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超市位于歌舞伎町和区公所大道之间的风化街和宾馆街的正中央。最近,这一带出现了很多赌场。如果用现金赌博,违反赌博法,因此无法大肆宣传,“三明治人”脖子上挂着招牌,站在寒风中的街头。
秋生到那家超市时,已经八点多了,一楼的食品卖场挤进了不少人。秋生瞄了一下,有一半是外国人,其他都是在酒店上班的人。收银台里有一对金发男女正手脚利落地应付语言不通的客人。一个楼层大约有80平方米,一楼是食品和杂货,二楼是服装和电器,都是大型超市特卖的商品。
秋生观察了一下,看到收银台忙得不可开交,便打消了直接向他们打听的念头,走向超市内的仓库。他问一个推着推车过来的年轻店员,店长在不在,对方闷不吭气地指了指仓库右侧的门。秋生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那个店长才三十出头,好像是受聘负责管理这里的计时工。他的头发剪得很短,脸颊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痕,感觉以前像是飙车族的头头。店长抬眼看到秋生,毫不掩饰警戒的表情问道:“有什么事吗?”秋生从皮夹里拿出两张一万日元大钞,一言不发地放在桌上。店长的视线顿时被一万元吸引过去。
“我在找人。”
秋生把刚才打印的丽子账单出示在他面前。
“最近,这个人每天都在这家店里刷卡,我可不可以和当时在收银台的店员谈一下?”
“你是警察吗?”店长问。
“刑警怎么可能一见面就拿钱给你。”秋生说。
“那倒是。”店长笑了起来。
“我正在为这件事伤脑筋,如果你安排我见到收银台的人,我再给你3万日元。”
店长说:“哦,原来你是地下钱庄的人。”他似乎擅自作出了合理的解释。他笑了笑说:“我去看一下纪录,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随即他拿着账单走了出去。
15分钟后,店长回来了。
“我看金额不像是买食品,去找了其他的卖场,证实是在电器的收银台刷了这张信用卡。全都是半夜一点到三点之间。我看了一下排班表,其中有两次是同一个家伙在收银台。他上晚班,今天晚上十一点会来。我想,他一定是在哪里打柏青哥或是玩拉霸机,我刚才打他的手机留言了。等他回电,我就叫他过来。你要等吗?”
秋生告诉他自己的手机号码,说自己去附近的咖啡店坐一下,请店长一联络上马上通知他。他正想站起来,店长的手机响了。他看着来电号码,向秋生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的运气真好”,然后接了电话。店员似乎不想提前来上班,最后,店长咆哮了一句:“你真是不干脆,别再啰嗦了,给我赶快过来!”对方才勉强答应。
“他在池袋玩拉霸机,好像快中了。我已经叫他过来这里,二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到了。前面有一家咖啡店,你要不要去那里等?我会带他过去。”
秋生当场付了剩下的3万日元报酬。5万日元的额外奖金让店长振奋不已。
秋生正在犹豫要不要把昏暗的咖啡店里黏黏的桌子上的咖啡拿起来喝,没想到,超市的店长已经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的脸看起来很土气,竟然戴着耳环,头发有一半染成了金色。他染成金发也没什么不好,问题是另一半长出来的却没有续染。他身上的羽绒夹克破了好几个洞,露出白色的羽毛,一看就知道是个邋遢的家伙。
“这位先生有事想问你。”
店长说着,轻轻戳了戳男人。秋生向他打听使用信用卡的客人,他立刻“啊”了一声,好像事不关己地说:“我就觉得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店长问。
“因为,两次刷卡是不一样的女人。”
“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在这种店里,尤其是在深夜,很少有人拿着信用卡来买东西。所以,我就记住了。两次都是中国的酒店小姐,但长相完全不同。第一次是买录音机,第二次好像是很便宜的MD随身听。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查了之前的签账单,发现信用卡号码相同。”
“你怎么知道是中国的酒店小姐?”店长问。
“因为他们在说中国话,我才会知道。”
“信用卡的持有人不是叫若林丽子吗?难道这是遗失的信用卡?”
“应该是吧。但之前的店长说,即使是报失的信用卡,只要客人拿卡出来,就让他尽量刷。”
“笨蛋。”店长戳了戳男人的头,“最近信用卡公司很啰嗦,如果认为我们明知道是报失的卡,还继续让客人签单,就不肯拨款给我们。所以我不是再三提醒你们,一定要确认签名吗?”
“是吗?”因为和自己没有关系,他用漫不经心的态度回答。但店长也是受人雇用,无关他的痛痒,所以,他也无意继续说教。
“还有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秋生问道。
“呃,两次都是同一个中国男人陪她们来。女人好像很害怕,不时地看那个男人,所以,我才会特别注意他们。”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该怎么说,感觉好像是拉皮条的。”
“我想,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店长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说,“具体的情况我不了解,反正,这个中国皮条客偷了你要找的那个女人的信用卡,但一看信用卡的签名,发现是女人的名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由他自己刷卡。所以,就叫酒店的小蛆帮忙刷卡买东西。”
“使用信用卡买东西,不是要签名吗?”秋生问。
“中国人本来就会写汉字。”店长很干脆地回答,“客人在我们这种店刷卡,我们根本不会核对签名。即使遇到信用卡欺诈,如果金额只有两三万日元,信用卡公司也不会啰嗦,所以,他们想利用这一点,贪一点小便宜。”
对店家来说,不管是不是偷来的卡,只要顾客消费,他们就可以向信用卡公司要钱。之后的事,就和他们无关了。信用卡公司也有参加保险,没什么好抱怨的。
“总之,那是胆小鬼做的事。因为第一次成功了,所以,就会来第二次、第三次。他们还会再来,直到信用卡无法使用为止。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有人去报失,会有什么结果?”
“他们一定会用中国话乱叫一通,冲出店外。我们也不会为这种事找警察。”
“如果再见到那个男人,你认得出他吗?”秋生问店员。
“没问题,那个人常来店里。”
“这样吧,我叫他值一个星期的晚班,如果偷信用卡的人出现,我会通知你。5万日元就好。”
“什么?有钱可以拿吗?”店员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你拿3万,我拿两万,你应该没什么好抱怨的。”店长一副大好人的样子说道。当然,他只字不提刚才已经拿了5万这件事。
“OK,我刚好缺钱,本来还想去地下钱庄借钱,太好了。”
店员露出满是蛀牙的牙齿笑了起来。
秋生在车站大楼旁餐厅街的荞麦面店吃了晚餐,回到饭店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他在柜台拿钥匙时,也同时拿到了传真。五井建设的间部把上次的基金数据传真过来了。上面写着:“要带去香港的礼物已经准备好,请速与我联络。”他似乎也很紧张。无论如何,自己必须先回香港一趟。
回到房间,洗完澡,秋生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塞金说明书。这份所谓的说明书并不是经过律师和监查法人检查的正式说明书,内容相当简单,只要曾经在金融界打过滚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欺诈的工具。
“保证本金,保证年利率10%,而且投资的收益完全免税。”
说明书的第一行就这么大肆宣传。在银行存款年利率只有0.1%的时代,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笨蛋会上当受骗。
他粗略地看了说明书,掌握了基金的结构。
首先,在境外市场设立SPC,以年利率10%的利息,向投资人募集日元。SPC是“为特别目的所设立公司”(special purpose company)的简称,但这次只是逃税的工具。在境外设立的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融资给香港的消费金融公司和工商贷款公司。
香港没有像日本的《利息限制法》或《出资法》等利息的相关规定,借贷这种短期高利的贷款时,年利率超过100%也不足为奇。理论上,如果借了100万,一年后就要还200万,但实际上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这种高利贷就以一周和一天为单位来放款,进行风险管理。“下个星期就发薪水了,周末要约会,去借一点钱吧。”大家通常都是基于这种心态去借钱。在美国,也有很多超短期的高利贷,专门贷款给领周薪的劳工。在景气好的时候可以大发利市,一旦景气变差,就会因为延滞和自我破产的增加,导致经营不善,这是典型的高风险、高回报的生意。
SPC这类投资公司,以年利率30%融资给这些高利贷业者,高利贷业者再以50%~100%的年利率借给香港的中小企业和上班族,借此获取利润。
假设向投资人募集了10亿日元,SPC在一年后支付的利息为10%,也就是1亿日元。但事实上,这10亿日元换成港币,以年利率30%放贷出去,如果不考虑汇率的变动,一年之后,可以获得3亿日元的利息收入。即使支付给投资人1亿的利息,还可以赚2亿日元。纵使把港币汇率的风险考虑在内,也是一件稳赚不赔的生意。
而且,由于是境外法人,无论获得多大的利润,都不需要缴纳法人税。投资人只要不把钱从SPC提领出来,本金可以以年利率10%的复利增加。这对投资人来说,也是很诱人的因素。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这份说明书并没有预测倒债串的问题。日本的消费金融和工商贷款公司的利率达到《出资法》上限的29.2%,倒债率为5%~8%,如果是中小企业,通常会超过10%。在这10亿日元的本金中,至少会有5%即5,000万日元无法收回。假设年利率为50%,倒债率上升到10%,就会损失1亿日元。
如果由SPC承担倒债的风险,刺下的9亿日元所获得的利息收入为2.7亿日元。弥补本金因为倒债而亏损的1亿日元,再支付投资人1亿日元利息后,只剩下7,000万日元。如果倒债率增加到15%,获利只剩下区区500万而已。只要汇率稍有变动,就会入不敷出。
假设由高利贷业者承担倒债的风险,情况就会更糟糕。如果高利贷无法承受倒债的负担而破产,借出的钱就会完全无法回收。事实上,这种情况很普遍。许多基金在投资标的造成的亏损浮上台面后就立刻崩溃,基金凭证也变成了废纸。当然,基金和投资标的一开始就狼狈为奸,计划性破产的情况也很常见。
这种基金早晚会发生为了支付向投资人承诺的利息,不得不从本金中挪用资金的情况,并以这种配息业绩吸引外行人投资,以“老鼠仓”的方式波及更多受害人。只有贪婪的中产阶级会被这种显而易见的诈骗手法所吸引。
基金说明书上声称“保证本金”,其实,仔细看说明书的内容就不难发现,那只是投资公司的“保证”而已。虽然宣称“获得A级评级”,但进行评级的是闻所未闻的公司。只要有幼儿园学童的智慧,就知道那是诈骗。
即使退一百步,来看看投资内容好了。认真的投资人一定会详细检查投资公司是用什么方法管理倒债风险,如何将损失控制在一定程度以内。如果只是把右手拿来的钱用左手放贷出去,就连路边的小孩也会做。
基金说明书上完全没有涉及相关问题,有关收益的预测,是以所有融资都能够百分之百收回作为前提的。如果世界上真有那种在没有相应担保的情况下,把钱借给别人又能够完全收回的生意,投资公司就不需要向投资人募集资金,自己出钱做这种生意不就得了。在日本这个奇恃的国家,目前,就连身份不明的中小企业,也可以向国营金融机构以年利率1%~1.5%这种简直如同免费的利息借款几千万日元。
看完基金说明书后,秋生已经大致掌提了整个事件的架构。
丽子的未婚夫真田设计出“保证本金,年利率10%”的敛财金融商品后,由丽子向自己以前曾经担任其秘书的菱友不动产的山本董事推销,由他出面募集投资。当投资人把钱汇入后,丽子就把钱转汇到事先申请的其他帐户逃之夭夭了。股票上市公司的董事竟然向自己的客户兜售这种敛财的金融商品,当然会引起很大的骚动。更何况其中还包括黑道的资金,难怪右翼的街头宣传车会出动。
根据基金说明书,基金由设立在加勒比海的Japan Pacific Finance负责设立和营运工作。这家SPC正是秋生协助丽子申请的假公司。日本销售公司的栏目部分呈现空白,但上面潦草地写着“KKJPF”几个字,应该是去听说明会的人写下来的,其实只是取Japan Pacific Finance的第一个字母。如果说,这就是在日本的销售公司,根本是在骗小孩子。数据上之所以没有印销售公司的名字,当然是因为不想留下推销和销售未经核准的投资商品的证据。
丽子之前说:“受未婚夫之托,把5亿日元未缴税的资金带到国外,交给某个人。”
她未婚夫的公司应该就是销售敛财基金的公司。原本计划利用这个基金募集5亿日元,由于某种因素,竟然膨胀到50亿日元。
从之后的发展来看,接收这笔钱的“某个人”其实就是丽子本人。丽子和秋生见面时,就已经计划卷款逃跑了。所以,她才会到香港找秋生,讨教具体的方法。
既然如此,难道丽子和真田一开始就串通好了吗?然而,黑木说,丽子偷了这笔钱逃走了。他曾经命令账户共同持有人真田和银行方面联络。由此看来,真田也是受骗上当的可怜受害人之一。
秋生不知道丽子的未婚夫真田是怎样的男人,但既然会设计出这种骗人的基金吸金,就证明他不是正人君子。然而,这个男人却轻而易举地被丽子所骗,坠入了十八层地狱。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笨蛋,竟然被自己设计的骗局给骗了。
真田的工作,就是协助菱友不动产的山本董事推销基金。丽子以前是山本的秘书,如今,山本被右翼分子逼得走投无路。
丽子偷走了真田和山本募集的资金,绝对是这样的。然而,四个月前,丽子和秋生见面时,对金融方面的事一无所知。像她这样的大外行,能够把巨款汇入境外法人后,再转汇到自己的账户,然后逃之夭夭吗?
到底是谁在丽子背后下指导棋?还是说,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精心策划的?
必须逐一侦查这件事所牵涉的每一个人。秋生心想。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绝对有蹊跷。
秋生拿出恩田给他的名片,确认上面有电子邮件信箱后,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委托对方进行调查工作。
丽子曾经在秋生的面前打电话给真田,对方回答“我是真田”,代表那里应该是他的住家。秋生的档案中也记录了那个电话,恩田应该可以根据电话号码轻而易举地查出真田的全名和地址。
不过,关于吸金基金的销售公司却完全没有任何信息。目前,间部传来的基金说明书上所写的“KKJPF”成为唯一的线索。于是,他又在电子邮件上补充了一句,希望同时调查菱友不动产的山本。
他打开久违的电子信箱,发现诚人寄了一封长篇大论的电子邮件,归纳起来,就只有一句话——我写了电子邮件给丽子,却杳无音讯,如果你掌握什么新情况,一定要告诉我?秋生觉得很不耐烦,没有耐心看到最后,就把计算机关了。
凌晨一点过后,手机响了。秋生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对方是白井超市的店长。
“那个中国人来店里了,要怎么办?他又带了女人来店里,可能又要用信用卡。”
秋生看了一眼时间。时间这么晚了,只要在饭店前叫一辆出租车,十分钟以内就可以到那家店。他说了声“我现在马上过去”,并请店长让对方使用信用卡。
“希望信用卡的卡主还没有挂失。”店长说完,又建议说,“如果你来之前,对方就离开了怎么办?如果你另付报酬,我可以帮你跟踪他。”秋生答应了。
可能因为是周末,秋生花了一点时间才拦到出租车。出租车沿着明治大道从甲州街道驶向目白的方向,刚经过新宿车站时,手机响了。
“今天他没有买东西就走了,好像是那个酒家女不想刷信用卡。请你马上过来。还有,我不想浪费电话费,可不可以请你打给我?”秋生确认来电号码后,立刻回拨过去。店长问:“你现在人在哪里?”秋生回答说:“在伊势丹前。”
“他好像遇到熟人了,正站在路边说话。你在区公所附近下车。如果你不挂电话,我可以随时向你实况转播。”
秋生在区公所前下了车,看到店长在一群酒家女和醉鬼中用力挥手。他穿了一件厚实的皮夹克,头上绑着红色头巾,根本就是典型的飙车族装扮。谁都不会相信,他竟然是脚踏实地的超市店长。
“那里不是有三男一女吗?店员说,就是那个穿着花俏长大衣的高个子男人刷的卡,一看就像是皮条客。今天带的女人好像和之前不同,他们刚好在路上遇到另外两个男人,正在聊天。这样可以吗?”秋生道谢后,把约定的5万,外加1万跟踪费交给他。
店长数完钞票后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秋生回答说,目前没有。店长露出遗憾的表情。
然后,他表情严肃地对秋生说:
“那家伙身上带着刀子,最好不要太靠近他。”
盗刷丽子信用卡的男人和朋友聊完天,搂着看起来像是酒家女的女人,摇摇晃晃走了。秋生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跟在他们身后。凌晨两点的区公所大道上到处都是喝醉的上班族和皮条客,即使不擅长跟踪的秋生,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那个皮条客和酒家女走向宾馆街的方向,在棒球练习场附近左转进入一条小巷子,在一幢被花哨的宾馆霓虹灯包围的老旧公寓前停了下来。
秋生若无其事地走过他们面前,发现他们正在争执。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似乎不是广东话。如果一个大男人在这附近徘徊,皮条客和流莺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就麻烦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坐在附近电线杆下,装成是正在呕吐的醉汉。那对男女原本还很克制的争吵声渐渐激动起来,女人推开皮条客,跑进公寓。秋生和阿媚交往后,学会不少广东话,但还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秋生猜想他们应该是福建一带的人。
应该有不少与她同乡的酒家女住在这幢老旧公寓里吧。这个皮条客去店里等女人下班后,两个人为了钱的事发生了争执。也可能是女人不想盗刷丽子的信用卡,惹得皮条客不高兴。
中国酒家女上班的酒店通常分为正规店和深夜店。所谓正规店,就是遵守日本《风营法》的酒店,在深夜十二点打烊。十二点之后,同一家店会挂出另一块招牌,变成另一家“深夜酒店”。深夜酒店从凌晨一点开始营业到头班车发车的时间。通常,正规店和深夜店是不同的经营者。向不动产业者租下店面经营正规店的业者觉得深夜让店面闲置很不划算,所以,再转租给其他的业者。即使深夜店因为违反《风营法》而遭到警方“关切”,也是深夜店的老板的事,目前的法律并没有针对把店面出租给他人的二房东的任何责罚。
麻烦的是,许多中国酒家女同时在正规店和深夜店打工。当酒店小姐相同时,即使换了一块招牌,就连老主顾也很难发现已经换了一家店。这些酒店小姐从傍晚五点一直工作到凌晨五点,一天整整工作十二个小时。
由于经济不景气,许多中国式酒店都提供出场服务,也就是可以带小姐出场从事性交易。只要向店家支付两万或三万日元,就可以把自己喜文大的小姐带出场,去附近的宾馆。但上海小姐的自尊心很强,许多女孩子绝对不跟客人出场,通常都是福建、东北和内陆的女孩子愿意和客人从事性交易。这个皮条客的工作,就是在正规店深夜零点结束营业后,负责把不继续在深夜店打工,也没有被客人带出场的小姐送回家。所以,才会每天带不同的女人。
皮条客拿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朝秋生的方向走了过来。秋生把手指插进喉味,勉强把胃里的食物抠了出来。这一带在路边呕吐的人和妓女人数不相上下。或许是不愿意和醉鬼有什么牵扯,皮条客看了秋生一眼,咂了一下嘴,随即走向大久保的方向。
皮条客穿过宾馆街,经过职安大道,来到商住大楼、木造公寓和商店混杂的区域。皮条客不停地讲着电话,走进一幢老旧的公寓。这里当然不可能有电子锁这种先进的设备。
秋生站在门外,看到那个中国人走进电梯后,跟了进去,确认电梯停下的楼层。电梯停在四楼。他又走出门外,看着四楼的窗户。三十秒后,看到最右侧房间亮起了灯光。他又走进公寓,确认了房间的门牌,发现开灯的是四〇六室。秋生检查了信箱,上面并没有写名字,只塞了一大堆广告。
东京的房租很贵,中国人都会找几个人一起同住。他们原本就不排斥和别人共同生活,但男男女女不可能一起挤在狭小的房子里,所以,无论酒家女还是皮条客,都分别和间伴住在一起。楼上的房间应该也同时住了好几个人。
秋生在公寓前站了十分钟左右,房间的灯媳了。他的手微微发抖,知觉已经麻木了。天气实在太冷了,他的牙齿不停地打寒战,最后,全身都发抖,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如果在晚上跟踪,至少要穿一件像超市店长那样的皮夹克。就连流浪汉也不可能在11月底的深夜两点,只穿毛衣和夹克站在街头。
秋生放弃了跟踪,决定先回饭店。在此之前,他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他在大久保大道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饭店,冲了个热水澡,喝完一小瓶纯威士忌,瘫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