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周太后本是神色不愈,但一听天子问话,当即生出看戏的乐子,连天子送去哕鸾宫的宫女都敢打,姜家二姑娘再想跟周婉儿争后位可没资格了,等着被天子厌弃赶出宫吧。
姜柔菀此刻大惊失色,只看天子脸色阴晴不定,怕是随时会发怒,她手足无措的解释着,“臣、臣女并非有意打如棠姑娘,是被梦魇住了……”
天子看了她片刻,倏尔微笑,“许是路上颠簸,姜二姑娘受了惊吓才做噩梦。”
他侧头嘱咐曹安,“让太医给姜二姑娘看看。”
曹安忙称是。
姜柔菀满面羞涩的回了抱厦。
这厢周太后见天子不仅没斥责姜柔菀,还这般细心体贴,霎时心中难安,眼下瞧天子的态度,委实是对姜柔菀极为爱重,等去了小汤山,周婉儿若不能让天子侧目,后位大概真就成了姜柔菀的囊中之物,在那之前,她总得想法子除掉姜柔菀。
天子走回翠竹馆,与周太后笑道,“不早了,皇嫂回去歇息吧。”
周太后斟酌着话,“姜家这位二姑娘属实人比花娇,皇帝若喜欢,等选秀时,再把她纳进宫的好。”
几代皇帝传下来的规矩,先定皇后,再选秀,以安后宫,周太后这话是在变相的暗示姜柔菀不堪后位,天子就算喜欢,也该等定了皇后,再通过选秀纳姜柔菀进宫。
天子脸上的笑容异常温雅,略苦恼道,“皇嫂方才也听见了,那刺客到死还在咒骂朕是昏君,选秀到底是劳民伤财的事儿,朕刚登基就急着选秀,不是坐实了昏君的称号?还是等两年再说吧。”
周太后一噎,竟是被他给堵得说不上话了,自天子登基后迅速撤换禁军,她就知道,天子不是什么软弱无能之辈,她是妇道人家,也没想过在帘后专权弄政,可她毕竟是太后,她说的话在天子这里竟没一点分量,选秀是大事,先帝初登基,就急着充盈后宫,到了天子这儿,竟还想着两年后再说,用的还是刺客谩骂这个借口,她想劝说都找不到由头。
这时张泉过门槛屈膝道,“陛下。”
是有事要报与天子,周太后不便久留,只得离开。
天子看一眼张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张泉先跪地道,“那刺客乔装成婢女进来的,微臣没来得及制住她,就服毒自尽了。”
天子俯身坐下,一手支在扶手上,默然须臾才问,“查到些什么?”
“听刺客口音像青州那边的,”张泉顿了顿。
天子道,“直说。”
张泉便尽数道,“微臣查探过,先帝曾派人从青州、赣州、石阡府等地秘密接了不少童男童女回宫,大都死了……”
李熜做下的孽,却报应到天子头上,就是把李熜从皇陵里剖出,鞭尸三百下也不能解其恨。
天子以手扶额,“李熜丢了个烂摊子给朕,他死了一了百了,现下朕初登基,人心各异,断不能再生事端。”
张泉道了声是,“陛下可要召集大臣议会。”
天子哂笑,“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李熜的帐以后再清算,当下先稳住这三地,以防出现动乱。”
不多时,天子密召督察院右副都御史林启、左都御史赵怀及姜明这个兵部侍郎。
三人跪地后,天子下了调令,命三人即刻启程,分别巡抚青州、赣州、石阡府,总督三地军务,若当地生动乱,以安抚为主,安抚不下,再行征缴,抓到匪徒不可就地屠杀,带入京中由天子再行决议。
林启、赵怀二人恭敬的接了这项重任。
姜明却迟疑道,“陛下,匪寇蛮横无理,臣等与他们纠缠也无多益,还不如就地处决……”
天子那双凌厉的凤眼瞪向他,“姜大人说什么?”
姜明立时出一身冷汗,匍匐在地上不敢再多言。
天子才挥手让他们退下,屋内静寂后,天子合上眼道,“朕不放心姜明,让许勇带着朕的旨意悄悄跟着姜明去青州。”
许勇是天子旧部里身手最敏捷的。
张泉应下是,接过天子写好的书信,张泉嗅觉灵敏,离天子一近,便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今晚抓刺客时,天子并不在翠竹馆,怕是跟女人在一起,宫中人人都说天子中意姜家的二姑娘,可谁知道天子怎么想的,有那位太妃在……
“愣什么神,还不快出去办事,”天子沉声道。
张泉连忙出了翠竹馆,照着天子的意思将信交给许勇,当夜姜明等人火速离开了顺天府,许勇也紧跟其后离去。
休息了一夜,天子带着众人继续赶往小汤山,至当天下午抵达行宫,行宫广阔,又有众多女眷,姜雪甄在内的太妃们毕竟是先帝遗孀,居处不好近天子,各自分的院落都离天子的居室较远,至于姜柔菀也没同姜雪甄住一起,姜明走后,姜雪甄准姜柔菀孟氏同住在院后的倒座房,自不管她们母女,她乐的清净。
贤太妃知道她病着,让送了不少补品给她吃,人却不得空来了。
用过晚膳,姜雪甄跟如意问起如棠脸上的伤势,如意只说还没消肿,姜雪甄便也懒得叫人过来,被如意扶着在院里转了一圈,听东边墙有说笑声,如意轻声告诉她,“太后娘娘叫了不少人过去凑乐,知道您身体要将养,特意叮嘱不扰着您。”
姜雪甄笑一点,“二妹妹有没有过去?”
如意讪讪道,“这个奴婢不清楚。”
姜雪甄道,“哀家去看看二妹妹。”
两人走到倒座房,近门边,听见里边儿姜柔菀极得意的说着话,“我就是打了那贱婢又怎样,陛下不还是没怪罪我半分,还怕我做噩梦请太医来给我诊脉,那贱婢敢去跟陛下告状,我定不让她好过!”
如意听的心直跳,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有几个胆子去状告主子的是非,天子对姜柔菀态度暧昧,如棠再没眼力见,挨了巴掌也不可能跑去天子面前告状,这几日她都躲着人,生怕被人见着自己那半张肿起来的脸,现下倒好,姜柔菀反而记恨上她了。
如意本以为姜雪甄听了墙角,她的性子估计转身就走了,也免得被姜柔菀发现她们,她看得出,姜柔菀心思歹毒狭隘,姜柔菀不敢对姜雪甄如何,但若就此盯上她,却是麻烦。
可姜雪甄突然要敲门。
如意忙小声道,“娘娘……”
“你离远点等哀家,”姜雪甄轻道。
如意不免对她生出一些感激,匆匆退远了。
姜雪甄这才敲起门,里面的说话声陡时停了,随后孟氏道,“谁?”
“要哀家在门口等多久?”姜雪甄冷声问道。
那扇门一下打开,姜柔菀探出头,瞧如意站在远处,心想着是没听到她说话,遂也不在意姜雪甄听没听到,她是什么样的人,姜雪甄知道的一清二楚,横竖也没说她的坏话,她总不至于为着一个宫女出头。
姜雪甄进了房,孟氏起身让座,姜雪甄不客气的坐到上首,看那母女两人站在跟前,姜雪甄扯唇笑,“陛下如此袒护二妹妹,等陛下回京,二妹妹入主中宫岂不是指日可待了?”
姜柔菀难掩眉飞色舞,倒是自谦,“太妃娘娘说笑了。”
孟氏却笑道,“老爷受陛下密调连夜前往青州,这回从青州回来,老爷估摸着是能进内阁了。”
她这话很有些较劲的意思在里面,姜雪甄的母亲嘉宁县主压了她一头,姜雪甄入宫先是先帝的贵妃,再成太妃,又压了她和姜柔菀一头,现下天子对姜柔菀在意,若是回京迎娶姜柔菀为后、姜明也入内阁,那她才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
“那以后哀家要仰仗二妹妹了,”姜雪甄不咸不淡道。
姜柔菀嘴角直翘,“太妃娘娘帮过臣女,臣女都记着,绝不敢忘。”
姜雪甄笑起,“太后娘娘院里很是热闹,请了二妹妹么?”
姜柔菀和孟氏一滞。
姜雪甄点到为止,起身走了出去。
孟氏忽地催着姜柔菀道,“太后故意不请咱们,只怕陛下会过去,你赶紧随我去太后娘娘的院子,别叫那个周婉儿使什么招数迷惑了陛下。”
母女两人忙不迭去了太后院里。
姜雪甄立在墙边听声,那母女进了太后院子后,刚才的说笑声骤停,隔着墙都觉得气氛怪异,姜雪甄打了个哈欠踱回屋,如意端了补药进房。
姜雪甄小口小口喝着补药,听如意跟她道谢,“前边儿……多谢娘娘。”
姜雪甄喝完最后一口,捏着帕子擦好嘴唇,细嗯一声,人有些乏了,想去躺躺。
如意扶她睡倒,细心盖好被褥,掩了门出去。
姜雪甄睡得不算踏实,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屋里进了水汽,她被圈抱住,朦胧间被一只手抚进衣襟,她无力的瑟颤,唇被吻住,不禁睁开一条眼缝,那张俊容近在眼前,撕咬着她,再把她抱上了桌子,松了口,才举起一根蜡烛放近,看她衣襟半敞,鬓发松散,如雪似的面庞还带着才睡醒的惺忪,睫似蝶翅般在上下轻动,一手勉强支着身体,身段柔似水。
天子啧了声,伸手勾掉她嘴边的碎发,滑倒她的唇角,“朕有些烦,用你这张嘴怎么哄朕开心?”
姜雪甄不看他,他突的张开两指一把将她的脸转正,眯眼观察她的神情,再探指拉她的腰带。
姜雪甄一只手将他按住,他整暇以待等着她,她默了良久,才低声说,“你密诏姜明去青州,等他回来了,是不是让他入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