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黄玉把国师送的小复原丹平分成两份,一份给了阿娘,一份用之前盛放帝流浆空下来的那个玉瓶装着,让阿娘送给祖父祖母。

自国师走后不久。

有一日傍晚,黄玉从祖父的书楼出来,迎面丹桂飘香,馥香四溢,可惜书楼的丹桂树高大挺拔,下面斜生的枝条让花匠给修剪掉了,后山倒有几株近年新种的桂树,她打算去那儿折几根桂花枝。

黄玉来到园子里的假山旁,登台阶往山上走,走了有一会儿,很快发现了异样,半山腰的望月亭与她的距离一直不变。

她爬了这么多台阶,怎么都上不去。

这是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了?

黄玉浑身冒冷汗。

“阿玉,往回走。”脑海中突然响起玉牌的提醒。

黄玉捏了捏手心的冷汗,定了定神,听玉牌接着道:“这儿有阵法,布置阵法的那人应该还在。”

它能感应出,刚刚阵法有调整。

黄玉转头往回走,张望四周,除了跟她来的丫头婆子候在假山一侧,整个后山的山脚下,并没有其他陌生人。

“别找了,对方是修仙者,约莫用了隐身符,你看不到。”

黄玉听了这话,低头专注于脚下一眼能看到头的台阶,当走完最后一个台阶,立即迎上丫头芷兰询问的目光,“奴婢瞧着小娘子一直在山脚下打转,这是不上去了?”

“不去了。”黄玉笑着摇头。

原来,她刚才爬了那么多层台阶,在旁人眼中,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是不是太坑她了。

正在这时,黄玉忽然察觉到右侧有一道打量的目光,但她没感觉到恶意,侧头望去,除了几株低矮的花木,什么都没瞧见。

西边的太阳落下最后一丝余辉,夜幕降临。

黄玉在心里对玉牌道:“布阵的人在我右边。”

“我不知道,我只能感应到灵力流动,他没用灵力,肯定还没离去,回吧,这个阵是个简易迷踪阵,估计是主家派来处理诡怪黑气逸散的人。”

黄玉也是这般猜想的。

临离开前,她又回头望了眼上山的台阶,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这就是阵法呀,还挺玄乎的,奇门遁甲隐于无形,好像挺有意思的。

“玉牌,你说,我以后学阵法怎么样?”黄玉兴致勃勃默问玉牌,玉牌早给她碎碎念,提过有关修真四艺丹符器阵。

“你别想了,你算术不行。”

黄玉没料到玉牌会直接给她泼冷水,反驳道:“我还没学,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我就是知道。”玉牌倒没之前那么理直气壮了,但还是坚持,“阿玉,四艺讲究天赋,你以后试试就清楚,千万别在阵法上浪费时间了。”

黄玉还真打算以后试试。

次日一早,她去松鹤堂给祖母请完安回来,特意绕到园子里,这回她没带丫头婆子,把她们留在园子外面,到了假山旁,山脚这一片,依旧空无一人,举目张望,也不知昨儿布阵的人还在不在,她准备去上山的台阶试试阵法还在不在。

“你是在找我?”

泠泠的嗓音,冰冷异常。

黄玉吓了一大跳,循声望去,只见假山壁前,忽然出现一个羸弱的少年人,年约十七八岁,身形细瘦得厉害,衣不胜体,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衬得一双眼睛大而黑,眼珠子似有旋涡。

黄玉几乎下意识避开对方的眼睛,不与他对视。

“反应还算不错。”对方笑了一声,听他问道:“你就是黄遥那小子所说的凤凰儿?”

黄玉猜测,黄遥可能是国师的名字。

凤凰儿,是姜府众人对她的誉称,本来早就听习惯了,此刻贸然出现在一个毫不认识的外人口中,黄玉突然生出几分不自在。

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点头未免有张狂之嫌,摇头又有欺骗之意。

于是黄玉直接报上大名,“我叫姜黄玉,府中排行十六。”如果国师真在此人面前提过她,应该会提她的名字吧。

“我是东始黄家人,在族中行十九,等哪天你能入道,去了族里,你可以唤我一声十九叔祖。”

叔祖?

黄玉震惊住了,不由瞪圆了眼盯着对方。

就不知是辈份高,还是年纪大?

抑或是修为高?

黄延中见了,似猜到她在想什么,顿时乐了,“黄遥没告诉你,修仙者是不能光看外表,要不是知道你的根脚,我都怀疑你有十五岁了。”

黄玉越发吃惊,得了,这人是不是太神了。

她上一辈子就活了十五岁。

不过,她跟国师黄遥拢共只见过三面,倒是玉牌和她提过,修仙者修长生之道,能保容颜不老,然而,她还是觉得眼前这人过分年轻了,她是如何都喊不出叔祖的称呼。

又听对方问道:“你衔玉而降的那块玉在不在身上?拿出来给我瞧瞧。”

“在身上。”

黄玉连忙取下戴在脖子上的玉牌,刚要走过去递给对方,对方一个隔空取物,嗖地一下,玉牌立即呈抛物线状飞过去出现在对方手中。

她倒不担心,对方瞒下拿走。

她和玉牌隐隐有感应,再有,哪怕对方是修仙者,玉牌要逃,对方也抓不住它,这是玉牌的原话。

希望不是大话。

她瞧对方拿着玉牌仔细端详了几眼,啧啧称奇,然后蹲下身,突然拿出一堆草,来回摆弄与划拉,此刻,她脑海中传来玉牌的解释:“这些草是蓍草,这人估计是个卜算师。”

那就是个算命的咯。

黄玉解了惑,也来了兴趣,走了过去。

谁知她一凑近,那堆草突然无火自燃起来。

黄玉一双杏眼圆睁,对上那人抬起头望过来的惊奇目光,连忙脱口道:“不关我的事。”

“急什么,我又没说关你的事。”黄延中抬手一个法术灭了火,心中暗自惊讶,没想到,这块玉牌,他竟算不出来,不死心,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九根竹箸,稍犹豫了下,便收了竹筹,拿出三根玉筹。

黄延中卜算时,从来不避人。

黄玉眼瞧着那三根青玉筹在对方手中变幻得越来越快,好似无数线条交织飞舞,最后颜色越来越浅,趋向透明,以至能放出刺眼光芒的地步,只是当那抹光芒射出来时,啪地一声响,三根玉筹齐齐碎断成三节,掉落在地。

紧接着,黄延中咳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虚弱地向后仰倒,

黄玉忙伸手去扶他,被带得踉跄着后退两步,堪堪稳定对方的身体,没倒在地上,眼看着对方脸色苍白如纸,关心问道:“你怎么样?”

她一下子想到:对方身体这么羸弱,是不是算卦算多了伤身。

恰巧,玉牌的提醒声在她脑海中响起,“他这是不要命了,卜算一途,最要紧的是量力而行,否则,折寿损命,不得善终。”

又好奇:“也不知他刚算了什么。”

“他应该是在算你的来历。”黄玉记得,对方是拿到玉牌后,才开始卜算的。

玉牌:“……”

仿佛是要验证黄玉的话,只见对方稍稍缓过来后,便把玉牌递还给黄玉,称赞道:“果真不凡,是个大有来历的,收好了。”

“你没事吧?”黄玉接过,关切地望着对方。

“死不了。”黄延中笑了笑,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掏出玉瓶,吞咽了三颗丹药,十分惋惜地看向地上碎成一节节的玉筹,这副玉筹,一共有九根,他只得了三根,剩下六根至今未曾找到,不料,这三根也没能保全。

以后也不能用了。

黄延中刚要把碎断的玉筹收起来,当做个念想,但见碎断的玉筹,突然腾空飞了起来,他伸手去抓,玉筹朝后山上飞去。

黄玉看到了这一幕,正想问对方要施什么法术,抬头,瞧见对方满脸震惊都来不及收,朝她摊了摊手,然后往玉筹飞走的方向追去。

她立时明白过来,这不是对方在施法,是玉筹自主在飞。

好在,黄玉不是第一次见玉石能自主飞,因此,接受十分良好。

“这玉筹和你是亲戚?”黄玉默问玉牌。

“不是,别胡乱攀扯关系。”

玉牌语气很不满,“那玉筹,不过是刚入阶的青玉髓所制,哪能跟我比。”顿了下,忽然出声催促道:“阿玉,你快,跟上去。”

“做什么?”

黄玉抬眼看见黄十九追着碎玉筹跑,已跑到半山腰了,相比于追过去,她更担心这番动静,会惊动园子里做事的下人,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你放心,后山这一圈,那人已布下隐匿阵,这里发生的事,外人看不见。”

玉牌的声音带着急迫,“我总觉得,那几根玉筹,不可能自己无缘无故飞起来,更像是受到某人力量的召唤与支撑。”

黄玉听得前面一段话,放下心来,见玉牌这般说,倒没再拒绝,只是抬头,已不见黄十九和碎玉筹的影子了。

不管了,先往山上去。

黄玉知道另一条上山的小道。

“上山的迷踪阵,他刚才上去时,已作了改动,你可以直接走。”玉牌连忙说道。

于是,黄玉沿着台阶而上,果然很顺畅,没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的望月亭,听玉牌说往左边走,望月亭是半山腰处唯一的一块宽敞的平地,她记得,左边是个陡坡,鲜有人过去,地势险峻,密林深布。

黄玉只犹豫了下,看到左边密林中新鲜出炉的痕迹,大约是黄十九踩出来的,沿着印迹一路往密林中走,平时这林中,有虫鸣鸟叫声,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今儿特别安静。

秋后的老虎,太阳光依旧有几分刺热。

黄玉感觉到汗流夹背,在密林中穿梭,她优先护住脸,双手被密林中的叶子给划出好几道红痕来。

前方传来一片哗啦啦的声响。

黄玉赶到时,看到铺了一地砍倒的大树与藤条,露出散发着满是土腥味的腐土层地表,还有正前方陡峭山壁上裸露出的灰白色石头,三根碎断的玉筹,停在石头前,悬在半空中,不间断地打着转儿。

好似一群找不到回家路的蜜蜂。

“你先过来。”

黄延中见到黄玉来了,很是诧异,毕竟对方只是个五岁的孩童,他要施法移开那座侧峰,准备再布个隐匿阵,这是凡界,又在京城地界,不能闹出大动静,因此,做起事来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黄延中布阵前,伸手把黄玉提溜到自己身旁,然后掏出一个罗盘和一堆棍子旗,玉牌及时传音告诉她这是布阵的罗盘和阵旗。

“那外面两个阵法,我怎么没看到罗盘和阵旗?”黄玉疑问道。

“布完阵之后,因地制宜,隐匿于四周环境中,你看到的石子、花草,都可能是阵旗成形后的化身。”玉牌解释道。

黄玉本想近距离观察黄十九布阵,谁知黄十九固定罗盘,选好阵眼后,开始放阵旗时,手速快得令她眼花缭乱。

不一会儿,只看到一条条线在四周飞来划去。

索性移开眼。

“你要是对阵法感兴趣,入道后,可往阵堂学。”黄延中对黄玉说道,布好阵,掏出一块玉石放入阵眼中,闪起一道亮光,阵法正式启动。

黄玉连忙点头,多看了一眼那块晶亮的玉石,脑海中充斥着玉牌的兴奋声,“灵石,看品质至少是中品,终于让我见到灵石了,你以后一定要多挣灵石。”

黄玉早听玉牌说过,灵石是修仙界的钱,两寸见方大小,分下中上极四个等级,数量由多到少,彼此间的兑换比例是百进制,譬如一块中品灵石,可以兑换一百下品灵石。

多数时候所讲的灵石,通常指下品灵石。

灵石不仅是修仙界的通用货币,还能辅助修仙者修炼。

黄延中施法开山凿石,黄玉站在对方身后,被对方施了个隔音灵力保护罩,听不到轰隆隆的声响,只能看到前方扬土飞石,陡峭的侧峰被飞快地被削去一大半,露出一道有痕迹的石门来。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不好,那上面有禁制,不能打开。”

玉牌的呼叫声刚一喊出口,黄玉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从门后传出来,力道之大,如处在一场十五级龙卷风的中心地带,把她和猝不及防的黄延中一道给裹了进来,眼见黑暗袭来,光影退去,毫无还手之力,身体传来剧烈的撕裂感。

直至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