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钱人的问题

现在讨论的主题是贸易;这虽说不上是总统最喜欢的题目,然而到了这个层级,每件事都被扭曲了,所以当你在讨论一个你自以为熟悉的主题时,最好的情况是你觉得这件事变得很奇怪,而最糟的情况则是觉得自己对它一无所知。

“乔治?”雷恩总统对财政部长乔治·温斯顿说道。

“总统……”

“他妈的,乔治!”总统手中的咖啡差点泼了出来。

“好吧。”部长点了点头,“一下子要我调整过来还不太容易……杰克。”雷恩对被人这总统先生来、总统先生去的叫自己感到厌烦,所以他规定在椭圆形办公室里必须叫他杰克;这规矩适用于所有跟他往来密切的人,而温斯顿就是其中之一。

雷恩曾经好几次半开玩笑地说,在离开白宫这个大理石监狱之后,他干脆去纽约的华尔街帮温斯顿工作算了。其实杰克每晚都会向上帝祈求能在卸任后找到一份优越的工作,而商业这一行似乎是不错的选择。杰克过去曾展现过罕见的商业天份,温斯顿提醒自己,上次他是把这种天份施展在一家加州企业上,当时这公司不过是众多电脑公司中的一家,但雷恩就是看上了这家公司;到今天,他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股票市值已经超过了八千万美元,也使得雷恩成了史上最有钱的美国总统。

说起来,这话题在政治上有点敏感,所以白宫幕僚长亚诺·范达姆在媒体前是绝口不提这件事,因为媒体总是认为每个有钱人都是强盗头子,只有一种人例外―――这些理所当然的例外就是报社和电视台的老板。这些老板当然是最具有公众服务精神的公民,但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雷恩的商业天份,连华尔街大亨们也不知道。如果雷恩真的要回到华尔街去,他的才干可以让他连睡觉的时候都能赚进大把的钞票。

这些钱,温斯顿爽快地承认,可是雷恩凭真本事赚来的,谁管那些狗仔队媒体有什么看法。

“是中国吗?”杰克问道。

“没错,老板。”温斯顿点头确认。“老板”是雷恩可以接受的称呼,因为密勤局―――这本就是温斯顿的财政部辖下的单位―――干员们在私底下也是这么称呼这位他们誓言保护的人。“他们正面临现金不足的问题,因此希望能得到我们的帮助。”

“不足?到底是多少?”美国总统问道。

“如果从整修年度来看,大概是七百亿美元。”

“那可是大钱呀。”

乔治·温斯顿点点头,“任何用亿来算的钱都是大钱,但这比一个月六十亿好一点。”

“他们要这些钱做什么?”

“不太确定,不过大部分应该都是用在和军事有关的项目上。自从英国佬让他们的劳斯莱斯矇到那笔喷射发动机的交易之后,他们现在跟法国的军火工业走得很近。”

总统点点头,接着便低下头来看着简报资料。“是啊,贝瑟说服了他们的专案负责人。”他指的是英国秘密情报局局长贝瑟?查尔斯顿,有时候这单位也被称为MI六(海外情报局,但这是个错误)。贝瑟是雷恩的老友,他们从雷恩在中情局的时代就认识了。“那可真是个漂亮的行动。”

“我们在巴黎的朋友们大概不会这么想。”

“他们通常是不会这么想的。”雷恩同意。奇怪的是,跟这些法国人打交道,永远会得到两极化的结果。有时他们能跟你称兄道弟,但有时又表现得和你泾渭分明,而雷恩总是搞不清楚这些法国人到底会在什么状况下改变心意。好吧,总统心想,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国务院的缘故。“所以你认为中国是在重整军力?”

“规模不小呢,不过倒没花多少力气在海军上面,这让我们在台湾的朋友觉得好一点。”

与台湾建交是雷恩总统在外交政策上的一项建树,那是他在美国跟前回教联合共和国间的对立情势消弭之后所做的决策。回教联合共和国已经解权还原为两个独立的国家―――伊朗和伊拉克,而且两车间还维持者和平共存的状态。雷恩承认台湾的真正理由一直都没有让外界知道―――雷恩和他的国务卿史考特·艾德勒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虽然在第二次波斯湾战争中扮演某种角色,或许不久前美国与日本间的冲突也和他们有关。但这是为什么呢?有些中情局的人认为是因为中国垂涎西伯利亚东部富饶的矿产,这是根据他们所截听到的日本工业巨子间的通信和电子邮件判断的,这些日本人打算把他们的国家带上一条与美国暗地较劲的路。而他们在谈话中都是用“北方资源区”这个名词来称呼西伯利亚东部,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日本参谋在提到东南亚时都以“南方资源区”代之一样。中国和美国的敌人之间暗渡陈仓的举动,导致了上述的反制动作。此外,雷恩和艾德勒都认同在台湾的民主国家中华民国,她的政府官员都是由这个岛国的人民选举出来的,而这正是美国应该尊重的一项成就。

“如果他们开始在海军方面有所动作,威胁到台湾的话就好了,这样我们就有理由先下手为强―――”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财政部长打断总统的话。

“俄国人是这么想的。”雷恩答道。

“那么俄国人为什么还要卖给中国这样多的装备?”温斯顿锲而不舍地问道,“听起来没什么道理嘛!”

“乔治,这世界并没有规定每件事都必须是合理的。”这是雷恩最喜欢的一句格言,“而这也是我从情报工作这行所学到的事情之一。一九三八年的时候,你猜谁是德国的头号贸易伙伴?”

财政部长觉得他好像看到一个沙包迎面袭来。“法国?”

“说对了。”雷恩点点头,“之后四○年、四一年。德国又跟俄国做了很多生意,结果也没什么用,对不对?”

“每个人都告诉我贸易的影响是渐进的。”部长说道。

“对人民来说,这个说法可能是对的,但是你要雇,除了利益之外,政府是没什么原则的,顶多只是坚持主要原则而已,但是他们还没有弄清楚这些原则到底是什么……”

“就像中国的情况一样。”

“是啊,乔治,就像在北京的那些小混蛋,他们治理着一个有十几亿人口的国家,但是所作所为就像是当年罗马暴君再世一样。没有人跟他们说他们必须照顾到人民的利益―――好吧,也许这想法是不对的。”雷恩慷慨地承认,“毕竟他们有一个完美的理论错误模式,由卡尔?马克思所倡议,再由列宁予以改进,之后由那个姓毛的应用在这个国家里。”(注:有些我删掉了,他竟然说是“姓毛的变态应用在这个国家里”我觉得在小说里不应该有太多的人身攻击在里边,军事小说可以畅想但不可以借此攻击他人。而且在接着的文字里他们又讨论了怎样的变态,以及一些官员们的癖好和)

“我们知道中国好朋友们有什么打算吗?”

“不太清楚,我们正在想办法。中情局虽然已经开始行动了,但是离有什么结果还有段距离。我们还是能截听到他们的电话内容,因为他们的电话系统仍是漏洞百出,而且行动用得太频繁,却没有加密。他们当中有些人的身分地位极其重要,乔治,但就我们所知这些人都没有传出什么严重的丑闻,只不过很多人都和秘书之间有极不寻常的关系。”

财政部长干笑了一两声,“这种事很常见,也不只发生在北京。”

“连华尔街都有相同的状况?”雷恩夸张地扬起眉毛。

“我不能说一定有,长官,但是我偶尔会听到一些流言。”温斯顿笑着回答。

在这个刻意里也发生过同样的事,雷恩提醒自己,地毯和所有的家具当然早就换过了,除了总统的这张桌子以外。随着这份工作而来的一个问题就是,你的背上会有一大堆前任者留下来的包袱。人们常说公众只有短暂的记忆,但这说法并不尽然完全是对的,不是吗?你总是会听到人们窃窃私语、接着是咯咯的笑声,再来就是对你投以了然于心的眼神,这会让你觉得自己龌龊不堪。此时你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过自己的日子,而你所能期望的最佳状况就是人们认为你够聪明,所以没有人脏俱获,因为所有的总统都做过类似的事情,对吧?垂涎在这个自由国度的问题就是,每一个身在这个监狱般的宫殿外面的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暢所欲言。然而,雷恩却连把那个说长道短,又不负责任的混球痛揍一顿的权利都没有。这实在称不上是公平,但就现实面来说,即使雷恩亲自去造访每一家位于街角的酒吧揍人,也无法阻止这种流言;而派正规警察或全副武装的陆战队代劳,也不算是适当运用总统权力,不是吗?

雷恩知道,就担任这个职务而言,他的脸皮太薄了。要是职业政客,早就已经预期到身边会有许多纷纷扰扰、真真假假的事情,因此他们通常都有刀枪不入的本事;和他们相较之下犀牛皮就像玫瑰花瓣一样柔软。有了这层保护,他们就有办法减轻痛苦,直到整件事烟消云散。理论上说来就是这么回事,也许对某些人来说,这法子的确蛮有用的,不过也许这些混蛋根本就没有良知,而这是误投神圣一票的选民要承担的后果。

但是雷恩有良知,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做出的抉择,因为你每天都必须面对镜中的自己―――通常是在刮胡子的时候―――而想要不去喜欢镜中的那张脸毕竟不是件简单的事。

“好吧,回到中国问题上面,乔治。”总统说道。

“他们打算加强对外贸易―――换句话说,是单向的贸易。他们会阻止人民购买美国货,然后只要是能卖给美国的东西,他们就尽量卖,其中还可能包括……偏好的年轻女子。”

“我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事?”

“杰克,我很重视事情的结果,而且我在各行各业都有朋友,他们会帮我去刺探消息或是找人喝杯酒聊聊天,而他们所探听到的事情都会回到我这儿来。你知不知道许多华裔人士都有奇怪的毛病,只喝一杯酒就像我们喝了四、五杯一样,而当他们喝下第二杯之后,就像已经灌下了一整瓶威士忌。有些笨蛋到了这个时候还会硬撑,大概是为了表现他的殷勤好客吧!结果聊天的气氛就开始活跃起来;你懂我的意思吧?这件事已经进行了好一阵子,最近马克?甘特还规划了一个小型计划,让一些高级经理人到一些特别的地方去。我现在是密勤局的老板,而密勤局最在行的就是经济犯罪,对吧?而且我有很多朋友都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在干什么,因此他们都非常合作,让我得到很多写报告的好资料。这些资料主要都到了我在对街的资深幕僚手中。”

“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乔治。你有没有把这些资料跟中情局手里的做一下对比?”

“我想我应该可以这么做,但是我有点担心他们会以为我捞过界了。”

雷恩的眼珠转了一转,“艾德·弗利不是这种人。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个真正专业的人,他还没有被兰格利的官僚体系污染。请他到你的办公室一起吃午餐吧,他不会介意你在做的这些事。傅玛丽也一样,她是个冲劲十足的大姊大,她注意的也是结果。”

“没问题。杰克,比较令人惊讶的是人们会在聊天时说出多少事情,而谈的又是什么事情。”

“你是怎么在华尔街赚到那么多钱的,乔治?”

“靠着比对街的那些家伙多知道一些事情。”

“我也是。好啦,如果我们的中国朋友们继续这样玩下去,我们该怎么办?”

“杰克―――不对,现在该是总统先生,多年以来,我们一直协助中国扩展工业,然而他们却把这笔钱挪作他用,或是向其他国家购买需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通常都可以向我们买,只不过是价格贵上一点而已。交易的理论就是用属于你的某个东西去交换另外一个家伙的东西―――就像孩子们交换棒球明星卡一样,对吧?

但是他们却用另外一种方法来玩这场游戏。他们为了获得美元而把某些产品大量倾销过来,价钱甚至比卖给自己国家的人民还要低,其实他们已经在技术上违反好几项联邦法了。”温斯顿耸耸肩,“我们在执行这些法规上是有点选择性热潮,但这都是明文规定的,都是法律。加上我们在几年前通过的贸易改革法,那是因为日本佬在―――”

“我记得,乔治。结果导致了一场小小的枪战,也有几个人被杀。”美国总统干涩地说道。更糟的是,那件事可能就是接下来一连串事件的开端,则让雷恩坐进了现在这间办公室。

财政部长点点头,“没错,但那仍然是条法律,而不是条仅适用于日本的法案。

杰克,如果我们在贸易法上对中国报复,那会对他们的外汇帐户造成重大影响。这会是件坏事吗?就我们目前和他们在双边贸易上的不平衡看来,不见得。你要知道,杰克,如果他们开始制造汽车,然后开始玩同样的游戏,我们的贸易逆差数字很快就会变得很难看。老实说,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资助他们的经济发展,然后让他们向日本或欧洲购买重装备来进行这些发展。如果他们想跟美国做生意的话,很好,那就得是<交易>。我们可以在与国家间的平等贸易上稳稳占住自己的地盘,因为美国的工人可以制造世界上任何人所能制造的东西,而且品质要比其他在部分人都要来得好。但如果我们任由他们欺骗我们,我们就会一直被骗下去。杰克,就像我不喜欢有人在牌桌上耍诈一样,我也不喜欢有人在这里耍诈。而且在这个地方,老哥啊,赌注可是要大得多。”

“我知道你的想法,乔治,但是我们也不打算用一把枪抵着他们的脑袋,对不对?你不能对一个主权国家做这种事,特别是对一个大国,除非你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我们的经济现在还不错,是不是?所以我们应该还能展现出这点肚量。”

“或许吧,杰克。我想也许我们可以用友善的方式提供一些鼓励,而不是用枪指着对方,枪总是放在枪套里备而不用的―――火力最大的一把就是最惠国待遇,这一点他们也心知肚明,而我们也很清楚他们知道这一点。贸易改革法是我们可以用在任何国家的手段,我认为这条法律背后的想法是相当不错的,我们已经拿它威胁过很多国家了,但就是没把这一招用在中国身上,为什么?”

美国总统耸了耸肩,脸上连一丝难堪都没有。“因为我还没有机会,而且在我之前,这城里已经有太多的人急着要把热脸贴上他们的冷屁股了。”

“这让你在面对中国时的感受不太好;总统先生,我说得对不对?”

“没错,”雷恩同意,“你需要跟考特?艾德勒谈谈这件事,所有的驻外使节都是他的属下。”

“我们在北京的大使是谁?”

“卡尔?希区,是个职业外交官,快六十岁了,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这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个职务。”

“作为他服务多年的奖励?”

雷恩点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但我不是很确定。国务院不是我的地盘。”

而他没说出口的是,单是一个中情局就已经够让他头痛了。

这个团队是由大西洋李希福公司、英国石油,以及俄罗斯最大的石油探勘公司所合资组成。在这其中,以俄罗斯的公司探勘石油最有经验,但却最缺乏专业知识,所使用的技术、方法也是最原始。不过这并不是说那些俄国探勘者都是笨蛋,他们当中有两个人是极有天份的地质专家,扎实的理论、概念让他们的英美同行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们演习利用最先进的探勘设备的速度也几乎像设计这些装备的工程师一样快。

多年来,大家都知道西伯利亚东部这一带,在地质上与阿拉斯加北坡油田和加拿大北部简直就是双胞胎,而拥有后两个地区的国家也因此得到了蕴藏丰富的广大油田。但困难的地方是怎样把适当的探勘装备运到西伯利亚,以确认其相似的地方并不仅止于外表的地貌而已。

运送装备曾经是这些人的小小梦魇。当装备从海参威上岸后,就被火车运到西伯利亚东南部―――因为太重了,没办法空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穿越西伯利亚的原野,从马格达加奇的北边经过艾姆和乌斯特玛亚,最后终于抵达卡札切东方,并开始探勘的工作。

但是他们的发现却使他们脚步慢了下来。从亚那河畔的卡札切到寇林马河畔的寇林斯卡亚,是块蕴藏量足以跟波斯湾媲美的油田。探勘设备显示地底下有着完美的连续穹窿构造,原油的蕴藏量惊人,而且有些地方离地面只有两千尺,换句话说,只需要从永冻层再垂直下钻几十码就可以开采到原油,而要钻穿永冻层就像用军刀去切结婚蛋糕般简单。然而,不钻试井是没办法确认油田范围的,但如果要钻的话,至少要钻一百多个试井,美藉的主任工程师忖道,没有人曾见过这么有前景,或说这么大的天然石油藏量,他干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当然啦,钻探石油还只是个小问题,北极本身才是个问题。在这个星球上,没有哪个的天气比北极更差了,单是把生产装备运到这里,就会是一项耗时多年的多阶段投资,加上要建造机场,搞不好还需要建个港口让运送重装备的货轮能开进来―――即使到那个时候,也只能利用短暂几个月的夏天送货―――而那些重装备则是用来建造油管的,这样才有办法把原油运到市场上去。原油出口应该是经过海参威吧,美国人忖道,俄国人可以从那时把原油卖掉,然后用原油超级油轮将原油运过太平洋,也许是日本,也许是美国或是其他地方―――任何需要石油的地方,换而言之,几乎是任何地方;接着便能从那些原油使用者手中收到强势货币。对俄国人来说,他们可能要花上许多年的时间,才有办法让自己的工业与消费者拥有资金来使用这些原油。但是,当他们具备这些条件后,经由销售西伯利亚得到的现金就可能会反过来变成向其他产油国购买石油的支出,因为这些国家生产的石油反而比较容易运到俄国的港口,再送进俄国现有的油管系统。在一买一卖之间所产生的现金差异,比起在西伯利亚建造原油运输管线所需要的天文数字支出,再怎么算都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零头而已。因此,促成这种决策的诱因通常都是政治而不是经济理由。

几乎在同一时间,仅仅六百公里―――或九百六十公里外,有另外一支地质勘探队伍正在塞颜山区的最东端工作。在这个地区住着一些半游牧部落,他们几个世纪以来都是靠着放牧驯鹿维生。某一天,有几个地区牧民带了几块发亮的黄色石头走进当地的政府办公室,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些石头是什么东西,于是政府马上从莫斯科国立大学―――该校迄今还是俄国最优秀的学校―――派了一支调查队前往当地。这支调查队因为装备比较差,因此可以先搭飞机,但最后的几百公里路程还是得靠骑马。不过对支学术调查队来说,这种落后的交通工具并不是问题,毕竟他们已经习惯莫斯科地铁的不平衡了。

他们第一个碰见的是一个八十几岁的老人,他独自和牲口住在一起,只带着一把步枪防狼。自从二十年前妻子死后,老人就过着独居的日子,不论国家政府如何更迭,他就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只有位于南方三十公里处,一个荒凉小村里的几个商店老板知道他的存在,而老人的心理状态也反映出他长期与世隔绝的生活。他每年大概都会猎上三四只狼,而且像每个牧民或猎人一样,他都会把毛皮留下来,只是保存的方式有点不同。他会先把皮剥下来,把它们用石头压住,然后小屋附近的一条小河里。

在西方的文学里,有个众所周知的杰森王子金羊毛的故事。直到最近,人们才发现这个传奇故事竟是真的:在亚洲少数民族的部落中,人们常把羊皮丢进溪流里,好堵住从高山的金矿源头冲刷下来的金砂,之后纯白的羊毛就会变成神奇的金色。

当地质学家在老人的小屋里第一眼看到那些挂着的狼皮时,感觉上就像是看到文艺复兴暑期大师或是埃及法老王工匠的雕刻作品;勘探队员们发现每张狼皮上都均匀地分布着一屋金砂,而且都正好重六十公斤,总共有三十四张之多!在跟老人坐下好好喝上几瓶上好伏特加之后,他们得知老人的名字叫作巴威尔?彼卓维奇?葛弋尔,曾在伟大的爱国战争中担任狙击手,对抗法西斯分子,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曾因为出色的枪法而两次获选为苏联英雄。后来,多少有些心怀感激的国家便允许他回到祖先的土地上,结果发现他是十九世纪初期来到西伯利亚的俄国商人后代。

从那时以后,地方政府官僚根本就忘了他,也从来没想过当地居民所吃的驯鹿肉是从哪里来的,或是到底是谁在兑现他的退伍金支票,为他那把手动上膛的步枪购买弹药。巴威尔?彼卓维奇知道他所发现的黄金的价值,但他却从来没有把黄金兑现花用过,因为他对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已经相当满足。在那些狼去游最后一次泳(巴威尔?彼卓维奇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啜了口伏特加)的地方上游几公里处,是个值得注意的金矿,其藏量可能直追十九世纪中叶在南非所发现的金矿,那个金矿后来成为世界史上蕴藏量最丰富的金矿。此地的金矿之所以直到今天都没有被发现,主要是因为西伯利亚的恶劣气候,这种天气让人们无法做进一步的细致勘探,而此地溪流的长期冰封,也使得人们从来就没有注意到那些沉积在溪床上的金砂。

这两支勘探队伍进入这个地区时都携带了卫星电话,这样才能尽快地回报他们的发现。而巧合的是,这两支队伍在同一天抵达。

他们使用的铱卫星通信系统是全球通通信技术上的一大突破,只要一具便于携带的装备,就可以利用一系列专供通信用途的低轨道卫星进行通信;这些低轨道卫星间的资料互相链结,然后以光速传递到传统的通信卫星上,再从那些卫星下传到地面。

铱系统的设计目的是为了加速全球通信,而不是通信保密,虽然有许多方法可以弥补这方面的需求,但必须由使用者自行装备安全配备。理论上来说,是有可能获得商用的一二八位元加密系统,但是这种系统极端难以破解,即使是靠最复杂的国家级或其所属地下单位的装备也一样―――这系统的业务员是这么说的。但值得一提的是,没有几个人会去在意通信保密这件事。人们的懒惰让国家安全局的日子变得轻松多了,这个机构有一个叫做<梯阵>的电脑系统,是被设计来监听天空中的每个通信对话,而且锁定了一些与国家有关的名词。但是自从冷战结束之后,国家安全局和其他单位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与经济有关的事务上去了,因此像是石油、矿藏、黄金和其他的一些新名词就被加了进来,而且是多达三十八种语言的版本。

当某个被选定的字词经过<梯阵>系统的电子耳朵时,其后的谈话就会被录入电子媒体,且转录成文字―――如果有需要的话。包括翻译在内的所有工作都由电脑完全。毫无疑问的,这是套完美的电脑系统,然而对电脑程序来说,不同语言的些微差异仍是个难以克服的问题,更不用说有很多人习惯对着电脑喃喃低语了。但是只要译文中有什么地方出了总是,原始的对话录音就会被调出来,让语言学家重听一遍,因此国家安全局也雇用了许多语言学家。

有关石油和金矿的报告一前一后地进入了<梯阵>电脑系统,蹭只差了五个小时。两份报告都循着指挥系统向上呈报,最后则成为一份俦等级为<闪电>的特别国家情报评估报告,这份报告将会在第二天总统用完早餐之后,由国家安全顾问班杰明·古德烈博士把放在总统桌上。在此之前,这份报告将会由中央情报局科技处的专家予以检视。此外,华府石油学院的专家们对这份报告也提供了相当大的协助。

在这些专家中,有些人已经习惯这种与不同政府单位的密切合作关系。在初步的评估中―――在宣布及报告时特别以初步这两个字标明,以免有一天发现这份评估有错误时有人要为这个错误负责―――用了一些小心选择的字眼来强调其重要性。

“他妈的,”总统说道,时间是东岸时间早止八点十分,“好吧,班,真正的数字是多少?”

“你不信任我们的技术专才吗?”国家安全顾问问道。

“班,当我在河对岸工作时,我从没抓到他们的错误,但是我知道他们会以少报多的。”雷恩停了半晌。“老天,如果这份报告上的数字是低估的话,那真正的数字还是个天文数字。”

“总统先生,”古德烈并不是和雷恩来往密切的人―――“我们在谈的数字是以十亿为单位的,没有人知道确实的数字是多少。这么说吧,在未来的五到七年之间,他们至少会赚到两千亿美元。那是很可观的数字。”

“最多呢?”

古德烈深吸了口气,“我得查一查,一兆是一千亿,乐观的估计是这个数字。

据说中情局雇用的那些石油学院的家伙不停地说:他妈的,我的天哪!”

“对俄国人来说是好消息。”雷恩翻阅着那份印好的特情评估。

“没错,长官。”

“也该是他们走运的时候了。”美国总统大声说出他的想法。“好吧,把这文件送一份给乔治·温斯顿,我们需要他帮忙评估这件事对莫斯科朋友们的意义。”

“我正准备给大西洋李希福公司的人打个电话,他们在这次勘探里也有份,我想他们会跟我们分享这件事的进度。他们的总经理叫做山姆?薛曼,你认识他吗?”

雷恩摇摇头道:“我听过这个名字,但我们从来没碰过面,你认为我需要改变这种情况吗?”

“如果你需要货真价实的资料的话,这么做也无妨。”

雷恩点点头,“好,我会让爱伦联络他。”爱伦?桑特是他的私人秘书,坐在十五尺外,他右手边那道雕花门的门外。“还有呢?”

“他们仍然在莫斯科四处乱钻,想要找出干掉那个皮条客家伙,但是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能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些什么事真是不错,对不对?”

“那可不一定,长官。”古德烈告诉他的长官。

“也对。”雷恩把那份晨间简报丢在桌子上。“还有别的事吗?”

古德烈摇头,“今天早上就是这些事了,总统先生。”说完,他看到总统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