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庚有心解释四书五经在哪儿都能读,别说镇上先生能教,就是自己买回来也能读。可是他懒懒的不想说话。
到底不一样,南松学堂的先生是举人,胸有文采眼界宽广,哪里是自己先生能比的。虽然说‘师傅引进门,修行看个人’那也得看师傅引进的是哪个门。
昨晚他还偷偷开心,以为自己能去县里,以为自己刻苦勤奋,能早日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陈长庚垮下脸泱泱的往屋里走。
麦穗跟在后边:“崽崽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不然……”要不咋说麦穗的灵机一动特别多,这不说着说着给她找出一个办法。喜滋滋追上陈长庚拉住他:
“崽崽有办法了”眼睛亮闪闪,“姐姐去给先生家干活,让他收你做学生。”
陈长庚几乎忍不住翻白眼,害他白白期待。
“哎?崽崽你别走啊,这法子挺好的。”麦穗追在陈长庚身后。
陈长庚又一次被拉住,没好气的看着麦穗:“没钱又想去南松学堂的人多了,为什么没人用你的法子?”
“是啊”麦穗呆呆:“为什么?”
“因为有事弟子服其劳,因为先生家里不、缺、人!”一次次失望,陈长庚像个叛逆小青年满脸不耐烦。
“……哦”不缺就不缺凶什么凶,麦穗对着陈长庚后背做鬼脸。
陈长庚进屋有些烦躁,本来他已经认命要在镇上读书,麦穗偏偏一遍遍搅乱他的心。坐在椅子上胸口起伏,自己的前途在岔路口摇摇摆摆,实在让人烦躁。
半天陈长庚闭上眼睛,平稳自己呼吸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心浮气躁于事无补,蓄势待发才能一飞冲天。
呼……
吸……
呼……
吸……
时间静止在周围,阳光下的灰尘也似乎不再飞舞,陈长庚平静下来睁开眼。
漆黑的眼睛平静无波,不管天地给自己什么造化,努力向前就行。陈长庚离开椅子上炕,从书袋里拿出《大学》跪坐在炕桌前沉下心思细读。
“崽崽”寂静的屋子里响起麦穗犹豫的声音。
陈长庚抬头,麦穗站在屋门口看起来满脸纠结。不想知道这个笨蛋又怎么了,陈长庚只拿眼神示意“?”
麦穗犹犹豫豫蹭着地皮儿过来,站在炕前微微倾向炕桌后陈长庚:“崽崽,要不咱们去姚家读书吧。”
?
饶是陈长庚聪明也跟不上麦穗脑子。
“我听娘说姚家请的先生特别厉害,叫什么……什么……”麦穗想不起来,苦着眉头回想。
陈长庚了然:辛山散人。那是陈长庚从不企及的人,娘说他学问极好文韬武略无所不能,还曾感叹万秋不知用什么办法请到他,真是好命。先生也极其推崇,说他‘群山万壑尽在胸,风清月朗不留痕。
麦穗还在冥思苦想:“叫什么来着,懒人?也不对,懒人怎么当先生?”
一个一个全是问题,陈长庚抿嘴:“是散人,辛山散人。”
“哦,”麦穗恍然,然后丢一边全不在意“管他是散人还是懒人,娘说她极厉害的,应该比南松学堂先生厉害吧,咱们请他教你。”
心中神人被麦穗这样轻忽,陈长庚胸闷:“辛山散人学问极高,是有德行的人,南松学堂的先生和他比起来就是萤火和皓月。”
“什么营火?”
“就是萤火虫和月亮。”
“哦,那为啥不是太阳?”
……陈长庚憋气,他要是再跟笨蛋说话,他就是笨蛋!
麦穗看陈长庚不理会自己看书,自己琢磨:“可能他没太阳亮”
陈长庚……听不到、听不到,我听不到。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奇葩的想法,陈长庚简直绝望。
让他绝望的人,不一会儿就对太阳月亮没兴趣了,趴在桌上蛊惑他:“月亮就月亮吧,咱让他教你将来崽崽当太阳。”
麦穗觉得自己想法挺好,自己乐:“崽崽当太阳多好,天天挂在天上。”
呵~挂天上,你咋不给我挂屋里晒被子呢?气笑又气死,陈长庚就两字:“不去”
气糊涂的陈长庚没发现,他把土土的‘咋’都用了。
“为啥不去”麦穗急了,跪在炕沿两条腿急急膝行顶住炕桌,脸倾倒陈长庚面前“你……”
“你们在做什么?”陈进福站在面色奇怪的看着两个孩子,这么小应该不懂什么吧?
陈长庚看自己眼前麦穗的脸,寒毛也能看的很清楚,再看门口陈进福怪异的脸色……笨蛋,说话非得离这么近吗!
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麦穗回头看见陈进福挺开心:“大堂兄来了。”
“嗯”陈进福面色如常进来。两个孩子才多大,就算麦穗等不及,崽崽也才九岁半,没事。
麦穗要是知道陈进福想法,一定会睁大眼睛问“等不及什么?”所以有时候有些事别憋在心里自己瞎琢磨。
可陈进福神色从怪异转为放心样子,让陈长庚呕的想吐血:九岁是我的错?可就算呕死,他能咋样,拉着人家说他们没玩亲亲?
“堂兄有事?”陈长庚不着痕迹挪挪膝盖,往旁边挪几分,那地方太尴尬。
陈进福抬腿坐到炕沿:“麦穗不是在县里找了活,我想换二妞去。一来麦穗可以在家照顾你,二来二妞省下口粮给你补贴上学和家用。”
陈长庚对陈进福肃然起敬,这是全心为他们考虑,考虑租子不够开销,考虑他一个人太孤单。
“二妞还是别去了”麦穗苦着脸。
“怎么,还觉得大堂兄占你家便宜不成。”今早被族人拥搡,说实话陈进福真的很失望,所以对上麦穗拒绝,语气就有些不好。
陈长庚也看向麦穗,他知道笨蛋的脑子很奇葩,你不要猜因为永远也猜不到。
麦穗苦脸解释:“那家小姐喜欢拧人耳朵转圈,还喜欢用指甲掐月牙儿,二妞皮嫩咋能遭那罪。”
陈进福一时无语,发现麦穗一脸单纯只是心疼二妞,不知怎么心里特别疼。这傻丫头哟,你的皮肉不知道疼吗,你就这么一心只为陈长庚。
转眼看向陈长庚,这辈子麦穗这么对你,知足吧。
陈长庚垂着眼帘,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这就是你找的活计。有点酸有点涩,酸酸软软两个字慢慢翻滚到舌尖,抵在上颚‘笨蛋’。
抬起眼陈长庚安慰陈进福:“堂兄不用太心焦,办法总会有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陈进福点点头劝解陈长庚:“长庚不要怪族人,你去村里转转就知道,都快饿死了实在没法子才打你家主意。”
陈长庚点点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陈进福叹口气,肩膀耷拉仿佛老了十岁:“你明白就好。”
“同样的话也送给堂兄,别怪族人,实在是快饿死了才算计逼迫堂兄,堂兄为陈家、为陈卓庄做的大家心里都知道……”
炕下一角摆着桌椅,麦穗坐在那里两手撑着下巴,崇拜的看着陈长庚沉稳平静的模样:崽崽好厉害跟大人一样。
陈进福走之后,麦穗又拉着陈长庚积极商量:“崽崽,咱们去求求姚婶婶,她人挺好的,先生又厉害……”
陈长庚看着麦穗叽叽喳喳,感受袖子被她无意识晃动,心里想的却是她找的活计。
“麦穗,你回家去。”抽出自己的袖子。
“回家?”麦穗明亮的眼睛一片迷茫,抬头四下转转“我就在家。”
“回你娘家”平淡平静,陈长庚起身从炕柜里摸出二十几文钱“你娘家叫安平村,离这里二十七里地。”
“给你”张开手铜钱递到麦穗面前。
麦穗伸手从陈长庚手心里抓过钱,有两枚贴着手心不好抓,麦穗用点力抓的陈长庚手心痒痒。
一瞬间陈长庚说不上失落还是放松,就觉得空荡荡抓摸不到什么。
麦穗把钱捡好,爬到炕柜藏起来教训陈长庚:“家里就这点钱,还要给你买笔墨,你咋能大手大脚乱花呢?”
?
陈长庚理不清逻辑,那不是让她走的钱吗?
麦穗藏好钱盖好柜子跳下炕:“我答应娘守着你,就会一直守着你,就算那天日子过不下去去要饭,我也会拉着你。我不会跟你分开的,死了那条心吧。”
陈长庚……陈长庚承认心有一点落到实处的感觉,可是话谁都会说,日子那么长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麦穗拉着陈长庚又商量去姚家的事,陈长庚却死活不答应。
麦穗生气:“去求求咋了,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秋生都能去要饭,就你一个人知道要脸?”
“你不知道姚太太为人,不说她出身只配给我娘提鞋,她……”陈长庚说不下去了,他怕麦穗嘴不严招祸端。
麦穗心里急,根本没细听,急匆匆说自己看法:“不如咱们咋了,咱们去读书又不是跟她结亲。再说……”
麦穗又断片了,她记得有个人可励志,叫什么来着?想啊想、想啊想。
不喜欢这些读书人的事,记不住有什么办法,麦穗也是苦恼。
陈长庚只能陪站,等人家想出什么。陈长庚站的无聊,想起刚开始自己还想教麦穗读书。幸亏,幸亏他没坚持,要不早早就气死了。
“啊!想起来了”
来了,陈长庚打起精神配合,等着迎接炸、弹。
“就是那个韩信有条褥子!”话出口麦穗一想不对啊,有褥子励什么志。
陈长庚看着麦穗重新开始苦着眉毛思索,冷冷提醒:“韩信甘受□□之辱”
用的合适吗,你求人帮忙,还当做受辱?不过陈长庚已经学会不跟麦穗计较这些,计较了气死的是他。
“对,对,就是他,人家最后都成了王爷”
还被人砍头了呢,陈长庚心里冷笑。
“咱们去求人,说不定崽崽以后跟他一样能当王爷。”
!陈长庚转身:“要当王爷你去当,我不去。”
“哎,我要是男的当然想当王爷,娶很多漂亮老婆。崽崽你要是当王爷,会不会也娶很多老婆?”麦穗八卦。
都是哪儿跟哪儿?陈长庚无语看着趴在自己面前,等八卦的人,半天皮笑肉不笑:“我要是当了王爷,先给你找个状元郎。”
补充“漂亮的。”先打发你这笨蛋。
“嘿嘿,崽崽你还记得啊”麦穗惊喜“姐姐就知道崽崽最有良心了。”
不,我没有
“不过崽崽都当王爷了,也得给姐姐找个王爷。”
呵~明白了,我做状元给你找个状元,我做王爷给你找个王爷,我要是做了皇帝,是不是还得给你找个皇帝?
哦,还得漂亮的。陈长庚在心里冷漠补充。
“崽崽,你老瞎扯什么,咱们不是商量去姚家吗?”
我瞎扯了吗,是我瞎扯?陈长庚不想跟麦穗纠缠,问她:“咱们去姚家,娘的孝怎么办?”
去别人家是不能戴孝的,麦穗忘了。
不过麦穗是不会放弃的,又站那儿想辙,刚想到什么想说,秋生急冲冲跑进来找她。
“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