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着邓太太行礼。
“数月未见,二姑娘瞧着又长大了不少,人也出落得越发水灵了。”邓太太笑着夸道:“常听誉儿夸你呢,他这孩子心气儿高,可甚少听他这样夸过谁。”
张眉妍恰到好处的害羞低下头,乖巧地道:“伯母谬赞了。”
她暗下却着急不安地看向柳氏,想示意她些什么,柳氏却因心中有别的算计在,顾不得留意女儿的暗示,反过来轻声问女儿:“可是又来寻你父亲教你习字?你父亲今日出去的早,他这几日在文华殿给太子殿下讲经史,不敢懈怠了,怕是不得闲指导你了。”
张眉妍愣了愣,复才道:“原是如此,那我便去找二叔三叔。”
柳氏点点头。
张眉妍又欲提醒母亲,可偏偏此时邓太太眼睛发亮地问:“张大人在教授太子殿下?”
“可不是么,承蒙太子抬爱,专点了他去文华殿呢。”柳氏专心与邓太太交流着。
“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啊!”邓太太赞叹道:“若得了太子殿下器重,日后晋升太傅都指日可待了。”
她根本不懂翰林们本就要轮番前往文华殿侍读经史。
柳氏作出谦虚的模样来。
邓太太越看乖巧文静的张眉妍越觉得顺眼了。
不愧是书香门第,不愧是翰林教出来的女儿,也难怪儿子都觉得欣赏了。
啧,她以前怎么就没瞧见跟儿子年纪更为相仿的张家二姑娘呢?
只是这丫头脸怎么越来越红,额头好像也开始冒汗了,是不舒服么?
邓太太心思百转间,刚要假装关心地问上一句,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张眉妍心底一沉。
完了,她担心的竟还是来了!
柳氏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抬头往外看去。
她还来不及发问,就见呼啦啦地进来了一群人,走在前头的分明是硬闯,后来跟过来的两个婆子想要拦住,却未能如愿。
柳氏看清了闯进来的人是谁,惊得站了起来。
那形容狼狈甚至有些疯癫的丫头,不就是昨晚在松鹤堂供出了义龄的阿蜜吗!
“将她赶出去!”柳氏不问缘由,急忙吩咐。
她还在待客呢!
万一这丫鬟在邓太太面前说漏了什么,那么她刚才的谎话轻而易举地就会被拆穿。
阿荔认出了邓太太,虽一时有些意外,但这种意外很快就成了惊喜。
邓太太是姑娘未来婆婆,正好让她也知道知道大房的真面目!
阿荔想得单纯直白,一面护在已经跪倒的阿蜜面前,不让婆子碰她,一面对柳氏道:“二太太,奴婢得了主子吩咐,给您送人来了——我们姑娘说,这丫头既然一心忠于二公子,便网开一面不处置她了,以免回头二公子不高兴!”
“你在胡说些什么?快些退下!”柳氏目含警告地训斥道。
阿荔一脸茫然:“当然是在说这丫头听从二公子和二小姐的吩咐,放火害三姑娘的事情啊……若不然还能说什么?”
柳氏闻言险些被气晕过去!
阿荔脸上却写着“这可是您问的”。
“这……”邓太太惊诧不已。
柳氏一面让人将阿荔和阿蜜轰出去,一面着急地试图向邓太太解释。
“没有的事情……”
她话刚出口,就见阿蜜不住地朝她磕头,求道:“大太太不能不救奴婢啊!奴婢一心为二公子办事,二公子允诺过要收了奴婢做身边人的!”
柳氏一时更是听得头晕目眩。
还能再丢人一些吗?
这让人抓破头的羞耻感她要如何承受!
邓太太的眼光除了惊异便只剩下了看笑话的神色。
方才柳氏的那些诉苦,无疑顷刻间都成了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必然是火辣辣地疼。
两个婆子上前去拉阿蜜,可谁料阿蜜眼见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要落空,真如同疯了一般,死命地挣扎开两人的禁锢。
“二姑娘帮帮奴婢吧,奴婢不想被卖出去!”
她朝着张眉妍扑了过去。
站在中间的张眉妍惊叫一声,吓得朝一侧躲去,阿蜜踉跄地追去,跟那两个婆子推搡间,不慎撞倒了放置茶水的小几。
情况一时乱极了。
茶盏茶壶碎裂,一块碎瓷就迸到了柳氏的手背上,顿时见了红。
柳氏叫了起来。
邓太太受惊起身,虽然看热闹的一颗心是火热的,可耐不过害怕受到牵连的恐惧。
“看来今日来得不巧……就不耽搁贵府处理家务了。”她急忙辞去,柳氏有心想解释挽留或是说些什么,可眼下情形混乱,容不得她多言。
心里却在骂,要走不早走,既不早走,又不等听她解释完再走……这走得真叫一个让人窝火!
张眉妍已经躲去了内间,心惊胆战地探着头看着阿蜜被婆子彻底制住,拖了出去,才敢出来。
柳氏拿手帕按着流血不止的手背,气得牙根都是发痒的。
“看来大太太不想收这份人情。”阿荔有些讪讪地道:“可既然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具体如何处置,但凭大太太决定吧。”
她说着,便行礼道:“奴婢就先回去了。”
柳氏冷笑着道:“可别忘了帮我谢谢三姑娘的好意。”
阿荔笑笑道:“大太太见外了。”
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柳氏看着手上的伤口,倒抽了一口凉气。
张眉妍走过来,她本以为是关心自己的伤口来了,可不料女儿张口就哭道:“母亲,完了……”
她跟誉哥哥的亲事完了!
本来想借着张眉寿的腿让誉哥哥退亲的。
母亲都替她设想好了,先打通邓太太这一关,再说服祖母退亲丑事不可外扬,只私下跟二房说清楚退亲之事,待过个几年,她就直接顶替张眉寿嫁过去,两家对外只咬定与邓誉订下亲事的本就是她——如此一来,既能得偿所愿,又可保全了她的名声!
可现在竟毁在第一步上面了。
识破了这一切的邓太太还有可能回心转意吗?
柳氏被她哭得心烦。
但她到底不会当着下人的面骂女儿,只将气撒在了一旁的丫鬟身上。
“都傻愣着干什么?再不去请大夫,我的血都要流干了!”
丫鬟心道哪儿有那么夸张,但也不敢耽搁,悻悻然退下去请郎中。
郎中来时,柳氏手上的血污已被清理干净,血也早已止住了,从表皮看,只剩下了一条细小的伤痕。
郎中讶然地想:得亏他来得快,来得及时,若路上再耽搁上一会儿,岂不都要痊愈了么!
柳氏这边闹心不已,然而在文华殿为太子侍读的张彦也并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