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俞法安,是个基督教徒。由于这里很少有基督教徒,所以薛贝克蒙席二话不说就请他进来。这位位五十多岁的中国人有点驼背,头发灰白。
“欢迎光临教廷大使馆,我是薛贝克蒙席。”他鞠躬致意,并与这位中国人握手。
“谢谢你,我是俞法安牧师。”他用神职人员惯有的诚恳真挚语调回复。
“幸会。你属于哪一个教派?”
“浸信会。”
“是经过正式任命的牧师吗?”薛贝克示意访客跟着他,很快就来到教廷大使面前。
“主教阁下,这位是俞法安牧师―――你的教区在北京吗?”薛贝克问道。
“是的,没错。我的教区主要在西北区。”
“欢迎。”迪米洛枢机主教从座位起身,热切地和他握手,然后请他坐下来,薛贝克蒙席则去泡茶。“真高兴能在北京遇到天主教的信徒。”
“这里的上帝子民的确不够多,主教阁下。”俞牧师说道。
薛贝克蒙席很快就端着茶水回来,放在矮咖啡桌上。
“谢谢你,弗朗茲。”
“我代表部份本地居民前来欢迎你。我想外交部的欢迎一定非常正式……而且很快冷淡吧?”俞法安问。
枢机主教面带微笑奉茶给客人,“没错,正如你所说的,可以更热诚一些。”
“你会发现这里的政府行礼如仪,可惜不够诚意。”俞牧师的英语带着很奇怪的口音。
“你是哪里人?”
“我出生在台北,到美国读大学,一开始是念奥克拉荷马大学,接下来我受到上帝的召唤,转到同一州的欧洛?罗勃茲大学,获得第一个学位―――电机学士,然后继续得到神学博士,受到任命。”他解释。
“那你怎么会来中国大陆呢?”
“七○年代,毛主席政府号召台湾人回归祖国,扬弃资本主义,投奔马克思主义。”他眨眨眼睛,“我父母一开始很难接受,不过最后终于谅解了。我到这里后不久就建立了自己的教区,为国家安全部带来不少麻烦,不过我的另一个身分是工程师,正是当时国家正迫切需要的专业技能,不过我现在是全职的牧师。”俞牧师拿起茶杯啜饮一口。
“我们对这里的政府有什么要注意的吗?“迪米洛枢机主教问道。
“这里的政府本质上还是奉行共产主义,而共产党只信任自己人,不能容忍人民对其他组织投诚,甚至像法轮功这种算不上宗教的组织都受到强力镇压,而我的信众也受过迫害。星期天如果有超过四分之一的信众出席做礼拜,那可不寻常,所以我还得花很多时间挨家挨户亲自向信众传福音。”
“你的经济来源呢?”枢机主教问道。
俞牧师露出安详的笑容,“我最不担心的就是钱的问题。美国浸信会提供我援助,尤其是密西西比州有一些教会特别慷慨,其中有不少是黑人教会,我昨天才接到几封他们的来信。我在欧洛?罗勃茲大学的同学盖瑞?派特森在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市附近有个规模庞大的教区,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他的信众很多,而且家境富裕,所以他一直都在帮我。”俞牧师差点儿就接着说他的钱花都花不完。在美国,这么多的经费会就凯迪拉克和百万豪宅,但在北京,他只有一辆不错的脚踏车,以及对信众雪中送炭的各式用品。
“你住在哪,我的朋友?”枢机主教问道。
俞牧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和很多中国人的名片一样,他的名片北面也有一幅简易地图。“欢迎你们两位来寒舍和我们夫妻共进晚餐。”
“我们很乐意。你有小孩吗?”
“两个,”俞牧师回答,“都在美国出生,所以才能躲过共产党在这里实行的严酷法律。”
“我很清楚那些法律,”枢机主教向访客表示,“我们需要有足够的信徒才能让他们有所改变。我每天都祈祷着。”
“我也是,主教阁下。我想你大概知道这栋房子有……”
薛贝克摸摸耳朵,用手四处指指房间。“是的,我们知道。”
“他们有派司机给你吗?”
“有。外交部设想得很周到,”薛贝克说,“他是天主教徒。很了不起吧?”
“真的吗?”俞牧师摇着头,“我很确定他也同样很效忠国家。”
“这是当然的。”枢机主教说道。其实这并不会令人感到惊讶,这位枢机主教为梵蒂冈从事外交工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管什么怪招,他至少都看过一次。
中国共产党虽然聪明,但天主教会的历史比中共还悠久,而这是本地政府再不情愿,也得承认的事实。
他们又继续闲聊了三十分钟,之后俞牧师才告辞。
“弗朗茲,你觉得如何?”枢机主教在屋外问道。外面的风声足以妨碍室外麦克风的收音。
“我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人。我刚到时就听过他的大名,中国政府的确找过他麻烦,而且还不只一次,不过他这个人意志坚强,勇气可嘉。但我没听过他的学历,我们可以查查看。”
“这个点子不错。”教廷大使说。他并不是不相信俞法安,不过确定一点总是比较妥当。那位担任牧师的盖瑞?派特森也要调查一下。教区在美国密西西比州的某地,这样查起来比较简单。一个小时后,他透过网络寄出了一封信到罗马,电子邮件已成为情报工作不可或缺的通讯工具。
几个小时之内,邮件就会抵达目的地,解码后交给相差单位,再从那里把一份加密的新邮件传送到纽约;纽约的枢机主教提摩西?麦卡锡早餐后能立刻收到信件。
麦卡锡不仅是枢机主教,也是梵蒂冈驻美国的情报主管。接下来的工作就更轻松了,联邦调查局至今仍是爱尔兰裔美国人与天主教的地盘,不过已经远不如三○年代,现在的主管阶层也包括了意大利人和波兰人;这个世界并非十全十美,不过当教会需要资料时,只要这个资料没有危及美国车窗安全,通常很快就会到手。
现在更是如此。欧洛?罗勃茲大学是个非常保守的机构,因此对联邦调查局可说是有求必应,不管是不是公务都一样,接到电话的职员甚至没和她的上司商量,因为联邦调查局奥克拉荷马分局的助理情报主管吉姆?布列南的要求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她很快就在电脑里查出俞法安自该校毕业,首先获得电机学士的学位,然后花了三年攻读神学博士学位;求学期间各科成绩都相当优异。她并且提供了俞法安在中国北京的现址,他显然在中国这片异教乐土上,勇气十足地传教、散布福音。
布列南向这名职员道谢,并做了笔记,回信给纽约,然后赶去赴秘情报主管的晨会。
在密西西比州的杰克逊市,情况就不一样了。当地的情报主管亲自拜访盖瑞?派特森位于市郊高级住宅区的第一浸信会教堂,这坐教堂已有一百七十五年历史,拥有这地区所提最高的信众,派特森牧师本人也颇令人印象深刻―――他穿着白衬衫,打着一条蓝色斜纹领带,由于当地气候,所以他将深色西装外套挂在角落。他迎接这位联邦调查局官员,带领他进入舒适的办公室,询问有何指教。牧师听到第一个问题就立刻回答,“俞!是的,他是我大学时代的好朋友,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传递福音的好牧师。我有没有和他保持联络?那还用说!我们每年都支助他二十五万美元左右。要不要看照片?我们教堂里就有一幅,我们当时都很年轻。”派特森微笑着说,“俞真有胆量,在中国大陆从事神职工作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知道吗?不过他从没抱怨过,写来的信件也总是兴致高昂;宗教界就希望增加一千个像他这样的神职人员。”
“这么说来,你对他的印象很深刻?”情报主管问道。
“他念大学时是个好沉重,现在是个好牧师,在非常艰难的环境里工作。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里瑞先生。”一个当地社区的重要化合物对他百般赞扬,的确是个非常有力的口头保证。就记忆所及,第一浸信会从来没有抵押过任何房地产,将广大的教堂照料得好好的,教堂座椅的椅垫也相当舒适。
联邦调查局官员站起来,“我想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谢谢你,派特森牧师。”
“我能不能请教你,为什么要来问我朋友的事?”
里瑞早就知道他会问,所以也预备了答案。“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牧师。你的朋友没有惹上什么麻烦―――至少不是美国政府要找他麻烦。”
“那就好,”派特森牧师带着微笑回答,和他握手,“你也知道,照顾他的教会不只我们这一个。”
里瑞回头。“是吗?”
“当然。你认识荷夏?杰克森吗?”
“杰克森牧师,副总统的老爸?从没见过,不过我知道他是谁。”
派特森点头,“杰克森牧师也是个好人。”他们两人都没有提到,如果四十年前有一位白人牧师对黑人牧师赞赏有加,是件很不寻常的事,不过密西西比州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了不少,有些地方的变化甚至比美国其他地区还来得快速。
“我几年前到他家的时候,提到了这个话题,后来荷夏?杰克森的教区就每年都捐给俞五千或一万美元,并且组织其他黑人教区参与援助。”
密西西比州的黑人和白人一起供养一位中国传教士,里瑞心想,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猜想基督教大概真的具有崇高的意义吧。他开车回到办公室,很满意自己终于做了一点真正的调查工作,虽然并不是为联邦调查局做的。
麦卡锡枢机主教的秘书在午餐前告诉他,发出的两封信件都得到了回音;即使依联邦调查局与天主教联手合作的标准来看,这种速度还是令人侧目。他用过午餐后没多久,便亲自将两封回信加密传回罗马。他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要求,不过他心想,如果这很重要的话,他总有一天会知道内容的;如果不重要的话,不知道也罢。这位神职人员对自己能担任梵蒂冈驻美间谍首脑而感到高兴。
如果他知道位于马里兰州米德堡的国家安全局也对他们的行动很感兴趣,他一定就不会那么高兴了。国家安全局地下室里有一部超级电脑正在分析这个案件。国家安全局的人对这部电脑日又爱又恨;理论上,它的运作方式应该和人类大脑的运作方式类似,可以同时从不同角度尝试解决同一个问题,但问题是没有人知道大脑到底是如何运作的,而要使这部高性能的电脑发挥全力,就要先写出如何人脑运作的软件,因此多年来,这部性能优异,且价格昂贵的机器,都只能用来处理一般的工作。不过幸好有人想到量子机械学已变成破解外国密码的利器,继而开始从程序设计的角度解决这个问题。七个月之后,他们绞尽脑汁创造出第一套操作系统,随后两套也陆续出炉,至于其他细节,则都成了高度的机密。现在国家安全局有能力破解全世界任何文字或机器的密码,内部的分析人员也成了资讯暴发户;他们甚至找来木匠做了一座具有异教风味的祭坛放在机器前方,就像要用羊来祭祀这位新的天神(如果用处女祭祀的话,会引起安全局女性员工的不满)―――国家安全局古怪幽默感是出了名的。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完全用随机方式产生密码,绝对无法破解的‘踢踏舞系统’被其他国家仿制―――不过这个系统在行政管理上简直是一场恶梦,会让大部分外国政府敬而远之。
枢机主教的电子邮件被国家安全局复制后―――虽然违法,却是例行工作―――输入机器中,分解出清楚的文字内容,然后迅速传到分析人员的办公桌上。他们房间挑选了一位非天主教徒担任这项工作。
奇怪,这位分析人员心想,为什么梵蒂冈会对中国牧师有兴趣?他们为什么要透过纽约方面去收集他的资料?他在这里受过教育,在密西西比州有朋友……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照理说他应该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不过那只是理论上而已。他经常对收到的讯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会据实告诉长官。他将一整天的工作报告用电子邮件传给上司;他的上司看过一遍后,再加密传给中情局;中情局的另外三名分析人员过目后,也不知道该做何解释,于是便将这份报告归档。
“怎么样?”张汉三问。
“我们的邻居可走狗运了。”方刚回答,伸手将卷宗呈给张。张汉三比方刚大七岁,不过两人之间互相较劲的时候并不多。“我们应该怎么利用这些宝藏啊……”
“是啊。”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好好利用石油和黄金来进行建设,现在问题的症结在于这些宝藏不属于中国,是俄罗斯的。
“我早就计划了,你知道的。”
“你的计划相当高明,老朋友。”方刚说道,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香烟举了起来,以征求办公室主人的同意。已经戒烟五年的对方挥挥手表示不介意,于是方刚取出一根点燃,“不过,霉运是谁都会遇到的。”
“先是日本人让我们失望,再来是德黑兰那个信回教的笨蛋,”张汉三咕噜着,“如果那两个所谓的友邦依承诺进行计划,黄金和石油现在就归我们所有了……”
“黄金和石油对我们必然有所帮助,不过我有点怀疑世界各国是否能接受中国强盛起来。”方刚一边说,一边吐出长长的白烟。
张挥挥手,“你以为资本主义份子都讲原则吗?他们也需要石油和黄金,只要谁以最低价供应,就能卖得最多。老兄啊,你看看他们现在都向谁买?还不是谁有就向谁买。墨西哥原油蕴藏丰富,美国人连侵占的勇气都没有,真是胆小鬼!话说回来,我们很遗憾地发现日本人也同样一点原则都没有。如果他们可以向制造原子弹轰炸广岛和长崎的公司购买石油,他们就会去买,他们把这称之为现实主义。”
张汉三结束时语带轻蔑,他这句话其实是引述自列宁的预言:‘资本主义国家争相向苏联兜售麻绳,即使俄国人打算用这条麻绳把他们都吊死。’然而列宁从没预料到马克思主义会失败吧?毛泽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编织了完美的政经远景,他也没有料到会一败涂地。当时‘大跃进’的口号喊得震天的响,鼓励一般农民在自家庭院炼钢,结果炼出来的铁屑还不够用来制造炉架。这个事实,在东方或在西方都没有人大肆声张。
“唉,幸运之神没有眷顾到我们,所以这次石油和黄金不归我们。”
“这只是田野而已。”张汉三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方刚没有听得很清楚。
张汉三抬起头,从沉思中警醒,“呃?噢,没事,老朋友。”接着两人的话题转到国内事务。方刚在张的办公室待了七十五分钟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开始处理例行公事。“柳明。”方刚以手势指示她进里面的办公室。
女秘书起身,小跑跟在他后面进门,然后关上门找位子坐下。
“新的内容,”方刚疲惫地说,今天的确事务繁忙,“与张汉三进行例行下午会谈,讨论到……”他继续说下去,转述刚才对话的内容。柳明一五一十地为他写下官方备忘录。中国人爱写日记,而中央委员会的成员因为个人需要(用来保命)
以及职责所需(作为历史文献),都会记录有关政治与国家政策的每句话。如此一来,一旦有人判断错误,他们就可以亮出自己记录下来的高见与悉心的判断;这也意味着他的私人秘书―――以及所有高官的私人秘书―――都能接触到国家最重大的机密。然而这并不重要,因为这些女孩不过是机器人而已,只是用来记录听写的机器,其他功能并不多。呃,其他功能是有一点,方刚和其他同僚只要一想到这里都会面带微笑。总不能要录音机来替你口交吧?柳明在这方面的技巧高超。方刚是共产党员,成年后就一直信奉共产主义,不过他这个男人还是多少具有七情六欲……听写持续了二十分钟,他以受过训练的记忆力重述他与张汉三交谈的每个话题,而张汉三此时此刻无疑也正利用自己的私人秘书进行同样的工作,除非张汉三接受了西方人的做法,开始使用录音机。如果真是这样,方刚也不会太惊讶,因为张汉三尽管表面上好像对西方人不屑一顾,其实在很多方面都非常崇洋。
他们也查出了克莱门提?伊凡奇?苏佛洛夫这个名字。他是一名前国安会干员,隶属第三处。普罗瓦洛夫知道那是个综合部门,一方面负责监督前苏联的军队,另一方面监督像陆军特种部队之类的特殊作战单位。他再翻阅了几页有关苏佛洛夫的资料,找到了照片和指纹,也发现他首先任职于第一处;第一处又名外国事务处,因为主要的工作内容是收集其他国家的情报。为什么换单位?他心想,通常在国安会里,一经派任就很少转换单位。不过第三处的高层指名把他从第一处调来……为什么?巴威尔?卡宾内特少将为什么会点钟要苏佛洛夫这个人。看到卡宾内特的名字时,普罗瓦洛夫停了下来。他记得这个名字,不过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对一名长期从事调查工作的人来说相当不寻常。普罗瓦洛夫在这里做了记号,然后放到一边。
现在,他们拿到了苏佛洛夫这个家伙的照片和姓名。他认不认识阿马利克和齐姆亚宁这两个涉嫌杀害了拉斯普丁,然后沉屁河里的家伙?似乎有这个可能。在第三处时,他或许可以接触到陆军特种部队,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国安会关心的主要是在政治上掌握苏联军队,但如今中央政府应该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了吧?
因为苏联时期一直困扰着军队的政委,如今,全部裁撤一空了。
你现在在哪里?普罗瓦洛夫对头档案问道。国安会的资料通常会清楚记载离职干员的现居地以及现职,但现在这份资料却没有如此详尽。你在哪里?靠什么维生?
你犯了罪吗?你杀了人吗?在调查凶杀案的过程中,产生的问题通常比答案还多,而且最后往往有很多问题是永远都没办法获得解答的,因为你永远无法进入杀人凶手的内心世界,一窥究竟。即使有办法一窥究竟,里面的东西也不一定会有任何意义。
这件谋杀案一开始就相当复杂,而现在更是愈愈复杂。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阿夫赛颜科已经死了,陪葬的人是司机和妓女;他一开始就假设皮条客是真正的目标,但如果苏佛洛夫收买了阿马利克和齐姆亚宁来杀人,为什么一个前―――他查了一下―――前国安会第三处的中校要如此大费周章来干掉一个皮条客?葛洛佛科也不同样可能是谋杀的目标吗?两个案件已经不是头一次令他头痛欲裂了,而且似乎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不论苏佛洛夫是何方神圣,如果葛洛佛科是原先的攻击目标,那么苏佛洛夫绝对不是在幕后策划的人。他只是‘杀手承包商’,决定下毒手的一定另有他人。
到底是谁下的决定?
又是为了什么?
葛洛佛科的死会给谁带来好处?
他要联络阿伯拉莫夫与乌斯提诺夫,或许他们可以追查苏佛洛夫的下落,然后他再搭机到北方去当面质询这个人。普罗瓦洛夫发了传真到圣彼得堡,然后离开办公室开车回家。他看了一下手表,只晚两个小时下班;就这个案子来说,这还不算太久。
杰纳迪·爱西佛纳奇·邦达连科中将环视自己的办公室。他晋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有时候他很纳闷自己是否还能更上一层楼。他已经参军三十一年,一直盼望能够当上俄罗斯陆军的总司令―――这个职位有很多好人当过,也有不少坏人当过,包括了打败德军,解救俄罗斯的朱可夫。朱可夫的铜像到处都有,多年前邦达连科还是个军校生时,曾经听过他的演说,看过那张直言不讳、顽强不屈的脸,看过那双果决刚毅的蓝眼睛,他是真正的俄罗斯英雄,不受政治摆布的英雄。
邦达连科一路扶摇直上,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他一开始是担任通讯官,接着被派到陆军特种部队,在阿富汗待了不算长的时间,并曾两度大难不死―――他两次都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因此获得不小的赞扬。他曾经受过伤,也曾新手杀死敌人―――很少有上校会这么做,除非是在军官酒吧里因几怀黄汤下肚而失手打死人。
邦达连科和许多前辈一样,都属于‘政治’将军;他靠着葛洛佛科的关系平步青云,然而如果没有真才实料,也无法晋升到三星中将,而且俄罗斯陆军也和其他车窗的军队一样,对战功褒扬有加,情报工作上的胜利也会带来更多的嘉奖。他负责的工作是美国人所谓的J -三,也就是作战部长,战时负责杀人,平时负责训练士兵。邦达连科走访世界各国,学习他人训练士兵的方法,取长补短,再应用到自己的部队上。士兵和老百姓之间唯一的差别就是训练,邦达连科专注于锻练俄罗斯陆军,希望他们能像当初朱可夫攻克柏林时所带的军队一样强悍。尽管达成目标并非容易,但将军相信自己已经打好了基础,也许十年后,他的部队就可以变得无坚不摧,而他当然已经光荣退伍,勋章都镶在镜框里,满满地挂在墙上……他偶尔会帮忙解决问题,就像其他退伍军官一样。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公务要处理,但却不想打道回府,因为妻子正在家里举办将领夫人聚会;邦达连科对这种场合从来都不感兴趣。驻美大使馆的武官送他一本书《快刀》,作者是美国上校尼古拉斯?艾廷顿。艾廷顿,就是他,他的部队―――事实上是穿着军服的老百姓―――在加州沙漠进行演习时,被派到波斯湾,而且表现不赖―――比不赖还要更好,这位俄罗斯将领告诉自己。他们和正规部队―――第十和第十一装甲骑兵团―――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般,无坚不摧,犹如在屠宰场里对绵羊大开杀戒似的,痛宰整整四个机械化军团。邦达连科知道他们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杰出,部份原因是因为动机强烈,针对他们祖国所发动的生物战令他们火冒三丈;怒火可以轻而易举地让素质不良的士兵变得英勇无比,就像打开电灯开关一样轻松。‘战斗意志’这个专业术语,如果换成一般的说法,就是愿意出生入死,而这对带兵作战的高级将领来说,并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翻着书,看到艾廷顿―――同时也是位历史教授,这不是很有意思吗?―――对这个因素着墨颇多。也许他不仅运气好,头脑也不赖。很幸运的,他指挥的是经验丰富的预备部队,尽管他们并非全职军人,但他们所在的单位非常稳定,而且大家又彼此认识,这对一般士兵而言,是不敢奢求的好处。而且他们也拥有革命性的车载情报系统,让战场上的人车都能和指挥官一样清楚战况,也可以随时向指挥官回报最新情况。艾廷顿表示,这套系统让他的工作比任何机动部队指挥官都来得轻松。
这位美国军官也谈到,他不仅知道所属指挥官的谈话内容,也得知他们没有时间说出口的想法。指挥官作战的重点就是军官团内部的一惯性,而这一点,邦达连科在旁边做记号,是最重要的一课。他稍后要好好地仔细念这本书,也许让华盛顿那边购买一百本左右,以便和他的军官分享……甚至取得俄罗斯的出版权?反正俄国人做这种事也不只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