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天早上麦穗醒来,饿了一夜的肚子反而没有饥饿的感觉。穿好衣裳麦穗来到主屋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

陈大娘见了放下手里绣活笑道:“麦穗饿了?娘去做饭。”

平常没有这么早做饭,麦穗心里甜滋滋,笑眯眯跑进来:“我带崽崽去后院看蒜苗。”

陈长庚蔫蔫儿的坐在炕上不想理会麦穗,陈大娘有些忧心伸手覆在儿子额头:“崽崽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县里看大夫?”

没有哪儿不舒服,陈长庚只是受了打击心情低落。

不想让娘担心陈长庚蔫哒哒爬下炕,想弥补错误的麦穗,连忙上前伸手殷勤护着。

“姐姐给你穿鞋。”积极又讨好。

不是说‘崽崽长大了要自己穿鞋’吗?这话在脑海里过了一圈,陈长庚懒得说话,由着麦穗蹲下忙碌。

穿好鞋子麦穗起身给陈长庚拽好衣裳,还‘周到’的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拉起陈长庚,麦穗难得细心把握着尺度,笑眯眯:

“走吧。”

陈长庚抽了抽手,没抽出来。算了,他懒得反抗。

麦穗把陈长庚领到后院,小小的田地里嫩呼呼剑一样蒜苗齐整整从泥土里露出新绿。看的起来稚嫩喜人,充满生命的希望和朝气。

陈长庚眼眸一松,心里微微泛出点欣喜,这是他亲手种的。

麦穗没发现陈长庚眼里的松动,弯腰对上他眼睛认真说道:“崽崽,姐姐以后不馋了,一定会看好你的。”

不用,别老粘着我,烦人。这话也就在脑子里过了一圈,陈长庚懒得说话,转身离开。

“崽崽,你去哪儿,你咋不说话呢?”麦穗追在陈长庚身后 。

甩不掉的烦人精……陈长庚默默走向厨房,他只想和娘呆在一起。

厨房里王善娘正遮不住喜悦跟陈大娘絮絮叨叨。比起陈家一场虚惊满地鸡毛,王家就是意外之喜了,王善零零整整拿回来将近七十多钱。

这钱够他们去铁匠铺买一把新叉头,两把新镰刀还有余。他们镰刀使了四五年,豁口早就磨不平,铁叉也断了一根齿,好不好有时还要低头借人家的。

“这次多亏麦穗长庚才有这意外之财,阿善说长庚挣得钱最多,我就说翰林家的小公子一定是文曲君下凡……”

说着说着王善娘觉得自己嘴角笑容咧的有点大,人家差点丢了孩子,说这些好像不应该。

脸上不觉有些尴尬,讪讪的把抱来的南瓜往前推推:“两个孩子都受了惊,他爹一会儿挑三担柴来赔礼。”

王家的柴都是王善爹砍下来阴干的,上好的硬柴比麦穗捡的耐烧太多,诚意十足的赔礼。

王善娘走了,临走还喜滋滋想摸一把陈长庚又怕失礼,只交口称赞:“长庚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能做状元公。”

这话陈长庚爱听,抬抬嘴角:“谢谢婶婶。”

麦穗拍拍胸脯仿佛劫后余生:“还好,还好,还会说话。”

……陈长庚,目不斜视回房里把自己攒的钱拿给他娘,也不知他什么时候避过人用麻绳拴了一串。

“四十一文”

崽崽这么懂事刚犯错的麦穗也不能落后,把自己的铜钱拿来,一手心:“十九钱,本来二十一钱……”昨晚跑的太急丢了两枚。

这么多钱,包子馄饨……没了,麦穗眼眶红红肉疼。

好歹给娘挣了六十文,陈长庚郁郁低落的心松了一点。

陈长庚懂事从不花钱,陈大娘替他攒到小罐子里;麦穗这里陈大娘怜惜她嘴馋给留了两文。

麦穗出去提水,陈长庚看他娘从白面瓮里舀出一瓢面,又舀出一瓢……又,又舀出一瓢,面瓮很快下去一大截。

“娘,你做什么?”陈长庚看的胆战心惊。

“昨天托人出去找你麻烦人家,今天要答谢。”

陈长庚心惊肉跳看他娘又舀一瓢出来,总共不过二十五斤白面是他们家将近两个月细粮。

“待会儿麦穗回来娘给她四十文,让她去镇上买几斤红糖回来分一分。”

两个白面馒头三两红糖体面实在,很拿得出手。

陈长庚如遭雷击,面瓮里深深陷下去一个坑,还要再花四十文买红糖。

刚刚她娘还给王善娘十五钱定下这几日的鸡蛋,他娘说对王善娘说“崽崽和麦穗都受了惊吓得补补。”

心疼,疼的很。

陈长庚失魂落魄推开西厢粮仓们,死死盯着芦席围成的粮囤,那里边麦子将要见底,剩下不到两斗五六十斤。

陈长庚失魂落魄的盯着粮囤,他费心费力不过让娘亲惊吓一场,损失了好几升白面,搭进去几十钱。

陈长庚没算自己心灵受到的伤害。

至于麦穗……麦穗航吃航吃提回半桶水,看到他咧嘴笑容灿烂:“崽崽是不是很无聊?等姐姐忙完陪你玩。”

并不需要,陈长庚默默拧回头,盯着粮囤继续失魂落魄。

吃过早饭麦穗得了陈大娘差遣,怀里揣着四十钱巨款跑去镇上买黑糖。回想崽崽傻呆呆盯着屋子,真可怜……麦穗掏出自己的两文钱。

镇子就是草市聚集地,离村子并不远大约两三里路,麦穗来去带风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崽崽,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麦穗笑容灿烂仿佛云破金阳出般照眼,宝贝一样伸出手到陈长庚面前张开。

水晶一样透亮,中间夹着丝丝点点金黄色花蕊,淡淡花香弥漫开来。

“桂花糖!”麦穗一脸惊喜样子“开不开心?姐姐都没吃过,老板说这个可好吃了,有钱人家才给孩子买呢。”

不得不说经过昨天的风波,麦穗终于不那么贪嘴,也终于有姐姐的样子了。

陈长庚凉浸浸的眼珠看了她一眼,从麦穗手心捏过一颗喂到嘴里。清甜夹着桂花香立刻填充在口舌间,比麦芽糖好吃太多还不粘牙。

麦穗把剩下的都放到陈长庚手里,闻着空气中的甜味口水分泌旺盛。

陈长庚别过脸,把糖咬的咯吱咯吱脆响。

麦穗笑眯眯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在陈长庚面前晃了一下。

打开,棕黄色硬块散发一点焦味。

“琥珀糖!”麦穗喜滋滋骄傲宣布。聚起来还不少大约有两个核桃大。

原来凡是吃上,麦穗向来机灵的很,一次买这么多东西,怎么能没绕头呢?麦穗死缠着老板饶了这包琥珀糖。

麦穗蹲在陈长庚身边,心满意足甜蜜幸福的仰着脸,张大嘴把糖喂进去。

“真好吃……”

脸上的甜蜜满足几乎溢出来。琥珀糖自然有焦苦味,可对麦穗来说里边的甜味才是她尝到的,苦味?心眼比斗大的麦穗完全没注意。

院门外秋生领着弟弟探出半个脑袋:“姑姑,你和小叔出来玩不?”

经过昨天和早上,整个陈卓庄都知道麦穗的壮举了,那么小就能让王善家赚七十多文。七十多文能买将近十升高粱,大半月口粮有了。

这丫头不得了。

当然陈长庚也是聪明的没谁了,听说大半钱都是他卖的,才五岁……庄里知根知底的人一算,不对,十月就六岁了。

这生辰,咦,鄙夷的吐出两个字“鬼节”……村人还是计较的。

因此家里大人都提溜着孩子,让跟麦穗多玩玩,学点机灵能干也好早些给家里挣钱。

秋生家跟陈家是本家第一个来了。

麦穗问陈长庚:“想出去玩不?”

陈长庚正在经历双重打击,心灰意冷哪儿也不想去。可在家被麦穗围着嘘寒问暖,更烦……哎……

“小叔小姐?”一群孩子在陈进福家门口玩,春生还在迷茫称呼。

陈长庚瞟一眼春生,瘦巴巴小小一团脏兮兮口水巴拉。

陈长庚面无表情别过脑袋,心底平静无波。麦穗看不过去,拨开春生:“离远点别把崽崽弄脏了。”

“……哦”春生半天呆呆应一句。

麦穗学着陈大娘的样子,慈爱怜惜的顺顺陈长庚脑毛,扶着肩膀爱惜小动物一样,在陈长庚左右脸颊轻轻亲一下。

“崽崽乖”

然后弯腰把她‘受到惊吓脆弱’的弟弟,糖人般小心抱起来放在树下,警告村里孩子:“你们说话都不许大声,要不然吓到我弟弟。”

被宠爱,陈长庚心如死灰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