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喜欢的咖啡店,就在这幢被周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的站前商店街工商大楼的地下室。学生时代曾经短暂交往的女朋友就住在这附近,他们经常约在这里见面。
走出车站,几个把头发染成奇异颜色的年轻人唱着走调的民谣,情色酒把和酒店皮条客不停地拉客,有人在街头散发上面印着设计拙劣的地下钱庄和KTV广告的面纸。咖啡店内布置着高雅的古董,悠扬地播放着20世纪60年代的爵士乐,和户外的喧嚣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秋生从赤坂搭出租车来到四谷,转搭中央线来到吉祥寺肘,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这里还有好几家历史悠久的爵士咖啡店。
喝着浓浓的咖啡,秋生看着五郎交给他的资料。他在电车上已经大致看过了,这份资料和菱友不动产的山本四处发给顾客的内容完全不同。秋生重新看了两次,画了几张简单的图,终于了解了黑木的意图。如果这项计划成功,黑木将可以狠赚一大笔钱。
黑木计划利用真田和山本所设计的敛财基金,支持金融机构处理不良债权的问题,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正当的生意。
进入21世纪后,日本各地的金融机构仍然为泡沫经济时期的过度融资所导致的庞大不良债权深感烦恼。用一块不值钱的土地作为抵押担保,贷出10亿日元的贷款后,结果地价跌到只剩5亿。这还算是好的,地价跌了八九成的地方多如牛毛。在高尔夫球场和休闲场所的开发计划中投资了100亿日元,结果,计划本身泡汤了,而用来作为担保的土地变回了原本的山林和原野。
黑木向这些金融机构提议,可以用账面价格收购这些不良债权。也就是说,他要用账面价格10亿日元收购现值只有5亿日元的不动产。当然,这是有内幕的。这10亿日元必须由金融机构拿出来。
黑木的阴谋如下:
首先,由该金融机构出10亿日元投资在境外设立的Japan Pacific Finance(JPF)的基金。JPF用这10亿,以账面价格购买抵押在金融机构,现值只有5亿的不动产。如此一来,就可以全额偿还10亿的融资,不良债权就从金融机构的资产负债表上消失了,只剩下对JPF的10亿日元投资。由于JPF是没有会计审记的境外基金,不需要以时价评估亏损。也就是说,亏损就消失了。
JPF可以将购买的土地以5亿日元卖出后,转换成现金,投资年利率10%的产品。理论上,不需要10年的时间,就可以让5亿的本金增加到10亿,到时候再还给金融机构,就万事大吉,皆大欢喜了。
即使投资失败,也要等到十年后基金结算,损失才真正确定。到时候,目前的经营团队早就顺利退休了,无论公司怎么样,都和他们没有关系。相反,如果公司立刻倒闭,他们不仅无法领到退休金,更可能因为股东代表诉讼被告上法庭,或是因背信罪被关进大牢。考虑到这个因素,任何人都想要让亏损从资产负债表上消失,把责任推给后任,后任也会把所有的损失推给自己所任命的继承人。20世纪90年代的日本企业,就是一直在玩这种好像在抽鬼牌的游戏。因此,根本不可能要求目前的经营团队有所谓的职业道德。
自从金融局的检查和会议监察日益严格后,如今,正当的企业不会对这种事产生兴趣。然而,许多金融机构、承包商和不动产公司为了处理不良债权焦头烂额。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大部分经营团队的成员来说,即使公司将来倒闭,所有员工都失业,也不愿意自己面临不幸。
基金说明书的日期写着2001年10月。丽子卷款逃跑是在11月,也就是说,在短短一个月内,黑木凭着这种方法募集了35亿日元。如果持续下去,很难想象到底会搜刮多少钱。无论如何,据说日本目前有100万亿日元不良债权。
银行在这几年的合并热潮中,喜欢拖其他银行的后腿,杀得你死我活。当相同的地区有两家分行时,就会千方百计拖对方的后腿,努力使自己生存下来。泡沫经济时代累积的不良债权等于是摧毁相关者前途的定时炸弹。如果有人能够解决不良债权问题,银行方面绝对会上钩。反正,最后亏损的并不是自己个人的钱。
如果对方仍然犹豫不决,只要把金融机构的一部分融资以回扣的方式付给承办人员,问题就解决了。假设是10亿日元的融资,只要给承办人1,000万,立刻会有人自告奋勇。反正,黑木的最终计划是让基金破产,把所有的钱都私吞,这种程度的经费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为了能够掌握主导权,他出资4,000万日元,成为JPF的头号大股东,实际支配这家公司。他投资的10亿日元只是秀给被当成猎物的金融机构看的,只要真田和山本担任董事,万一发生意外状况时,就可以由他们扛起责任。
想到这里,秋生终于了解了整个事件的角色分配。
最悲惨的就是那个名叫山本的菱友不动产董事。他曾经包养丽子,却被真田横刀夺爱,还被抓住弱点,不仅提供了公司名下的公寓供他们住,还被迫推销敛财基金。如今,他已经被公司开除,被黑木榨干了,早晚会因为欺诈和盗领公款的罪名被关进大牢。
真田让丽子去香港,申请海外法人的银行账户。之后,自己变成共同持有人,可以登入该账户,他应该知道,丽子可以凭签名动用法人账户的资金。然而,真田向黑木隐瞒了这一点。黑木是一个细心周到的人,如果知道这件事,在汇款之前,就会控制丽子的人身自由。
真田一开始就打算把敛财基金募集到的钱放进自己的口袋。在他的计划中,一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山本,自己带着丽子远走高飞。如果他亲自出马,会太引人注目,所以,才要求丽子去做这些准备工作。
果真如此的话,丽子在香港说的话并不是信口开河。问题是,真田有一个小小的误解——丽子一开始就打算背叛真田。
然而,黑木中途加入了。丽子7月的时候去了香港,黑木是在下一个月出资4,000万日元投资JPF,成为自己的子公司。丽子应该没有想到,原本5亿日元的资金会增加到50亿日元。
总而言之,丽子利用了真田,巧妙地隐瞒了自己身为共同持有人,也可以登入银行帐户这件事。丽子将计就计,当黑木汇了第一笔大额资金后,立刻转汇到自己的账户,随即销声匿迹了。
秋生再度打开五郎给他的资料。“值得信赖的投资专家有效运用企业的资金”的标题不禁令人发笑,下面是真田和山本的照片和简历。可能是想要表现境外公司的感觉,两个男人穿着短袖衣服,站在看起来像是塞班岛的沙滩上。
曾经是丽子未婚夫的真田克明帅气地穿着名牌Polo衫,晒黑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站在真田身旁的山本,却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子,两人根本是明显的对比,他的脸上露出愁眉不展的表情。的确,他看起来就没有能力包养像丽子这种爱花钱的女人。
在他们两个人策划的敛财基金中,并没有出现丽子的名字。即使把向贪婪的中产阶级募集来的资金汇到他们在境外银行开设的账户,只要让法人倒闭,就完全无法证明丽子曾经参与其中。如果真田和山本因为欺诈的罪名入狱,丽子就可以用这笔钱悠哉游哉地过日子。
然而,盗取黑道的钱,则又另当别论了。如今,丽子一辈子都要逃,一旦被找到,生命就会受到威胁。丽子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秋生看了一眼时间,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他把咖啡一饮而尽,听完迈尔斯·戴维斯的怀旧乐曲后,站了起来。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雨。在这个时间,就连平时挤满了年轻人的井之头公园内也人烟稀少。横跨水池中央的桥,是通往公园南侧住宅区的快捷方式,有不少中小学生快步踏上归途。还有遛狗的附近居民、像是学生的情侣和几个正在慢跑的人。可能已经过了营业时间,所有的小船都停靠在一起。
看了入口处的园区图,发现这个公园比他想象中更大。井之头池周围是公园的中心,南侧有操场、网球场和游泳池等运动设施,吉祥寺大道的西侧是名叫“自然文化园”的动物园。井之头池内的岛上,还有一个只有鸟类和鱼类的小动物园。入口在船码头的对面,这么晚的时间,已经关闭了,售票处没有人。
秋生和中村惠相约傍晚五点,在售票处前的长椅上见面。
和五郎分手后,秋生打电话给恩田,请他以丽子用假名租借的新大久保公离的地址,去申请“中村惠”的住民票。黑木以为丽子在租房子时,只是随便乱编一个名字,秋生却认为“中村惠”很可能确有其人。
秋生从夹克内侧口袋中拿出恩田申请到的住民票,再度确认了日期。中村惠和丽子同样是1970年出生,今年31岁。十天前,她向新宿区公所办理才连人手续,刚好是丽子从香港回到日本,出现在新大久保公寓的时间。
大部分人可能不知道,在不久之前,第三者也可以简单地申请到住民票和户籍誊本。如今,原则上必须向承办人员出示身份证明,但如果年龄相仿的人自称是本人,一再坚持“我忘了带身份证明,马上需要这份数据”,通常可以因为承办人的通融,顺利申请到。
地方政府在确认是否本人的工作上做得比较彻底,但也有许多方法可以申请到别人的住民票。
比方说,法律上允许因为金钱借贷契约而申请公文数据,地下钱庄的业者可以拿着契约去窗口申请调查连夜潜逃顾客的迁出地址,地方政府不能拒绝这种要求。如果对方没有登记迁出或迁入,业者也无可奈何。但许多人为了让孩子就读新地方的公立学校,就必须向地方政府登记,许多有孩子的连夜潜逃家庭都是因为这样被业者找到。有不少人伪造金钱借贷契约,滥用这个制度,申请他人的住民票。
更简单的方法,就是去找因为接不到工作而穷困潦倒的律师协助。只要有律师协助,就可以随便杜撰一个理由,以律师的名义申请。
秋生没有问恩田是用哪一种方法,然而,从接到秋生的联络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准备好所有的数据来看,地方政府的安全管理还是十分松散。住民票和户籍普本是在战前设计的一项提供给第三者阅览为前提的制度,当时还没有现在这种保护隐私权的概念,想要防止第三者滥用,唯一的方法,就是改变这条法律。
最近,有关户籍和住民票的问题频频发生,最严重的就是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第三者檀自将住民票迁至其他地方,或是篡改户。
比方说,婚姻登记时,只需要当事人和保证人的印鉴,各地方政府不会向保证人确认婚姻的事实。因此,即使随意编造一个姓名、地址,随便刻一个便宜的印章盖下去也没有问题。当自称是本人去婚姻登记时,柜台也不会确认当事人的身份。因为,根本没有“如果不出示驾照,就无法受理结婚登记”的规定。办理收养登记时的情况也一样,恶劣的地下钱庄往往会利用这种安全上的漏洞,擅自和多重债务人办理结婚登记或是收养对方成为养子,目的就在于变更债务人的姓名列在黑名单上的多重债务人无法向金融机构贷款,也无法申请信用卡。然而,核对信用状况时,是根据姓名和生日来照会信用数据库中的数据。一旦更改姓氏后,就会认为是两个不同的人,信用数据会重新设定,又可以重新贷款。运用这种手法,就可以欺骗信用卡公司和大型消费金融公司,再侵吞债务人向这些地方贷款的钱。目前的体制对这种恶劣手法防不胜防。
一旦多重债务人这么做,就等于吞下了毒药。一旦有信用卡欺诈行为,即使申请破产,法院也不会判决免责,不仅必须接受法律制裁,更将一辈子背负这些债。
同样的,也可以擅自更改别人的住民票,假冒他人的身份。
只要刻一个廉价的印章,在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的住民票上动手脚,就可以申请到其在迁入地的国民健康保险证。健康保险证上并没有贴照片,但不知为什么,在日本竟可以代替身份证明。只要把伪造的保险证拿去地下钱庄,就可以借到钱。
当然,丽子并不需要向地下钱庄借钱。为什么要在中村惠的住民票上动手脚?
唯一的理由,就是丽子想要冒充中村惠,用这个名字申请护照,丽子从香港回来后,前往中村惠户籍登记的户政事务所,自称是本人,办理了迁出手续,只要拿着迁出证明到区公所,就可以办理迁入手续。如果是虚构的地址、信箱服务公司,或是已经没有住户登记的地址,就无法迁入。于是,就需要用“中村惠”的名字申请公寓。
如果中村惠加入了国民健康保险,在申请迁出时,需要归还国民健康保险证,因为国民健保是各地方政府营运的。然而,如果中村惠加入了某家企业的团体健康保险,或是政府针对中小企业掌管的健康保险,就和地方政府没有任何关系,迁出时,不需要带健康保险证。
相反,可以在迁入时说:“我没有加入团体健康保险和政管健保,请给我国民健保的保险证。”为什么可以这么做?健康保险是由各地方政府和健保单位分别进行管理,并没有共同的数据库。因此,在迁入时,地方政府根本无法确认当事人是杏在之前的居住地加入了国民健保。进一步说,即使积欠了一大笔国民健康的保险费,只要搬到其他县市,或是找一份工作,加入团体健保或政管健保,所有资料都会重新设定,可以申请到一份全新的保险证。
只要申请到住民票、户籍誊本和健康保险证,几乎就无所不能了。领取护照时,必须出示身份证明。在日本,驾照是最有效的身份证明。如果中村惠有驾照,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申请到。只要拿着健康保险证,去考驾照的考场说:“我的驾照遗失了,申请重新核发。”在东京都,只要支付3,350日元,就可以领到贴有自己照片的新驾照。虽然地址和以前的驾照不同,但只要说:“我搬家了,忘了变更地址,请顺便帮我把地址改过来。”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迁入地的户政单位登记印鉴。除了原子印章以外,任何廉价的印章都可以办理印鉴登记。
在东京都,只要备妥健康保险证、印鉴证明、住民票和户籍誊本,就可以申请护照。所有这些文件上都没有照片。除此以外,还需要一个可以寄发领护照通知的地址。
一旦使用这种方法,丽子就可以申请到“中村惠”的护照,顺利冒充他人。搭乘国际线时,需要出示护照,所以,不可能用假名购买机票。如果黑木知道丽子的护照号码,很可能会去查阅数据库的数据。然而,如果有一本贴着自己的照片,却是他人名义的护照,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入日本和国外,追踪的人根本无从得知她的行踪。
然而,这种方法有几个限制。
首先,由于需要办理迁出和迁入,丽子冒充的对象必须和她年龄相仿。如果对方已经加入国民健康保险,在迁出时,很可能因为保险证的问题引起麻烦。如果对方没有驾照,就无法用驾照作为身份证明。最头痛的问题,就是对方已经申请了护照。
护照和其他身份证明一样,通过姓名和生日进行管理。如果对方已经申请护照,就变成有两本同名同姓、相同生日的护照。当然,这种情况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像“中村惠”这种很普通的名字或许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丽子盗取了黑道的巨款,不可能冒任何风险。
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明确知道对方并没有护照。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丽子去申请假护照,也没有任何危险。
然而,丽子如何才能找到这么合适的人选?
秋生认为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亲自去确认。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借用一下‘恩田调查情报’这家公司的名字。”
拿到中村惠的住民票后,秋生向恩田提出这个要求。恩田想了一下说:“那也只好这么办了。”侦探也是服务业,当然无法一口回绝付钱爽快的顾客提出的要求。
“不过,到时候请你把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告诉我。”
秋生回答说:“那当然。”
很难得,中村惠家里的电话竟然登记在电话簿上。如果秋生的猜想正确,中村惠应该有工作,但今天是星期六,秋生试着拨了电话。
铃声响了几次后,中村惠本人接了电话。
“我是位于高田马场的恩田调查情报的工作人员,我叫工藤。”当秋生自报姓名时,很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在电话彼端产生了警戒。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认识若林丽子小姐吗?”秋生自顾自地问道。
“丽子?”惠发出惊讶的声音。
秋生确认自己猜得没错。丽子寻找的是和自己条件相符的人,并不是任何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都可以冒充。中村惠和丽子年龄相同,她们应该是同学吧。
“呃,我知道打这通电话很冒昧,如果不会造成你的困扰,我想向你了解一下有关丽子小姐的情况。”
“有什么事吗?”对方的声音再度紧张起来。突然接到这种奇怪的电话,谁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向丽子小姐提起,其实是有关相亲的事。”
“喔。”听了秋生的这句话,惠立刻放松了警惕。她应该很善良,也可能是没有受到尘世污染的大家闺秀。“真的吗?”她高兴地问道,“但我只有在小学的时候和她同班三年而已。”
“其实,业主委托我们向丽子小姐从小学到大学期间的至少一位朋友了解情况……”秋生信口开河地说道,“因为丽子小姐曾经多次搬家,要找到她以前的朋友并不容易。”
听秋生这么一说,惠似乎彻底相信了。原以为她会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她似乎并没有产生怀疑。
“因为丽子的身世很坎坷。”惠不禁透露出她的同情,“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我会尽量配合。”
“很谢你。”秋生夸张地道谢,“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当面向你请教?只要15分钟就好,我会尽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
惠有点为难地问:“在电话里谈不行吗?”秋生再三拜托,她终于答应说:“那好吧。”她似乎不想让外人去她家,所以,约定在附近的井之头公园见面。
约定时间的5分钟后,一名坐着轮椅的女子从公园南侧过来。看到站在公园门口的秋生,立刻主动打招呼说:“请问是工藤先生吗?我是中村,让你久等了。”她身穿羊毛大衣,戴着手工编织的围巾,坐在电动轮椅上,腿上盖了一块厚实的小毛後。她的外形丰腴,气色很好。因为没有打伞,绵绵细雨淋湿了她编织得很漂亮的头发。秋生把惠迎接到有顶棚的长椅旁,郑重地道谢:“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跑一趟。”她应该和家人一起生活,所以,当然不愿意在家里接待调查公司的人。
秋生递上写着“恩田调查情报调查员工藤秋生”的名片。这是离开事务所前,请工读生真纪用计算机制作的。由于喷墨打印机的精准度急速提升,现在,几乎不用花什么钱,就可以轻松印出丝毫不比印刷效果差的名片。
“对不起,我如果出门太久,家人会担心,真的只能和你聊15分钟。”惠语带歉意地说。
“我只要做一份形式化的报告就可以了,完全没有问题。”秋生煞有介事地打开笔记本。那是刚才在车站大楼的文具店买的。“请你说两三点对丽子小姐小学时代的印象就好。”
“我只有在小学三年级到五年级的三年期间和她同班而已惠提到附近一所私立学校的名字。那所学校的最大卖点,就是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一贯教育,是许多富家子弟就读的学校。丽子在五年级中途转学了,之后完全没有她的消息。”
秋生假装很热心地记录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我眼中,丽子是个漂亮、活泼、功课好,很有正义感,充满魅力的女孩子。”
然后,惠害羞地笑了起来。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描述太平淡了。
“我的身体天生就是这样,经常因此受到欺侮。不过,那个年代的欺侮不像现在这么可怕,最多就是没有人和我一起吃饭这种小儿科的等级。
“丽子每次看到我一个人很孤单,就会主动和我打招呼。而且,我完垒感受不到她是出于同情。”
惠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回首往事。
“午餐的时候,大家都三五成群一起吃饭,但和我同一个小组的人,都去找其他同学一起吃。我拼命忍着眼泪,连餐盒都没有打开。结果,丽子就拿着餐盒走过来,理所当然地坐在我旁边,很自然地和我聊起最近看的书,还有昨天电视上的趣事,她的举动,不知道帮了我多大的忙。
“不仅学校的学生,就连老师也对丽子另眼相看,所以,当大家知道她和我很要好后,就没有人敢欺侮我了。虽然我身体不便,却仍然可以度过幸福的小学生活,全都是丽子的功劳。所以,听到丽子相亲的事,就觉得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听你聊了这么多,就已经足够了。我相信,我的客户也会感到很高兴。”秋生努力用公事化的态度说道,“丽子小姐转学后,你们还有联络吗?”
惠的表情稍微黯淡下来,“发生那件事后,丽子也受了很多苦……但在高中之前,她差不多每隔半年,都会来找我。之后,就只有每年过年时寄贺卡而已。”
“丽子小姐有没有提到什么?”
“她向来不会对别人吐苦水,所以,详细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我相信,她应该有很多苦衷……”惠轻轻按着眼角。她以为既然是调查公司的人,理所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父亲过世了。”秋生想起在多摩灵园看到的墓碑。若林义郎是在昭和五十六年过世,也就是丽子就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同时,丽子转学,和母亲康子两人住在绫濑三坪大的贫民公寓。中村惠应该知道这些过程。
“真的很悲惨。”秋生故意叹了一口气,合上笔记本,把笔放进胸前的口袋。他的意思是,接下来的内容都是闲聊。
惠完全相信了秋生的蹩脚演技,说了声“是啊”,随即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家也和丽子家一样,开了一家小公司。我爸听到那件事后也很生气,觉得太不可原谅了,去找警察和律师商量,还是帮不上忙……”
丽子的父亲似乎开了一家公司,却因为某种令人气愤的理由倒闭了。应该是欺诈吧。
“她父亲深受其苦,最后自杀了……”惠一脸紧张地看着秋生,“这种事,会不会对相亲有影响?但是,丽子的父亲人很好,只是上了黑道的当……”
“别担心,我的客户知道这件事。”听到秋生这么说,惠终于松了一口气。
“也知道她母亲的事,所以,你不用担心。”秋生试图套她的话。
惠顿时露出怯懦的表情。“真可怕,那么温柔漂亮的人,竟然……”说到这里,她低着头沉默起来。
秋生觉得差不多该结束了。他不愿意继续欺骗这个纯真的女人。
秋生道谢后,惠反而问他:“请问,丽子最近好吗?”
“从事我这种工作的人,不会直接和调查对象见面,但她应该很好。”
听到他的回答,惠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表情。
“丽子以前的生活太坎坷了,她也有争取幸福的权利。万一你有机会看到丽子,请帮我转达这句话。”
秋生向她保证:“一定。”
“我想,她应该不会邀我参加婚礼,但至少想发一封贺电给她……”
“她的婚礼会很盛大,到时候,一定会邀请你参加的。”秋生说。
他从夹克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装了3,000日元图书券的信封交给她:“感谢你协助我的调查工作。”这也是他刚才在车站大楼的书店买的。惠推辞说:“是我自己愿意说的。”但秋生还是再三坚持:“这是规定。”要求她务必收下。
“对了,惠小姐,你在上班吗?”分手时,秋生随口问道。
“没有。”说完,她害羞地笑了笑,“不过,名义上,我是我父亲公司的会计,每个月都领薪水。”
这么一来,保险证的问题就解决了。惠一脸纳闷的表情,似乎在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我的好朋友开旅行社,在上次的恐怖袭击后,许多客人都取消了原来的行程,他已经快哭出来了。如今,只要以前的七成价格,就可以去世界各地走走。如果你有时间,我可以帮你介绍。”
听完他的话,惠笑着说:“像我这种身体,怎么可能去国外旅行?”
“没这回事。如今,即使坐轮椅去旅行,也不会有任何不方便。”秋生解释说。
“但是,我连护照都没有。”惠回答说,“不过,好奇怪,两个星期前,我也接到一通类似的电话,说是旅行公司的问卷调查,只要回答他们的问题,就有机会抽中国外旅行……”
绝对错不了,是丽子打电话确认她有没有护照。
“现在,每家旅行社都经营困难,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秋生回答说。
和中村惠道别后,秋生在吉祥寺车站打电话给恩田,简单说明了和惠的谈话内容后,拜托他:“请你明天用区公所的名义打电话给惠,告诉她有可疑的迁入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