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铁血天皇

  “浩国夫人”刚要再次飘然避开曾土的打狗棒,却被古错的掌风震得身形一滞。

  就这么一滞,打狗律已闪电般点至她的身前尺许远处。

  “浩国夫人”的轻功实在太过奇异了,她竟在全无借力之处的情况下,能疾然拧腰转身,本是背向古错的变为正面对着古错。

  然后,便是一声惨叫与一声怒哼同时响起。

  身影甫落时,“浩国夫人”的后背已被曾土的打狗棒插出一个深深的洞,鲜血飞洒而出。

  而古错却立于她五尺之外,脸色苍白,额上已有冷汗渗出。

  倏地,古错身侧有一对正在激斗的丐帮弟子与铁血王朝中人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珑珑尖叫道:“有毒!”她已猜出定是“浩国夫人”对古错施用了毒烟,才会使两侧之人倒下,古错还未倒下,只是因为他功力深厚,尚可支撑一阵而已。所以,珑珑的呼声显然极为恐惧与悲愤。

  曾土一见古错之状,知道珑珑所言不假,不由又惊又怒,手中打狗棒一抡,便欲朝已重伤倒地的“浩国夫人”击去。

  倏地,一个声音响起:“别杀我娘!”

  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能阻拦曾土去杀这“浩国夫人”,只有此人一喊,曾土却猛地住手了。

  因为,这个声音是韩放的声音!

  曾土本以为韩放已为这阴毒的“浩国夫人”所害,哪知现在却又听到韩放的声音。于是,他的打狗棒便那么停滞在半途中,人却已转过身来。

  韩放竟已站了起来!除了嘴角上有一缕黑色的污血外,她无任何异常。

  所有的人全都呆住了。

  韩放跑到“浩国夫人”身边,道:“娘,笑大哥他是好人,你快将解药给他吧,娘!”

  “浩国夫人”吃力地抬起了她的头,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似乎已可看清里边青色的经络,她吃力一笑道:“笑天钺根本用不着解药,因为……因为我的毒……毒性发作极快……

  武功再高的人也……也挺不到这么久的。要么是我……是我未射准……要么是笑天钺身子异于……异于常人,不畏百毒,便如我……如我一样。”

  古错忽然记起自己中了那“伊力扎特”之毒后,至今未发作,看来或许真的如“浩国夫人”所言了。

  石敏却是不信,因为她曾亲眼看见古错在三折瀑山止中毒后的样子,根本就与常人中毒之后样子无异,否则也不会有落崖之事了。

  但现在“浩国夫人”是韩放的母亲,却叫她左右为难了。

  韩放转身看看古错,古错对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真的未中毒,韩放虽是惊疑,却也放下心了。

  韩放抱着“浩国夫人”,悲声道:“娘,你为什么那么糊涂,要离开爹与我?爹爹其实一直都在想念着你,要是我们一家三口,不要去招惹江湖中的恩恩怨怨,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岂不是很好?”听她言辞,哪像那不甚明事之人?

  “浩国夫人”爱抚地摸了摸韩放的秀发,缓缓地道:“放儿,是娘不好。但为娘自小本是西南一小国公主,自幼养尊处化……习惯了高高在上……在上的生活,我深深明白……明白权力给人带来的优越与尊严。后来我国被邻国所灭,皇室几乎被惨杀贻尽,我是扮作下人逃出来的,再后来,我遇见了你爹爹,好几次化家追杀我都是幸得你爹爹相救,渐渐他便对我有了爱意……而我见他武功高强,人品又正,长得也极为满洒,自然也情意暗生……于是,我们便……便成了夫妻。婚后一段日子里,我们过得恩爱幸福……他教我弹琴,画画……还授我轻功,而我于轻功之术似乎极有天赋,很快,我便已可超过他了。但不知为什么,他从不向我……向我传授别的武功。”

  说到此处,她的脸上已浮现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她接着又适:“我嫁给你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就是看中你爹武功及过人的智慧,我希望你爹能帮我重建故国。”

  “但是,你多从来不愿过多涉足江湖,只愿与我一起隐居山野之中,吟诗作画。弹琴习武。我出身皇室,如何过得了那种清淡寂寞的日子?何况,为我家人复仇,重建河山的念头,在我心中已是根深蒂固了。”

  “于是,渐渐的,我对你爹爹越来越不满,我要找回我的权力与尊严,而不是做这闲云野鹤,我们时常争吵,终于有一天,我与你爹爹完全闹翻了,我便暗自下决心要离开你爹爹。”

  “那时,那时你已八岁了……我不愿让你长大懂事后承受……承受太多没有母系的痛苦,于是……于是一咬牙用我皇宫内的秘方配成一种奇药……注入……注入你的体内,从此,你的智力便永远只有八九岁光景了。”

  韩放悲声道:“娘,那你又何苦再把我解开此药?事实上,还是那么浑浑噩噩,一无所知的更少些烦恼。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是快乐的?可笑我却被称作无忧草!我无忧么?”她的双眼,已是泪水涟涟。

  古错这才知道“浩国夫人”在韩放身上连拍两掌竟是为解开她身上之毒药。

  “浩国夫人”苦笑一下,接着道:“我偷偷离开你爹后,你多在江湖中找到我几次,但每次我都说些无情无义的话,最后,他终于绝望了,隐居在雁荡山中,再也不来找我。”

  “从此,我便一心为复国之事奔走,为了有自己的一支力量,我屈尊嫁给‘屠家堡主屠万千’,想凭他的力量作为复国基础。但是,渐渐地,我又发觉屠万千看似雄心壮志,满腹野心,其实是个无能之辈,只知在那分寸之地耀武扬威,不思进取。”

  “就在此时,我遇见了一个……一个人,就是……铁血王朝……的天皇,我发觉他才是能助我成功的最佳人选。而且,越是了解到铁血王朝内幕……我就越坚信这一点。”

  “铁血王朝既然已是我所向往的,那鼠目寸光的屠刀子就是绊脚石了,但我并没有立即对他下手,因为毕竟他对我是真心的。”

  “铁血天皇消息极为灵通,他似乎对我了解得一清二楚,他说出了对我诱惑很大的承诺:

  帮我复国。条件是让我助他先废了琴圣的武功,我……我心想琴圣本就生性淡泊,有没有武功,并不很重要,而我,早已让复国之事,迷了心窍,便答应了。”

  “之后,屠万千发现我与铁血王朝围攻琴圣一事有关,大为愤怒,他人虽无能,却有很强的独霸欲。铁血王朝言而无信,不是废了你爹的武功,而是杀了你爹,这使我极为不满,同时也深深自责,但铁血王朝势力太过庞大,即使不满,又能如何?何况我……还是想利用铁血王朝之势力。于是,我便迁怒于屠万千,将他及屠家堡全部杀死。”

  听她的语气,似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无很多的悔意,那么她又为何今日要说出这些事来呢?这对地“复国大业”岂非很不利?

  说到这儿,“浩国夫人”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更明显了。

  韩放用她的手捂住她母系的伤口,却哪里捂得住那汹涌而出的鲜血?韩放泪如雨下,抽泣道:“娘,别说了,我要带你去疗伤……”

  她娘轻轻地摇了摇头:“没用了……其实……娘的心早已死了。因为半个月前我曾去过我的故土,我希望能……能找些仁义志士,前朝遗臣,共图大业,没想到故国已物是人非……

  许多人已甘心为新主效忠,哪会图什么……重建故国?还有比这个更让我心灰意冷的么?但身在……铁血王朝这个神秘组织中,我已是骑虎……难下。”

  说到这儿,她又喷了一口鲜血,已是气若游丝,她的手紧紧地握着韩放的手,手心渐渐地凉了。但她仍努力睁开眼睛道:“娘是咎由自取,你也无需难过……不知笑天钺与你,是……是何……关系?”

  韩放道:“素昧平生,也许,只算点头之交。”

  “浩国夫人”听了,叹了一口气,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倏地,她拼尽力气,喊了一声:

  “我……好恨!”

  一缕魂魄,飘然而逝。

  韩放悲声大哭,到后来,已是哭不出声来,全身抽搐不已,双肩轻颤。

  古错上前低声道:“韩姑娘请节哀,你娘……”

  韩放倏地起身,哭道:“我娘怎么了?你们自是觉得我娘死有余辜,可谁知我娘之苦?

  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好人,一切都是假的,每个人都是虫豸而已!”

  古错心道:“韩姑娘已恢复了神智,而恢复神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面对她娘的死亡,也难怪她如此失常了。”

  如此一想,他便默默退开。

  韩放抱起她娘的尸体,向远处走去,目光中一片漠然与肃杀!

  石敏叫了一声:“无忧妹妹……”

  韩放缓缓地转身,看着石敏道:“无忧妹妹已经死了。”说罢,她又向前缓缓而去,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凄楚与孤寂,渐行渐远……

  曾土忽然大声喝道:“铁血王朝的人听着,今日之势,你们是再难顽抗,现在我给你们一条生路,便是自废武功,从此不再涉足江湖,为害武林!”

  铁血王朝中有人大呼一声:“铁血王朝,经天纬地!”立刻,一阵刀剑出鞘之声响起!

  曾土脸色一变,怒喝道:“自寻死路!”将手一挥,丐帮弟子狂涌而上。

  立刻,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很快,铁血王朝群奸只剩下三十多人了,而丐帮,也只剩五十多人。

  曾土大喝道:“你们还执迷不悟不成?”

  有几个人见大势已去,竟自断经脉,废了自已武功,然后准备跑出战圈之外。

  但立即有铁血王朝中另外的帮众将他们斩杀!

  如此一来,群贼无人再敢临阵逃脱,便全都孤注一掷,使出全身招数,向丐帮冲将过来。

  曾土与古错不愿再看到丐帮弟子倒下,双双跃起扑向铁血王朝群奸。

  石敏、珑珑也同时出来助阵。

  场上形势立即大变!转眼间,铁血王朝中人已如败草般纷纷倒下!

  当曾土的打狗棒插进最后一人胸口时,已是夕阳如血!

  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却有了数百俱尸体,空气已凝重得粘稠起来,刚才还杀声震天,现在却在瞬间沉寂下来,没有惨号,没有挣扎,没有哀号,有的只是尸首遍地。

  一将功成万骨灰,可铁血王朝使世间平添如此多的杀孽,他们得到的能是“功成”吗?

  古错忽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种感觉仿佛是从他的灵魂深处渗出来的——他突然想喝酒。

  于是,他便转过身去,面对曾土,刚要开口,曾土却先开口了:“笑少使,一起喝点酒,如何?”

  古错笑了,这不仅是会心的笑,还有淡淡的苦涩,因此他发觉,人心其实都有儒弱的一面。而酒,却常常可以掩盖住这种懦弱。

  懦弱,并不等于胆怯,这种懦弱,是面对生命的脆弱,面对生与死之间相隔如纸时的一种震撼,一种回避。

  ***

  那个被铁猴王派出去找酒与狗的弟子已死了。但他找的酒还在,满满的两坛子。

  狗也找来了,真是一只凶狗,死亡后还在龇牙咧嘴的。

  死的又岂止那找酒的人?

  东路长老死了,南路长老死了,东南路长老已重伤,青州分舵八袋弟子魏阳死了,宣州分舵副舵主死了

  在这小镇上的所有丐帮弟子,现在只剩下五个长老,七个各分舵舵主或副舵主,九个八袋弟子,四个七袋弟子,十六个五袋弟子,十个四袋弟子,共五十一人,加上一个“飞天穷神”曾土。

  那躺在破庙中的陶长老自然是不算丐帮中人了。现在,他已被人唤作“陶狗”了。

  “陶狗”就那么躺在那儿,像一条被抽去脊梁骨的麻皮狗一样躺着,本就佝偻着的身子,更是缩作一团了。

  没有人理睬他,只是经过时踢上一脚,或吐上一口唾沫而已。

  丐帮八袋以下弟子全都出去寻找丐帮弟子的尸体了。他们在镇子西边找到两个废弃的瓦窖,然后将那些尸体背进里面。

  背几百具尸体,对二三十个已筋疲力尽的人来说,着实不简单。

  幸好,没多久,离这儿较近的一些丐帮弟于已陆陆续续地闻讯赶来了,尸首很快全部处理完毕,几位丐帮弟子对着瓦窑齐齐出掌,那窟便轰然塌下了。

  丐帮中人,本就露宿草食,对于这样的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丐帮弟子越聚越多,到后来,这镇上又有上千丐帮弟子了。

  小镇上的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曾土发令,不准乱问民宅,只让帮中弟子打开几家为富不仁的豪绅的粮仓,开始生火做饭。

  丐帮弟子虽以乞讨为生,但帮规却也严谨有序。很快,各路人马按长幼尊卑分开,巡逻的巡逻,向各地分舵传递消息的传递消息,一切井然有序。

  今天奋战一日的丐帮所剩弟子五十一人则全都聚在那破庙之中。

  七个舵主或副舵主与四个长老围作一堆。

  曾上、古错、珑珑、石敏则在破庙的最里面席地而坐。

  狗肉炖好了,端了上来,就那么一大锅地盛着,放置于曾土四人面前。

  曾土一掌拍碎了酒坛的封口,在每个人的碗中倒满一碗。

  一饮而尽,无论古错、曾土,还是石敏、珑珑,似乎每个人都想用酒压下点什么。

  又一碗,再一碗,没有浅斟慢酌。

  古错忽然放下酒碗,问道:“曾帮主,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曾土奇怪地望了望他,道:“九月初五。”

  古错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道:“离九月初九还有四天。”

  曾土更奇怪了,忍不住问道:“笑少侠此言何义?莫非九月初九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古错缓缓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铁血王朝现在已到最为疯狂的时候了。他们极有可能在近期有什么阴谋策动,否则,他们也不会向贵帮这样的大帮发起攻击。”

  曾土道:“笑少侠言下之意是说铁血王朝准备公然与整个武林正道为敌?”

  古错道:“不错,看起来这似乎有点过于疯狂,其实铁血王朝敢如此作为,自有他们的打算。据我估计,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已在各门派中安插了无数奸细。这才是最可怕的,也是所谓的祸起萧墙。”

  听到这儿,曾上不由看了看躺在角落的陶长老。

  古错念着道:“曾经有一个人,也是铁血王朝中的人,在临死之前对我说起‘云飞’二字,而陶长老也说近日铁血王朝会有所行动,贵帮弟子也有此类消息,而临安府的‘云飞山庄’近日又将迎娶儿媳,所以我便怀疑铁血王朝中人会乘此机会出手。”

  曾土大笑道:“如此也好,我这老叫化早想与铁血王朝这班狗娘养的杂毛决一死战了。”

  古错道:“其实,现在铁血王朝行凶作恶已不再遮遮掩掩,早已引起武林正义之士的公愤,但仅有怒火是不够的,如果一着不慎,可能又会满盘皆输,所以我们应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曾土道:“丐帮数万弟子愿随时听候笑少侠差遣。”他通过一日苦战,早已对古错佩服得五休投地了。

  古错道:“差遣是不敢说的,但有些事倒真是要有劳丐帮兄弟。首失,我们必须防止铁血群魔的势力进一步扩大,所以,我们必须在这短短三天时间,说服并协助少林、华山、峨嵋等各帮派清理门户,扫除内奸,以免在这段时间内,又有什么帮派为之吞并。”

  曾土道:“这个老叫化的会叫人去办理,我丐帮中没有罕世之技,但跑腿送信倒是快得很,而且稳妥得很。”

  古错道:“只送到不行,还要能说服各门派才好。”

  曾土道:“老叫化的不敢保证每一个帮派都立即起来清理门户,共同为扫除铁血群魔出力,但至少可以让他们不会向我们倒击一戈。”

  古错喜道:“如此最好不过了。第二点便是要丐帮下属各地分舵设法牵住各处铁血王朝的下属组织,以在下的眼光看来,铁血王朝并无固定的统一盘踞之地,而是可分可聚,这恰恰与丐帮的形式相同。以丐帮数百年的帮史来看,其内部定是藏龙卧虎,非铁血王朝那样猝然乌合而成之徒可比。铁血群魔的魔焰虽炽,却终是虚的,只要我们将天皇那狗贼及其他贼首拿下,铁血王朝定是会如树倒猢狲散一般崩溃,之后,我们再收捡残余,也是不迟。”

  曾土道:“就怕那老狗贼不肯露面。”

  古错道:“正因为如此,我们就得撒出诱饵。而我与石姑娘,就是诱饵。”

  曾土又是敬佩又是担扰地道:“那老狗贼武功定是已高不可超,笑少侠如此一来,岂不是危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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