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为想象、同情和反讽所维系的寓言,持续不断地触动着我们,使我们能再次体悟难以捉摸的现实。”
——瑞典文学院对萨拉马戈的评价
陛下、殿下、女士们、先生们:
有这样一类作家,就像食肉鸟一样,总是在同一个领域里周而复始地兜着圈子。若泽·萨拉马戈则是与之相反的作家,他的佳作不断,为塑造与展现这大千世界的图画而不懈地进取,力图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和一种全新的风格来。在他的小说《石筏》中,他“使得”伊比利亚半岛与大陆分离,并且漂向大西洋。这是一种大胆的尝试,为对当今社会的嘲讽提供了广泛的天地。但在他的下一部书即《关于里斯本被围的报道》中,再也没有类似的地理大裂变的笔迹了。在小说《失明症漫记》里,那种使人们失去视觉的怪病也仅仅是在这本书里贯穿的题材。在他的下一部小说《所有的名字》中,在“人口登记处”里已不再有这种失明症漫记的延续了。而有关这个冷冰冰的全能机构,在他此前的作品里也从未出现过。这并不表明,萨拉马戈有重新塑造的雄心。恰恰相反,他似乎是时刻在创造着一种全新的模式,以捕捉那不可捉摸的现实世界。他非常清醒地认识到,每一种模式只是一种粗略的描写,它还可以根据需要套用其它的价值观。他直言不讳地谴责任何事物都只有所谓的“唯一的模式”;它只是“在众多模式中的一种”,而没有压倒一切的真理。萨拉马戈关于对客观世界有显著抗辨性的形象的描绘必须并列地排在一起,才能展示出它们存在的可交替性的理论,从根本上是不可捉摸和变化莫测的。
这些形式的任何一种按常规会以某种方式而变得悬而未决。在近期的小说中这并不罕见,但我们针对的是那些不同于记叙文的题材,在其中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并且不是一成不变的。萨拉马戈采取了一种全新的艺术规则,即允许自然法则或是常规仅仅在某种决断性的方面被打破,并且是所有可能的逻辑合理性和准确的观察紧随着不合理的事物。在他的小说《里卡多·雷依斯死亡之年》中,他使得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仅仅存在于一个假想的世界中,这也是诗人佩索亚所采用的一种手法。而这个奇迹显现了30年代里斯本的奇妙的现实景像。伊比利亚半岛的分离使它漂向大西洋,这又是一次仅有的自然法规的打破;紧跟着的就是对荒谬错乱事物的巧妙精细的描写。在《关于里斯本被围的报道》中,事物所接受的原则被更为慎重的打乱。一个校对员在一本有关反抗摩尔人的解放战争的书中插入了一个“不是”的词汇,于是改变了历史的进程。作为赎罪,他被指定写一部颠倒的历史,描述他所修正的事件;这又是一种反对只有唯一可能性断言的形式。以同样的主题,萨拉马戈还出版了一部新的、奇妙的《福音书》叙事版本,因为上帝对权力小器的渴望而体现出对预期规则的背离,耶穌的角色被重新定义为一个反叛者。也许,最伟大的真知灼见赋予这种想象力是在《修道院纪事》中,那位具有非凡洞察力的女英雄把亡灵的意志集中在一起,使得空中飞行在书中成为可能。但她本人和她的爱情却处在客观世界的历史进程中,于是马芙拉修道院的建造,成了许多人意志的大灾难。
这部内涵丰富的作品,以它不断变换的视角和不断更新的客观世界的形象,由一个声音时刻伴随着我们的叙述者。很显然,他是一位传统的渊博的故事讲述者,他是这样一位大师,对他创作的下一部作品非常地谦逊,并且给予中肯的评价,指导着创作的每一步骤,并且有时穿过舞台向我们示意。但是萨拉马戈运用这些传统技巧时赋予它以娱乐性。这位讲述者也非常擅长运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并且发展了现代怀疑主义,以准确的论断来讲述事物如何成立。结果就是文学被赋予个性化,同时通过敏锐的反映和通过对敏锐性的问题的洞察力,通过想像力和通过精细的现实主义,通过谨慎的移情作用和批评的敏锐性,通过讴歌和讽喻来完成他的形象。这就是萨拉马戈独一无二的创造。
亲爱的若泽·萨拉马戈,
任何试图在几分钟里就描述你作品的人,都将会中止那些似是而非的评价。你创造了一个宇宙,但不是一个粘合起来的世界。你给我们带来那些不可捕捉的历史的独创形式。你把戏剧文学作为一种叙述者,我们感觉到这是我们长久以来就熟悉的,即通过你的笔锋体现的现代解放主义和爱情,对于既定常识的现代怀疑主义的感染。你的杰出之处是把讽刺与对移情作用的辨析联系起来,距离不再隔断。我希望这个大奖将会吸引很多人关注你丰富多彩的世界。我想在此表达瑞典文学院热忱的祝贺!同时,我请您从国王陛下手中接过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瑞典文学院院士
诺贝尔文学奖
评选委员会主席
克耶尔·伊斯普马克教授
(罗宁晖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