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哀家如何照顾二妹妹?”姜雪甄低下头,语调恭敬。
天子眯眼瞪视着她垂首时不经意露出的雪白后颈,她的肌肤薄而温热,触之生香,她耐不得冷,一过了夏夜里就会怕冷,汤婆子也有凉的时候,只有他总是热的,也没捂热她那颗冷血的心。
天子下了御座,缓慢的朝她走来,眼神如捕食的野狼,可对面猎物只是静立着,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危险。
天子终于走到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站定,相比与两年前,他高了不少,褪去了少年独有的朝气,他已成一个极具侵蚀性的成年男子。
“姜太妃没懂朕的意思,那朕来告诉你。”
他俯下头颅,近她耳侧,薄唇挑起,“朕要姜太妃近身不离姜二姑娘。”
姜雪甄退后一步抬眼望他,琥珀瞳孔里的看不见任何愤怒的情绪,“陛下忘了哀家在禁足吗?”
天子见她这般避他如蛇蝎,胸中火气更盛,只表面仍在笑,说话声也更温和了,“朕的不是,错怪了太妃。”
姜雪甄那薄粉的唇抿紧。
天子道,“既是朕的不是,姜太妃便不用禁足了。”
姜雪甄福身谢过,“哀家时常生病,若近身照顾二妹妹,恐给二妹妹过了病气。”
“宫里有太医,姜太妃有病治病,若想继续做太妃,就记住朕的话,”天子语气自然道。
大抵是殿中灯火的照映,姜雪甄的面色显得异常惨白,躬身后欲退出去。
天子却在她身后发出轻笑,“朕在姜太妃从前住的承乾宫里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姜太妃屋里的那株盆栽喝了姜太妃不少补药吧。”
姜雪甄的身形微不可见的僵硬住,随后转过身平心静气道,“哀家不知陛下何意。”
天子啧笑,“姜太妃没底气就不用再有恃无恐了,朕不是先帝,不吃那些花招。”
姜雪甄藏在袖下的手在抖,极快的退出了养心殿。
天子阴着眸看她离开,坐回到御座,静默片刻,忽拿起桌上的琉璃球狠狠砸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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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甄回到哕鸾宫时,如秀和张嬷嬷惶惶不安的将她迎回房,张嬷嬷端量她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只问道,“陛下没有为难娘娘吧?”
姜雪甄浅摇头,“只是传我过去问了些话,顺便解了我的禁足。”
张嬷嬷立时阿弥陀佛了一声。
如秀也跟着念阿弥陀佛,笑着说,“这么看,陛下没想报复娘娘。”
张嬷嬷拉着嘴角,“奴婢只怕他有后招,当年毕竟是娘娘骗了他,他怎么可能不气。”
姜雪甄一直没吭声,凝视着烛火发呆。
张嬷嬷摸她的手,发觉她手冰凉,忙去灌了个黄金手炉煨到她手里,“夜深了,娘娘该歇了。”
姜雪甄点了下头,起身说,“我去西次间看看她。”
张嬷嬷愣住,“二姑娘那里有人照看,娘娘不用过去心烦。”
“去看一眼就回来。”
姜雪甄走出了颐和轩。
张嬷嬷和如秀面面相觑,随即在对方眼里看出迷惑,还是如秀道,“二姑娘跌进了蔷薇花丛,脸上扎的都是红色小伤,密密麻麻的,娘娘去瞧一眼,心情不定多开心呢,觉也睡得安稳。”
张嬷嬷被她说服了,手指在她脑袋戳两下,“就你懂娘娘,还不快跟上去。”
如秀吐吐舌头忙不迭跟着姜雪甄去了西次间。
西次间这边,姜柔菀因着脸上的伤,在砸东西,西次间内能砸的都砸了。
姜雪甄进房就站在门口,看着一地狼藉,宫女们畏惧的缩在角落,如秀朝她们挥手,才纷纷退出了西次间。
如秀扶着姜雪甄避开地上的碎片进了里间,只瞧姜柔菀趴在床上哭,还当是宫女进来,随手抓起枕头扔去,“滚出去!”
“二姑娘怎么说话呢?娘娘过来看您,您就这态度?”如秀急忙上前挡掉枕头。
姜柔菀一听姜雪甄,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只是一直背对着她,怎么都不肯转头,“太妃娘娘这么晚过来看臣女,臣女十分感激,只是臣女脸上有伤,不敢吓到太妃娘娘。”
她哪里是不敢吓到姜雪甄,她脸上的伤让她没脸见人,尤其来的还是姜雪甄,她素日里在容貌上就矮了姜雪甄一头,现下更是不愿被她见了嘲讽。
姜雪甄挑了个还完好的红木梅花纹杌子坐下,气定神闲道,“转过来给哀家瞧瞧。”
以姜柔菀的脾性,若是在姜家,光她这句话,姜柔菀就能冲上前来扇她耳光,但现下是在皇宫里,她在姜雪甄面前只是臣女,她没有忤逆犯上的权力。
姜柔菀忍着心底不甘转身,只见她素来俏丽的脸布满了伤口,半边脸颊还是肿的,惨不忍睹。
如秀差点当着面儿笑出来,敢情脸成这样还好意思在乾清宫用午膳,不愧是没脸皮的人。
姜雪甄倒没笑,审视着她有一会儿,慢悠悠道,“今日得感谢二妹妹了,若没二妹妹,陛下也没那么容易让哀家解禁,不过,二妹妹以后去什么地方还是跟哀家说一声的好,省的在受别的什么伤。”
姜柔菀眼中藏着怨毒,她受伤,姜雪甄倒因祸得福了,她最见不得姜雪甄风光,便故作羞态,“陛下今日替臣女教训了周婉儿,还留臣女在乾清宫用膳,现下还解了太妃娘娘的禁足,臣女这伤也受的值了。”
姜雪甄嗯一声,“看来陛下对你很是上心,想必不久你便能如愿。”
姜柔菀紧握着手指,只有她自己清楚,天子确实替她训斥了周婉儿,可天子也说了她的不是,她去乾清宫用午膳,天子却在右顺门内便殿与朝臣议事,并没有与她一同用膳,直到她被送回西次间,天子都没回来看她一眼。
她摸不准天子的想法,但凡天子表露出对她痴迷,她也决不愿再回西次间矮姜雪甄一头,现下她在宫里得罪了太后和周婉儿,她只能暂时依仗姜雪甄,忍了她的轻贱。
“承太妃娘娘这句话,臣女但听您差使。”
“那就养好的你的脸,别再给哀家添乱。”
姜柔菀扼制着腹中怒气,目送姜雪甄离去,只要来日她能坐上后位,区区一个太妃,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回颐和轩一路,如秀都露着笑,到进屋才与姜雪甄扑哧道,“奴婢可憋惨了,二姑娘这脸花成这样,那位周二姑娘得多恨她。”
姜雪甄神色疲惫,“下去吧。”
如秀收住笑,连忙出了颐和轩,只见里面熄灯了,猜测姜雪甄估摸是真的累了。
室内,姜雪甄躺进被里,侧身将自己蜷缩住,脑子里回想着天子那句话,脊背一阵阵发寒,天子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满眼是她、不敢对她有半分伤害的少年,她在天子的眼里清清楚楚看到了憎恨和势在必得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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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太妃解禁的消息隔日就传到了慈宁宫里,周太后把她能解禁的缘由归功给了姜柔菀,不免对周婉儿又是一番教训,但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不能让姜柔菀入宫,依天子现下对姜柔菀的态度,等她入宫了,后宫里哪还有周婉儿的位置,怕不是连后位都得拱手让给姜柔菀。
周太后在姜雪甄解禁的第四日遣人过来哕鸾宫请姜雪甄去慈宁宫,姜雪甄一入慈宁宫,周太后极亲热的邀她同坐,“哀家今儿个让姜太妃过来,是有件喜事想说与姜太妃听。”
姜雪甄笑着做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周太后道,“那日姜太妃的妹妹与哀家那侄女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哀家瞧姜二姑娘长得好性子也好,哀家娘家有个不争气的侄子没成家正好同姜二姑娘相配,若两个孩子能成,哀家也算和姜太妃做了亲家,以后在宫里也有个说话的伴。”
“二妹妹与臣妾并非一母所生,臣妾做不了二妹妹的主,不如您召臣妾的继母问问,这样好的姻缘,她定不会拒绝,”姜雪甄不着痕迹的推拒掉了。
周太后果然之后几天单独将孟氏召进宫,孟氏这边得知了周太后的意思,转头回去说给了姜明,姜明只想将姜柔菀送进宫,现下深究起来,太后是阻力,怎么也不可能答应这事,他在早朝后跪在天子跟前把这事儿给说了,其间表现的仿佛自己是遭周太后强逼嫁女儿,若天子真想纳姜柔菀为妃,眼下必定会阻止。
可天子态度不明,传人去请太后与他对峙,原本是极尴尬又让姜明丢脸的场景,可曹安传消息进来。
姜柔菀在西次间上吊了,还好被救下来,现下正昏迷着。
周太后耐着气在天子跟前只说是个玩笑话,不想姜家当真了,她那侄子早有未婚妻,哪会再另配她人。
这事儿才算不明不白的完了。
哕鸾宫里,姜雪甄看过了姜柔菀,进遂初堂提笔随意作画,方才画出一只凌空展翅的鹤,遂初堂的门啪的被推开,天子入内,停在熏香旁,观摩着她画出的鹤,凉声道,“姜太妃自在的很,若是先帝还在世,得知姜太妃一直在装病,从未食用过他赐的丹药,姜太妃还能自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呀,要上榜了,所以得压字数,等v后给大家补回来,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