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可以下来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和前两轮一模一样。
燕玲手中有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小巧的金簪,样式老旧,簪头被磨损得有些锋利。
正是她出门前,她生娘给她的那一支。
她真的回到了人间,就在眨眼之间。
燕玲摸着身上完好无损的喜服,都还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之前发生的都是一场梦。
但地府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秦广王又是那么真实,手中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金簪,一切都在提醒她——都是真的。
她要逃出李府,消除业障。
“娘子,您可以下来了。”耳边再次传来喜婆的提醒。
燕玲掀开帘子,冷静的说道:“好的,婆婆。”
燕玲回想着第一次的场景,这次她要循规蹈矩,暗中蛰伏。
下一步,就应该是小叔子李郸过来背她进门了。
但令燕玲出乎意料的是,她坐在花轿中等待,却迟迟不见小叔子掀开帘子接亲。
这是怎么回事?
燕玲记得,秦广王说过,他让黑白无常带她入地狱,已是违抗了天命。
天命会阻碍她消除业障,永永远远的停留在轮回中。
难不成这个阻碍已经开始了吗?
“三少爷,您楞在那里干什么呢,快来接新娘子啊。”轿外又传来喜婆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听不出情绪的男声答道:“来了。”
随后,轿前传来响动,燕玲明白,是李郸蹲在了她的花轿前。
“娘子,您快下来吧。”喜婆说道。
燕玲掀开帘子,只见李郸蹲在花轿前,露出宽厚的背。
燕玲小心的趴了上去,一点声响都没有。
要是搁第一次,她会觉得忧伤惆怅,接亲是小叔子接,进门也是小叔子背。
新郎从头到尾不见人,她一定会认为李家瞧不起她,怠慢了她。
但是,她已经经历了两次了,明白了李家人和蔼可亲面目下的真面孔,她已经不会这样想了。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清楚业障。
李郸背起她,也是沉默不语,不发一言。
燕玲在他背上,看着李府高高的威严的牌匾,面带喜色的李府下人,一切都跟前两次没什么两样。
李郸背她跨越了李府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府内,放下了燕玲。
燕玲默默的回想着第一次的场景,下一步,就该是和那只白眼公鸡开启婚礼了。
果不其然,透过薄薄的盖头,燕玲看着喜婆抱了只公鸡过来。
“小娘子,新郎今日身子抱恙,无法来和您拜堂,委屈你先和公鸡拜堂了。”喜婆说道。
燕玲轻轻地点了点头。
喜婆本是有些紧张,担心她会不会吃惊难过,影响婚礼进程。
没想到,这新娘子竟然如此乖巧,和只公鸡拜堂也毫无怨言,不由得赞道:“小娘子,真是有大家宗妇的风范啊。”
燕玲闻言没动,在盖头底下,妆容精致的脸僵硬敷衍的笑了一下。
李府丫鬟走上前来,将一根中间是花团的红色喜绸一端递给燕玲,一端系在由李郸抱着的大红公鸡身上。
“有请新郎新娘!”
大红公鸡叫了一声,像是回应。
跟第一次一模一样。
“润下践行,承我丰盈,望新人恩泽他人,方成大德,愿家风流传,万古不衰!”
喜婆唱颂着,一场诡异至极的婚礼,第三次开始。
燕玲跨马鞍——
“新娘迈步跨马鞍,夫妻平平安安!”
燕玲跨火盆——
“新娘跨火盆,大人养小人!”
正堂外的仪式结束,接下来就是进入拜堂。
没有第二次她的反抗与挣扎,婚礼就如第一次一般顺利进行。
燕玲走入拜堂,透过红盖头细细观察着拜堂里的一切人与事物。
摆在正中间的依旧是一颗血淋淋的猪头,高堂上坐着她那所谓的公公婆婆。
左边坐着面目和蔼的李老爷,右边坐着一脸肃穆的虞曼云。
接着下来,左右两边便是李家的亲朋好友,全部都不苟言笑,在大喜的的婚礼上显得古怪至极。
现在想来。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知道些内幕,所以一个个的表情才那么奇怪。
燕玲一边缓慢的走着,一边继续观察。
左右前列坐着的是李家的宗族耆老,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燕玲还看到了第二次在宗祠里看见的道袍老儿,原来他的地位这么高吗?
竟然被奉为上宾,与李氏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坐在一块。
耆老们的下列便是一些小辈,燕玲看到了二太太莺娘。
这就是前两次的关键人物了。
不过,这次,燕玲还格外注意到了一个人,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穿的跟个家丁侍卫一样。
却排在了耆老的后面,比二太太莺娘的位置都还要高。
他是谁?
燕玲还想再看他两眼,但很快就到了下一个仪式——撒吉祥。
新娘一边走,丫鬟一边向来宾和新郎新郎撒上喜糖,桂圆,花生等物。
丫鬟们向空中抛撒,喜婆喊道“一撒荣华富贵。”
燕玲再往前走一步,丫鬟们继续抛撒,“二撒金玉满池堂。”
再走一步,最后一撒,“三撒丹凤朝阳大吉祥。”
这个仪式结束后,便是读誓词,本是新娘新郎一起,但是谁也不能指望一只公鸡开口。
于是燕玲一个人走上前,拿起那张婚书,缓缓念道: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下鸣地府。当上奏九霄,诸天祖师见证……”
燕玲一字不漏的读完了这一张不对等的婚书。
这次燕玲读得极其认真,尤其是读到最后一列。
“欺天之罪,身死道消,三界除名,永无轮回。”
她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好几个时辰以前,她还是一个不信灵异怪神,百无禁忌的人。
下了一次地府,见识到了真正的地狱之后,她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读到婚书上的最后一列时,她有了敬畏与恐慌。
身死道消,永无轮回,这得是多么重的惩罚。
念完过后,丫鬟拿来了印泥,燕玲伸出拇指,将手印按在了婚书上。
念婚书的这个仪式便到此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婚礼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仪式——拜堂。
小叔子李郸抱着公鸡,站在她旁边。
“一拜天地,拜谢皇天后土覆载恩。”
“二拜高堂,拜谢祖宗庇佑,高堂生养恩。”
“夫妻对拜,相敬如宾,恩爱相守。”
燕玲随着公鸡一跪一磕一起。
最后夫妻对拜那里,那只白眼公鸡也是突然暴起,差点啄到她眼睛。
虞曼云照样说了一句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话,“不错,这只公鸡有灵性,颇似我儿。”
最后,便是由喜婆领着入洞房。
燕玲是和她的丫鬟金雀一起进入的洞房,没过多久,金雀就被喜婆给使唤出去了。
房间里独留燕玲一人。
依旧是空荡荡的房间,灯火摇曳的龙凤喜烛。以及对着床头的黑色布鞋。
燕玲坐在床头。
她记得第一次的时候,房间内也是没有新郎,过了不多一会喜婆就来了,让她饮下合卺酒。
她服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人事不省,醒来就出现在了满是尸体的拜堂里。
她睡着的那段时间,到现在依旧是个谜。
“哚哚哚。”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燕玲明白,是喜婆来了。
她依旧坐在床头没有动,很快,喜婆自己推门而入。
透过盖头,燕玲看着喜婆带着虚伪的笑容走进来。
“娘子。”
“婆婆怎么来了?”燕玲问道。
喜婆道:“娘子,太太让我服侍您饮下合卺酒,饮下后您便可以睡下了。”
果然,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她睡下。
燕玲装作慌张的样子,道:“婆婆,合卺酒不应该是和夫君一起喝的吗,我夫君在哪呢?”
“我都嫁进来了这么久了,连他的一面都没见着。”
喜婆嘴角的笑僵硬了一下,她说道:“小娘子,我们少爷实在是身体抱恙,怕给您过了病气,夫妻二人都生病,那就不好了。”
解释完,她从桌子上倒了一杯酒,抬到燕玲面前,说道:“娘子,快快服下吧,您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盖头下,燕玲看着那杯清澈的合卺酒。
好好休息?
这合卺酒里莫不是有什么东西。
但燕玲没有说话,乖巧的在喜婆的期许下饮了那杯合卺酒。
喜婆看她饮下那杯酒,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娘子好好休息。”
燕玲点了点头,喜婆便走了出去,还顺带阖上了门。
听到她走远的声音,燕玲迅速起身,回望屋内,最终找了个瓶口稍大的花瓶。
扣嗓子眼,将刚才喝下去的酒全部呕了出来。
燕玲呕出酒水,弄得她胃部不适,眼圈发红。但现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燕玲呕完过后,重新回到床上,回去的途中还不消息扫飞那双黑色的布鞋,但燕玲没有管。
到床上后,燕玲脱掉外面的喜服,摘下头上的簪子饰品,身上只留下亵衣,头上留下一根她亲娘给的金簪。
做完这些后,燕玲躺在床上,佯装已经熟睡。
就这么静静的在床上躺了许久。
突然,门口传来“吱呀”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还不止一个,
燕玲紧闭双眼,只觉得那几个人将她从床上扶起。
将她脱下的喜服一件一件的穿好,又把头发重新给她盘好,插上簪子,盖上盖头。
一切做完之后,燕玲闭上眼睛,都感觉有几道炽热的目光在打量着她。
“好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带她去见新郎官吧。”喜婆满意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