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加布丽埃尔·波奈尔在检察官办公室当着速记员的面,将她的证词又正式复述了一遍。
签完名后,她说:“我很乐意亲口将证词再说一遍,无论是上法庭或面对其他相关部门,有需要请随时打电话通知我。”
达金警长派警车护送她到厄珀姆饭店,她要在那里过夜。
“太令人震惊了,”等这位容貌丑陋的女士离开后,亨德里格斯检察官语带埋怨地对埃勒里说,“这让我们处境艰难。巴亚德·福克斯当然有权要求重新审判,奎因。波奈尔那女人的证词,把当初只靠间接证据定罪的旧案一脚踢到了九霄云外。他一定能够无罪开释的,十二年的牢狱之灾哪!”
“也许这会让每个人都轻松许多。”达金警长说,“你将证据全部呈报给州长,菲利浦,帮福克斯先生弄个特赦或某种形式的公开赦免。”
“没错,没错,那样也可以少丢很多脸。州长会听我的建议的。尤其是,囚犯又是莱特镇英雄的父亲。”亨德里格斯一脸难堪地看看巴亚德,“但是,当然啦,只是一个特赦—一”
“我不想让任何人为难,亨德里格斯先生,”巴亚德缓缓地说,“也不想再经历一场审判。”他耸了耸肩膀,“我同意特赦。”
“嗯。”检察官松了一口气,“那样大家就可以安心了。你真是太够意思了,福克斯——福克斯先生。当然,你现在还是在我的管辖之下,别忘了。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豪气地挥了挥手,“回家去吧,福克斯先生,上帝保佑你。”
“不用霍威陪同?”埃勒里·奎因说。
亨德里格斯涨红了脸。“哦,当然,那是当然。不用霍威陪同。”
第二天早上,埃勒里正把衬衫塞进行李箱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他喊道。
是巴亚德·福克斯。
“哦,你早,巴亚德。我正在收拾行李。”
巴亚德关上门。“是的,戴维告诉我了,你今天要离开,奎因先生。”
“达金会载我去斯洛克姆镇,搭一点零五分的特快车回纽约。”
“奎因先生,”巴亚德迟疑着,“昨天晚上在检察官办公室办完事以后我就想见你,但你已不见人影——”
“我必须赶回纽约,但总得花点时间看看这里的一些朋友再走,就是菜持家和布拉德福德家。总之,我和他们一起待了几个钟头,清晨三点才回来。”
“呃,我——”巴亚德欲言又止。
“好了,听着,”埃勒里不耐烦地说,“如果你想跟我道谢的话——”
“谢谢你。”
埃勒里·奎因看着他。在一阵沉默后,他紧紧地握住巴亚德伸出来的手。
然后戴维的父亲在摇椅上坐下来,拿出手帕用力擤着鼻子,埃勒里则走回行李箱那里。
“有什么计划吗?”埃勒里问。
“计划?”巴亚德遥望着窗外的草坪、希尔路和莱特镇,“呃,就到镇里各处走走,到《莱特镇记事报》找老菲尼·贝克闲聊聊,去艾尔·布朗店里吃一客冰洪淋苏打,到工厂——”
“等所有的法律细节都解决了以后,你会回去做生意吧?”
“托伯特希望我回去。”
“你也许会发现很难适应,巴亚德,”埃勒里说,“在离开……十二年以后。”
巴亚德抬起下巴,脸颊泛红。“这是我的老家。”他说。
“好家伙,”埃勒里咯咯笑道,然后说,“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聊天吧。”
“不是。”
埃勒里·奎因再度看着他。
“谁杀了我的妻子?”巴亚德问,声音低沉。
埃勒里·奎因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又传来敲门声。他打开门,咧嘴笑着。
“怎么啦,整个福克斯家族都来了。”
琳达和戴维、爱米莉和托伯特都来了,个个神情严肃。
福克斯上尉担任发言人。
“奎因先生,不需要我们多说,你也知道——”
“正是如此,总之先进来吧。”——他们严肃地走进房间,巴亚德起身站到他儿子身边——“你现在觉得如何,上尉?”
“好极了。”
“那个会发痒的颤抖呢?”
“随风而逝了。”
“你得用下半辈子的时间好好感谢琳达喽,那可是恩同再造昵。”
“我会的。”
琳达伸出两手抱住埃勒里,亲吻着他。“我高兴死了,我……好了,戴维,不要一脸醋劲嘛!”
“谁一脸醋劲了?再吻他一次,琳尼!”
他们全都笑了起来,但是笑声戛然停止,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埃勒里·奎因用质疑的眼光扫视着他们。
托伯特用鞋底戳了戳地毯。“奎因先生,”他嗫嚅着说,“在你已经做了这么多以后,这实在是强人所难,再说所有的……可是,戴维和琳尼,还有爱米莉和我——我们一直在讨论……”
“你们想知道,如果不是巴亚德的话,到底是谁毒死了杰西卡。”
“对!”他们异口同声对着他喊出来。
“答案是,”埃勒里说,“没有人。”
五对眼睛全都现出震惊的神色。
“很简单,”埃勒里说,“发病那天早上,杰西卡除了那杯葡萄汁外,没有吃任何东西。我们已经证明,水瓶里的饮料没有被下毒。
“然而,就是因为喝了从水瓶倒到她玻璃杯里的果汁,杰西卡才中毒身亡。这只能有一个解释:玻璃杯中有毒,就是杰西卡喝果汁所用的那个玻璃杯。在那个玻璃杯还没倒进果汁前,里面就已经被滴了毛地黄了。
“是谁去拿那个玻璃杯的?回想一下。那是杰西卡自己从厨房的架子上拿下来的,因为巴亚德带给她的那个玻璃杯在客厅里被打破了。
“同样也是由杰西卡,把那个玻璃杯从厨房带到客厅里去。又是杰西卡,把那个玻璃杯举高让巴亚德帮她倒满果汁,她就从那个玻璃杯里把果汁喝了下去。从头到尾,都是杰西卡。因此,杰西卡是唯一可能把毛地黄药剂滴进玻璃杯里的人。”
“杰西卡,”爱米莉低语,“是她自己!”
“但是她不可能这样做,”巴亚德·福克斯皱着眉头说,“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先前也在法庭上说过,她不可能做得到。如果她这样做,我一定会看见,奎因先生。她不可能把任何东西放进玻璃杯而没让我看见!所有时间我都和她在一起。”
埃勒里·奎因摇头。“你错了,巴亚德。逻辑告诉我们,水瓶中不可能有毒,所以毒药一定是加在玻璃杯里的;逻辑也告诉我们,唯一可能把毒药加进玻璃杯里的人,就是杰西卡自己。因此,依照逻辑来看,是她做的。”
“但是如何做的?什么时候做的?”
“可能是在你把玻璃杯的碎片丢进厨房垃圾桶时,也可能是在她伸手去取厨房柜子里的玻璃杯的那一刻。我不知道。但是事实告诉我们,是她做的,就在你的眼皮底下。”
“这么说,”戴维的眼里充满了恐惧,“我母亲是自杀的,奎因先生?”
“那是唯一可能的解答。”
“但是为什么?”琳达喊道。
“琳达,戴维的母亲面临着一个不可能解决的两难问题。如果她离开巴亚德,选择和托伯特结婚,那代表着会破坏两个家庭、丑闻以及失去她年幼的儿子;如果她选择留在丈夫身边,那代表着余生都要在秘密思念另一个男人的痛苦中度过,加上她的健康情况一直都不好,肉体和情感上的双重折磨,让她变得很虚弱,也很脆弱。对她来说,似乎只有自杀才能解脱。不要责怪她,戴维。”埃勒里柔声说道,“你也是,巴亚德。还有你,托伯特。还有,最重要的,是你,爱米莉。我对你们所有人的忠告是,把这整件事情全忘了。因为她一时冲动所造成的伤痛、悲剧及不公不义过后,这将会是杰西卡希望你们做到的。”
等他们都离开了他的房间,埃勒里点燃另一根香烟,吐出一条悠长的烟雾。
就这样解决吧,他想,一件艰难工作中最艰难的部分。然后他又回头去整理行李。
连碰都还没碰到行李箱,外面又响起一下轻微的敲门声,让他停了手。
敲门的人没等埃勒里回应,就将门无声无息地迅速打开,接着又同样无声无息地迅速关上。
又是巴亚德·福克斯。
但是这次,羸弱的男人将背脊紧贴着埃勒里的房门,面色凛然地说:“现在告诉我真相吧,奎因先生。”
“因为你的话说不通。”巴亚德态度笃定地继续说,他压低声音,不希望任何人听到,“杰西卡并没有自杀,你心知肚明。”
埃勒里·奎因眨眨眼。
“我明白你刚才为什么得把事情栽在我妻子身上。你必须让戴维,是的,还有琳达,以及托伯特和爱米莉满意。他们的确满意了,现在他们都在楼下聊天,做各种计划,非常开心。但杰西卡是我的妻子,奎因先生。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你的话说不通。”
“恐怕,”埃勒里谨慎地开口,“我不是很了解,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巴亚德?”
“她过世那天写给加布丽埃尔·波奈尔的信,”巴亚德固执地说,“她对她朋友说了那些话,在你声称她企图毒死自己的第二天?她写到,她‘旧疾复发’。她说她之所以突然发病,是由于‘兴奋’、忧愁及懊恼所致。她请求波奈尔小姐让她去蒙特娄拜访几个星期。那些话听起来像是一个刚刚服毒的女人会讲的话吗?不仅如此!在信中,她还写到,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怎么做了,那当然是指我哥哥托伯特和我之间的事情。”
“那倒未必,”埃勒里说,“关于她‘必须做’的事,她的意思有可能是指自杀。”
“所以她才要去拜访加布丽埃尔寻求‘建议’吗?”巴亚德低声喊了出来,“建议什么?建议她自杀吗?有谁听说过要自杀的人会去寻求建议,奎因先生!当杰西卡写那封信给她朋友时,她就和现在的我一样,完全没有自杀的念头。她心里根本没有想到自杀这回事,你知道得很清楚。”
“假设,”埃勒里缓缓地说,“在前一天,某个软弱的时刻,她服下了毒药,巴亚德,但是后来后悔了。那种事常常发生在想自杀的人身上。第二天,当她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显然免于承受自己冲动之下所造成的恶果,这让杰西卡发觉自己曾经多么愚蠢,于是就写信给加布丽埃尔·波奈尔,仿佛她根本就不曾试图自杀过。事实上,这就是我昨天晚上告诉亨德里格斯和达金的推论。他们对这个说法也深感满意。”
“啊哈,可我不满意。”巴亚德·福克斯固执己见,“如果那是你的答案,那么我就要再问你一句:她是什么时候逮到机会把毒药滴进玻璃杯里的?我告诉你,没有,奎因先生!她没有把任何东西滴进那个该死的玻璃杯里。你的解释是错的,每一点一滴都是错的。我妻子不是自杀身亡,她也没有自杀意图。她是遭到了谋杀,而且我要知道杀害她的人是谁。”
埃勒里·奎因凝视巴亚德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叹了口气,握着羸弱男人的臂膀,把他拉到椅子旁边,并循原路回去锁上卧房的门。
巴亚德坐在椅子的边缘等着。
埃勒里·奎因转过身来说:“你当然是对的,巴亚德。你的妻子不是自杀的。”
“是谁干的?”戴维的父亲质问。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吗?”巴亚德更生气了;“你的意思是,你仍然认为是我毒死她的?不要告诉我,你搞了那一大堆关于杰西卡自杀的说法,只是为了不让戴维和琳达知道我是有罪的!”
“不,巴亚德,你没有毒杀你的妻子。”
“那么到底是谁,奎因先生?正如你所证明的,毛地黄一定是掺在她饮用的那个玻璃杯里面的。如果杰西卡不是自杀的,那么就不是她把毒药滴进玻璃杯里的,然而她又是唯一碰过那个杯子的人,这就是我无法理解的地方,奎因先生,你要如何解释?”
埃勒里·奎因在床边坐下,“我曾经希望我不需要解释这些事情,巴亚德……你确定要我告诉你实情吗?”
“除非知道真相,否则我永远无法安心,奎因先生。”
埃勒里·奎因叹了口气。“好吧,毒药早就在玻璃杯里头了,早在你妻子把那个只有她碰过的杯子从架子上取下来之前。她的确没有把毒药滴到杯子里头,关键就在这里。让我们再把时间往前推一点,杰西卡是在哪里拿到那个玻璃杯的?”
“厨房的橱柜里。”
“那是橱柜中成套玻璃杯里的一个。”
“是的。”
“杰西卡打开橱柜门,伸手,然后做了什么?”
“当然是从紫色玻璃杯中拿走一个。”
“紫色玻璃杯中的一个,正是如此。一个随机的选择。世上没有人能够预测,杰西卡会选中哪个玻璃杯。事实上,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杰西卡会打破一个玻璃杯,然后必须再去拿另外一个。她刚好挑上了那一个,当她从架子上拿下杯子时,那里头一定已经含有毒药了。所以我们有两个事实:在杰西卡挑上它以前,毒药已经在玻璃杯里了;以及,没有人能够事先知道,她会挑上哪个玻璃杯。那么,最后的结论就是,你的妻子是意外中毒身亡的,巴亚德。”巴亚德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又眨了眨眼睛。
“意外?”他重复道,“但是……我是说,她为什么没有看到毒药?一直到我们返回客厅以后,葡萄汁才被倒进那个杯子的啊!”
“请记住,”埃勒里叹了口气,“那组玻璃杯是深紫色的,巴亚德,几乎不透明。加上杯底如果残留着毛地黄,看起来应该像是杯面雕刻的葡萄花纹的投影。让杰西卡注意到毒药的唯一机会,就是她必须看到杯子的内部。即便如此,药本身是深绿色的,在深紫色的玻璃杯里面,也有可能无法辨识。事实上是,她刚好没有去看杯子里面。由于玻璃杯是和其他玻璃器皿一起摆在橱柜上,她自然会假设那是干净的,而且也应该是空的。”
巴亚德怒吼:“而我也没有看,就像个蠢蛋一样,把葡萄汁往毛地黄上面倒!”
“那是一连串不幸的巧合,巴亚德。”
“但是,你说那是意外。毛地黄怎么会——几乎有一盎司的分量——跑进其中的一个紫色玻璃杯里……怎么会发生这种意外!”
“那是个关键性的问题。”埃勒里对着窗户外面的樱桃树皱着眉头,“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在我们解决——”他微微一笑,“或许可以称之为‘消失的阿司匹林之谜’的时候。”
巴亚德一脸迷惑。
“你记不记得第一瓶百粒装的阿司匹林,阿尔文·肯恩在中毒事件发生的前一天送来的,后来却不见了?”——巴亚德点点头——“最后我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阁楼里,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起。”
“或者更准确地说,”埃勒里说,“是混在戴维童年时玩的那组化学实验器材当中。但是原先那瓶阿司匹林送来之后,你是把它收在哪里呢,巴亚德?”
“放到浴室的药柜里。”
“换句话说,你的儿子戴维曾经到药柜去找‘化学材料’。对一个十岁大的男孩来说,那就是化学材料。你难道想不到,一个十岁大的男孩,一个像戴维这样聪明、机敏、精力旺盛,又喜欢追根究底的男孩可能会把泻药或胃药放在牛奶里面溶化,或把阿司匹林放在试管或家里的玻璃杯里,跟其他的‘化学材料’混合,然后认为他这是在进行伟大的化学研究实验?”
“没错,戴维有段时间的确很迷他那套化学实验器材,”巴亚德困惑不解地说,“多数小孩都有这样的经历。那又有什么关系,奎因先生?”
“到阿司匹林为止,是没有什么关联。但如果深入来看,对这件意外却有重大意义,巴亚德。如果戴维曾经为了他的‘实验’悄悄拿过一瓶阿司匹林,那么他一定也悄悄拿过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巴亚德声音微弱,“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埃勒里咬着牙说,“放在楼上同一个药柜里的那一盎司毛地黄酊剂,将近满满的一瓶。那已经没有人使用了,你妻子已经好一段时间停止每天三次,每次十五滴的用药。所以戴维以为,那瓶药如果不见了,也不会有人注意。
“戴维拿走了那瓶毛地黄,巴亚德,用在他这个十岁男孩自以为惊天动地的某次实验中,同时也取走了一个紫色玻璃杯。他将整瓶毛地黄倒进玻璃杯里,进行某种毫无意义的恶作剧……当他要把玻璃杯放回厨房橱柜时,也许因为紧张,比如你出现在附近,怕被你发现他做了什么,所以一时忘了把杯里致命的药剂倒掉。
“他把那个紫色的玻璃杯,连同里面的毛地黄,放回橱柜的架子上,和紫色水瓶及其他杯子摆在一起,然后马上就忘了这回事,就和一般小孩一样。那个里面装有毛地黄的玻璃杯就这样摆在架子上,也许经过好几天。还记得吗,杰西卡当时没有办法做家事,都是你在做,然而在这类事情上,没有几个男人会像女人做得那么彻底。所以,那个玻璃杯就等着某个人把它拿下来使用。在准备葡萄汁时,你很幸运没有拿到那个玻璃杯,当时你拿到两个干净无毒的杯子——一个用来测量,第二个给杰西卡使用,但她却失手打破了。于是杰西卡和你一起回厨房,用自己的手取下第三个含有致命药剂的玻璃杯,这纯粹是意外。
“就某种意义上说,巴亚德,完全是意外杀害了你的妻子。
“而从另一个意义来看,我们不得不说,戴维,那个十岁的男孩杀死了他的母亲……而且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戴维,”巴亚德说,“戴维。”
“显然,”埃勒里脸色沉重,“那个孩子并无意伤人。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他的母亲从虚弱到死亡,很多细节都没有让他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这是很自然的做法。事实上,戴维的确所知有限,所以他没有把母亲的死,和自己的大意行为联系起来。许多年后,当他知道细节时,却早已忘记自己曾用偷来的毛地黄做过‘实验’,以及匆忙之间把那个装有毛地黄药剂的紫色玻璃杯放回厨房橱柜的事了。”
“戴维害死了她,”巴亚德喃喃说道,“戴维。”
“现在你了解——”埃勒里耸耸肩膀说,“为什么我不说出真相了吧,巴亚德。你也知道,当戴维以为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时是什么反应。假如我们现在告诉他,是他杀害了他的母亲,后果可想而知!在情绪不稳定的状况下,戴维不可能理性地看待他的个人责任。告诉他不会有任何好处。真相虽然是他造成了他母亲的死亡,但整件事情纯粹是意外,在道德上他是无辜的。”
“不,”巴亚德缓缓站起身,“不,不会有任何好处。他绝对不可以知道,奎因先生。千方不能让他发现。”
“琳达也不能知道。”
“或其他任何人。”
“没错。万一传到他耳朵里,会毁了这孩子的一生,琳达的人生也会跟着毁了。虽然大家会说那只是一场意外,但还是救不了戴维的神志。”
巴亚德转过身去,看起来像是想越过墙壁和窗户寻找出口。突然间,埃勒里看出来了,那羸弱的身躯中也可以包藏强大的力量。
“看来,我这余生总算有个真正的工作要做了,不是吗?”巴亚德说,他在微笑,“永远守住这个秘密。”
“责任艰巨。”
“我想那就是父亲吧,奎因先生。”
巴亚德离开房间后,埃勒里又回去收拾行李。他突然觉得,这是件很累人的事情。他点燃香烟,走到窗户旁边向外看。
杰西卡·福克斯埋葬在双子山墓园……阿尔文·肯恩正在法院顶楼的看守所内踱步……托伯特和爱米莉要慢慢修补他们生活中的破网……戴维与琳达,以及他们正要开始的新生活……重获自由的巴亚德,靠着守护秘密的力量支撑下去,重新面对莱特镇……总之,此时似乎一切都井然有序,各得其所了。
埃勒里·奎因刚要走回去继续收拾行李,正好看见有个人影匆匆走上希尔路,向托伯特和巴亚德·福克斯的房子走来——一个女人,一个心怀鬼胎、体形干扁的女人。
埃米琳·杜普雷。
埃勒里·奎因咧嘴笑着,闪躲到窗帘后面。
你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埃米琳·杜普雷,他暗自发笑。这个秘密,是你和莱特镇永远都追查不出来的。