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反间

当傅玛丽在早上打开电脑时,发现派到北京的人已经得手了,佐尔格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不管这个柳明姑娘是谁,她的话也太多了一点。真奇怪,难道国家安全部没有告诉秘书们要小心这种事吗?如果他们没有这么做的话,也未免太大意了。

这似乎和叛国者与从事间谍活动的人有着相同的原因:金钱、意识形态、良知或个人恩怨,而这次是个人恩怨。年轻的柳明小姐被方委员当成性工具,她不喜欢这一点,而傅玛丽觉得十分合理。一个被有权力的男人强行占有,是不会快乐的,然而讽刺的是,有权力的男人可能还认为看中她是她的光荣,难道他不是个伟人而她只是个小小的村姑吗?她喝着咖啡,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不论任何文化或种族,男人都是同样的德行,不是吗?大部分男人都是用那话儿思考,而不是用脑袋。不过,傅玛丽下了结论,这次他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雷恩每天听取并阅读的总统日常简报中,包含了中情局情报资料。这些资料是在前一天深夜准备好的,然后在当天一大早打印出来的,不超过一百份;而几乎全部的资料都会在当天就被绞碎或烧掉,只有三、四份左右会被保存下来建档,以防电子档案丢失。不过连雷恩总统都不知道这些存放在哪里;他希望这些档案受到严密保护,最好是由海军陆战队负责看守。

当然,总统的日常简报也并非包含所有的事,因为有些事太过机密,连总统也不能信任。这点雷恩已能平静地接受,因为消息来源的名字必须保密,即使是对他也一样,而且有些内容太过技术性,他也不懂。不过一些由中情局透过匿名管道或非常复杂的方式所得到的消息,也会对总统隐瞒,因为有些消息来自某些特定的来源。在情报世界里,即使是小小的错误,也会造成无价生命的损失,如果真发生这种事,任谁都不会觉得好过―――虽然在某些政客眼中,这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好的情报员一定会把部下视同自己的子女,不管遭遇什么麻烦也要保护他们。这种想法很重要,如果你不在意,就会有人送命,而在他们送命的同时,也失去了珍贵的情报,这就是为什么整个行动要保持神秘的原因。

“班,”雷恩靠在椅背上,翻着总统日常简报,“有什么有趣的消息吗?”

“傅玛丽似乎正在中国进行某种行动,我们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她一点消息都不透露。至于其他的消息,你可以在CNN 看到。”

令人沮丧的是,这种事经常发生。从另一个角度看,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相当平静,所以不需要间谍的情报……或者表面上是如此,雷恩纠正自己的想法。谁也无法预料事情会怎么发展,这是他在兰格利学到的教训。

“也许我该打电话问她。”总统翻着简报。“哇!”

“你看到俄国的石油和金矿?”

“这些数字是真的吗?”

“大概是的。它们跟温斯顿给我们的消息一样。”

“嗯。”雷恩看着俄国经济预测的结果,吐了口气。他感到有些失望,皱起眉头。“乔治的部下做的评估结果比较好。”

“真的吗?中情局的经济小组有很完整的追踪记录。”

“乔治在这行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比学院派的旁观者厉害多了。学院派虽然也很好,但是真实世界就是真实世界,请记住这点。”

古德烈点点头。“记住了。”

“中情局在整个八○年代里,一直高估了苏联的经济,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吗?”

雷恩苦笑道:“这不是出不出错的问题,而是太过正确的问题。我们有个间谍,他提供的情报与苏联政治局所看到的完全一样,可是我产没想到,整修官僚体系也会自我欺骗。苏联政治局始终根据谎言来做出决定,他们的数字几乎从来没有正确过,因为基层干部总是在隐藏真相。”

“你认为在中国也是同样的情况?”古德烈问,“毕竟他们是最后的马克思主义国家。”

“好问题。打电话给兰格利问问看,或许你可以得到与北京官员看到的相同的情报,但就我所知,我们在北京没有可以提供确实数字的间谍。”雷恩停下来,看着书桌对面的壁炉。他要吩咐密勤局在里面生把火看看。“不,我认为中国的情况比较好,他们的经济还可以,因此自欺欺人的可能是别的方面。自欺欺人是人类的通性,马克思主义也无法改变这种情况。”

“早安,杰克。”门口传来招呼声。

“嘿,罗比。”雷恩指着咖啡盘。副总统杰克森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不过没有拿牛角面包。他的腰围看起来有点发福,杰克森的身材从来就不像马拉松长跑选手;很多战斗机飞行员都有宽广的腰围,雷恩猜想,也许这样对抗G 力的效果会比较好吧。

“我看过今天的总统日常简报了。杰克,俄国的石油和金矿蕴藏量真的有这么大吗?”

“乔治说甚至会更大。你向他请教过经济学吗?”

“我们周末要去打高尔夫球,我正在苦读几本经济学大师的著作。免得在乔治这个内行面前出丑。”

“乔治内行到可以在华尔街赚进上吨的百元钞票。”

“有这么多钱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在这份工作之前,年收入不超过十三万美元的副总统倒吸了一口气。

“是很棒,不过这里的咖啡也不错。”

“从前‘大约翰’上的更好。”

“哪里?”

“约翰?甘迪号。那时我还是个上尉,做驾驶雄猫式战斗机之类的有趣工作。”

“罗比,我不想这么说,不过你已经不是二十六岁的小伙子了。”

“杰克,你总是有办法泼我的冷水。虽然我曾经多次在鬼门关前徘徊。但坐在战斗机上不但比较安全,也有趣多了。”

“你今天要怎么过?”

“信不信由你,我必须到参议院主持好几个小时的会议,以证明我知道宪法赋予我的职责是什么,然后在巴尔的摩发表晚餐演说。告诉大家哪个牌子的胸罩最好。”

他笑着说道。

“什么?”雷恩抬起头问道。杰克森的幽默感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

“全国人造纤维工业会议。他们也生产防弹背心,但大部分的人造纤维都用来制造胸罩;这里幕僚是这么说的,他们打算在演说中穿插一些笑话。”

“你要注意说笑的技巧。”雷恩建议。

“你以前认为我很风趣。”杰克森提醒他的老友。

“我以前也认为我自己很风趣,但现在阿尼说我的敏感度不够。”

“我知道,不要开波兰人的玩笑,因为去年有些波兰人已学会怎么开电视,而且有六、七个人识字,其中不包括一个不用按摩棒的波兰女孩,因为按摩棒弄断了她的牙齿。”

“天啊,罗比!”雷恩笑得差点把咖啡吐了出来,“我们现在甚至连这种事也不能想。”

“杰克,我不是政客,我是战斗机飞行员。我有飞行服、飞行表,以及与职称相符的老二,明白了吗?”副总统笑着问道,“而且我偶尔可以说些笑话。”

“好吧,不过记住这里不是甘迪号上的待命室,新闻媒体可没有海军飞行官那种幽默感。”

“万一他们抓到我们的小辫子,就有得瞧了。”杰克森说。

“很好,罗比,你总算开窍了。”

“米夏,你有什么建议吗?”普罗瓦洛夫问。

莱利啜了一口伏特加,事情实在是太顺利了。“奥莱格,你只要去摇树,看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就好了,有可能是任何东西,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再喝一口酒。“你不觉得用两名前特种部队的人来对付一个皮条客,太小题大做了吗?”

普罗瓦洛夫点点头。“当然,我也有想到这一点,但这个皮条客的事业做得很大,不是吗,米夏?他很有钱,跟犯罪组织来往密切。他有自己的势力,也许还杀过人,虽然阿夫赛颜科的名字从未出现在谋杀案的嫌犯名单中,但并不表示他不是个危险人物。”

“查出苏佛洛夫的资料了吗?”

普罗瓦洛夫摇摇头。“虽然我们找到一份国安会档案和一张照片,但即使弄对人,我们也还没有找到他。”

“奥莱格,你的确有两下子。”莱利举起手,再点一杯酒。

“你才是对付组织犯罪的专家。”俄国中尉提醒他的联邦调查局客人。

“没错,奥莱格,但我不是吉普赛占卜师,也不是希腊神殿里的先知。我们还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目标,除非能知道这点,否则做什么都是白搭。问题是,要找出目标是谁,必须先找到知道内情的人。”酒送来了,莱利付了帐,又喝完一杯。

“我的长官不太高兴。”

联邦调查局干员点点头。“我们局里的长官也一样,但他应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对吗?他知道他必须给你足够的时间和资源。你现在有多少人?”

“这里有六个,在圣彼得堡还有三个。”

“你也许需要更多的人。”联邦调查局纽约办公室在遇上类似案件时,会派二十名干员处理,其中一半会全天待命。但是莫斯科民兵的从略过于薄弱,根本无法处理此地目前众多的犯罪案件,但至少情况没有变得更糟,因为民兵还领得到薪水。

“你把我累死了。”野村抗议道。

“方委员就不会这么说。”柳明以开玩笑的神情回答。

“噢!”野村发出愤怒的回答,“你拿我跟那个老男人比?”

“你们两个都是男人,但香肠比四季豆好。”她回答,用柔软的左手抓住前者。

“有耐心点,女孩,让我喘口气。”连续三个晚上,野村心想,她一定很喜欢我。想必老方不像自己认为的那么勇猛。老兄,你也不是什么都行的,再加上我比你年轻四十岁。中情局干员告诉自己,可能就是这个缘故。

“但是你太快了!”柳明抗议。

“我要你做一件事。”

她露出调皮的笑容。“什么事?”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不是这种事!”

“哦……”从她的声音中可以听出失望的感觉。

“是工作上的事。”野村解释。

“工作?我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带你去办公室!”她笑着说,随即献上一个热情的深吻。

“只要把这个东西存入你的电脑就可以了。”野村从桌子上拿出一张光盘。

“就是这个,把这张光盘装进电脑里,结束后就把它丢掉。”

“这有什么用处?”她问。

“你在意吗?”

“嗯……”她迟疑了一下,代表她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我必须在意。”

“它会让我可以随时进入你的电脑。”

“为什么?”

“因为NEC ―――我们制造你们的电脑,明白了吗?”他放松身体,“知道中国的经济决策,对我的公司非常有益。”野村用准备好的谎言解释,“这样我们会更了解你们的决策过程,做起事来会更有效率。我为他们把事情办得越好,他们付给我的钱就越多,而我就可以为我心爱的明花更多的钱。”

“我懂了。”其实她误解了。

他俯身亲吻她。很好,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提出异议,这对野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他担心自己有天是否会因为利用这个女孩而受到良心的谴责,但他告诉自己,工作就是工作。

“没有人会知道?”

“不会,不可能的。”

“不会让我惹上麻烦吧?”

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我会害小明吗?绝不会!”他深情地吻着她。

接下来两人就没再谈到光盘的事,只是在她离开前把它放进了皮包里,那是个很好看的意大利皮包,是街上到处都可以买到的仿冒品,令人难辨真伪,纽约人把它们称为‘从运货卡车上掉下来的商品’。

他们每次分别都难舍难分,她不想离开,而他其实也舍不得她走,但她不得不走。她若留下来过夜,一定会遭人非议。柳明连想都不敢想要和外国人同居,因为她有安全等级的问题,一位无趣的国家安全部干部曾向她和其他的高级秘书做过安全简报,而她却没有向上级或安全部门报告和野村的关系,为什么?部份原因是她‘忘了’规定,因为她从未破坏过规定,也不知道有谁曾经这么做;部份原因则是她和许多人一样,在公事与私生活之间划上清楚的界限。虽然国家安全部的简报中特别强调这两者是密不可分的,但是表达方式太过拙劣,所以她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看着她转过街角,身影从视线里消失,野村心想,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发现真相。

他不敢想像国家安全部的人会如何拷问这个年轻女子。

“亲爱的,祝好运。”野村轻声说道,关上房门,走向浴室准备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