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许骄

方四伏继续开始哭,哭得声泪俱下,好似天子遭受罹难,他感同身受,恨不得代天子受了……

陈翎等他抒发。

不抒发完,这两日还要来,她不想与他同路。

终于,方四伏绘声绘色哭完,陈翎叹道,“你们在怀城,亦身陷囹圄,心中还都挂念着朕,朕欣慰之。这一趟,你替朕早些回京,选一个好一些的日子,朕亲自去圣光寺拜谒。”

“臣领旨。”方四伏一面抽泣,一面领旨。

曲边盈心中不由好笑,陛下也当是忍不住了,才寻了个借口让方四伏早些回京,不要与陛下同路。

方四伏话音刚落,陈翎还没来得及说退下,方四伏再度开始,“这次不能法侍奉御驾回京,但好在一路上有沈将军与曲将军和陛下同行,沈将军骁勇善战,曲将军巾帼不让须眉……”

陈翎:“……”

他将所有人的马匹都拍了一遍,陈翎还不好打断,终于到了最后,“……微臣惭愧。”

“好了,方卿,你的忠心朕已经知晓了,退下吧。”陈翎见缝插针。

“是,陛下。”方四伏好容易退出了殿中。

陈翎觉得头都大了几分,耳畔,也终于安静了……

曲边盈强忍着笑意,“陛下。”

陈翎叹道,“明明是亲兄弟,怎么两人性子差那么多?”

方四伏是方四平的哥哥。

方四平是她的伴读,眼下在吏部任吏部侍郎之职,行事靠谱,也很正常。

方四伏年长方四平五六岁,子承父业,在礼部做员外郎,入仕在方四平之前,若是在之后,怕是也入不了仕了。

方家是世家,原本礼部员外郎也不算什么要职,但方四伏在朝中人脉很广,他能做的事情很多,礼部的,不是礼部,都可以让他做。

这是宁相说的重用的意思。

“陛下有事寻末将?”曲边盈问起。

曲边盈是见天子有些乏了,应当忙了一整日,然后方才又被方四伏折磨了一通,所以曲边盈想早些完事,勿扰天子歇息。

陈翎这才露了笑意,“是,朕有事寻你。”

话音刚落,启善奉茶来了偏厅中,“陛下。”

借着奉茶的机会,启善轻声附耳,“沈将军来了,在苑中等陛下。”

陈翎颔首,没有应旁的,启善退了出去。

陈翎朝曲边盈道,“朕今日寻你来,是告诉你一声,曲将军,朕让你休沐一段时日。”

“陛下?”曲边盈意外。

陈翎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她,“多久没见你祖父了?”

曲边盈:“……”

陈翎替她说,“两年了,自从你开始替朕操心紫衣卫的事情,就没回家中见过你祖父,你祖父一定想你了。眼下谭王之乱平定,你有功勋在,正好可以衣锦还乡,见祖父~朕都替你想好了,回去休沐去,再不让你回去,老爷子要怨朕了。”

曲边盈倒是不反对了,不由笑起来。

陈翎道,“即日起,恩准曲边盈休沐,大年初一前回京,朕的紫衣卫统领一定要在年初一入宫拜谒时,伴君侧。”

曲边盈拱手,“是!”

陈翎也敛了笑意,嘱咐道,“休沐之前,将搜寻哈尔米亚和陈宪的事交给石怀远,让他来做。”

曲边盈微讶,“陛下,此事不是紫衣卫在做吗?石将军是禁军。”

陈翎看她,“朕会把石怀远调到紫衣卫来。”

“那,那禁军呢?”曲边盈意外。

“沈辞?”曲边盈忽然想到。

陈翎颔首,“起初时候,紫衣卫同禁军之间免不了冲突,石怀远在禁军中资历久了,事情难做,让他到紫衣卫中,禁军会给他颜面,你原本也在紫衣卫中,你同他共事,朕放心。沈辞在边关呆过,本来就是带兵的统帅,他来带禁军,禁军服他。先这么调动,让紫衣卫平稳过度,日后的事朕再做安排。”

曲边盈会意。

但曲边盈也道,“我听祖父说起过,虽然立城驻军的主帅一直是刘坚刘老将军,但私下都知晓,沈辞是刘老将军的关门弟子,其实立城驻军的很多事情都是沈辞在看,沈辞在立城驻军中已经很有威望了,陛下调了沈辞回来,那西边……”

曲边盈迟疑,尤其是眼下陈宪之事还未有结果,又冒出一个哈尔米亚来。

西边会不会?

陈翎淡声,“朕再考量。”

天子说这番话就是不欲旁人再问了。

曲边盈心中清楚。

陈翎也换了话题,“对了,你上次说,陈修远受了伤?”

忽然说到陈修远这里,曲边盈也想起同陈修远是分开了八九日有余了,“是,他是被哈尔米亚砍伤了手臂,还在担心自己的手臂以后能不能抬起。估计好不了这么快,怕是缠着绷带去见南顺使臣了……”

陈翎轻笑。

***

晚些时候,陈翎回了寝苑。

方才启善就来了偏厅,同她说沈辞到了,她回内屋的时候,刚好见到沈辞从耳房出来,应当是才沐浴过,衣裳换过宽松的,身上有沐浴后的皂角香,也应当是舒服,衣裳敞着怀,隐约露出了腹间结实的曲线。

陈翎愣住:“……”

沈辞正好上前。

陈翎从他腹间收回视线,支吾道,“你,你怎么自己去沐浴了?”

她想说的其实是,你怎么又来朕这里沐浴?

但沈辞明显会错了意,应道,“昨晚……不是你说,不想和我一起沐浴了?”

陈翎:“……”

沈辞抱她起身,“阿翎,我是怕你不高兴,要不,我们再去洗一次?”

陈翎连忙制止,“沈自安!”

沈辞忍不住笑,“逗你的!”

不待陈翎开口,他继续仰首看她,“是我想你了……”

陈翎叹道,“沈辞,沈将军,距离你昨晚见朕不到十二个时辰。”

沈辞费解,“十二个时辰挺久了……”

陈翎探究看他,“沈自安,你是不是……”

他如实,“是,我每个时辰都想见你,同你一处。”

陈翎叹道,“每个时辰都同朕一处,那你也只能做朕的衣服了。”

沈辞‘恍然大悟’,“也是,贴身的衣物也行吧。”

陈翎知晓他特意的,“沈辞,你什么不好做,做衣服?”

沈辞笑着看她,“那陛下想让我什么?陛下想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陈翎看他,“快放我下来,我头疼。”

“怎么了?”他关心。

陈翎吐苦水,“方四伏。”

沈辞:“……”

光是听到方四伏几个字,沈辞就笑出声来,“你刚才见方四伏了?”

陈翎点头,“嗯,那你该知道朕是真的头疼了吧?”

沈辞想起在东宫的时候,陈翎见方四伏一次,就要震惊一次,最夸张一次,说回来都掉头发了。

沈辞似是想起早前的趣事,“他怎么了?”

陈翎俯身,干脆趴在他肩膀上,唉声叹气,“他朝着我哭,没完没了得哭,好容易不哭了,又开始拍你们每个人的马屁。”

“哦。”

陈翎起身看他,“哦,就完了?”

沈辞纠正,“那没完。”

陈翎继续看他,“没完要怎么办?”

沈辞笑,“要不我去揍他一顿?”

陈翎没忍住笑开,想起早前在东宫的时候,沈辞真的揍过方四伏,因为她有一回真的被方四伏烦透了。

这种事,只有沈辞会做。

“自安哥哥。”她重新靠在他肩上,似是因为想起早前东宫的事,语气都像极了回到那个时候。

“怎么了?”他柔声。

她也轻声道,“明日要启程回京了,等回京中,你做禁军好不好?”

他温声,“好啊。”

陈翎认真看他。

他也看她,温柔道,“禁军好啊,我还没做禁军呢。陛下准备让我做什么?禁军统领?右前卫副使?还是……啧啧,反正不能比石怀远低了,他还叫我一声将军呢~”

陈翎一直看他,尽管他脸上都是温和笑意。

“沈自安。”她迟疑。

“怎么了?”

陈翎还是问出口,“你是不是想回立城边关?”

沈辞:“……”

沈辞开口,“我想陪你和阿念。”

陈翎伸手搂住他后颈,“沈辞,你会安心留在禁军吗?”

他认真道,“你和阿念在,我就留。”

陈翎:“……”

沈辞探究般笑着看她,“今日怎么了,总问这些?阿翎不高兴了?”

陈翎看他,“没有。”

他缓缓敛了笑意,“阿翎,我想你高兴。”

陈翎伸手抚上他脸颊,“真的不想立城边关的事?”

她再度问起,而且认真。

“怎么不说话?”陈翎轻声。

“我在想怎么说。”

陈翎看他。

——自安哥哥,你小时候想做什么?

——大将军啊~塞外边城,保家卫国。

——那你在这里?

——这里也好啊,守着殿下,殿下就是江山家国……我会永远守着殿下,守着燕韩的大好河山。

但他不就应当策马扬鞭,在边关驰骋吗?

陈翎回神。

他沉声道,“阿翎,我是放心不下立城之事,也想有始有终。等送你和阿念平安抵京,我再去立城一趟,将诸事交待清楚再回京中,这样可好?”

他看她,脑海中也都前日,她让他不管西边,不管哈尔米亚之事他,他应了她。

眼下,他心中也有羁绊,也有她。

沈辞心中忐忑,一直看着她。

却听陈翎轻声应好。

他愣住。

陈翎吻上他额头,“你是木头吗,我说好。”

“阿翎!”他拥紧她,眼底和心底都是笑意,恨不得再拥紧一些。

“沈自安,疼。”她是真被他拢得太紧了。

沈辞松开她,却虔诚笑道,“阿翎,我想亲你,”

“哦,你只想亲我啊?”

沈辞:“……”

陈翎指尖抚过他唇角,“今晚,我亲你……”

他未来得及应声,她俯身吻上他唇角。

她是在好好亲他,慢慢亲他,只是再晚些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莫名脸红,低声道,“不可以……”

她没理他。

良久之后,他抱起她,亲她唇间,一直亲她唇间。

……

陈翎习惯当日事,当日毕。

早前耽误两日,今晚还有几道折子,想一并看完再睡。

沈辞在一侧,脸色还是红的。

陈翎瞥了他一眼,怕他的脸真的会越来越红,最后红透,陈翎翻了一侧的折子给他,“这个。”

他接过,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名字,眉头微皱,“许是我离京太久了,朝中官吏的名字基本都不认识了。”

陈翎:“……”

陈翎没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他看她,不明所以。

陈翎原本是趴在小榻上看折子的,眼下不得不坐起,就在他身侧,“你是不是心不在焉?”

他脸红,默认。

陈翎翻开首页,“这不是官员的名字,是孩子的名字,阿念要选伴读了,这是礼部呈上来的册子,虽然方四伏闹腾了些,但是这些事情他能做得比旁人都好,你往后看。”

沈辞翻过,果真见后几页,每个孩子的年纪大小,性子,简短性子和擅长都有。

陈翎叹道,“要不我今晚听了他鬼哭狼嚎这么久,他真是能将旁人的老底都翻出来。”

沈辞忍不住笑,又不禁感叹,“阿念这么早就要选伴读了?”

陈翎轻嗯一声,“这一批伴读会挑年纪稍长阿念一些的,当玩伴吧,日后还会有,这一批会挑能照顾人的孩子。”

沈辞拥她,“难怪了。”

陈翎看他,“难怪什么?”

沈辞感叹,“我是你第一个伴读,也会照顾人,难怪先帝让我来接你。”

陈翎叹道,“我觉得父皇可能不是这个意思,石怀远可以终日一句话不说,所以父皇怕路上没人同我说话,他只是觉得你当时离得近,就在淼城,而且碰巧话很多。”

沈辞笑。

***

翌日晨间,陈修远在东城外十余里处迎候。

周围都是随行的禁军和鸿胪寺官员,应接到南顺使臣之后,会同行护送至京中。

南顺这番出行的主使是许骄,南顺朝中的宰相,元帝最信赖的臣子,是元帝在东宫时的伴读,元帝之下第一人。

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

“王爷,南顺的出使队伍来了。”身侧的鸿胪寺官员提醒,陈修远悠悠转眸,果真见浩浩荡荡的队伍上前而来。

双方的鸿胪寺官员纷纷上前,做亲切友好的会晤,活跃气氛。

对方队伍中那辆显眼的马车缓缓停下,陈修远迎上前去,“许相,许久不见。”

已至燕韩地界,他是主,对方是客,他应先开口。

果真,陈修远说完,马车中的人伸手撩起帘栊,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五官轮廓来,“敬平王。”

陈修远顿了顿,礼貌客套,“许相,欢迎来燕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