消亡,刀斧难以将其斩断,风吹不去、雨打不散,让这里的生灵不寒而栗,日夜为之恐惧。

众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肖澜道:“他为什么要种那棵树,只是为了练功么?”

沈峻淡淡道:“他的外号是什么,你还记得么?”

肖澜想了想道:“情痴……还是痴情来着?”

傅云裳听的最认真,道:“他是倒悬天的痴情使,出来以后,自封的情痴老祖。”

肖澜道:“颠来倒去的,都差不多嘛。”

“是差不多。”沈峻微微一笑,“胡长邪以前还算正常的时候,有个很漂亮的老婆。他本人阴沉沉的,又干又瘦。他老婆却生的纤细貌美,又能歌善舞,是个不得了的美人儿。”

一听这话,卢小天的眼睛亮了起来,道:“有多美?”

沈峻道:“像画中的仙子一样吧,恐怕比在座的各位姑娘加起来,都要好看一些。”

傅云裳的脸色不太好看了。她一向自诩出身好,武功不错,容貌更是秀美,门派里的男弟子都对她又敬又爱,总是偷偷地看她。如今这位沈公子却不把她的美貌当回事,还拿她去衬托别人,她心里自然不开心。

沈峻这一句话把在场的几个女孩子都得罪了,他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叶如栀似笑非笑地说:“我们都是粗鄙的丑丫头,哪里能跟人家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比呢。”

申月庭小声道:“大师姐,沈公子不是这个意思。”

肖澜倒是挺好奇,道:“一个人,能比三个姑娘加起来都要漂亮,那得有多好看?”

沈峻看了她一眼,道:“什么三个姑娘,在座的不是只有两个女孩子么。”

肖澜意识到他说自己是个假小子,终于也被得罪了,盯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沈峻道:“胡长邪觉得他的妻子貌美无双,便学着前人给她起了个名号叫花蕊夫人。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但胡长邪沉迷于练功,渐渐冷落了花蕊夫人。后来他走火入魔,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要杀妻证道,把他的妻子活活地掐死了。”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傅云裳道:“太狠毒了吧,这样的人也能说自己痴情?”

沈峻道:“从那以后他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不肯承认妻子是被他杀的。他一心要复活花蕊夫人。而这颗菩提树,不但能够助他修炼邪功,还能够结出叹息之果。”

“叹息之果?”肖澜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沈峻道:“这种果子十分珍贵,生在灵光菩提上,五十年才长得出一个。如今胡长邪用血肉灌溉,六七年间就能结出一个。叹息之果有使时光倒流的力量,能让服用的人回到过去。”

众人十分诧异,肖澜道:“是魂魄回去,还是肉身回去?”

沈峻道:“是整个人都回到过去的时空,让一切重新来过。你可以把它当成一颗后悔药来看。胡长邪这些年来培育这棵菩提树,应该就是为了获得叹息之果,改变他杀死妻子的命运。”

胡长邪害了这么多人,只是为了自己的执念。夜风把灯火吹得飘摇不定,沈峻的脸一半映在烛光下,另一半藏在阴影中,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他幽幽道:“胡长邪一直在那棵灵光菩提下修炼邪功。而他的妻子花蕊夫人就埋在那棵树下,血肉都融进了那棵树中。有人曾在满月的夜里,见花蕊夫人从泥土中钻出来,白骨外裹着锦绣衣裙,陪着胡长邪打坐,直到天明才离开。她走过的地方,都开满了红色的彼岸花,凄艳至极。”

众人想象着那情形,觉得毛骨悚然,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沈峻霍然一笑,道:“说完了,当个怪谈听罢。什么叹息之果、白骨生花,都未必是真的,但胡长邪的力量的确来自于那棵灵光菩提。你们若是想战胜他,就得想办法先除掉那棵树。”

傅云裳想了想,道:“沈公子既然要除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人多力量大嘛。”

沈峻笑了一下,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刚来这边,还有些事没办完,暂时不能同路。”

傅云裳有些失望,卢小天和申月庭倒是松了口气,看来不怎么愿意跟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走在一起。沈峻站了起来,道:“几位保重,在下先告辞了。”

肖澜没想到他连夜都不过,这就要走。众人送他到门外,沈峻的身影融入夜色,很快就消失了。

众人回到房中,三三两两地坐着,谁也没说话。傅云裳把油灯挑的亮了一点,想起刚才被妖魔麻翻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这里的妖怪已经能幻化成人形了,而且还不怕朱砂。如今他们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敢随便吃喝,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们胆战心惊。

出师之前,他们都觉得斩妖除魔是一件十分潇洒的事,如今才知道有多凶险,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傅云裳道:“接下来怎么办,有什么打算么?”

肖澜道:“留个人值夜,其他人好好睡一觉。明天在村子里打探一下情况,把环境摸清楚了再做打算。”

傅云裳知道肖澜说的不错,但就是瞧这臭丫头不顺眼。她冷冷道:“谁值夜?”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值夜。申月庭道:“那我来吧。”

傅云裳沉默着不说话。所有人都欺负申月庭的脾气好,习惯了什么事都扔给他,肖澜觉得这样不公平。她去门外揪了一把草,挑出五根攥在手里,道:“抽签吧,谁的最短谁值夜。”

叶如栀打了个呵欠,道:“行,快点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一群人跟着她抽了草茎,都差不多长。只剩下最后两根,肖澜攥在手里,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傅云裳看了她一眼,肖澜道:“要哪根,买定离手。”

傅云裳抽了一根,摊开一看,运气不好,是最短的。

她沉下了脸,走到门口坐下,悻悻道:“你们都去睡吧!”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让大小姐值夜,实在有些尴尬。肖澜一向不看她脸色,径自去板凳上躺下了,闭上眼开始睡觉。叶如栀迟疑了一下,上床去睡了。卢小天白天挨了不少打,此刻浑身上下到处都疼,窝在屋子的一角睡了。

申月庭抱着一张破毯子过来,小声道:“我陪你吧。”

傅云裳冷冷道:“不用。”

她靠在门边,双手抱着膝盖,怀里还搂着长剑。申月庭知道她在赌气,没再说什么,把毯子盖在了她身上。傅云裳本来还有点生气,申月庭来陪她,她的心情渐渐就没那么糟了。

申月庭坐在她身边,片刻打了个喷嚏,冻的有点难受。

傅云裳看了他一眼,把毯子扯过去一点,让他也裹在身上。

申月庭想说什么,大约是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傅云裳没等他开口,低声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别婆婆妈妈的那么多事。”

屋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睡着了。申月庭怕吵醒别人,便没把毯子扯下来。

两人依偎在一起,良久头一点一点的,也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